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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拉纳西，死亡飘荡的城市——换个角度看印度
http://blog.ifeng.com/article/16692150.html 浏览 2622 次 | 评论 3 条或许，站在现代文明的立场来说，瓦拉纳西真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地方。和印度大多数城市一样，这里乌烟彰气、杂乱不堪。尤其是恒河边，遍地牛屎、羊屎、狗屎，空气中还不时有糊臭气伴着烟尘飘过来。我的六根、六尘都在说这里是世界上最肮脏的地方，而我的心却在说，这里是世界上最神圣的地方。 朋友曾评价说：恒河真的很忙，承载着印度人的吃喝拉撒以及生老病死。凌晨四点到这里，就会看到沿河岸睡了很多人，其中不乏是来恒河等死的。因为死在这里，说明你无罪，神灵接受你。
恒河“烧尸”，让瓦拉纳西成为印度人心中最神圣的归宿。当地人告诉我，每一具尸体最少烧两个小时，最多三个小时，全天24小时不停息。不少像我这样的游客挤在人群中，观西洋景一样目不转睛。灰尘在空中盘旋，随意飘落。我抬起袖口看了一眼，灰白色，粉质，也不知道是炭灰还是骨灰。燃烧中，一具身体逐渐缩小，最终留小碗状大小的一块骨灰，投入恒河，意示着人的罪孽被烧尽，以纯净之身走向神灵。所以，有三类人的身体不需要燃烧：12岁以下的儿童、修行者以及孕妇——因为腹中胎儿的纯洁——他们的身体会被船带到恒河中央，直接沉入河底。
看了好久，我才察觉有些异样：这根本就是个火葬场，却为何没有一丝忧伤？人们似乎还很欢乐！一具包裹华丽的身体被架上层层木架，那应该是个老妇吧！木柴打在她身上似乎还向上回弹。我看得心有戚戚蔫，身边却放起了吵闹轻快的音乐。我一度以为现场没有亲属，但后来Garcia告诉我，这里三层外三层的全是亲属，甚至火都是由一位男性直系亲属剃发刮须着白袍后亲手点燃。只是焚烧的现场不可以有眼泪，那会让死者有牵挂，灵魂不得自由。印度教关于死亡的所有仪式和规矩，都是为了让死者可以无牵挂地离去。 Garcia是位神职人员，传统等级是最上层的婆罗门。每天清晨他都去庙里敬奉灵，为世人祈祷。我们会攀谈起来，是因为他的兄弟Raj请我为他们照料的正在等死的穷人捐献一点柴火钱。这些人也没有家人为他们点火，所以死后就由Garcia和Raj为他们烧尸。原来，焚烧场旁有个简单的hospice（大陆称临终关怀，香港称安宁护养），Garcia和Raj每天带着这些老人在恒河里沐浴，为他们按摩、打扫、做清洁。而身为Sadut（印度教修行者），Garcia还会为他们引领心灵，跟随神的脚步。这是一份没有报酬的工作，Garcia还在一家工厂做针线工人，月入5000卢布（约800人民币），刚够瓦拉纳西的平均收入。我很惊讶地得知，原来印度一直被垢病的种姓制度，在印度教里最初只是职业的划分。就像Garcia所说，无论你是哪个阶层，死后来到恒河，都要按一个萝卜一个坑地在焚烧场排着，走向神灵。 我问Garcia，这些在孤苦中走向死亡的人，会因为相信神灵就不惧怕死亡了吗？他回答说，在孤独中走向死亡的人，确实会比常人更惧怕。因为最终，他将一个人面对神灵的审判。而如果有亲人在身边，会分担神的威严，亲人也会从中聚集好的Karma（佛教所称“业”）。原来，孤独的人真是可怕的，也是可耻的。就算她相信神灵，神灵也会鄙视她无法为她人积善业。 在Garcia看来，一般穷人比富人在面对死亡时更平静。因为他们受够了苦，对现世不再有任何追求。当神要带他走时，什么也不用放下就可以跟神走——灵魂臻至自由。他把人生比喻成沿着台阶向上爬，爬不动时向下看，会发现世间一切其实都没有跟着你走，而是静静地装在台阶下的坛子里。想要回到原点再世为人，就要从台阶上跳回坛子里。爬得越高、走得越远的人，自然也会越害怕。在印度，就有不少富人会在自知时间已到之后，散尽财富，再来到恒河边等死。我忍住没问Garcia——这位外表看起来不像个疯子也像个乞丐的智者——这就是为什么有那么多修行者崇尚苦行的原因吗？ 那天快要结束的时候，Garcia说要在每天向恒河的祈祷中冥想我的名字。“My name is Chin Ching.”“Hm, good, simple! I feel something in it.”我告诉他，在中文里我的名字与“情”同音，会让人联想起feeling and emotion。Garcia把茶杯举得和鼻子一样高，说：“feeling is like water, it flows and changes. Only the soul standsstill, like a stone.（感觉如流水，变化无常。只有灵魂恒久，如石坚固。）”而这如石般静止的灵魂，才是真正的自己，但要看清楚你的灵魂，你首要想明白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 对于死亡的讨论，总是会落在对生的思索上，我不由再次对眼前这位小老头肃然起敬。出生神职世家的Garcia，12岁起就上山修练，过着猴子一般的生活，终日冥想、祈祷，与世隔绝。这修炼的结果就是，有着丰富哲思的Garcia成了一个文盲，就是印度文他也不会看、不会写。他那一口流利的英文，完全是在恒河边与游客交谈练就的。他还有一位Guru（上师），至今还住在喜马拉雅山南簏的山洞里。师徒二人隔些年走动一次，交换他们各自对宇宙的思索和存留的疑问。这种灵修完全超出我的生活经验：超脱于世俗之外，一生只问宇宙的玄妙与天机。就像瓦拉纳西城，如果站在世俗的立场上，谁又能发现Garcia是位隐藏于陋巷的智者呢？起码我自己是无法想像，会和一个脏兮兮的老头，坐在烧尸场旁愉快地聊了一个下午，还接过他那指甲里满是泥垢的手递过来的茶，一口痛饮下肚！要知道在印度的这些天，我除了在寺里和酒店吃饱早餐外，基本不在外进食。 临告别前我戏谑地对Garcia说，如果有一天我要孤独地走向死亡，就来瓦拉纳西，请你来为我开解好了。 他笑着答：没问题，只要我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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