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因身体原因未酬从军志的吴仁宝，在随后的40年里，以军事化的管理方式缔造了“天下第一村”的神话———该村的一份材料称：村民户户住上400～600平米的别墅，家家有50～500万的存款，1～3辆轿车。2002年，村民人均纯收入达到6000美金。 吴仁宝22岁被推选为村官，此后开始了自己“政企合一”的人生：27岁当乡官，53岁当县官（江阴县委书记），59岁再当村官（华西村党委书记）———如今76岁的吴仁宝，已将华西的一切都打上了自己的烙印。 第四套班子：总办 尽管华西村一直以来都有三套领导班子———村党委、江苏华西集团公司和村民委员会，但村委副书记孙云丰（另名孙云南）说：“华西村有所发展，最大的经验就在于是一个班子。” 《党委及集团公司人员分工》名单显示：从党内职务来看，村党委的51人名单中，除吴仁宝退出村党委外，其他50人都入选了新一届村党委。而这50人中，有11个是吴仁宝的家人，包括儿子、儿媳妇、侄媳妇、孙女婿等，占新一届党委总人数的22％。其中有一名正书记、7名副书记，占书记总人数的32％。如果把他们的直接下属也算上，以吴家为核心的圈子达到36人，占党委总人数的72％。 按华西村的规定，党委所有的副书记都是集团公司副董事长、副总经理，所有党委成员每人同时都负责集团公司下属的一个经济实体。 比如新任党委书记吴协恩不仅将担任集团公司的董事长、总经理，同时还是下属宝昌化纤公司的董事长、总经理。 在华西集团公司控股70.91％的上市公司“华西村”（000936）中，董事长包丽君、总经理孙云丰分别是吴仁宝的侄媳妇和孙女婿。 由于华西村实行“村企分开”，村委会只负责一般的村社生活，主任为吴仁宝次子吴协德，下面五个支村的村委主任也都在党委名单之内。 此番吴仁宝交出帅印前，曾特意解释过为什么要“推举吴协恩同志为新一届村党委书记候选人”。 吴说，“要说知识面，协东（大儿子）比阿四广；要说驾御复杂情况的能力，协德（二儿子）比阿四强。” “所以说，主要还是考虑到阿四比较年轻，但若选协东只好干五六年，如果选协德，也只好干10年，而阿四今年才39岁，可以干长一点。我的愿望，希望他干21年，干到60岁！” 耐人寻味的是，至本届党代会结束，华西村又冒出了第四套班子———总办。 吴仁宝在这次党代会的《工作报告》中说，华西村仁宝“在所有的办公室上面，还要有个总办”。 华西村党委副书记孙云丰表示：总办是由党委任命、委托的，党委的措施、设想到下面落实的时候，由总办去监督。落实得好，不干预，落实得不好，总办就有权去干预。 总办目前共7人，由吴仁宝任主任———这意味着，退休的吴仁宝并没有“隐退”。除总办主任外，他在党内还担任第一支部书记，在党外还担任华西村集团公司副董事长（排在第二位）、副总经理等职。 另类产权 时至今日，吴仁宝依然认为，“总结华西几十年来的成功经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始终坚持以集体经济为主，发展混合型、多元化的经济体制。” 集团公司主办会计杨红玉副书记介绍说，华西集团90％是集体资产，10％是村民个人股金。 尽管杨红玉未肯透露股金总额以及近年来的变化情况。但有一个可以参照的指标是，吴仁宝在7月4日的报告中透露华西集团的固定资产已超30个亿，是上一届的2.19倍。不过，杨红玉曾告诉记者，华西固定资产为20多亿，当记者以吴仁宝的数字相较时，杨更正说是29亿多。 华西村的资料显示，华西在2001、2002两年实现的可用资金为10.8823亿，村民分配资金1.95亿村民个人资本累计已达3.04亿。比上届的1.19亿，增长了155％。 吴仁宝还常常用另一个概念“可用资金”来做指标，并表示接下来5年华西将争取实现50亿可用资金。“可用资金”的定义，杨红玉称是“可以用的资金”，指扣除所得税后的净利润，但包括了固定资产折旧。 吴在本届党代会上透露，“协德（次子）实现的可用资金，占全村的42.8％；协恩（四子）实现的可用资金，占全村的19.7％，洪达（女婿）实现的可用资金，占全村的18.6％，协东（长子）实现的可用资金，占全村的9.6％。他们四个人，拿下的可用资金，占华西总量的9..7％———如果我吴仁宝搞个体，华西这些财富就是我一家的了。” 华西村提供的材料表明，镇里每年给吴仁宝的超目标奖均在百万以上，1996年是108.8万、1997年是158.8万、1998年168万、1999年188万……但他一直分文未拿，留给集团再发展。据村宣传科的一位干部透露，吴仁宝的股金至今只有90万元人民币左右。 由于华西村以集体经济为主，但同时也允许村民搞个体经营，为了防止集体资产的流失，华西村不允许“一家两制，一人两制”，也就是说村民可以选择参加集体经济，也可干私营个体，但是一家人要么全都参加集体经济，要么全都参加个体经营。 对于参加集体经济的村民，华西村把“合理分成”作为激励机制，具体的做法是“二八开，一三三三制”：企业超额利润中，20％上缴总公司，80％留给本企业，留下的80％中，10％奖给承包者（厂长或经理），30％奖给其他管理者、技术人员，30％奖给职工，还有30％留给本企业作为公共积累。 复旦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主任、博士生导师石磊曾专门研究过华西村的产权模式。他说，华西村的公共财产制度，实际上不完全是公共财产制度，如果说它还有效率的话，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内部实行了财产分包制，厂长经理都是财产承包人。但承包是在受益权上，而不是在所有权上。经营者的努力程度虽然和他的个人报酬有一定对应，但这个对立并不严格。 华西村一贯奉行着一套颇为独特的“多积累，少分配，少分现金，多记账入股”的约束法则。员工工资平时只实发50％，年终一次补齐剩下的50％。而奖金中的80％必须作为资本参股，厂在股金在，人在股金在。如果违反了党纪国法、厂纪厂规或村规民约，那就会被取消股金。如果离开华西村，股金同样也会被全部取消。 石磊教授说，“这种约束机制能让员工产生一个收入期待，有利于稳定队伍，形成员工对企业的依赖。” 但石磊指出，人走股金没收，这是一种超经济强权：“说到底，这只是员工对自己收入的依赖。只有高收入才能形成员工对企业的真正依赖。” 新书记坦言不足之处 吴协恩在7月4日的《换届报告》中披露：2001年1月到2003年6月，整个华西实现销售收入147亿多，平均年增长率为28％。效益平均年增长率为30％，为1998年到2000年8.36亿的1.45倍，即12.14亿的利税总额。 吴协恩还给华西未来几年下达了颇为“激动人心”的任务———“关键是要拿下5年50亿的可用资金”。 2002年12月，华西的14大公司合并成了新的8大公司，它们今年的销售目标是100亿。而明年，钢铁建材公司要实现100亿，宝昌化纤公司争超50亿，毛纺服装公司拿下25亿，建筑装潢公司、有色总公司、外贸信息公司、化工个私公司、旅游服务公司这5家，也要实现30亿，即2004年销售总量再翻一番，达到200余亿。 但吴协恩在第二天的另一份报告中则提到，今年1～6月，华西实现销售同比增长43.51％，但可用资金同比只增长了7.12％。从华西村股份2002年年报看，当年的每股收益增长率已跌至－2.56％。 对于豪迈誓言和现实之间的差距，吴仁宝在《工作报告》中坦言了自己的几个不足：其一是华西虽然企业多、经济总量大，但产品的知名度不大，第二，在资本上还没有做大。 股份公司总经理孙云丰回忆，1999年股份公司进入资本市场的时候，吴仁宝不同意股票上市，最后是10票对1票否决了吴仁宝的意见。 社科院经济所的王红岭长期研究苏南等地的乡镇企业产权理论，华西的共同富裕模式是一种类国企的产权模糊体制，而“模糊产权从长远角度看，当市场完善以后，就会变得效率低下”。近年苏南经济的式微似乎就是一个明证。 而华西的约束机制更是引来诸多争议。如华西村旅行社的一个员工就向记者诉苦：他购买华西村户口花费了1万元，月工资是650元，实际每个月只发下来325元，其余要到年底发放，生活温饱都成问题。虽然年底有奖金，但实际上发到手的很少，都是记在帐上，为华西村做越多，越走不了。尽管走人风险如此之大，今年上半年，旅行社还是走了5个人。 有律师表示，这个约定以“离开华西村”为条件，属于捆绑性的劳动合同，无疑是没有法律依据的。 变革力量 正当吴仁宝得意于“华西村企业员工一年365天，只有春节两天假期”的奉献精神时，很多年轻人却对此抱有微词。 华西村长龙餐厅一位服务员表示，自己感到生活压抑很没趣，天天就是上班，下班了就想睡觉，因为村里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华西村艺术团的锡剧表演，她说：“年轻人谁愿意看什么锡剧啊。” 华西一位村民告诉记者，由于物质条件丰富，勤奋读书的孩子很少。在一个封闭的体系中，年轻一代的消极情绪已越来越无法忽视。 石磊教授认为，华西村的变化将来肯定有。“家族内部通常没有新知识，只是经验的积累。而经验和知识是两回事情，经验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上一代行，下一代未必行。而且这一代出了强人，下一代不一定能出强人，光靠自己的至亲，可能不足以产生足够的强人来治理华西村。” 目前吴家四代同堂，共26口人。吴仁宝自称：“其中13人是高中以上文化程度，有5人留学，他们当中，有的学法律，有的学商贸，有的学管理，有的学的是经营。” 吴的四个孩子，协东是大专文凭，毕业于南京农业大学，但该干部同时表示不知道他是何年入学和毕业的，协德初中毕业后参军，协平高中，协恩高中毕业后参军。 村里人介绍，现在吴仁宝已将希望倾注在第三代和姻亲身上。从党委名单看，华西村强人中除了吴家兄妹外，还有吴仁宝女婿缪洪达、侄媳妇包丽君、孙女婿孙云丰、李庆等。吴家迄今正在留学或者留过学的5个人是：孙女婿孙云丰、李庆，孙子吴昊和他女朋友，吴协平的女儿吴妞——这其中有3个是外姓人。 孙云丰是土生土长的华西人，也是华西为数不多的本科生，毕业于大连海运学院国际贸易专业。前些年，他被吴仁宝送往日本早稻田大学留学三年，并被要求在留学期间就与吴协东女儿成婚。而另一个孙女婿李庆也是由吴仁宝送往美国留学的。 “这种变革说到底是要通过非家族成员的内生变革。”石磊教授说，“由于利害关系，家族成员很难自己突破自己，其他非家族成员即使有利害关系，但并非利益攸关，他们是华西村变革的力量。” 据称在吴家第三代中，最有出息的是二子吴协德的儿子吴昊。该村民说：“吴昊22岁，是吴家第一个凭借自己努力考上大学的，目前和女友在新西兰留学。” “如果制度的供给者不能与时俱进地改进自己的制度，那么，很可能上演的又将是一个富不过三代的故事。”石磊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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