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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采 | 高于人类和时间6000英尺

 gs老张 2016-11-06

尼采 | 高于人类和时间6000英尺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 一本为所有人,也不为任何人写的书

作者:尼采

翻译:黄敬甫 刘柳明

文章选自《瞧,这个人》——尼采自传。尼采是个颇有争议的哲学家,近百年来,对他的评论毁誉不一。他的哲学有批判现存制度的一面,尤其对资本主义社会的罪恶的揭露批判极为有力。但是他是站在精神贵族的立场上反对资本主义,强调天才、“超人”。《瞧,这个人》最能代表他的作品,他以主要著作为线索对自己的思想主张加以描述。这本书为尼采本人及其著作提供了某些心理学和传记性的材料。尼采在书中严厉地抨击了道德、灵魂、精神、自由意志和上帝这本书具有绝对的重要性,这是一本无与伦比的表达智慧的书。

而下面这篇文章主要是尼采讲述自己写作《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心路历程。

—— 黄敬甫 刘柳明

2006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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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讲述“查拉图斯特拉”的故事。这本书的基本观点是永恒轮回思想,也就是可达到的最高肯定方式。这种思想是在1881年8月产生的;我把它写在一张纸上,并题了词:“高于人类和时间6000英尺。

那一天我在西尔瓦波拉纳湖滨的林中漫步;走到离苏尔莱不远的地方,耸立着块巨大而雄伟的岩石,我在那儿停下脚步。这时,这一思想在我脑海中不禁冒出来。—回想起几个月前的那一天,作为预兆,我感觉到,我的审美产生了一个突然的、极其深刻的决定性变化,特别在音乐方面。也许整个“查拉图斯特拉”都可以视为音乐;—无疑,其先决条件就是能够听出艺术的再生。1881春,我在离维森查和雷夸罗不远的一个小规模的山区疗养浴场度过。在那里,我与我的朋友音乐大师彼得·加斯特(同 样是一位“再生者”)在一起,当时我发现,音乐凤凰披着前所未有的轻飘而灿烂的羽毛,从我们身旁飞过。如果从那天算起,算到1883年2月在难以想像的情况下突然停下为止(书的最后部分,同样也是我在序言中引用了几句话的那一部分,完稿的神圣时刻,正是理查特·瓦格纳在威尼斯逝世的时刻),这本书“怀胎”18个月。正是18个月这样的数字使我产生这样的想法(至少佛教徒是这样认为),我本来是一头母象。——这期间我在撰写《快乐的科学》,这本书有成百种迹象接近无与伦比的东西;最终它促使了“查拉图斯特拉”本人的出现,第4部分倒数第2段表现了“查拉图斯特拉”的基本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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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生命颂》(用于混声合唱和乐团)也是在这期间创作的·E.W.弗利茨两年前在莱比锡出版了《生命颂》的总谱:它也许显示出我在这一年的精神状态方面不无意义的征兆。那时候,我内心里充满着非常特殊的肯定的激情,我把这种激情称为悲剧激情。将来总有一天,人们会唱着这支歌来纪念我。——因为这方面有些误传,所以我要强调一下,歌词不是我写的,而是出于一位年轻的俄国女子的惊人的灵感,这位俄国女子就是路·冯·沙乐美小姐,当时我和她是朋友。凡是能够从这首诗歌的最后几句歌词中悟出某些含义的人,就会猜到,我为什么会喜欢和赞赏它;因为这后几句歌词包含着伟大。不能把痛苦视为反对生命的:“你再不把剩下的幸福给我,那好!你还会有痛苦……”也许我的音乐在此处也是伟大的。(双簧管的最后一个音符是cia调,不是c调,此处来印刷错误。)

第二年冬天,我是在离热那亚不远的幽雅而宁静的拉帕罗海湾渡过的,这个海湾在沙瓦利和波尔多佛诺海角之间伸出的大陆。当时,我的健康状况不是最佳;这个冬天寒冷,多雨;小旅馆就在海边,以致大海的涛声使我在夜里无法入睡。这个小旅馆提供的一切几乎都是和愿望相反的。尽管如此,这年冬天,我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在这不利的环境中诞生了,这几乎证明了我的话:一切决定性的东西都是从对抗中产生的。——每天上午,我朝着南方,向着通往左格里的风景宜人的大街走去,登上高坡,穿过树林,远眺大海;每天下午,只要健康状况许可,我经常会沿着从桑塔玛格里塔到波尔多佛诺的整个海滩漫步。这个地方及其风景,由于深受那个令人难忘的德意志皇帝弗里德里希三世最后一次访问这个小小的、已被遗忘的欢乐世界时,我碰巧再度来到这里的海滨。—— 就是在这两条路上,我想起了整个“查拉图斯特拉”的雏形,首先“查拉图斯特拉”本身就是典型:更确切地说,他向我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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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理解这种典型,首先必须弄清他的生理条件;那就是我所说的非常的健康。对于这个概念,没有比我自己在《快乐的科学》第五部分结束语中说明得更清楚,更典型的了。“我们这些新人,没有名气的人,难以理解的人—也就是说—我们是尚未证明有前途的早产儿,我们为了新的目标也需要新的手段,也就是需要新的健康,要比以往更强壮,更精明,更坚强,更勇敢,更快乐。一个人在内心里渴求经历至今为止的全部价值和愿望,并想绕过这理想主义的“地中海”的各个口岸航行,一个人想从自身冒险的经历中知道一个理想的征服者和发现者是怎样的心情,并想知道一个艺术家、圣徒、立法者、贤人、学者、虔诚的信徒、老式的神圣而古怪的人是怎样的心情,为此他首先必须非常健康—他不仅拥有这种健康,而且还必须在目前和在未来不断地保持这种健康,因为他在目前和在未来都必然要付出健康……如今,我们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很久,我们这些理想的追寻者,也许勇敢多于智慧,不时可能触礁翻船,遭受损害,但是,如我所说,我们比别人所想像的更为健康,受到损害的健康,又恢复了健康,—我们觉得,为了报答健康,我们面前似乎还有一个尚未发现的陆地,它无边无际,望不到头,它是至今为止所有理想陆地和理想海角的彼岸,它是充满美丽、奇异、疑惑、恐惧和神圣的世界,以致我们的好奇心和占有欲达到无法自制的地步—啊,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满足我们的欲望了!……具有这样的前景,并怀着对知识和良知的热望,我们怎能对当今的人感到满意呢?这种情况已经是很糟糕的了,但是,更甚者还有无法避免的事,那就是我们不能真正以严肃的态度正视人类最庄严的目标和希望,也许对此不屑一顾……另外一个理想出现在我们的面前,这是一个奇特的、尝试性的、危险重重的理想,我们不想劝说任何人去追求这种理想,因为我们不会这么轻易地把这种理想的权利给予任何人:它只是某一种人的理想,这种人天真地(也就是说不情愿地)、并且由于精力旺盛和强大而去玩弄那些一向被视为圣洁、善良、不可接触和神圣的东西;对这种人而言,民众借以公平地确定价值标准的最高的东西,就已经意味着危险、衰落、卑贱,或者至少意味着养神、盲目、暂时忘我;这是一种人性而又超人性的幸福和善意的理想,这种理想常常以非人性的形式出现,比如,当它把至今为止人间的一切艰辛,把至今为止在举止、言语、声音、目光、道德和使命的庄严性看成它们最真实的、非自愿的讽刺剧时,—尽管如此,随着这种理想的出现,也许伟大的严肃性才开始,本来的疑问才产生,心灵的命运在转变,时针转动,悲剧开始了……”

——19世纪末,有谁能够对诗人们所指的强大时代的灵感下个明确的概念呢?无论如何,我想描述一下。—事实上,如果一个人身上还带有一点点残留的迷信,他就几乎不可能拒绝人只是巨大力量的化身、曰舌、媒介这些概念。启示这个概念,其含义就是,突然间我们可以非常可靠地和精确地看到和听到一些能深刻地震撼和推翻一个整体的东西,这个概念描写的就是实情。我们听到了,但不去寻找;我们拿到了,但不问是谁给的;一种思想就像闪电一样发光,是必然的,毫不迟疑的,—我从来没有选择过。一阵欣喜若狂,狂喜无比造成紧张的情绪,有时使人热泪盈眶,步伐随着紧张心情不由自主地时而快速,时而缓慢;一种完全失去的自我控制而清楚地感觉到浑身上下剧烈的战栗;这时感到一种莫大的幸福,这种幸福和最大的痛苦和最深的忧郁都不是对立面了,而是具有制约性,挑战性,而是光谱中必不可少的色彩;一种韵律关系的本能,这种本能跨越公式的广阔的空间—长度,也就是根据一种长跨度韵律的需求,几乎是灵感力量的标准,一种对抗其压力和张力的平衡力。一切都是在最高程度中无意发生的,但是如同在一场自由感、绝对性、权力和神圣的风暴中发生的一样……形象和比喻的无意识是最奇特的;什么是形象,什么是比喻,人们已没有什么概念了,一切东西都是以最接近的、最正确的、最简单的表达形式出现的。想起“查拉图斯特拉”一句话,真的好像事物自己向前走来,表示愿意作为比喻(—“这里,万物都来亲切地与你说话,并恭维你:因为它们想骑在你的背上奔跑。在这里,你用任何一个比喻都可以达到每一个真理。在这里,所有存在的言语和文字宝藏都展现在你的面前;在这里,一切存在都要变成言语,一切转变都要向你学习说话—,’)。这是我在灵感方面的经验;我毫不怀疑,人们要回到几千年前去才能找到那个有权利对我说下述这句话的人:“这也是我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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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生病在热那亚躺了几个星期。接着,在罗马度过了一个沉闷的春天,我在那里消耗我的生命—真不容易。罗马这个地方不是我自愿选择的,从根本上来说,这个地方对“查拉图斯特拉”的作者而言是地球上最不适宜的地方,它极大地败坏了我的情绪。我试图离开—我想去阿奎拉,这个地方与罗马的概念完全不同,它是出于对罗马的敌意而建造的,正如有一天我也要建造一个地方,用以纪念一位无神论者和高尚的反教会者,一位我的近亲,伟大的霍亨斯陶芬皇帝弗里德里希二世。但是,厄运临头:我必须返回罗马。为寻找一个反基督教的地点我作了努力,我疲劳不堪,最后,巴贝里尼广场使我感到满意。有一次,为了尽量避开难闻的气味,我甚至在德尔奎里纳莱皇宫打听过,我担心他们是否不能给一位哲学家住一间安静的房间。—在巴贝里尼广场上建有一个凉廊,从这里可以眺望罗马城,可以倾听脚下广场喷水池的哗哗声。在这凉廊上,我做了一首诗,这是我所做过的最寂寞的诗:《夜之歌》。这时,总是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忧郁的调子萦绕在我的耳旁,歌词的叠句我选用这样的话“永生前夕的死亡……”夏天,我回到了“查拉图斯特拉”的思想曾经像第一道闪电照亮我心头的那个神圣的地方,在那里我发现了“查拉图斯特拉”的第二部分。只用10天时间就够了。不管是第一部分,第三部分,还是最后部分,我都没有多花时间。第二年冬天,在尼斯,晴朗的天空第一次照亮了我的生活,当时我发现了“查拉图斯特拉”的三部分,并且完稿了。写完全书所花时间不到一年。尼斯地区许多隐蔽的地段和山冈给我留下了难忘的时光。标题为《老牌子和新牌子》这一重要的章节,是从车站艰难攀登到摩尔人居住的奇妙的山崖城堡伊扎的途中写成的。——当我的创造力奔放时,我的肌肉总是最发达的。身体充满激情:我们也不管什么“灵魂”了......人们经常可以看见我手舞足蹈;我当时爬山七八个小时还不懂得什么叫疲劳。我睡得很好,笑得多——,精力十分充沛,忍让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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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这10天写作之外,在创作《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那几年中,尤其是成书以后的几年,是非常艰难的时期。一个人要成为不朽,就要付出昂贵的代价:在世上要为此死几回。——一些东西我称它为伟大的复仇欲望:任何伟大的事情,不论是一部著作还是一个事业,一旦完成之后,做这件事的人就会立即遭到反对。正因为他干了事业,现在他变弱了,—他无法忍受自己的事业了,他不能正视自己的事业了。人们从来不敢希望的某些事情一旦完成了,关系到人类命运症结的某些事情一旦完成了,—现在就轮到反对你了!……几乎给压得喘不过气了……伟大的复仇欲望!—另外就是四周都笼罩着可怕的寂静。寂寞,重重的寂寞;什么东西都穿透不过。你走到人群中,你问候朋友:这是新的荒野,没有人投以问候的目光。在最好的情况下,会做出一种反对的方式。我经历过几乎每个站在我近旁的人不同程度地表现出那种反对的方式;似乎没有什么东西比突然间使人感到人之间的隔阂更伤人了,—得不到尊敬就不能生活下去的那种高贵者很少。—第三件事,皮肤对小针就会产生绝对的敏感性,这是对所有小事束手无策的一种形式。我觉得这是由于极大消耗所有抵抗力造成的,一切创造性的行动以及从自身最内心深处发出的每个行动都是这种消耗的先决条件。因此,稍有一点抵抗力停止作用,就得不到新的力量了。—我还敢暗示,人们的消化会越来越差,不愿意运动,容易感到寒冷,容易产生猜疑,—怀疑在许多情况下只是病源学上处置不当的问题。在这样的情况下,由于温和与人道的思想的回归,有一次我感觉到接近了畜群,还在我看到畜群之前:畜群具有了内在的温情……

这本书绝对是独特的。我们不要去理会诗人:也许从来就没有过这样丰富有力的作品。在这本书中,我的“狄奥尼索斯”概念成了最伟大的事业;以它来衡量,人类所有的其他事业都显得贫乏和有限。在这种激情中和高峰上,歌德和莎士比亚也许都喘不过气来,但丁与“查拉图斯特拉”相比,只不过是一个信仰者,而不是一个首先创造真理的人,不是支配世界的人,不是命运—编纂《吠陀经》的诗人只能算是教士,甚至连给“查拉图斯特拉”脱鞋的资格都没有,所有这一切都是微不足道的,它们没有距离感,也没有清静的孤独感,而正是这本著作的生命之所在。“查拉图斯特拉”永远有权利这样说:“我在我的四周划一个圈子,并设定神圣的界线;越来越少的人能同我一起登上越来越高的山,—我用越来越神圣的高山建造一个山脉。”我估计,把一切伟大心灵的精神和善良合在一起,也抵不上“查拉图斯特拉”说出的一句妙语。他上下的梯子是无限长的;他比任何人都看得远,想得深,懂得多。这位全人类最善于肯定的人,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自相矛盾;在他心里所有的矛盾都达到新的统一。人性中最高尚的和最卑劣的力量,最甜蜜的东西,最轻率的东西和最可怕的东西,都从一个源泉中永远不息地涌流出来。在这之前,没有人知道什么是高尚的,什么是深奥的;更没有人知道什么是真理。就是最伟大的人也没有猜想到,已经有人预言了,什么时候会揭示真理。这个真理在“查拉图斯特拉”之前,谈不上智慧,谈不上研究心灵,谈不上艺术;最熟悉的、最平常的东西,在这儿道出了闻所未闻的事情。激情使警句颤动;雄辩变成了音乐;闪电向至今为止尚无人知晓的未来射出亮光。至今为止最大的象征力,与语言回归形象的本质相比,显得贫乏和微不足道。—请看“查拉图斯特拉”是怎样从山上走下来的!他是怎样向每个人说些最亲切友好的话语!他甚至是怎样用温柔的双手握住他的敌人—传教士的手,又是怎样与他们一起为他们而苦恼!—在这里,人时时刻刻都是可战胜的,“超人”这个概念在这里变成了最大的现实,—— 一向在人类中被称为伟大的一切东西也在那非常遥远的地方。平静的性情,轻快的步伐,普遍存在的恶毒和放纵以及一切对“查拉图斯特拉”这类人来说是典型的东西,所有这些从来没有人梦想过的东西本质上是伟大的。“查拉图斯特拉”正是在这个空间范围内,在与敌手的接触中,感觉到自己是万物之中最高的形式;当你听到,他是怎样给最高的形式下定义时,你就不会去寻找与他较量的人了。

心灵拥有最长的梯子,

能往下走到最深处;

心灵无比宽广,

能在其中任意驰骋,奔跑,漫游;

心灵有着最大的必然性,

带着快乐陷入偶然性;

存在的心灵,它意欲变化,

拥有的心灵,它意欲需要和要求;

逃脱自身的心灵,

在最遥远的圆圈跑道上赶上了自己;

最有智慧的心灵,

愚者用最甜蜜的话语劝说它;

最自爱的心灵,

万物都在其中退潮涨潮,奔腾不息—

但是这就是狄奥尼索斯本身的概念。—另外一种考虑也会产生同样的观念。“查拉图斯特拉”这类型的人的心理学上的问题在于:如果一个人对人们向来肯定的一切东西予以坚决地否定,并且绝不执行,他怎么可能与一个否定者相对立呢!如果一个人肩负着命运的重担和危险的使命,他怎么可能是最轻松的和最超然的人呢!—“查拉图斯特拉”是一位舞蹈家—如果一个人对现实具有最严厉的、最敏锐的洞察力,如果一个人具有“最深刻的思想”,他在现实中怎么会找不到对生存的反对意见,对生命永恒轮回的反对意见呢!—更确切地说,还有一个理由,对一切事物本身采取永恒的肯定,“无限的肯定和祝福”……“我还要把我拥有的肯定带到所有的深渊”……重复一遍,但这就是狄奥尼索斯的概念。

这样一种人,当他在自言自语时,会用什么语言呢?用狂热的诗歌语言。我就是这种狂热的诗歌语言的发明者。请听,“查拉图斯特拉”在《日出之前》(第三部分第13章)是怎样自言自语的:这样一种如同拥有绿宝石般的幸福,这样一种神圣的温柔,在我之前还没有人说得出来。连这位狄奥尼索斯深深地叹息也成了狂热的诗歌;我举《夜之歌》这不朽之声为例,由于丰富的光和力,由于太阳的本质,就注定了它的存在,注定了不得去爱。

“夜已降临:现在只有全部的喷水池在讲话。而我的心灵也是一口喷水池。

夜已降临:现在一切爱者的歌声才响起。而我的心灵也是一位爱者的歌。

我心中有一种不平静的、不能平静的东西,它要变得响亮起来。我心中有——种对爱的渴望,它诉说着爱的言语。

我是光:啊,如果我是黑夜就好了!但我被光包围着,这正是我的孤独。、啊,如果我是黑暗和黑夜就好了!我多么想汲取光的泉源!

我还要祝福你们,你们这些闪烁的小星斗和空中的萤火虫!——得到你们赠与的光,我感到幸福。

但是我生活在自己的光之中,我要把从我身上折射出去的光焰吮吸回来。

我不知道索取者的幸福;我常常梦想,窃取肯定比索取更快乐。

我的手从不停止赠与,这是我的贫穷;我看见期待的眼光和明亮的渴望之夜,这是我的嫉妒。

啊,一切给予者的不幸!啊,我的太阳变得昏暗!啊,对欲望的渴求!啊,饱食中的饥俄!

他们向我索取:但是我触及到他们的心灵了吗?在索取和给予之间有一道鸿沟;最终要在小的鸿沟上面架桥。

在我的完美之中产生一种欲望:我想让我所照亮的人痛苦,我想抢劫我所婚与的人,—所以,我渴求恶毒。

如果有人把手伸向我,我就把手缩回来;就像瀑布一样,它在飞流直下时还扰豫了一下:所以,我渴求恶毒。

我的丰富想起了这样的复仇,这样的险恶从我的孤独中冒出。

我从给予中得到的幸福,又在给予中消失,我的道德因其过剩而对它自己感到厌倦!

谁不停地给予,谁就有失去羞耻的危险;谁不停地分配,谁的手和心就会由于单纯的分配而起老茧。

我的眼睛不再为乞求者的羞耻而落泪;我的手变得又厚又硬,感觉不到索取者的双手在颤动。

我眼中的泪水和我心中的柔软到哪里去了?啊,所有给予者的寂寞!啊,所有照耀者的沉默!

许多太阳在荒凉的空间旋转:它们用自己的光芒对一切黑暗的东西说话—而对我却沉默不语。

啊,这是光对照耀者的敌视:光毫不留情地改变自己的轨道。

在内心深处不能公正地对待照耀者,对太阳冷漠—每个太阳都这么运行。

太阳就像风暴一样改变自己的轨道,太阳遵循着自己无情的意志,这就是太阳的冷漠。

啊,你们这些黑暗和黑夜,只有你们才能从照耀者那里获取热量!啊,只有你们才能从光源中吸取乳汁和养料!

啊,我的周围都是冰,我的手在寒冰上冻伤!啊,我的心中充满着渴望,渴望着你们的热望。

夜已降临:啊,我必须是光!渴望着黑夜!渴望着孤独!

夜已降临:现在我的要求像喷水池从我心里涌出,—要求我说话。

夜已降临:现在所有的喷水池更加高声地讲话。而我的心灵也是一口喷水池。

夜已降临:现在一切爱者的歌声才响起。而我的心灵也是一位爱者的歌。——

从来没有人撰写过这样的东西,从来没有人感觉过这样的东西,从来没有人遭遇过这样的东西:只有一个神,即狄奥尼索斯有这样的遭遇。阿利阿德尼也许是对太阳在光中的孤独作过这样狂热赞美的回答……除了我,谁知道阿利阿德尼是什么人!……直到现在,没有人能解答所有这些谜,我怀疑,过去有人在这方面看到的也只是谜。—“查拉图斯特拉”曾经严格地确定了自己的使命—这也是我的使命—人们不要误解它的意义:他肯定进行辩护,直到摆脱所有过去的事情。

“我漫步在人类未来的片断中:我遥望那个未来。”

“我搜集那些片断、谜和可怕的偶然性,并写成诗,这就是我所有的诗和追求。”

“如果人不是诗人,也不是解谜者和偶然性的拯救者,我怎么能忍受做人呢?”

“拯救过去,把一切‘过去的’改变为‘我要这样!’—这对于我来说才是拯救。”

在文章的另一段,他极其严格地说明,“人”对于他本人来说到底会是什么——不是爱的对象,也不是怜悯的对象——“查拉图斯特拉”也已经克服了对人的巨大的厌恶:在他看来,人是怪物,是材料,是需要雕塑者雕刻的丑陋的石头。

“不再要求,不再评价,不再创造:啊,这种巨大的厌倦情绪任何时候都远离我!”

“在认识中,我只感觉到我具有创造和发展的欲望的意志;如果我的认识是纯真的,就会是这样,因为创造的意志在认识中。

“这种意志引诱我离开上帝和神:如果有神存在,还要创造什么呢?”

但是,我炙热的创造意志总是促使我重新面向人类;就像征服使锤子敲打石头一样。

“啊,你们这些人,在石头中为我藏着一个形象,许多形象中的一个!啊,肯定藏在最坚硬、最丑陋的石头中!”

“现在我的锤子无情地锤打它的牢房。碎片从石头上飞向四方:这对我无所谓!”

“我要完成我的意志,因为有个影子向我走来,—这个万物中最安静和最轻快者曾经向我走来!”

“超人的美丽形象像个影子向我走来:神与我有何相干!……”

“我强调最后一个观点:上文画了线条的那行诗在这方面讲明了理由。锤子的坚硬,以十分重要的方式在毁灭上取得的快乐,这对于狄奥尼索斯的使命来说是先决条件的一部分。”

“‘你们要坚强!’这个命令式以及这个起码的信念:所有创造者都是坚强的,这就是狄奥尼索斯本质的本来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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