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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漓江出版社，2000）摘录 黄明嘉译 前言 p4 当时你带着灰烬进山，今天，你要带火到山谷里去吗？你难道不怕因纵火受罚吗？ P5 当查拉图斯特拉独处之时，他内心在说：“真不可想象啊！这个老年圣者悠游于林下，竟然没有听到任何关于上帝已死的消息呢！” p6 “我给你们讲授超人。人是一种应该被超越的东西。你们都干了些什么以便超越呢？” 超人是尘世的精义，让你们的意志说吧：超人是尘世的精义！ P7 真的，人是一条肮脏的河流。为了接纳这条脏河，人们必须是海，且本身并不变脏。 …… p41 所有的人都有一个高尚的人在挡他们的道。 善良的人们也有一个高尚者挡路，即使善良的人们把挡路者称为善良人，也必须把他排除掉。 高尚者决意创造新事物和新道德，善良人意欲旧的事物，并希望旧的事物永存。 然而高尚者的危险不在于他变成善良人，而在于变成厚颜无耻者、揶揄者和破坏者。 唉，我了解高尚的人们，他们失掉了自己最高的希望。所以他们现在诽谤一切崇高的希望。 他们现在无耻地生活在短暂的快乐中，过一天算一天，几乎没有什么目标。 “思想即是纵欲。”他们如是说，于是他们折断其思想的翅膀，四处爬行，在咬啃中弄得满身污秽不堪。 他们曾经想当英雄：可现在成了好色之徒。英雄对于他们是一种悲愁、一种悚惧。 我要用爱和希望向你恳求，别把你心灵中的英雄抛弃！神圣地保持你最高的希望吧！ P42（论死之说教者） 他们一旦碰到病人、耄耋老者和死尸，就立即说：“生命已被驳斥了！” 然而被驳斥的只是他们和他们的眼睛，他们的眼睛只看见生活的一面。 P43 你们全都爱辛劳、快速、新奇、怪异──你们不大容忍自己，你们的勤勉是灾难，是忘却自我的意志。 p44（论战争和战士） 在我看来，你们应该称为用眼睛寻找敌人的人──寻找你们的敌人。你们当中有几个人在第一眼就产生了憎恨。 你们说使战争神圣化了的东西是好事？可我要对你们说，恰好是战争使万事神圣化了。 P45 战争和勇敢比博爱更能成就伟业。并非你们的同情，而是你们的勇敢至今在拯救不幸者。 你们只应拥有值得憎恨的敌人，而不应拥有值得蔑视的敌人。你们必须以敌人自豪，这样，敌人的成功亦即你们的成功。 你们的最高思想是，人是一种应当被超越的东西。 p46（论新偶像） 每个民族说着善与恶的语言，邻近的民族对这语言不能会意。每个民族是在习俗和公理中发明了自己的语言。 可是国家在说善与恶时全是一派谎言，它无论说什么都在撒谎；它拥有的一切都是它偷来的。 P47 出生的人实在太多太多：国家是为多余者而发明的！ 我把那地方称为国家：所有的人不论善恶全是饮鸩者；我把那地方称为国家：所有的人不论善恶全都失掉了自我；我把那地方称为国家：人人慢性自戕，还把这称为“生活”。 P48 在国家消亡之地才开始有人，这人不再是多余的；才开始有不可或缺之人的歌唱；才开始有无与伦比的、无可替代的智慧。 国家消亡的地方──你们朝那里看呀，弟兄们！你们没有看到那超人的彩虹和桥梁吗？ p50（论市场的苍蝇） 一切伟大都远离市场和荣誉，新价值的发现者从来就居住在远离市场的地方。 别伸臂反抗他们！他们人数众多，再说你的命运也不是做蝇拍呀。 P51 他们因为你的美丽而惩罚你。他们宽恕你的只有一样──你的失误。 你性情温和，思想正直，所以你说：“他们因其渺小的生存而无辜。”可他们狭隘的心灵在想：“一切伟大的生存是罪过。” p53（论贞洁） 他们的心灵底蕴是污秽；糟糕的是，他们的污秽里竟然还有思想！ P54 难守贞洁的人，可劝他不要贞洁：贞洁不会变成通向地狱之路，而是通向肮脏灵魂的发情期。 p58（论一千零一个目标） 没有能力先作评价的民族是不可能生存的。一个民族要自我保存，就不能依傍邻人的评价而评价。 一个邻人永不理解另一个邻人：他的灵魂一直惊讶于邻人的愚妄和恶意。 每个民族的头顶都高悬着一块善的标牌。瞧，这是这个民族的胜利标牌，是它的权力意志的声音。 被它视为困难，就是值得礼赞的；什么是绝对必要和艰难的，便称之为善；从极度困境中解放出来的，即罕见的最艰难之事──被它褒扬为神圣。 P59 没有评价，存在的果核就是空的。 最先，民族是创造者，其后个人才是创造者。是的，个人本身是最新的创造物。 对群体的兴趣比对“我”的兴趣更古老：只要良心名叫群体，那么坏良心就只说“我”。 p60 迄今已存在一千个目标，因为已存在一千个民族，唯一还缺少套住千颈巨兽的锁链，缺少这一目标。人类还没有目标。 p61（论爱邻人） 我希望你们对所有邻人以及邻人的邻人一概不可忍耐；于是你们不得不从自身创造出你们的朋友和朋友的激奋之心。 P62 这个人是为了寻求自我而走到邻人那里，那个人是为了失去自我而走到邻人那里。你们不大自爱，这就会把孤寂变成囚禁自己的监狱。 较远的人为你们的邻人之爱付出代价；倘若你们现在是五个人，那么第六个人就必死无疑。 弟兄们，我不劝你们爱邻人，而劝你们爱远在天边的人。 P63（论创造者的道路） 存在着某些人，当他们抛弃奴役时，也抛弃了自身最后一点价值。 P64 你须当心善人和正义之人！他们喜欢钉死那些为自己树立道德的人──他们仇恨孤独者。 P65 怀着你的爱和创造走进你的孤寂吧，我的兄弟。正义将在以后随你跛行。 你带着我的泪走进你的孤寂吧，兄弟。我爱那超越自己而创造、而毁灭的人。 p67（论老妪和少妇） 男人应该为打仗而受教育，女人应该为战士的休息而受教育：除此之外一切都是蠢事。 女人是玩具，莹洁而雅致，犹如宝石，闪耀着一个并不存在的世界的道德光辉。 P68 老妪道：“你到女人那里去吗？别忘记带上鞭子！” p69（论毒蛇的咬啮） 一天，查拉图斯特拉在一棵无花果树下熟睡了。天热，他把手臂放在脸上遮阳。这时一条毒蛇过来咬了他的脖子，查拉图斯特拉痛得叫喊起来。他放下手臂便瞅见了毒蛇；毒蛇认出查拉图斯特拉的眼睛，便笨拙地调转身体想逃。“别走，”查拉图斯特拉说，“你还没有接受我的谢意呢！你适时地叫醒了我，我的路还远着哩。”“你的路不远了，”毒蛇悲戚道，“我的毒汁是致命的。”查拉图斯特拉微笑。“什么时候有巨龙死于毒蛇呢？”──他说。“把你的毒汁收回去吧！你还没有足够的毒汁赠我呢。”于是毒蛇又爬到他的头颈上为他舔伤口。 P70 请为我找出那种除了对实行裁决之人之外对每个人宣布无辜的公正！ p73（论孩子和婚姻） 最真挚的爱的花萼也有苦涩：它于是产生对超人的向往，它使你这个创造者产生干渴！ 创造者的焦渴，对超人的向往：我的兄弟，你说说，这是你要结婚的愿望吗？ p74（论自由之死） 适时而死，查拉图斯特拉如是教导。 P75 主张慢死的说教者们所尊崇的那个犹太人死得太早，他的早死成了许多人的灾难。 p78（论馈赠的道德） 我们的道路向上，从同类到超同类。然而一种蜕化意识令我们悚惧，它说：“一切都是为我的！” p79 别让你们的道德飞离人间，别让它用翅膀撞击永恒之墙！唉，飞逝了的道德何其多呀！ P80 我们还要同“偶然”这个巨人博斗，迄今，依旧是荒谬和无意义统治着全人类。 一生的最大帮助是亲眼看见那些自己治愈自己的人。 P81 你们尚未找到自我，于是就找到了我。所有的信徒都是这种做法；以此观之，一切信仰皆微不足道。 P89（在幸福岛上） 假如存在诸神，我怎能熬得住不做神呢？这就是说不存在神！ P90 我的一切感觉万般痛苦，都在囚牢中；可是，我的意志总是过来充当我的解救者，给我到来欢乐。 意志解救：此乃意志与自由的真正学说。 意志诱我远离上帝和诸神；倘若诸神存在，还有什么可以创造呢！ 我那诚挚的创造意志一再推动我面向人群，犹如推动榔头面对石头。 你们这些人啊，这石头中沉睡着我的一个图像，我的一切图像中最美的图像。 （一种神圣的暴力：在石头里砸出雕像） p92（论同情者） 如果我们快乐，我们就会全然我却给他人制造痛苦，忘却挖空心思地制造痛苦。 P93 我们不是对自己讨厌的人，而是对与己无关的人最不公正。 魔鬼曾对我说：“上帝也有自己的地狱，那便是他对人的爱。” 而最近我听见魔鬼说：“上帝死了；其死因就是他对人的同情和怜悯。” （道成肉身。是上帝需要人，而不是人需要上帝，这就是上帝的地狱。） p95（论牧师） 他们把散发着香甜的洞穴称为天堂。 他们他人钉在十字架上，除此之外，就不知道怎么爱上帝了！ P96 他们在行走的路上写下血的标记，他们的愚蠢在说教，要人们用鲜血证明真理。 但鲜血是真理最恶劣的证人；鲜血毒化至纯的学说，并使之变为心灵的幻想和仇恨。 p99（论道德家） 还有一类人深陷泥淖，从芦苇管里说话：“道德──就是安坐在泥淖里。 我们不咬任何人，也避开要咬人的人。对于一切事物的看法，我们均以别人告诉的意见为准。” 他们总是屈膝崇拜，手总在赞颂道德，可是心却对道德一无所知。 还有一类人认为：口说“道德是必要的”便是道德；可内心只认为警察必要。 p103（论流氓无赖） 我们要像劲风生活在他们的上面，我们是鹰、雪和太阳的邻人：如此上噢的劲风啊！ 查拉图斯特拉是劲风，他奉劝他的敌人和所有向他吐唾沫的人：“当心，别逆风吐唾沫！” p104（论毒蜘蛛） 我撕扯你们的网，好惹怒你们，把你们从谎言洞里诱出，而且，你们的复仇也会从“正义”这个字眼的背后跳出来。 当然，毒蜘蛛们所希望的截然不同。“世界充满着我们的复仇的暴风雨，在我们看来，这就是正义。” “我们要复仇，咒骂那些不同于我们的人。”──毒蜘蛛们的心相互起誓。 “‘平等意志’──这将成为道德的名号；我们要高声反对一切有力量的人！” p105 当他们自称“善良、正义”，别忘了他们的伪善，作为伪善者他们什么都不缺，独缺力量！ P106 我不愿把自己混同于这些鼓吹平等的家伙，因为正义对我说：“人是不平等的。” 人也不应平等！倘若我说平等，那么爱超人又作何解释呢？ 生命要攀登，并且要在攀登中超越自己。 p108（论著名的智者） 谁被民众仇恨呢？──如同一条被众狗仇恨的狼呢？是奔放无羁的天才，是桎梏的死敌，是拒不顶礼膜拜并悠游于林泉的高士。 P109 走进无神之荒漠并且已经打碎尊崇之心的人，我称他为“诚实”。 在浩浩黄沙中，在骄阳炙烤下，他一定是焦渴地觑着那泉水丰富的海岛。海岛上，生物在树木浓荫下歇息。 但他的焦渴并未劝他成为类似这些舒适自安的人，因为他知道哪里有绿洲，哪里就有偶像。 P110 思想是生命，是自己割伤自己的生命；因为自己的痛苦才增长了自己的知识。 思想的幸福便是：涂上膏药，用眼泪净化祭品。 你们从来不把自己的思想抛进雪洞：要做此事，你们的热力嫌不足！故此，你们还不懂思想冰冷的快乐。 p117（舞蹈之歌） 这是向晚时分；请你们原谅我，夜幕降临了！ P124 哪里有毁灭，哪里有树叶飘落，瞧，哪里就有生命的牺牲──为了强力！ 求知者啊，你也不过是我的意志的一条小径和足迹罢了；是啊，我的强力意志也在你那追求真理意志的双脚上漫游！ 哪里有生命，哪里便有意志，但不是生存意志，而是──正如我教导你们的──强力意志！ P125 真理一旦被隐瞒就会变得有毒。 P128（论高尚者） 当强力变得宽容友善，屈尊下到可见的事物中：我把这种走下来称为美。 p130（论教化的国度） 你们无创造力，所以缺乏信仰。必须创造的人总有其真实的梦和星座，并且坚持信仰。 P131 我在任何地方也没有找到故乡：我在任何城镇都萍踪无定，穿过所有的城门流浪。 p132（论纯洁的知识） 有人劝告你们的思想要蔑视尘世之物，但没有劝告你们的内脏也这样做：内脏是你们身上至强之物！ p133 现在你们的思想感到难为情，因为它屈从了内脏，并且因羞愧而走着欺骗和悄然爬行的道路。 美存在于何处？存在于我必须用全部意志行动的地方；存在于我要爱、要毁灭、以使概念不仅仅是个概念的地方。 P134 遥远的距离对我隐瞒了蛇、垃圾和污浊的空气：看不出蜥蜴的诡计在这里到处爬行，淫荡地爬行。 p137（论学者） 倘若有人识破他们，他们就被迫在自己周围扬起灰尘，像面粉口袋似的；可是谁能猜到，他们的灰尘产生于谷粒，产生于夏季沃野那丰收的金色狂喜？ 他们是精确的时钟：人们只需上好发条，他们就准确无误地报时，同时发出轻柔的响声。 p139（论诗人） 当时查拉图斯特拉对你说什么来着？说诗人谎话连篇？──但，查拉图斯特拉也是诗人呀。 P140 因为我们知之甚少，故而钟爱思想贫乏者，尤其是少妇！ P141 他们把自己的水域搅浑以便让水显得幽深无比。 唉，我在他们海里撒网，意在捕到好鱼；可拉上来的总是古代神明的头颅。 就是说，大海贡献给我这个饥者的总是石头。他们大概喜欢说自己出生于大海。 诗人的思想需要观众，这观众就是水牛啊！── 我讨厌思想：我看出，这思想总有一天会讨厌自己的。 我瞧见诗人们变样了，他们把目光投向自己了。 我瞧见灵魂的忏悔者走来了：忏悔者来自于诗人队伍。 p144（论伟大事件） 大地有一张皮，这张皮患有多种疾病，其中一种病叫“人”。 世界并不是围绕发明新喧嚣者转，而是围绕发现新价值者转；它的旋转是悄然无声的。 p147（预言家） 我看见大悲哀向人类袭来了。精英之士厌倦了工作。 一种学说出现了，又有一种信仰与之相伴：“万事皆空，一切相同，一切俱往！” 万山回应：“万事皆空，一切相同，一切俱往！” p152（论解救） 我的眼睛从现今观望过去，所见的总是同一个东西：残肢断体和可怕的偶然──唯独没有看见人！ P153 我的全部创作和努力便是：把残肢、谜和可怕的偶然组合成一体。 倘若人不是创造者、猜谜者和解救偶然的人，那我何能忍心做个人呢！ 解救过去，把一切“过去如此”改造成“我要它如此！”──我以为这才叫解救。 意志本身仍是个囚徒。 “过去如此”：这便是意志的切齿之恨和最孤独的忧伤。意志对于一切完成之事无能为力──对于过往之物，意志只能怒目而视。 时光不能倒流，这便是意志的怨恨──意志推不动的石头就叫做“事既如此”。 P154 思想上空现在是乌云翻滚，愚妄终于在说教了：“逝者如斯，一切也该过去！” “时间的铁则是：时间必将吞食它的孩子们，本该如此。”愚妄者如是说教。 “倘若存在永恒的正义，就有解救了么？唉，‘过去是这样’这块石头是撼不动的，所以一切惩罚是永恒的！”愚妄者如是说教。 p156（论人的智慧） 我让人骗，以便勿需谨防骗子：这是我的第一个人智。 P157 我的第二个人智是：对虚荣者的爱护多于对自尊者的爱护。 我的第三个人智是：不因为你们胆怯而败坏我的兴致，即观察恶人的兴致。 P158 你们，聪明而博学的人啊，定会逃避智慧的太阳烈火，而超人却在烈火中裸浴，且兴味盎然！ 我愿坐在你们中间，也是化装的──以便我认错你们，也认错我自己：这便是我最后的人智。 p159（最寂静的时刻） “你知道这事，查拉图斯特拉，但不想说！” p160 “是的，我知道，但我就是不说。” p165（漫游者） 自我归来了，归来的还有自我长期漂泊在异乡、分散在万物和偶幸中的东西。 还有一点我也心知肚明：我现在面对最后一座高峰，它是我保留最长久的。唉，我必须走最艰难的路！唉，我开始了最孤独的漫游！ 谁是我的同类，谁就逃脱不了这样的时刻──这时刻对他说：“你现在才走上自己的伟大之路！顶峰和悬崖──现已合为一体，危险至极。 P170（论相貌和谜） 勇敢也杀死悬崖的晕眩：人在何处不与悬崖为邻呢！观察本身不就是观察悬崖么？ 勇敢是最佳杀手：勇敢也杀死同情。同情是最深的悬崖：人对人生的观察有多深，他对痛苦的观察就有多深。勇敢的进攻是最佳杀手：它还杀死死神，因为它说：“这就是生命吗？好吧，再来一次！” p172 那是一个年轻的牧人，蜷缩着、颤抖着、哽咽着，扭曲着脸，口里垂着一条黑色大蛇。 p176（论违背意志的幸福） 你的沉默窒息我，你，幽壑一般的沉默者呀！ 这期间我仍在不定的海上漂泊；偶然巧言令色，谄媚我。我瞻前顾后，水天茫茫，浩瀚无边。 p178（日出之前） 正如神的美丽遮掩了神，你也如是隐藏了你的众星。你不言语，就这样向我宣告你的智慧。 P179 我憎恨流云，这潜行的凶猫：它夺去了我们共有之物──不受限制地说“是”和“阿门”。 万物都在永恒之泉边受洗，超乎善恶之外；善恶本身只不过是中间阴影、潮湿的忧郁和飘飞的流云罢了。 P180 “偶然”──此乃世上最古老的贵胄，我把它归还给万物，把万物从“目的”的奴役下解救出来。 p181（论逐渐变小的道德） 查拉图斯特拉伫立、沉思，终于忧郁而语：“一切都变小了！” p182 他们咬我，是因为我对他们直言：对小人来说，小道德是必要的；是因为我艰难地悟出：世间，小人是不可或缺的。 “我们没有时间理会查拉图斯特拉。”──他们如是反对我，可是，一个没有时间理会查拉图斯特拉的时代又算得了什么呢？ P183 在他们中，我认为这种虚伪最为恶劣：发号施令者竟然假装成具有仆从的道德。 我看见如此多的善意、正义、怜悯和懦弱。 P184 他们聪明，其道德具备聪明的手指，却捏不成拳头，他们的手指不知道捏成拳头。 P185 你们虽一无所成，却是一张蛛网，一个以未来之血为生的蜘蛛。 P186 “干你们想干的事吧──但首先要成为敢‘想’的人！” “爱邻人像爱你们自己──但我认为你们首先要成为自爱者── 怀着伟大的爱而爱，怀着伟大的轻蔑而爱！”无神论者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他们有朝一日将用火舌宣告：伟大的正午来了，临近了！ P187（在橄榄山上） 与其崇拜偶像，还不如冻得牙齿打架！──我的本性希望如此。我特别怨恨所有的火神偶像，那些热烈、氤氲、迟钝的偶像。 P188 在冬季，清贫对我最忠诚。 P189 这些乌烟瘴气、娇生惯养、精疲力竭、萎靡枯凋、愁眉苦脸的灵魂啊，他们怎能容忍我的幸福呢！ 于是我只好把我顶峰上的冰雪和严冬显示给他们看，而隐藏所有萦绕在山间的太阳光带。 “让偶然冲我来吧：偶然如同幼儿，是无辜的！” 我即使冻得发抖和悲叹也要从他们生火的房间逃走。 p193（离弃） 你呀，口吐白沫的傻子，人们说你是我的猴子：可我要把你叫做我的猪，咕噜咕噜叫唤的猪，你的叫唤败坏了我对傻气的赞美。 P194 你呀，傻子，我要把这一教导当做临别赠言赠你：人在哪里不能再爱，就当离开哪里！ p195（背叛者） 最近我还看见他们在清晨迈着勇敢的脚步奔出，可现在他们求知的双脚疲倦了，他们甚至在诽谤早晨的勇敢了！ P196 谁是我的同类，谁也就必然有我同类的经历：就是说，他的首批伙伴是死尸和爱搞恶作剧的人。 树叶要枯萎──这有什么好哀伤的呢！ 我很清楚：你那个胆怯的魔鬼在你内心，它喜欢双手互剪于胸前，无所事事，想日子过得更舒适。它对你说：“存在一个上帝！” p198 古代诸神早已寿终正寝──他们得到了快乐、美好的神之结局。 有人撒谎说，诸神“打盹儿”，没有死；还不如说，诸神自己笑死了！ 有一句最不信神的话来自上帝：“只有一个神，除了我，你不可再拥有另一个神！”── ──一个须发桀张的年迈之神、嫉妒之神，竟然忘记了自己：── 诸神乃大笑，在椅子上笑得东倒西歪，嚷叫着：“有诸神而无上帝，这不正好神圣吗？” p201（归家） 此间一切存在的语言和语言宝盒都向我敞开：一切存在都想变成语言，一切发展演变都想向我学习说话。 可是在山下那边，一切言语都是徒劳！遗忘和离开是最佳的智慧：这，我已领教过了！ P202 噢，人的本性呀，你这奇怪的东西！你在黑暗里巷中喧嚣！现在终于被甩在我身后了──我的最大危险被征服了！ 我的最大危险存在于姑息和同情之中：人的本性总想被人姑息和容忍。 我被毒蝇蜇得遍体鳞伤，又像一块被凶恶雨滴蚀穿的巨石，就这样坐在他们中间，但仍旧对自己说：“一切渺小的东西因其渺小而无辜！” p203 我不应搅动那个泥潭，我当生活在山上。 p204（论三件恶事） 我的智慧、我那笑容可掬的清醒的白昼智慧、嘲讽“无限世界”的智慧 我的梦注视着这个有限世界，显得何等镇定自若，既不好奇，也不怀旧；既不畏惧，也不乞求 p206 性欲：对于萎靡衰败者是甜蜜毒汁，对于具有雄狮般意志的人则是伟大的强心剂，是备受珍惜的醇酒。 P207 查拉图斯特拉曾欣慰颂扬过自私，从强大灵魂中涌出的健康的自私 p208 “瞧啊，它来啦，临近啦，那伟大的正午！” p211（论沉重的思想） 许多隐藏的财宝和力量从未被猜透；最精美的佳肴找不到美食家！ 但说以下这句话的人却发现了自己：“这就是我的善与恶。”他以此话使那些说“一切皆善，一切皆恶”的鼹鼠和侏儒不做声了。 P212 我以不同的方式、走不同的道路而达到我的真理：我并非只从一个梯子登上了那个使我的目力能达远方的高处。 “这是我的道路──你们的道路何在？”这，就是我对那些向我“问路”之人的回答，因为不存在──路！ p213（论新旧招牌） 他们似乎早已知晓什么是人的善恶。 P214 当我教导说：什么是善，什么是恶，除了创造者现在还无人知道，这时我就把昏昏欲睡的人惊扰起来了！ P217 我们的最大优势是年轻：这刺激那些陈旧的味觉。我们的肉嫩，皮是羔羊皮──我们怎么会不刺激年迈的偶像说教者的味觉呢！ P218 当水里打上木桩，河上架起木桥和栏杆，谁也就不会相信这样的话了：“一切都在流动中。” 即使蠢人也会反驳：“什么？一切都在流动吗？木桩和栏杆不是在流动的上方吗？” “流动的上方一切都是固定的，各事实的价值，桥梁、概念，一切‘善’与‘恶’：这一切都是固定的！”── 当严冬──河的驯服者──到来时，即使最机伶的人也学会怀疑了；说“一切不是静止的吗？”也不仅是蠢人了，真的。 “万物的内部是静止的。”──这是一个地道的冬季理论，萧条时节的好东西，对冬眠者和围炉烤火者也是莫大安慰。 “万物的内部是静止的。”──春风的论调却与之相左！ 春风这头公牛──不是耕田的公牛──发怒的公牛，这破坏者，用愤怒的牛角破冰！冰又把桥冲毁！ 噢，弟兄们，现在不是一切都流动了么？栏杆和木桥不都一古脑儿掉进河水里了么？谁还坚持什么“善”与“恶”呢？ “我们也衰，我们也兴！春风劲吹着！”噢，弟兄们，替我在大街小巷作如是宣讲吧！ P220 过去的一切被移交给每代人的仁慈、才智和迷狂，每代人都过来把过去的一切曲解为自己的桥梁！ 过去的一切都这样被移交，因为贱民可能有朝一日出来当主宰者，一切时代都将在浅水里淹死。 造成你们荣誉的，不是你们从何而来，而是你们向何处去！你们那决意超越自我的意志和双脚为你们带来新的荣誉！ P222 我要对你们说，在猪猡看来，一切都会变得猪仔气！ 幻想者和垂头丧气的人──他们的心也是下垂的──这样说教：“世界是个肮脏的妖怪。” 世界上有许多东西散发这恶臭，但智慧也夹杂其中：厌恶本身创造出翅膀，产生出测知源泉的力量！ P223 他们的思想便是一个败坏了的胃：它劝告人们去死！弟兄们，这思想便是一个胃啊！ 生活是欢乐的源泉，用损伤之胃说话的人，一切泉水对他都是有毒的。 P224 弱者的族类总是如此：他们在自己的道路上失落了自我。而最终，他们还厌倦地发问：“我们当初为何要走路呢？什么都一样！” p225 不要当无可救药之人的医生：查拉图斯特拉这样教导──你们就该去死！ 但了结生命比作一首新诗需要更大勇气，这，医生和诗人全知道。 P226 最爱自己、万物俱在内心顺流、逆流、涨潮、落潮的人：噢，这高尚绝伦的人怎能不拥有极恶的寄生虫呢？ P227 我爱勇士：但做个勇士还不够，还必须知道该对谁使用剑！ 更加勇敢常常表现在一个人能自制，并且离开，以便对付值得憎恨之敌而保存自己！ 你们只应有值得憎恨之敌，而不应有不屑一顾之敌：你们必须为自己的敌人而骄傲，我已这样教导过了。 P228 他们相互伏击，以截获某些东西──他们把这叫做“美好的邻居情谊”。噢，一个民族对自己说：“我要主宰其它民族！”如此快乐的时代已经很遥远了。 弟兄们：最优秀的民族应当统治，它也意欲统治！与此教导不同的地方就缺乏最优秀的民族。 P229 凡是不带来欢笑的真理我们都称之为虚伪。 p230 弟兄们！人类未来大最大危险潜伏在什么人身上？不是在那些善人和正派人身上么？── ──这些人心里的感觉是：“我们已经知道，何为善，何为正义，我们也具备善和正义；让那些还在这方面摸索的人吃苦头吧！” p231 他们的思想禁锢在良心里。 “他们最痛恨谁？” 他们最痛恨创造者，那砸烂陈旧招牌和价值的破坏者──他们说他是罪犯。 因为善人不能创造，他们一直在开创没落：── ──他们把那些在新招牌上写上新价值的人钉在十字架上，把人类的未来钉在十字架上──人类的未来成了他们的牺牲品！ 弟兄们，当我叫你们砸烂善人及其招牌之时，我才把“人”载上船，并航行在波激浪涌的海上。 P232 善人教给你们的是虚假的海岸线和安全感 大海汹涌，海中万物俱备！好啊！前进啊！你们，古老的海员之心呀！ 祖国算什么！我们的舵决意向着我们子嗣的国度前进！我们伟大渴望比大海还要汹涌澎湃！ P233 一个命运，准备着并成熟于它的正午，炽热，被射穿，为毁灭性的太阳箭矢而感到极度快慰：── ──一个太阳和坚强的太阳意志，准备着在胜利中毁灭！ P236（痊愈者） 万物走了，万物又来，存在之轮永恒运转。万物死了，万物复生，存在之年永不停息。 万物破碎了，万物又被重新组装起来；存在之同一屋宇永远自我构建。万物分离万物复又相聚，存在之环永远忠于自己。 存在开始于每个瞬间：“彼此”之球围着每个“此地”转动。到处都是中心。永恒之路是曲折的。 P237 人是残酷至极的动物啊。观看悲剧表演、斗牛和十字架酷刑是人间迄今最使人开心之事。当人发明了地狱，瞧，地狱便是人的人间天堂。 小人，尤其是诗人──多么热衷于用文字抱怨人生呀！ 对人的极大厌恶窒息我，它爬进我的咽喉。正如预言家所预言的：“一切都一样，什么都不值得，知识使人窒息。” 漫漫长夜，一种极度倦怠和迷醉的悲哀跛行至我面前，打着呵欠对我说：“你所厌倦的人，亦即小人是永远轮回的。”──我的悲哀如此打着呵欠，拖着残腿，未能安眠。 P238 在我看来，人类的大地变成了大洞穴，中部坍塌了，一切活人都成了腐尸、骨骸和霉烂的过去。 我的悲叹坐在所有的人类坟墓上，它再也站立不起来；我的悲叹和发问不分昼夜地在悲诉、哽咽、咬啮和哀泣： “唉，人永远轮回！小人也永远轮回！” p239 你是永恒轮回的教师──这便是你的命运！ 我会回来，与这个太阳、地球，与这只鹰和这条蛇一道回来──但不是进入一种新的人生或更美好的人生： ──我永远回到这相似和同一个生活，无论是在最伟大之处和最渺小之处全都雷同，我将重新教授万物永远轮回的理论。 P240 走向毁灭的人对自己祝福的时候到了。就这样，查拉图斯特拉的毁灭结束了。 p241（论伟大的渴望） 噢，我的灵魂呀，我教你这样说服，以至于你以理说服了自己，正如太阳说服大海向太阳的高处奔涌。 噢，我的灵魂呀，我去掉你身上的一切服从、卑躬屈膝和言必称“上帝”；我给你取名为“困难的转折点”和“命运”。 P250（七个印章或曰“是”和“阿门”之歌） 当我的嘲笑吹散了发霉的话语，对于十字架蜘蛛我像一把扫帚来临；对于陈腐发霉的墓穴我是一阵扫荡的风。 P252 当我的欢悦在高呼：“海岸消失了──现在，最后的锁链从我身上抖落了。” p259（蜂蜜祭品） 谁必然会来呢？我们伟大的“查哈尔”，此乃我们伟大而遥远的人类王国，查拉图斯特拉的千年王国。 p266（与两位国王的谈话） “你的老毛病又犯了，”这位国王对左边的国王说，“恶心病复发了，我可怜的兄弟。” p267 人间的强者并非第一等人，人类命运中最严酷的不幸，莫过于此。 P268 持久的和平使他们蒙羞。 宝剑嗜血，因贪欲而生辉。 国王所剩下的道德现在不就叫做“能等待”么？ p280（魔术家） 鼓噪得过久的青蛙最终肚皮破裂，出来的是风。刺一刺膨胀者的肚皮，我把这叫做真正的娱乐。 P286（最丑陋的人） 他再度绕过一块岩石，这边的风景突然变了样，他进入一个死神王国。这里，黑色与红色的岩壁高耸，没有草，没有树，没有鸟鸣，原来是一个百兽包括猛兽无不避退的山谷；只有那类丑陋而粗壮的绿蛇在年老时来此寻死。故牧人将此山谷叫做死蛇之谷。 P289 上帝必定会死的，他用观察万类的眼睛观察──观察人的心灵底蕴，人的一切隐私、耻辱和丑陋。 上帝的同情不知羞耻为何物，他匍匐进入我那最肮脏的角落。这个最猎奇、过度纠缠和同情的人必定死亡。 他总是注视我，我要对这个见证人报仇──要么我自己死去。 上帝观察一切，也观察人类：这个上帝必死无疑！人不容得有这样一个见证人活着。 p292（自愿行乞者） 正像我们不可能倒过来变成乳牛一样，我们也不可能进入天国。有一样我们倒是要从乳牛那里学会的：反刍。 真的，人即使得到整个世界，但不学习反刍，那又有何益？他摆脱不了忧愁。 “你在那里领略了，”查氏打断他的话，“正确的给予比正确的接受更难，好的馈赠是一种技巧，是最机智、最高超的慈善技巧。” p294 乳牛最为超卓的成就是发明了反刍和晒太阳。它们抑制一切使心情不安的沉重思想。 p297（影子） 有时我想撒谎，瞧，这时我才遇到真理！ 我还剩下什么呢？一颗心，疲惫和玩世不恭之心；一种不安定的意志；噗噗振动的羽翼；破碎的脊梁骨。 家在何处？我打探，寻觅，寻觅，但遍寻无着。噢，永恒的处处，噢，永恒的无处，噢，永恒的徒劳！ P304（欢迎） 现在这孤寂烂熟了，破裂了，俨如一座坟茔破裂，再也存不住死尸。复活的人随处可见。 p308（晚餐） 人不是单单靠面包过活，还靠优种羊肉，我有两只羊。 P310 你们，更高级的人呀，你们从我这里领悟到：市场上没有人相信更高级的人。你们若在那里演讲，那好，贱民就眨巴着眼，说：“你我都是一样的。” “你们更高级的人呀，”贱民眨眼，“不存在更高级的人。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就是人。在上帝面前人人平等！” 在上帝面前！可现在上帝已死。在贱民面前我们可不愿平等。你们，更高级的人啊，离开市场吧！ P311 忧心忡忡的人们问：“人怎样保存自己？”查氏则问：“人怎样才能被超越？”他是最先也是唯一这样发问的人。 P217 在孤寂中，也生长着人们带进孤寂的东西，生长着内心的畜牲，所以孤寂也向许多人劝阻这些东西。 P318 他仇恨我们，讽刺我们，预言我们必将哀号痛泣，必将冻得牙齿咯咯直响。 P329 对猛兽的恐惧，这在人们的心中培育得最为久远，包括对隐藏在内心并且十分可怕的野兽的恐惧，查氏称之为“内心的野兽”。 这种古老、长久的恐惧最后变得精细起来，变成思想理性了，我想，它在当今被称为科学了。 P330 人对于至悍至勇的动物及其道德很是嫉妒，于是将其劫掠，人才变为人。 这种勇敢最后变得精细了，成了思想理性，这种带有鹰翼和蛇智的人的勇敢，我以为在今天就叫做── p352（沉醉之歌） 子夜，这沉醉的女诗人啊，她刚才说话是多么理智呀！她过度吞饮了迷醉么？她变得过度清醒么？她反刍么？ ──她在梦中反刍自己的痛苦，更反刍自己的快乐，这古老而深沉的子夜呀，因为痛苦深切而快乐，快乐比心中痛苦还要深切。 “凡是完满的，成熟的，都想死！”你如是说。祝福吧，祝福修剪葡萄藤的剪刀吧！一切成熟的都想死：痛苦啊！ P353 当时你们对快乐说“是”了吗？噢，我的朋友们，那你们也应对一切痛苦说“是”。万事万物是相互联系、相亲相爱的。 p358（征兆） 这是我的早晨；我的白昼开始了：升起吧，升起吧，你，伟大的正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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