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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语新诗鉴赏(68)徐南鹏?杨平?杨牧?唐湜?应修人

 昵称4171236 2011-11-06
汉语新诗鉴赏之六十八
徐南鹏/杨平/杨牧/唐湜/应修人

 

 

 

徐南鹏(1970-),福建德化人。著有诗集《城市桃花》、《大地明亮》等。

 

石头记

  

桃花灭

不惊,不乍

我坐在一块石头上

像石头安静于大地的辽远

我们彼此信任

构成世界

最初的

景象

 

(选自:徐南鹏新浪博客)

 

[赏析]

《石头记》是一个很大的题目,似乎连着中国文学里最敏感的一根神经,使人很自然地想到《红楼梦》。这首短诗里同样有空幻和冥想的成分,只是在诗人徐南鹏的处理下,这种空幻和冥想离现实更远,是属于诗人个人的,指向内心世界隐秘波动的情绪。桃花这一意象大概是命运的象征,但也并不确定,或者是诗人一瞬间的恍惚和幻觉,这里面包含着诗人对生命和人生的静悟,透露出诗人宁静的心境。石头是另一个意象,与桃花形成某种神秘的对应关系。我想,这就是诗人想要表达的,事物间的神秘联系缠绕着我们对生命无法摆脱的困惑,或者说,我们对生命的困惑缠绕着事物间的神秘联系,其中的因果关系并不确定。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诗人的沉默和内心的困惑。他是一个静思者。诗中的意象疏朗,一桃花和一石头而已,这表明命运的安排并不奢侈,但足够安顿一个静思者的居所。在这个居所里,是一种神秘的氛围,宁静而冷寂,适合一个静思者疏离现实的内心状态。在诗中,桃花、石头与我之间构成一种浑然一体的情境,因此,诗人这样感叹:“我们彼此信任”,这一句颇值玩味。说到底,这是一种内心的信任,还能有什么使诗人像这样暗暗激动?读一首诗不需要有答案,《石头记》就是这样一首耐品味的诗。  (吴投文/文)

 

 

 

杨平(1957-)本名杨济平,台湾诗人,生于台北市。著有诗集《追求者》、《探索者》、《空山灵雨》等。

 

诸神依旧沉默

 

立在世纪的尽头

感叹

人类的明天

血红的夕阳使历史显得多么荒谬!

 

独脚人跪在风车前哭泣

诸神沉默——

我知道有什么正在沉沦。

 

星星在冰冷的夕照中颤抖

夜如贪狼的吞食一切——

我知道有什么仍在那里。

 

我一路沉痛的穿过倒塌的殿堂:

暴雨隆隆,大鸦嘎嘎飞舞

一块块石碑从脚前漂流而去——

诸神依旧沉默

 

(选自《我孤伶的站在世界边缘》唐山 出版社  2004年版)

 

[赏析]

杨平对十四行诗情有独钟。在诗集《我孤伶的站在世界边缘》的后记中,他分析:一方面“是其中的声音、意象与迷样激情”将他吸引,“它的长短得宜,很适合表达闪过的意念和感受”;另一方面是他“始终认为,艺术中没有真正的自由,每篇作品,或多或少,都是带着镣铐演出的舞曲”。这第二个原因尤其重要,因为对杨平说来,“新诗∕现代诗最大的意义即在此:于形体的解放——既然如此,我们还有任何必要西化或拟古吗?”不难看出,杨平是想给舞蹈加上镣铐,在自由中寻找规范,在规范中追求自由,将看似矛盾对立的二者,统一在他的“十四行”中。

这首诗选材为世纪之末,放眼于人类的明天。它不受韵律的限制,也不讲究音节、顿数,却很好地表现了诗人偶一“闪过的意念与感受”:对神性泯灭的嗟叹,对人性复归的呼吁。虽不是商籁体,却是十四行,具有“层层上升而又下降,渐渐集中而又解开”(李广田语)的结构特征,比较经济又比较充分地完成了一次感悟的意象化抒发。诗中,还用了重复、排比、叠加、上色,乃至中国长短句——词的手法,极大地增强了节奏感与音乐性,称其为一首优秀的十四行诗,谁曰不宜?  (龙彼德/文)

 

 

  

杨牧(1944-),四川渠县人。著有诗集《复活的海》《野玫瑰》《雄风》等。

 

母亲

 

每到黄昏天边就血红血红

无数小蜊蚪滑向夜空

夕阳是星星的母亲

 

无边的大野秋草离离

秋草绝了

古冢才会第二次死去

废墟是冥顽的母亲

 

驼队走来,驴车走去

叮叮当当扬一路积尘

古丝道上如梦的蛛萧

织不尽的月光绵绵

月光绵绵系千缕痴爱

古筝是缝织睡眠的母亲

 

古战场刀光遁匿了

炊烟飘逸如你的瞳仁

捧几许雾丝留给海子

洗兵马洗亮又一个清晨

清晨是一切历史的母亲

 

轻率的欢乐是痛苦的母亲

无休止沉湎是负重的母亲

血泪是戈壁的母亲

戈壁是苦涩的母亲

苦涩是盐湖的母亲

盐湖是精纯的母亲

杰作的母亲是最后一次败笔

悲剧是壮剧的母亲

每滴水都是黄河的母亲

黄河是每滴水的母亲

每一个母亲

都有两种基因流传

听惊天的马嘶

选择它最优秀的子孙

 

我们,是儿女也是母亲

 

(选自:杨牧诗集)

 

[赏析]

全诗结构简洁,意象单纯,抒情也似乎比较客观。但诗人在沉思,诗在散步。与其说诗人是为母亲这一概念寻找形象,不如说是他在西部生活中以他易感的心体验了伟大的母亲精神,再精择了这几组富有表现力的意象。全诗就把这些简洁的意象用散步式的速度组合起来,虽然不太紧密,准确点说,比较松散——但诗的力量,并不仅源于意象的密度,而主要看它意象的质地。

写黄昏的天空,虽无浓厚的西域色彩,但把初露脸的星星比做“小蜊蝌”却相当美丽,也很新颖。秋草离离的大野与月光绵绵的古丝道,以及洗兵马洗亮的一个古战场的清晨,却透出苍凉、悲壮和沉郁的气息。这即是西部精神的光照。下一诗节中的戈壁、盐湖、苦涩、血泪等,都是西部风物的写生。这些由单纯意象组合起来的全诗总体意象群都浸透了杨牧——这个西部诗人的气质和性格,使全诗透出厚度和力感来。但为什么此诗没有《我是青年》、《汗血马》那么易于欣赏?好像他写起来也是那么轻松,那么不经意,好像与已无关?其实,我们从此诗中可以看出杨牧的创作已形成一种自由、明晓、真实、豁达的落落大方的诗风,毫不做作地直抒胸臆,也毫无成规地表意达情,活脱鲜亮地形象和雄浑厚实的感情结合在一起。我们虽然没有感受到像《汗血马》中那样的惊涛裂岸式的诗美,但我们却从它感受到一种平和的、柔婉的、哲理的诗美。你看,面对历史和未来,先祖和后代、传统和创造,他说“我们是儿女也是母亲”,这里面没有深厚沉重的抒情么?

当然我们还不能忽视他的锻句功夫。当前青年诗不仅注意营造意象,并且也着意创造一些蕴藏丰富,内涵厚重的佳句。“如废墟是冥顽的母亲”,“古筝是缝织睡眠的母亲”,“清晨是一切历史的母亲”,“炊烟飘逸如我的瞳仁”等,都凝重,含蓄,给我们回味的余地。

《母亲》的主旨何在?是沉思历史与现状的关系?是沉思某种自然界和人类的客观规传/听惊天的马嘶/选择它最优秀的子孙”。  (邹建军/文)

 

 

 

唐湜(1920-2007),浙江温州人。著有诗集《骚动的城》、《英雄的草原》、《飞扬的歌》,诗评集《意度集》等。

 

 我的欢乐

——《交错》之十二

 

我不迷茫于早晨的风

          风色的清新

我的欢乐是一片深渊

          一片光景

芦笛吹不出它的声音

春天开不出它的颜色

它来自一个柔曼的少女的心

更大的闪烁,更多的含凝

它是一个五彩的贝壳

海滩上有它生命的修炼

日月的呼唤,水纹的轻柔

于是珍珠耀出夺目的光华

静寂里有常新的声音

袅袅地上升,像远山的风烟

将大千的永寂化作万树的摇红

群山在顶礼,千峰在跃动

深谷中丁丁的声音忽然停止

伐木人悄悄归去

时间的拘束

在一闪的光焰里消失

 

(选自《九叶集》,江苏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

 

[赏析]

这是一首用新颖的象征、深情的语言传达诗人创作观的诗。作者后来谈到本诗时,说它是通篇用象征抒说的“创作论”。诗歌表达了作者严肃的创作态度和他在创作中自得其乐的感受,说明真正优秀的诗篇能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具有永恒的生命力。

在组诗《交错集》后记中,唐湜提到里面四十多首诗的创作缘由:“1948年6月,在西湖边的学校里,我曾把自己关在一个诗的象牙塔里,偶而,一种柏拉图式的纯洁感情给了我一次诗意的洗礼……于是,仿佛有诗神在我的梦床前奏起了金色的竖琴,在短短的一周里,众多动人的意象纷纷向我飘来。”的确,他写作的快乐来自内心纯洁的爱,是生活之海激起的朵朵浪花孕育出他诗美的“珍珠”。在这首《我的欢乐》中,诗人用一种唯美含蓄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这种体验。

第一节起首两句表明自己不“随风而动”的态度,下面具体描述写诗的欢乐是一片深沉的“光景”。第二节展开对诗美(如欢乐的心灵音乐)的抒说:先用“五彩的贝壳”如何产出耀目的珍珠来比喻诗歌的酝酿过程,接着说诗的“常新的声音”能“将大千的永寂化作万树的摇红”。作者还化用了奥尔菲斯的典故(希腊神话中的太阳神之子,是一位多才多艺的诗人,善弹竖琴,奏出的琴声能感动草木、禽兽和顽石),借此形容优秀诗歌那种能使群山顶礼、千峰致意的强大的艺术感染力。最后,以“伐木人”的意象作为时间的象征——能对一切生命加以“砍伐”的时间居然会“悄悄归去”、“在一闪的光焰里消失”——进一步抒说了美的诗章可以打破时间的“拘束”,万古长青。

作为“九叶诗人”之一的唐湜,在诗中充分发挥想象的力量,用“玲珑剔透”的意象化语言使知性和感性、官能感觉和抽象理念融为一体,使写景不陷于静态,抒情不陷于显露,说理不流于枯燥。这种构思本身,就如一缕悠扬动听的“芦笛”声萦绕耳畔,给人以极大的审美愉悦。  (北地/文)

 

 

 

应修人(1900-1933),笔名丁九,浙江慈溪县人。著有诗集《湖畔》、《春的歌集》(与人合集)、《应修人潘漠华选集》等。

 

妹妹你是水

   

 

妹妹你是水——

你是清溪里的水。

  无愁地整日流,

  率真地长是笑,

  自然地引我忘了归路了。

 

   

妹妹你是水——

你是温泉里的水。

  我的心儿他尽是爱游泳,

  我想捞回来,

  烫得我手心痛。

 

   

妹妹你是水——

你是荷塘里的水。

  借荷叶做船儿,

  借荷梗做篙儿,

  妹妹我要到荷花深处来!

 

(选自《春的歌集》,湖畔诗社1923年版)

 

[赏析]

这首诗抒发了“我”对心上人的爱慕之情。诗人以清新淡雅的诗笔描写了“我”那水一样纯洁温柔的妹妹,表现了“我”如水涌动的情思,也展现了水般轻柔明澈的爱情。

诗人化用《红楼梦》里“女儿是水做的”这一说法,并且巧妙地进行展开,将同一喻象置于三个不同的地点,赋予意象不同意味的鲜明特质,丰富了其内涵。诗歌第一节将妹妹比作清溪里的水,“无愁的”水流声是妹妹“率真”的笑,诗人以点写面,用笑表现少女的清纯、活泼,进而写到这银铃般的快乐笑声“自然地引我忘了归路”,“忘了归路”含蓄地表达了“我”已沉醉于对妹妹的爱慕中。

第二节妹妹又成了温泉里的水,温泉之水给人以温暖的感觉,“我底心儿”在其中游泳。充满了温馨浪漫的情调,而且心在水中,心与水的关系暗示我的心已完全属于妹妹,“我想捞回来”似一句调侃——“我”唯恐自己在爱中迷失,但是这颗心“烫得我手心痛”,欲扬先抑的表达方法,强调了我对妹妹的爱是真挚而热烈的。

第三节又进一层,妹妹“是荷塘里的水”,荷塘的水洗濯了“亭亭净直,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因此荷塘的水也具有莲花的高洁品性,诗人通过意象之间的层层关系,间接赞美了纯真的妹妹,崇高的爱情。荷塘、莲子是中国古典诗词的传统意象,因为“莲”与“恋”的谐音,“荷塘”自古成为青年男女“荡舟心许”之地,“荷塘里的水”漾着柔情蜜意、满是细语低哝,“我要到荷花深处来”似乎就是想要倾听水流诉说心事。

诗人在其营造的古典美的意境中,以自然质朴的语言写人抒情,把爱情的美好都融在如水的妹妹身上,化在像妹妹的水里,使爱情具有新鲜的形象感,这首情诗也因此具有超凡脱俗美的美感。  (韦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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