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阅读分为三个层面,第一个是工作性阅读,定下选题之后我就要为了做节目大量阅读,否则晚上直播我说什么?第二个是职业性阅读。我是一个新闻人,家里订有很多的报纸杂志,我没有一天不逛报摊的,包括上网。我要看每天的新闻每天的报道。我觉得最重要的是作为一个人的阅读。每天必须有一定的时间去阅读跟这个时代没有关系的东西。我的乐趣来自“读与这个时代无关的、但作为一个人而读的书”。
我在1985年~1989年期间上大学。那是一个“四年如果不阅读,从内在到外都没法儿活的年代”。80年代的阅读和教育给我们这代人带来的最大优点就是“怀疑”。“怀疑”才可能使我们更努力地想靠近真实。那时有一本书我总在推荐给别人,叫《病夫治国》,现在又有了新的版本。《病夫治国》是一个医生写的,他以一个医生的角度去分析了20世纪的很多领袖,通过一个医生的角度来说这些病会导致他们哪些行为存在异常,这就改变了你的一种历史观——原来这些人作出某些决定是跟他们的疾病有关系。而过去根深蒂固地以为:历史是英雄创造的,英雄是按照某种理想和理念创造的! 我需要不同的角度,就像当初我看《胡适杂记》的时候,脑海中根深蒂固地认为社会进化必定从奴隶社会到封建社会到资本主义社会到社会主义社会。在书中出现了争论:谁说人类的发展一定是按照这个前进的?在同样一个时代里头,很有可能这几种层面都存在。如果没有触碰的话,就从来不会想思考。我觉得人的独立的思维是由独立的阅读开始的。 书和书是不同的,有的书当你拿起了,翻过其实它就已经被读完了,它不值得你一页一页地全读完;有的书,其中的某十页你读了,其中的百分之九十五你就已经读过了;有的时候,一句话就够了;有的书,作为文字之美包括它的很多细节,你要全部读完,但是你想全部记住也很难。 类似《道德经》这样的书,里头好的东西太多了,但其中有五个字深深地改变了我,叫“无私为大私”。这就是阅读的乐趣,你一直朦朦胧胧的很多东西,你找不到与此相对应的东西,但是突然你在《道德经》里看到了这五个字,一下子就打动了你,将来会成为你立身之本。 当我辞去很多的制片人头衔要歇一段时间的时候,恰恰是看到《道德经》里有一句话叫“杯满则溢”。杯子满了就再也装不下其他东西了,怎么办,倒掉。阅读关键时刻如果找对了钥匙,会大大地帮助你。 唐浩明写的《曾国藩》对我影响特别大。《曾国藩》读完了之后我写了几千字的东西,自己写给自己的。唐浩明用笔很深,写曾国藩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那一瞬,就是有一天他伴君侧吃饭,皇宴,他达到了一生的至顶。我在看这个东西的时候就在想,这很重要吗?我也永远忘不了读《许三观卖血记》那种巨大的焦灼冲击。我在飞机上读《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的时候,热泪盈眶,因为其实你仔细去读《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是一个悲剧,是一个巨大的反讽,所以你才会热泪盈眶。我一直在关注长篇小说。我现在几乎不看国外的书,翻译太烂。 我现在只要不工作就在家,在家基本上就处在阅读的状态中。我从来不会正襟危坐地读书,躺着卧着各种姿态都有,而且都放着音乐。 我们过多把创意当成了天才,但是我觉得创意是勤奋决定的。失去阅读必定失去独立思考的能力。这就是我现在非常担心网络阅读的原因所在。最大的危害不是人们不看书,是过度被资讯俘虏,这个更可怕。 (记者 张彦武 实习生 商凝瑶整理 专栏主持:燕舞)
再谈阅读2010-02-25 11:16:56
浅说阅读的三个阶段: 1 第一个阶段可以称为阅读的童年期,这个阶段的阅读最主要的特点是对书中的人物角色和情感感兴趣、有共鸣。因此这时候喜欢的书一般都是与自己的处境有关。 关于爱情的,关于家庭的,关于事业的,关于励志的,关于发财的,关于恶作剧的书就会让其大感其趣,读时津津有味,读后沾沾自喜——好几天。 相反那些与自己的处境没有关联的书就读起来特别乏味,读这样的书必然使人觉得他们离自己的生活甚远,这种感觉会极大破坏人的阅读欲望,有死啃书本之嫌, 进而对书产生厌烦,觉得读死书还不如不读书,做个自然的人比做书呆子更逍遥自在,经世长存的道德箴言还有如层出不穷的鬼点子更合其口味。 因此,处在这个阶段的人就特别瞧不起爱书人,对花完自己的伙食费买书的人更是哧之一鼻,当然最终在心底却又说不服自己,毕竟读书也让其尝到过很大的乐 趣儿,因此难免让人倍感矛盾。不过一旦有什么别的兴趣把它从书本上拉开,他就可以决然的弃书于不顾,白得几箱子好书也比不上谈上一两个小时的恋爱、玩 上三四个小时的游戏、吃上四五根冰琪琳,于是他就走了…… 因此,如果有人能因为机缘巧合坚持下来,那他才能进入下面这个阶段了。 2 第二个阶段可以称为中年期,这个时期人的阅读兴趣就会集中在作者的别具一格的才能、聪明和智慧,特别是写作的技巧,成书的方法等等。能进入这个时期的 读书人一般是心怀写作理想的人。这种理想对进入这个阶段至关重要,这个理想近乎于信仰。 当然,这里需要分辨一下,有这种理想的人并不都一样,并不都是从最初的文学理想主义者进化来的。有的人还是从别的艺术中进来的,比如绘画、比如哲学、 比如科学、比如音乐,从这里得到成功的启示,因而就有了写作的欲望,迫切想要把自己知道的东西用文学表达出来。因而能进入这一阶段的读书人五花八门, 来自四面八方。 处于这个阶段的人我把它比作中年也有另一层意思,人在中年的时候生活是非常劳累的,各种生活琐事可以把人累垮,各种生活的技能让人应接不暇,各种复杂 的问题让人目瞪口呆、双手难擎。在阅读上也是一样。大量的写作技巧是不可能一下子就接触到,接触到的也不可能一下子就看穿。人如行在迷宫中,一天之中 就会连连碰壁,进入死胡同。好久也出不来,这要让人有多烦恼就会有多么烦恼。如果有人指点迷津那当然在好不过,但是又有多少人真正有指点迷津的能力呢? 所以为了把这阶段的烦恼度过去,亲自去写作就成了一种美好的调剂,只是注意不可贪慕高远,最好只写自己熟悉的喜爱的,有记录的冲动的事,没有激情的写 作会把人的写作欲破坏掉。 但是要说明的是,如果这个阶段的人无法在阅读和写作的实践中得到与生活的苦难相抗衡的乐趣,那这个阶段就不是中年期而是更年期了,人会变得脾气暴燥, 极难相处,他读到的书和写出来的东西里面除了火气和乖戾,就是一味的寒碜和悲苦。读他写的东西,所有人都会觉得很难下咽。而他读的东西对他来说也象 是大铁坨一样沉重,直把一头骆驼的脊背压弯。但是,这种沉重的生活和真正的苦难也必定可以使人对文学得到真正的铁了心的热爱,只要这个人真正尝过生 活之苦,品尝过死亡的铁锈味,并且对什么是幸福有了真正的理解,那他必可顺利进入下一个阶段。 当然,这没有什么可恭喜的。关于这个阶段再补充一点,这个阶段中哲学是很重要的,虽然我不认为哲学认识所有的东西,但它可以让人把他接触到的东西辨 识清。因为处在这个阶段的人所具有的迷惑不解之处甚多,所以哲学中极为重要了。因此,从一个人喜不喜欢和需不需要哲学(不是那种学术性哲学,也可以 是那些哲理小品文)也就可以区别于他的阅读的阶段了。。 3 第三个阶段就只能称为老年期了,对于这个时期的读者来说,他对从书中领略的作者的个人聪明和智慧只带着冷静的态度来对待了。作者的聪明如果只是一种 炫技式的表演那就会惹人不快,所有那些卑微的雕虫小技,双关语、俏皮话、精心构筑的结构、故弄玄虚的深刻。相反,如果作者具有更高的才能,其运用的 技巧看起来就会是全出于随意、油然而生一样,并且与全篇配合的天衣无缝。 一般说对于那些成熟的作家来说,他们在阅读的时候是很容易看出来作者在技巧动用上的天才性的闪光的,这些东西既象高山流水一样自然而然,又象惊雷一 样突然而至,极难复制。关于这个可以参看纪德论陀斯妥耶夫的那个六次讲座。纪德对陀翁的天才认识是非常清晰的。纪德论陀斯妥耶夫斯基与波德莱尔论爱 伦坡一样,就象是两颗星之间的相互映照,他们总是能从自己心里看到对方的影响和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身影。 因此,这个时期的阅读就可以很轻松的领略的作者的才能,因而有一个更让人感兴趣的存在就会脱颖而出,那就是作者伟大的人格魅力和情感魄力(实际上这 种魅力对读者来说之前一直是忽隐忽现的),并从作者的人格魅力上领悟到艺术和文明的真面目,领悟到什么样的不朽才是真正的伟大和什么样的传大才是真 正的不朽。说穿了,一个人的声名要配得上伟大的不朽,只有靠人格。这个世界上聪明之人太多,能摇动笔杆子的人又何止成千上万,但是人格庄严尊贵、崇 高到让人恐惧之人是极为罕见的,而且也与时世有关。再说了,人也只能用良心写良心,用智慧写智慧,用伟大写伟大,用爱心写爱心,用无趣写杂七杂八的 东西等等。 当然还是当然,伟大的人格并非一种,伟大的人物各有各的伟大,所以才会并存。如果伟大只有一种,也就说只有一个人能配得上,那就不值得人慕求了,伟 大是由所有的伟大之人共同塑造出来的,伟大的人越多,伟大就越坚不可摧——把所有的世俗的嘲笑象小虱子一样弹掉——越可以保持不朽,呵呵,这就越谈 越抽象啦,因此打住。 人格并非人生下来有的,人生下来都一样,就象自然万物,具有各种混杂的品性让人难以分辨,既象自然一样粗野,又比自然更轻率、任性和凶残,所有的特 立独行都不能超过一个动物的本性。只有艺术才能让人认识那些独立、完整和统一的人格,才真正成为人。同时又只有丰富的阅历才能让他人对这些与众不同 的人格加以理解。所以在阅读的这个阶段中的人一般都更喜欢美学。美学所提供的知识正是在于对人格的品调进行辨别。关于美学,最好是从绘画和音乐中去 领略,音乐家和美术家总是比文学家更显超凡脱俗,当然也更难得到世人赞赏。但是如果你真的在这一个阶段,那就仍然需要从前面两者的天才里受益,除此 并无其它道路。在这个阶段里的阅读是很让人愉快的,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可以与人相比,而人之最美妙的也就是人性的魅力了。与这些人格高尚的人 相处必可得到极大的愉悦,手握一卷他们的书,那就更是快乐无比了,肯定要胜过拿个酒瓶子。 4 在写作上务求清晰,尽量远离那种晦涩的文体,因为一个人既使说出的是金石之言,如果他裹在一个熊皮大衣里,那人家听起来也一律是“哼、哼、叽、叽”。 有时候因为人们离说话者太近,说者声音太高,那么他将什么也听不清,这时候没有别的办法,要想理解说者的话,也就只有退远一点才行。阅读也是这样, 对有些书尽管其有很高的价值,也要等到你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一点再去读。 关于什么阅读体系,这是个很抽象的东西,很难讲,我只能说我是怎么做的,就是尽量去熟习某一个喜欢的作家,把这个作家的思想作为中心,然后用他来丈 量其它作家与他的距离,这样就可以把其它作家各安其位了,就象是托勒密或哥白尼那样建一个群星体系了。 在关于王尔德的电影《心太羁》中,你可以看到一个镜头,就是王尔德在他的书房中读书,在他的书桌上打开了很多本,不过大多象蝴蝶一样反盖在那里,这 个非常有趣。一个人只要达到一定的阅读阶段必会觉得这个镜头分外有趣,至于为何有趣,此处就不必在说了。 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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