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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检红楼学脂批:甲戌本批语坐实的有哪几桩?

 木柳书屋 2011-12-15

 甲戌本经由老胡(胡星垣)卖给了老胡(胡适),建立了一本糊涂账,搅出了一锅糊涂粥。 

  如果是己卯本送到胡适门前,会怎样?根本卖不动。如果是庚辰本呢?也卖不出价钱——徐星曙出了八块大洋买得庚辰本。八块大洋算不得“重价”。 

  胡适更看重自己的甲戌本,“徐先生所藏这部庚辰秋定本,其中可供考证的材料,大概不过如此。”胡适明确说庚辰本是“残稿劣抄”。 

  胡适只会买甲戌本。普天之下,没有第二本脂本可以卖出“重价”。 

  至少从实际的效果看,甲戌本简直就是为胡适“定制”的。一一坐实了胡适的猜想、牵挂和“考证”。 

  甲戌本这一脂本,更准确地说,这一脂本中的脂批,为胡适的红学考证打下了中央根据地。胡适承认自己,“用那本子上的评语作证据,考出了一些关于曹雪芹和《红楼梦》的事实。” 

  有脂批,“故《红楼梦》是写曹家的事,这一点现在得了许多新证据,更是颠扑不破的了。” 

  脂批,使得胡适红学“颠扑不破”。 

  甲戌本批语坐实的“事实”有哪几桩?胡适总结是:“曹雪芹的家事和他死去的年月日”、“《红楼梦》最初稿本的状态”和“《红楼梦》后半部预定的结构”。 

  关于“最初稿本”,批书人揭露最多的是第十三回。甲戌本用了6条批语一再揭发原稿秦可卿之死乃是“淫丧”,如此彻底的揭发,似乎很不愿它埋没。宁愿它昭彰而不是“隐去”。庚辰本又加添一条,自称是发慈悲心。可是将遮掩改为裸露,岂非将慈悲心换做刀斧笔耶?原本是“老朽……命芹溪删去”,“老朽”又来揭发,“老朽”实在老糊涂了。 

  己卯本对于秦可卿一章毫无“异见”,因而毫无贡献。仅此一端,也印证了己卯本“无用”,庚辰本“可用”,甲戌本“大用”。 

  关于“后半部的预定结构”,胡适说,“我跋甲戌本时,曾推论雪芹未完的书稿,推得五六事”。 

  “五六事”之三是:“原稿有小红茜雪在狱神庙的‘一大回文字’”。 

  这一题是胡适先前在《红楼梦考证》中开发的:“即如小红,曹雪芹在前八十回里极力描写这个攀高好胜的丫头;好容易他得着了凤姐的赏识,把他提拔上去了;但这样一个重要人才,岂可没有下场?况且小红同贾芸的感情,前面既经曹雪芹那样郑重描写,岂有完全没有结果之理?” 

  脂本第二十六回总评云:“红玉后有宝玉大得力处,此于千里外伏线也。”同回有朱评云:“狱神庙红玉、茜雪一大回文字,惜迷失无稿。”二十七回有夹缝朱评云:“狱神庙回内方见。”于是胡适裁断:“狱神庙一回,究竟不知如何写法。但可见雪芹曾有此‘一大回文字’。高鹗续书中全不提及小红,遂把雪芹极力描写的一个大人物完全埋没了。” 

  实际埋没小红的乃是曹雪芹。小红自第二十七回被凤姐提拔之后,再无事迹,截止到八十回足足有五十三回之久的埋没。单单是小红现身狱神庙也许还说得过去,她确乎是大观园开园的一个重要人物。无奈脂批还要牵扯一个全不重要的“茜雪”到狱神庙。 

  庚辰本声称“茜雪至狱神庙方呈正文”。茜雪在第八回出场就发生宝玉摔茶杯事故而被撵走,第二十回被证实。截止到八十回,已经被曹雪芹埋没有七十二回之久,到九十回(“狱神庙”故事理当比八十回更远),已经被埋没八十二回之久,亦“潜伏”八十二回之久。如此深潜,也太不合常情常理,太挥之即去召之即来了罢。 

  脂批生生提拔小红,却要茜雪来同谋,于是破绽昭彰。 

  脂批总是弄巧成拙。如果点到为止,或者还可以遮人眼目,令人疑惑,反复强调难免适得其反。同样的笨拙还有所谓“西”字避讳和“寅”字避讳。这两个字讳无非要坐实作者是曹寅之后。 

  曹寅的江宁织造府有“西堂”,曾经自号“西堂扫花行者”。 

  甲戌本第二回贾雨村说金陵贾府,“后一带花园子里”如何如何。甲戌侧批:“‘后’字何不直用‘西’字?恐先生堕泪,故不敢用‘西’字。” 

  宁府、荣府,一个街东,一个街西,自然是坐北朝南,花园自然在后一带的北边。宁府的会芳园当在宁府的西北。(匠人拆宁府会芳园墙垣楼阁,直接入荣府东大院中。会芳园本是从北拐角墙下引来一股活水……);荣府的旧园则在荣府东北(贾赦住的乃是荣府旧园,其中竹树山石以及亭榭栏杆等物,皆可挪就前来。如此两处又甚近,凑来一处,省得许多财力)。大观园即是在两个原有花园的基础上建设。 

  这个所谓“先生”是曹寅么?去世已久的曹寅如何堕泪,何必“恐”之? 

  电脑年代很容易检索出来,证实“寅”字并非避讳。 

  明明在第十回有张先生论病说“寅卯间必然自汗”,第十四回有凤姐“自寅正”起来梳洗,庚辰本却忽然在第五十二回站出来揭发,“(钟声敲了)四下乃寅正初刻。‘寅’此样法,避讳也。”胡适因此裁断:“赖由此本独存,使我们知道此书作者确是曹寅的孙子”。他当即也发现了此间的矛盾,脂砚斋——胡适认为他即是曹雪芹——既然避讳如何可以揭发这个避讳?于是括号加注:“因已托名脂砚斋,故注文不妨添讳字了”。但是这个讳字偏偏第六十九回再次出现,尤二姐之死,有“明日寅时入殓大吉。” 

  脂本就这样给了脂批一个大大的没脸。 

  围绕红楼梦,围绕脂批,太多狂热的信徒和各怀心思的利用者。借用脂批的话:“扯淡之极,令人发一大笑。” 

  但是,无论怎样,脂批是一种存在,无论是乾隆年间的“真本”,还是民国以来的“伪本”,都成了一个“既成事实”。 

  这个“事实”中,涉及曹家材料和“真本”材料的煞有介事的批语,在数千条脂批中,所占比例很小。 

  其余的脂批,大量是啧啧叹叹、奇道妙,无非指手画脚随文附和而已。但其中,亦有说得俏皮的“聪明话儿”。比如,脂批说:“作人要老诚,作文要狡猾。” 

  脂批说,“所谓此书针锦慎密处,全在无意中一字一句之间耳,看者细心方得。”对书中所写,做脂批者确有读得仔细处,说得精彩处。比方第三回,宝玉视点中的黛玉,只有眉眼气度, “不写衣裙妆饰,正是宝玉眼中不屑之物,故不曾看见。黛玉之居止容貌亦是宝玉眼中看,心中评。若不是宝玉,断不能知黛玉终是何等品貌。” 

  同一回中,黛玉眼中的王熙凤,头面装饰看得仔细,黛玉眼中的宝玉,服饰也看得仔细,唯有黛玉,只有面目精神,全无服饰之写。批者说是宝玉眼中的取舍,确是心领神会的妙论。 

  向阳:生在西南,长在东北,活在西北,厮混在北京,落脚在广州。做文人不协调,做报人不耐烦。几十年打跌,浑不过一个读书人,读书不是营生,乃是出身。著有《经典躺着读》等。

责任编辑: 刘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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