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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顧”後出的潛臺詞

 岚居 2012-02-28

三顧後出的潛臺詞

何焱林

劉備三顧茅廬,孔明臨危受命,傳為歷史佳話。裴松之謂:“觀亮君臣相遇,可謂稀世一時。”杜詩曰:“君臣已與時際會。”白詩云:“魚到南陽方得水。”《三國演義》借司馬德操之口說諸葛亮:“已得其主,未得其時。”莫不以備、亮為風雲際會,君臣相得。深究起來,卻也未必。

    “三顧”被一再稱道,認為是在上者禮賢下士,求賢若渴之舉措。其實,正是三顧透露出耐人尋味的消息。孔明何須三顧後出?故意托大?抬高身價?試試劉備誠意?則彼主客間,未謀面已生猜防。孔明雖在《出師表》中稱自己“苟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于諸侯。”但並非絕意仕進,決意隱淪者。其自比管仲、樂毅,好為梁甫吟,便是積極用世之心的表現。備亦非無名小卒,從其於漢靈帝末鎮壓黃巾起義,率其屬從鄒靖起事後,即領關張趙等爭城掠地,混跡諸侯間,至建安十二年(207)為荊州劉表門客。雖無寸土棲身,早已名聲在外,天下人視為梟雄,亮對備當有所了解。若以備為救黎民定禍亂的社稷主,當如張良韓信投劉邦般投向劉備。即不然,一顧二顧已見其誠,何須三顧?

史稱劉備:“少言語,善下人,喜怒不形於色。”極工心計。其因猜疑而鞭督郵,投曹操而叛曹,投袁紹而離紹,時人稱其反復難養等,諸葛必定有所知聞。“諸葛一生唯謹慎”,去就之間,豈可不慎?三顧後出,說明亮對是否投備頗費躊躇,終於投備,不是因其雄略過人,而是被其善下人的功夫所感動。“由是感激,遂許先帝以馳驅。”“由是感激”乃諸葛亮出山的主要由。

孔明為甚麽不北投曹操,東歸孫權?傳其勸阻孟公威北歸時說:“中國饒士大夫,遨遊何必故鄉耶?”裴松之頗不以為然,以為:“若使(亮)游步中華,豈夫多士所能沈翳哉?”裴松之把人的才智所能起的作用絕對化,忘記客觀條件的制約。歷史上有太多的庸駑而居上位,英俊而沈下僚,以范增之能,終為霸王所逐;以賈誼之才,終為舊臣所忌。霸王並非庸君,文帝號稱明主,尚不能盡人之才。且士無賢不肖,入朝見嫉。先入為主,疏不間親。曹操早年混跡官場,起兵以來歷十數載,招降納叛,廣羅人才,居輔衡之位,擁天下勁卒,謀臣如雨,猛將如雲。這些人大多與操同過生死,共過患難,彼此熟悉,配合默契。操與麾下,皆非庸碌,郭嘉、荀彧均有安邦之才,張遼、徐晃皆有克敵之能。七子之文采,馬均之機巧,皆一時之盛。亮一介書生,要在滿朝碩德中脫潁而出,談何容易。何況還有野心勃勃,窺時而動的司馬氏父子。

    孫氏已歷三世,周瑜魯肅才兼文武;甘甯丁奉勇冠三軍。要在濟濟多士的東吳開創一番事業,亦非易事。兄諸葛瑾為吳重臣,兄弟同事一主,政見相左,如何回避?有功需避瓜李之嫌;有罪難逃池魚之殃。以當時條件論,投備是上選。備兵微將寡,謀士無幾,容易施展才能。劉表不久人世,若備能在荊州立足,再西取巴蜀,則大有可為。三、備為宗室,具一定號召力。劉備既非賢主,亦非明君。備取蜀,計賺蜀名將楊環、高沛,于涪城高會,置酒作樂,向龐統說:“今日之會,可為樂矣!”小勝而驕,得意忘形,以奪同宗之業為喜,豈是賢者之行?統諫曰:“伐人之國而以為歡,非仁者之兵也。”伐人之國,龐統與謀,此言意在挫劉備小勝而沾沾自喜的驕氣,希望他胸懷天下,志存社稷。備大光其火,斥統:“武王伐紂,前歌後舞,非仁者耶?卿言不當,宜速起出!”硬生生將統趕離酒席,有仁者聞過則喜的氣量?統言在理,用心良苦,且為備謀主。備寄身他人之土,勝敗未可逆料,即如此驕橫,豈是待賢之道?備善下人,全是表面文章。實則予智予雄,外寬內忌,蜀漢之亡,隆中決策未能實現,未嘗與備此種品德上的弱點無關。亮深知此點,有太多事實為此作注。

    備取蜀後,以法正為蜀郡太守、揚武將軍,正睚眥必報,擅殺結怨者多人。劉備因與法正關係密切,縱其橫行,不予過問。有人建議亮向劉備報告法正事,亮以法正有功搪塞。若有功可枉法隨備入蜀有功者正多,皆犯法不治,法將何存?亮素稱用法平允,面對法正時,誠如《三國志》所說:“亮又知先主雅愛信正,故言如此。”明知劉備不會聽自己的話懲治法正,冒失去說,自討沒趣,言不如默。

    最能說明備對信任程度的是吳蜀彝陵之戰。赤壁戰後,曹操勢力向北收縮,暫取休整觀望態勢,劉備勢力取得荊州、兩川,三足鼎之勢已成。曹操勢力仍最強大,孫、劉救亡圖存之道是聯合抗曹。荊州為兵家必爭,對吳、蜀尤為重要。荊州既是蜀之南大門,又是通江南及中原的要道。順流而下直逼夏口,造成對吳高屋建瓴軍事態勢;東北上可進逼襄陽、樊城,威脅許昌。蜀失荊州,將被困於西南一隅,要從西北打開通向中原通道幾乎不可能,《隆中對》雖稱益州險塞,高祖因之以成帝業。“天下有變…將軍身率益州之眾出於秦川。”但當時情勢已非劉邦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時可比。那時項羽大軍東歸,秦兵新敗之余,已成驚弓之鳥,無勇可賈。三秦之王章邯等為秦降將,早已奪氣,且與楚軍一起坑秦降卒四十萬,三秦父老恨之入骨,誰會為其賣命?劉邦之兵乃為欲衝破樊籠,返回家鄉之士卒,莫不以一當十,故韓信得智取三秦。三國時情況大不一樣。曹魏底定北方,甘涼已在掌握,崤函之險已為所據,蜀軍欲出秦川談何容易?單是運送糧秣已疲於奔命,爾後亮六出岐山,無功而退,便是明證。魏延建言派偏師奇襲長安,孔明未允。孔明是對的。奇襲長安談何容易。派兵少,無異送死;派多,則行動遲緩,糧秣難乎為繼,敵方斥侯偵之而有備;阻于堅城下,師老無功,進退失據。荊州實為蜀爭天下的橋頭堡。劉備調亮、張飛等入川而留關羽守荊州自有其深意,羽為舊人,入曹營而不忘舊主,忠勇可信,用守荊州,絕無賣主納降之虞。

    羽最大弱點是剛愎自用,目中無人。其致書問諸葛亮:馬超人才可與誰比,及得亮書稱羽絕倫逸群,羽將其示賓客,從其沾沾自喜之狀,可知羽氣量淺狹,難當大任。劉備只念舊誼,無視其才略不逮。比之吳用周瑜、陸遜,魏用張遼,相去遠矣!

兵行詭道,守土之道不在彼不來取,而在彼不能取。備不令羽善守荊州,理其政事;而是率軍遠征,直犯曹操腹心之地,操必全力來保。縱得其土,未必能守,與曹之戰,方肇其端。而城防空虛,吳軍來犯,何以抵擋?吳軍即不白衣渡江,荊州兵能舉烽火,如何能調得兵回以救燃眉?何況曹軍還將尾隨邀擊,荊州兵在孫、曹夾擊中不敗何待?三國相爭,受利益驅動,無信義可言。孫、曹絕不會任劉備勢力坐大,關羽北征,呂蒙西進,孫、曹必然聯合。備、羽不顧《隆中對》提到的“天下有變”的客觀條件,貿然進兵,結果失荊州,毀關羽,雞飛蛋打一場空。事實上,若用趙雲,乃至魏延守荊州,亦較用關羽為優。

    荊州之失,已是備在用人及謀略上之大失算,復不審時量力,于章武元年七月,傾全蜀之師伐吳,連營七百里,與吳軍相持至二年六月,師老兵疲,被陸遜大破於彝陵。備退保白帝城,羞愧成疾,于章武三年歿于永安宮。不僅規復中原成為畫餅,蜀地自保亦將力不從心。史稱劉備伐吳,群臣多諫,群臣中一定包括孔明,但備不從。使亮浩歎:“法孝直若在,則能制主上,令不東行。”法正能否制備,令不東行,不得而知。但此言至少說明,亮得備信任程度不及法正;更說明備對亮並非言聽計從。在攸關大局問題上,仍是我行我素,甚至比不上曹操對郭嘉等的信任。亮亦深知備,並未犯顏極諫。否則等待他的將是田豐、沮受的命運。

    備托孤之詞尤堪玩味。他說:“若嗣子可輔,輔之;若其不才,君可自取。”歷代托孤這般說者僅此一例。不僅表明備工於心計,亦表明對亮猜忌之深,擔心其取而代之之心無時或無,雖在彌留,亦念念不忘。若備終成大業,亮即不為英布、韓信,也絕不比張良命運好。這就是諸葛亮出山前躊躇再三的原因。

有人懷疑《隆中對》非諸葛當年之詞,而為後人補益。恐非確論。

當時天下形勢,認真分析,不難得出與孔明一樣的結論。亮入劉營,無

攻城野戰之功,而能得備非常之信任,親密程度遠在關張之上,只能是

亮為備擘劃天下大事,拔其於迷亂之中。備得亮之後,終於擺脫窮蹙,成為一方之主。亮輔弼劉氏父子,游刃於其剛忌庸劣間,奮其智能,支撐危局,鞠躬盡瘁,作到最好。確為人傑(1990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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