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文言文 楔子 诗曰: 话说大宋仁宗天子在位,嘉佑三年三月三日五更三点,天子驾坐紫宸殿,受百官朝贺。但见: 中,绣袄锦衣扶御驾。珍珠帘卷,黄金殿上现金舆;凤羽扇开,白王阶前停宝辇。隐隐净鞭三下响, 层层文武两班齐。 曰:“目今京师瘟疫盛行,伤损军民甚多。伏望陛下释罪宽恩,省刑薄税,以禳天灾,救济万民。” 天子听奏,急敕翰林院随即草诏:一面降赦天下罪囚,应有民间税赋悉皆赦免;一面命在京宫观寺院 ,修设好事禳灾。不料其年瘟疫转盛。仁宗天子闻知,龙体不安,复会百官计议。向那班部中,有一 大臣越班启奏。天子看时,乃是参知政事范仲淹。拜罢起居,奏曰∶“目今天灾盛行,军民涂炭,日 夕不能聊生。以臣愚意,要禳此灾,可宣嗣汉天师星夜临朝,就京师禁院修设三千六百分罗天大醮, 奏闻上帝,可以禳保民间瘟疫。”仁宗天子准奏。急令翰林学士草诏一道,天子御笔亲书,并降御香 一柱,钦差内外提点殿前大尉洪信为天使,前往江西信州龙虎山,宣请嗣汉夭师张真人星夜来朝,祈 禳瘟疫。就金殿上焚起御香,亲将丹诏付与洪大尉为使,即便登程前去。 路径投信州贵溪县来。但见: 宿邮亭驿馆。罗衣荡漾红尘内,骏马驱驰紫陌中。 即差人报知龙虎山上清宫住持道众,准备接诏。次日,众位官同送太尉到于龙虎山下。只见上清宫许 多道众,鸣钟击鼓,香花灯烛,幢幡宝盖,一派仙乐,都下山来迎接丹诏,直至上清宫前下马。太尉 看那官殿时,端的是好座上清宫。但见: 松老桧。左壁厢天丁力士,参随着大乙真君;右势下玉女金童,簇捧定紫微大帝。披发仗剑,北方真 武踏龟蛇;权履顶冠,南极老人伏龙虎。前排二十八宿星君,后列三十二帝天子。阶砌下流水语谩, 墙院后好山环绕。鹤生丹顶,龟长绿毛。树梢头献果苍猿,莎草内衔芝白鹿。三清殿上呜金钟,道士 步虚;四圣堂前敲玉磐,真人礼斗,献香台砌,彩霞光射碧琉璃;召将瑶坛,赤日影摇红玛淄。早来 门外祥云现,疑是天师送老君。 宫真人道:“天师今在何处?”住持真人向前禀道:“好教大尉得知:这代祖师号曰虚靖天师,性好 清高,倦于迎送,自向尤虎山顶,结一茅庵,修真养性,因此不住本宫。”太尉道:“目今天子宣诏 ,如何得见?”真人答道:“吝享已诏敕权供在殿上,贫道等亦不敢开读。且请大尉到方丈献茶,再 烦计议。”当时将丹诏供养在三清殿上,与众官都到方丈,太尉居中坐下,执事人等献茶,就进斋供 ,水陆俱备。 “这代祖师虽在山顶,其实道行非常,能驾雾兴云,踪迹不定。贫道等如常亦难得见,怎生教人请得 下来?”太尉道,“似此如何得见!国今京师瘟疫盛行,今上天子特遣下官,贵捧御书丹诏,亲奉尤 香,来请天师,要做三千六百分罗天大醮,以禳天灾,救济万民。似此怎生奈何:“真人享道:“天 子要救万民,只除是大尉办一点志诚心,斋戒沐浴,更换布衣,休带从人,自背诏书,焚烧御香,步 行上山礼拜,叩请天师,方许得见。如若心不志诚,空走一遭“亦难得见。”大尉听说,便道:“俺 从京师食素到此,如何心不志诚?既然恁地,依着你说,明日绝早上山。”当晚各自权歇。 素斋,取过丹诏,用黄罗包袱背在脊梁上,手里提着银手炉,降降地烧着御香。许多道众人等,送到 后山,指与路径。真人又禀道:“太尉要救万民,休生退悔之心,只顾志诚上去。”太尉别了众人, 口诵天尊宝号,纵步上山来。 崎岖谓之路,上面平极谓之顶,头圆下壮谓之峦,藏虎藏豹谓之穴,隐风隐云谓之岩,高人隐居谓之 洞,有境有界谓之府,樵人出没谓之径,能通车马谓之道,流水有声谓之洞,古渡源头谓之溪,岩崖 滴水谓之泉“左壁为掩,右壁为映。出的是云,纳的是雾“锥尖象小,崎峻似峭,悬空似险,削磁如 平。千峰竞秀,万壑争流。瀑布斜飞,藤萝倒挂。虎啸时风主谷口,猿啼时月坠山腰。恰似青黛杂成 千块玉,碧纱笼罩万堆烟。 我是朝廷贵官,在京师时重捆而卧,列鼎而食,尚兀自倦怠,何曾穿草鞋,走这般山路!知他天师在 那里,却教下官受这般苦!”又行不到三五十步,掇着肩气喘。 洪太尉吃了一惊,叫声:“阿呀!”扑地望后便倒。偷眼看那大虫时,但见: 十六个牙齿捉对儿厮打,那心头一似十五个吊桶,七上八落的响,浑身却如中风麻木,两腿一似斗败 公鸡,口里连声叫苦。大虫去了一盏茶时,方才爬将起来,再收拾地上香炉,还把龙香烧着,再上山 来,务要寻见天师。又行过三五十步,口里呗了数口气,怨道:“皇帝御限,差俺来这里,教我受这 场惊恐!”说犹未了,只觉得那里又一阵风。吹得毒气直冲将来。大尉定睛看时,山边竹藤里箴绞地 响,抢出一条吊桶大小、雪花也似蛇来。大尉见了,又吃一惊,撇了手炉,叫一声:“我今番死也! ”望后便倒在盘舵石边。微闪开眼看那蛇时,但见: 那条大蛇径抢到盘舵石边,朝着洪大尉盘做一堆,两只眼迸出金光,张开巨口,吐出舌头,喷那毒气 在洪大尉脸上。惊得太尉三魂荡荡,七魄悠悠。那蛇看了洪大尉一回,望山下一溜,却早不见了。大 尉方才爬得起来,说道:“惭愧!惊杀下官!”看身上时,寒粟子比滑灿儿大小。口里骂那道士:“ 叵耐无礼,戏弄下官,教俺受这般惊恐!若山上寻不见天师,下去和他别有话说。”再拿了银提炉, 整顿身上诏敕并衣服巾帻,却待再要上山去。 头黄牛,横吹着一管铁笛,转出山凹来。大尉看那道童时,但见:头缩两枚丫舍,身穿一领青衣。腰 间绦结草来编,脚下芒鞋麻间隔。明眸皓齿,飘飘并不染尘埃;绿鬓朱颜,耿耿全然无俗态。 从那里来?认得我么?”道童不睬,只顾吹笛。大尉连问数声,道童呵呵大笑,拿着铁笛,指着洪大 尉说道:“你来此问,莫非要见天师么?”大尉大惊,便道:“你是牧童,如何得知?”道童笑道: “我早间在草庵中伏侍天师,听得天师说道:“今上皇帝差个洪大尉赍擎丹诏御香,到来山中,宣我 往东京做三千六百分罗天大酷,祈攘天下瘟疫。我如今乘鹤驾云去也。”这早晚想是去了,不在庵中 。你休上去,山内毒虫猛兽极多,恐伤害了你性命。”大尉再问道:“你不要说谎?”道童笑了一声 ,也不回应,又吹着铁笛转过山坡去了。太尉寻思道:“这小的如何尽知此事?想是天师分付他,已 定是了。”欲侍再上山去,“方才惊唬的苦,争些儿送了性命,不如下山去罢。” ?”大尉说道:“我是朝廷中贵官,如何教俺走得山路,吃了这般辛苦,争些儿送了性命!为头上至 半山里,跳出一只吊睛白额大虫,惊得下官魂魄都没了。又行不过一个山嘴,竹藤里抢出一条雪花大 蛇来,盘做一堆,拦住去路。若不是俺福分大,如何得性命回京?尽是你这道众,戏弄下官!”真人 复道:“贫道等怎敢轻慢大臣?这是祖师试探大尉之心。本山虽有蛇虎,并不伤人,“大尉又道:“ 我正走不动,方欲再上山坡,只见松树傍边转出一个道童,骑着一头黄牛,吹着管铁笛,正过山来。 我便间他:'那里来?识得俺么?,他道:'已都知了。'说天师吩咐,早晨乘鹤驾云望东京去了,下 官因此回来。”真人道:“大尉可惜错过,这个牧童正是天师!”大尉道:“他既是天师,如何这等 狠催?”真人答道:“这代天师非同小可,虽然年幼,其实道行非常。他是额外之人,四方显化,极 是灵验。世人皆称为道通祖师。”洪大尉道:“我直如此有眼不识真师,当面错过!”真人道:“大 尉且请放心,既然祖师法旨道是去了,比及大尉回京之日,这场醮事祖师已都完了。”大尉见说,方 才放心。真人一面教安排筵宴,管待大尉;请将丹诏收藏于御书匣内,留在上清宫中,龙香就三清殿 上烧了。当日方丈内大排斋供,设宴饮酌。至晚席罢,止宿到晓。 面两个道童引路,行至宫前宫后,看玩许多景致。三清殿上,富贵不可尽言。左廊下,九天殿、紫微 殿、北极殿;右廊下,太乙殿、三官殴、驱邪殿,诸宫看遍。 使着胳膊大锁锁着,交叉上面贴着十数道封皮,封皮上又是重重叠叠使着朱印。棺前一面朱红漆金字 牌额,上书四个金字,写道:“伏魔之殿“。大尉指着门道:“此殿是甚么去处?”真人答道:“此 乃是前代老祖天师,锁镇魔王之殿,“太尉又问道:“如何上面重重叠叠贴着许多封皮?”真人答道 :“此是老祖大唐洞玄国师封锁魔王在此。但是经传一代天师,亲手便添一道封皮,使其子子孙孙下 敢妄开。走了魔君,非常利害。今经八九代祖师,誓不敢开。锁用铜汁灌铸,谁知里面的事,小道自 来往持本宫三十余年,也只听闻。” 么模样。”真人告道:“大尉,此殿决不敢开!先祖天师叮咛告戒:'今后潜入,不许擅开。,“大 尉笑道:“胡说!你等要妄生怪事,煽惑百姓良民,故意安排这等去处,假称锁镇魔王,显耀你们道 术。我读一鉴之书,何曾见锁魔之法?神鬼之道,处隔幽冥,我不信有魔王在内“快快与我打开,我 看魔王如何。”真人三回五次禀说:“此殿开不得,恐惹利害,有伤于人。”大尉大怒,指着道众说 道:“你等不开与我看,回到朝廷,先奏你们众道土阻当宣诏,违别圣旨,不令我见天师的罪犯;后 奏你等私设此殿,假称锁镇摩王,煽惑军民百姓。把你都追了度牒,刺配远恶军州受苦。”真人等惧 怕大尉权势,只得唤几个火工道人来,先把封皮揭了,将铁锤打开大锁。 明月影。不分南北,怎辨东西。黑烟召霄扑人寒,冷气阴阴侵体颤。人迹下到之处,妖精往来之乡。 闪开双目有如盲,伸出两手不见掌。常如三十夜,却似五更时。 物,只中央一个石碑,约高五六尺,下面石龟跌坐,大半陷在泥里。照那碑碣上时,前面都是龙章凤 篆,天书符篆,人皆不识。照那碑后时,却有四个真字大书,凿着“遇洪而开“。却不是一来夭罡星 合当出世,二来宋朝必显忠良,三来凑巧遇着洪信。岂不是无数!洪大尉看了这四个字,大喜,便对 真人说道:“你等阻当我,却怎地数百年前已注我姓字在此?'遇洪而开',分明是教我开看,看却何 妨!我想这个魔王,都只在石碑底下。汝等从人与我多唤几个人工人等,将锄头铁锹来掘开。”真人 慌忙谏道:“大尉,不可掘动!恐有利害,伤犯于人,不当稳便。”大尉大怒,喝道:“你等道众, 省得甚么!碑上分明凿着遇我教开,你如何阻当?快与我唤人来开。”真人又三回五次禀道:“恐有 不好。”大尉那里肯听?只得聚集众人,先把石碑放倒,一齐并力掘那石龟,半日方才掘得起。又掘 下去,约有三四尺深,见一片大青石板,可方丈围。洪大尉叫再掘起来。真人又苦享道:“不可掘动 !”大尉那里肯听?众人只得把石板一齐打起,看时,百板底下却是一个万丈深浅地穴。只见穴内刮 刺刺一声响亮,那响非同小可,恰似: 盔撞倒了不周山;力士施威,飞锤击碎了始皇辇。一风撼折千竿竹,十万军中半夜雷。 散作百十道金光,望四面八方去了。众人吃了一惊,发声喊,都走了,撇下锄头铁锹,尽从殿内奔将 出来,推倒撷翻无数。惊得洪大尉目睁口呆,不知所措,面色如上。奔到廊下,只见真人向前叫苦不 迭。太尉间道:“走了的却是甚么妖魔?”那真人言不过数句,话不过一席,说出这个缘由。有分教 :一朝皇帝,夜眠不稳,昼食忘餐。直使宛子城中藏猛虎,萝儿洼内聚飞龙。 目录下一页 第一回王教头私走延安府九纹龙大闹史家村 第一回 诗曰: “此殿内镇锁着三十六员天罡星,七十二座地煞星,共是一百单八个魔君在里面。上立石碑,凿着龙 章凤篆天符,镇住在此。若还放他出世,必恼下方生灵。”如今太尉放他走了,怎生是好!他日必为 后患。”洪太尉听罢,浑身冷汗,捉颤不住;急急收拾行李,引了从人,下山回京。真人并道众送官 已罢,自回宫内修整殿宇,竖立石碑,不在话下。 回至就师。进得汴梁城,闻人所说:天师在东京禁院做了七昼夜好事,普施符箓,禳救灾病,瘟疫尽 消,军民安泰。天师辞朝,乘鹤驾云,自回龙虎山去了。洪太尉次日早朝,见了天子,奏说:“天师 乘鹤驾云,先到京师。臣等驿站而来,才得到此。”仁宗准奏,赏赐洪信,复还旧职,亦不在话下。 宗。在位四年,传们与太子神宗天子。在位一十八年,传们与太子哲宗皇帝登基。那时天下尽皆太平 ,四方无事 且说东京开封府汴梁宣武军,一个浮浪破落户子弟,姓高,排行第二,自小不成家业,只好刺枪使棒 ,最是踢得好脚气球。 在东京城里城外帮闲。 尹把高俅断了四十脊杖,送配出界发放,东京城里人民不许容他在家宿食。 要回东京。 俅回东京投奔董将仕家过活。 。 老实的人,可以容他在家出入,也教孩儿们学些好;他却是个帮闲破落户,没信的人,亦且当初有过 犯来,被断配的人,旧性必一肯改,若留住在家中,倒惹得孩儿们不学好了。” 之光,照人不亮,恐后误了足下。我转荐足下与小苏学士处,久后也得个出身。足下意内如何?” 做个亲随;人都唤他做小王都太尉,他便欢喜这样的人。” 做个亲随。 球打弹,品竹调丝,吹弹歌舞,自不必说。 ,极是做得好,细巧玲珑。 ,一并相送。” 书呈,却使高俅送去。 ;足穿一双嵌金线飞凤靴;三五个小黄门相伴着踢气球。 ” 小的叫高俅,胡乱踢得几脚。” 上的!端王大喜,那肯放高俅回府去,就留在宫中过了一夜;次日,排个筵会,专请王都尉宫中赴宴 。 宫中赴宴。” 随,如何?” 主微妙道君皇帝。 你入名。” 快与我拿来!” 高殿帅焦躁,那里肯信,定要拿你,只道是教头诈病在家。教头只得去走一遭;若还不去,定连累小 人了。” 小觑我,不伏俺点视!你托谁的势要推病在家安闲快乐?”王进告道:“小人怎敢;其实患病未痊。 ” 看了,认得是高俅;出得衙门,叹口气道:“我的性命今番难保了!俺道是甚么高殿帅,却原来正是 东京帮闲的圆社高二!比先时曾学使棒,被我父亲一棒打翻,三四个月将息不起。有此之仇,他今日 发迹,得做殿帅府太尉,正待要报仇。我不想正属他管!自古道∶“不怕官,只怕管。”俺如何与他 争得?怎生奈何是好?”回到家中,闷闷不已,对娘说知此事。 多有曾到京师的,爱儿子使枪棒,何不逃去投奔他们?那里是用人去处,足可安身立命。” 。” 教他来日早些开庙门,等我来烧炷头香,就要三牲献刘李王。你就庙里歇了等我。” 那里等候;我买些纸烛,随后便来。” 重都弃了;锁上前后门。 煮熟,在庙等到已牌,也不见来。 愧了我母子两个脱了这天罗地网之厄!此去延安府不远了,高太尉便要差拿我也拿不着了!” “正没理会处,只见远远地林子里闪出一道灯光来。 ,欲投贵庄借宿一宵。明日早行,依例拜纳房金。万望周全方便!” 路上贪行了程途,错过了宿店,欲投贵庄借宿一宵。来日早行,房金依例拜纳。” 县里撮药来与你老母亲吃。教他放心慢慢地将息。” 拿条棒在那里使。 如你!你敢和我叉一叉么?” 父,没奈何,只得请教!” 的母亲一同赴席。 “好不厮欺,俏不厮瞒。小人不姓张,俺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的便是。这枪棒终日抟搏弄。为 因新任一个高太尉,原被先父打翻,今做殿帅府太尉,怀挟旧仇,要奈何王进,小人不合属他所管, 和他争不得,只得母子二人逃上延安府去投托老种经略相公勾当。不想来到这里,得遇长上父子二位 如此看待;又蒙救了老母病奔,连日管顾,甚是不当。既然令郎肯学时,小人一力奉教。只是令郎学 的都是花棒,只好看,上阵无用。小人从新点拨他。” 百家都姓史。老汉的儿子从小不务农业,只爱刺枪使棒;母亲说他不得,一气死了。老汉只得随他性 子,不知使了多少钱财投师父教他;又请高手匠人与他剌了这身花绣,肩胸膛,总有九条龙。满县人 口顺,都叫他做九纹龙史进。教头今日既到这里,一发成全了他亦好。老汉自当重重酬谢。”王进大 喜道:“太公放心;既然如此说时,小人一发教了令郎方去。” 。 ,棒与枪,杈,从新学得十分学得精熟。 之厄,不当稳便;以此两难。我一心要去延安府投着在老种经略处勾当。那里是镇守边庭,用人之际 ,足可安身立命。” 庄射弓走马。 十数坛好事功果道场,选了吉日良时,出丧安葬,满y中T四百史家庄户都来送丧挂孝,埋殡在村西山 上祖坟内了。 ?敢是欺负我没钱?” 匹好马。为头那个大王唤作“神机军师“朱武,第二个唤做“跳涧虎“陈达,第三个唤做“白花蛇“ 杨春∶这三个为头打家劫舍。华阴县里禁他不得,出三千贯赏钱,召人拿他。谁敢上去拿他?因此上 ,小人们不敢上山打捕野味,那讨来卖!” ” 内自有造下的好酒,先烧了一陌顺溜纸,“便叫庄客去请这当村里三四百史家村户都到家中草堂上, 序齿坐下,教庄客一面把盏劝酒。史进对众人说道:“我听得少华山上有三个强人,聚集着五七百小 喽罗打家劫舍。这厮们既然大弄,必然早晚要来俺村中罗噪。我今特请你众人来商议。倘若那厮们来 时,各家准备。我庄上打起梆子,你众人可各执枪棒前来救应;你各家有事,亦是如此。递相救护, 共保村坊。如果强人自来,都是我来理会。” 十分本事。 姓杨,名春,蒲州解良县人氏,使一口大杆刀。 厮杀。只是山寨钱粮欠少,如何不去劫掳些来,以供山寨之用?聚积些粮食在寨里,防备官军来时, 好和他打熬。” 他如何肯放我们过去?” 六臂?我不信!”喝叫小喽罗:“快备我的马来!如今便先去打史家庄,后取豹阴县!” 家庄上。 一壶箭,手里拿一把三尖两刃四窍八环刀。 后头,一齐呐喊,直到村北路口。 攒线搭;坐骑一匹高头白马;手中横着丈八点钢矛。 来太岁头上动土!” 可放我们过去,回来自当拜谢。” 本县知道,须连累於我。” 来;史进轻舒猿臂,款扭狼腰,只一挟,把陈达轻轻摘离了嵌花鞍,款款揪住了线搭,只一丢,丢落 地,那匹战马拨风也似去了。 教且权散。 ,奔到山前,只叫道:“苦也!陈家哥哥不听二位哥哥所说,送了性命!” 。” 道:“大虫不吃伏肉。” 得史大郎为义气上放了我们。过几日备些礼物送去,谢他救命之恩。” ,自去县里买了三匹红绵,裁成三领锦袄子;又拣肥羊煮了三个,将大盒子盛了,委两个庄客送去。 一个得力的庄客,挑了盒担,直送到山下。 见了史进,说道:“山上头领多多上覆“。 达,杨春,来庄上赴席。 数碗酒。 座林子,奔到里面,望着那绿茸茸莎草地上扑地倒了。 搭里出银子来。 却不识得,只认得三个字。 捉他三个贼人。叵耐史进那厮,前日我去他庄上寻矮邱乙郎,他道我来相脚头屣盘,--你原来倒和 贼人来往!” 是松树;便去腰里摸时,搭和书都不见了;四下里寻时,只见空搭在莎草上。 计上心来,自道:“若回去庄上说脱了回书,大郎必然焦躁,定是赶我出来;不如只说不曾有回书, 那里查照?” 路上恐有些失支脱节,不是耍处。”“史进听了大喜,说道:“不枉了诸人叫你“赛伯当!”真个了 得!” 朴刀,各跨口腰刀,不骑鞍马,步行下山,迳来到史家庄上。 边割羊劝酒。 兵士,荷叶阴中治战船。 目录下一页 第二回史大郎夜走华阴县鲁提辖拳打镇关西 第二回 话说当时史进道:“却怎生是好?” 赏,免得负累了你不好看。” ;活时同活。你等起来,放心,放心别作圆便。且等我问个来历情由。” 即便收,拾尽教打叠起了;一壁点起三四十个火把。 自打拴了包裹,外面见里面火起,都奔来后面看。 见了大怒。 了!” 父亲死了,不曾去得;今来家私庄院废尽,我如今要去寻他。” 与哥哥重整庄院,再作良民。” 。” 透土多耳麻鞋;跨一口铜钹磐口雁翎刀;背上包裹;提了朴刀;辞别朱武等三人。 ,莫非师父王教头在这里?” 战袍;腰系一条文武双股鸦青;足穿一双鹰爪皮四缝干黄靴;生得面圆耳大,鼻直口方,腮边一部落 腮胡须,身长八尺,腰阔十围。 阿哥,你姓什么?” ,姓王,名进,不知在此经略府中有也无?” 尉的王进?” 渭州却是小种经略相公镇守。那人不在这里。你即是史大郎时,多闻你的好名字,你且和我上街去吃 杯酒。” 看。” 上面,却原来是江湖上使枪棒卖药的。 。--贤弟,你和提辖先行一步。” 来;但是下口肉食,只顾将来摆一桌子。 须不曾少了你酒钱!” 人们在此吃酒,一时间自苦了啼哭。” 到面前。 了。母亲在客店里染病身故。父女二人流落在此生受。此间有个财主,叫做“镇关西“郑大官人,因 见奴家,便使强媒硬保,要奴作妾。谁想写了三千贯文书,虚钱实契,要了奴家身体。未及三个月, 他家大娘子好生利害,将奴赶打出来,不容完聚,着落店主人家追要原典身钱三千贯。父亲懦弱,和 他争不得。他又有钱有势。当初不曾得他一文,如今那讨钱来还他?没计奈何,父亲自小教得家些小 曲儿,来这里酒楼上赶座子,每日但得些钱来,将大半还他,留些少父女们盘缠。这两日,酒客稀少 ,违了他钱限,怕他来讨时,受他差耻。父女们想起这苦楚,无处告诉,因此啼哭。不想误犯了官, 望乞恕罪,高抬贵手!”鲁提辖又问道:“你姓甚么?在那个客店里歇?那个镇关西郑大官人在那里 住?” 关西。老汉父女两个只在前面东门里鲁家客店安下。” 公门下做个肉铺户,却原来这等欺负人!” :“哥哥息怒,明日却理会。” 须着落他要钱。这个不妨事,俺自有道理。” 俺,酒家明日便送还你。” 付你两个起身,看那个店主人敢留你!” 李,还了房钱,算清了柴米钱,只等来日天明,当夜无事。次早,五更起来,父女两个先打火做饭, 吃罢,收拾了,天色微明,只见鲁提辖大脚步走入店里来,高声叫道:“店小二,那里是金老歇处? ” 起身,迳到状元桥来。 的立住,在房檐下望。 地来消遗我!” 包臊子劈面打将去,却似下了一阵的“肉雨。”郑屠大怒,两条忿气从脚底下直冲到顶门;心头那一 把无明业火焰腾腾的按纳不住;从肉案上抢了一把剔骨尖刀,托地跳将下来。 在当街上。 西五路廉访使,也不枉了叫做“郑关西!” ,一发都滚出来。 的,都绽将出来。 !” 厮诈死,,酒家再打!” 早撒开。” 南门,一道烟走了。 捉捕凶身。” 身。” 须教推问使得。” 然犯了人命罪过,你可拿他依法度取问。如若供招明白,拟罪已定,也须教我父亲知道,方可断决。 怕日后父亲处边上要这个人时,却不好看。” ,上了轿,回到州衙里,升厅坐下,便唤当日揖捕使臣押下文书,捉拿犯人鲁达。 并邻舍在此。” 检验,已了,郑屠家自备棺木盛殓,寄在寺院。 路,贫不择妻。” 井闹热,人烟骤集,车马驰,一百二十行经商买卖行货都有,端的整齐,虽然是个县治,胜如州府, 鲁提辖正行之间,却见一簇人围住了十字街口看榜。 即系经略府提辖。如有人停藏在家宿食者,与犯人同罪;若有人捕获前来或首到告官,支给赏钱一千 贯文。”鲁提辖正听到那里,只听得背后一个人大叫道:“张大哥,你如何在这里?” 诸佛罗汉;直教∶禅杖打开危险路,戒刀杀尽不平人。 第三回赵员外重修文殊院鲁智深大闹五台山 第三回 话说当下鲁提辖扭过身来看时,拖扯的不是别人,却是渭州酒楼上救了的金老。 缘何却去看榜?若不是老汉遇见时,却不被做公的拿了?榜上见写着你年甲,貌相,贯址!” 因此上在逃。一到处撞了四五十日,不想来到这里。你缘何不回东京去,也来到这里?” 恩人在彼搭救,因此不上东京去。随路望北来,撞见一个京师古邻来这里做买卖,就带老汉父女两口 儿到这里。亏杀了他,就与老汉女做媒,结交此间一个大财主赵员外,养做外宅,衣食丰足,皆出於 恩人。我女儿常常对他孤老说提辖大恩,那个员外也爱刺枪使棒。尝说道:“怎地恩人相会一面,也 好。” 恩人亲身到此,如何不拜!” 老汉说知,方才喝散了。” 个卤汉子,又犯了该死的罪过;若蒙员外不弃贫贱,结为相识,但有用酒家处,便与你去。” 人,便对鲁达道:“恩人,不是老汉多心。是恩人前日老汉请在楼上吃酒,员外误听人报,引领庄客 来闹了街坊,后却散了。人都有些疑心,说开去,昨日有三四个做公的来邻舍街坊打听得紧,只怕要 来村里缉捕恩人。倘或有些疏失,如之奈何?” 。赵某却有个道理,教提辖万无一失,足可安身避难;只怕提辖不肯。” 菩萨道场。寺里有五七百僧人,为头智真长老,是我弟兄。我祖上曾舍钱在寺里,是本寺的施主檀越 。我曾许下剃度一僧在寺里,已买下一道五花度牒在此,只不曾有个心腹之人了条愿心。如是提辖肯 时,一应费用都是赵某备办。委实肯落发做和尚么?” 今不曾剃得。今旦这个表弟姓鲁,是关内汉出身;因见尘世艰辛,情愿弃俗出家。望长老收录,大慈 大悲,看赵某薄面,披剃为僧。一应所用,弟子自当准备。万望长老玉成,幸甚!” 邀请客人坐地,我们与长老计较。” 。” 只顾剃度他。此人上应天星,心地刚直。虽然时下凶顽,命中驳杂,久后却得清净。证果非凡,汝等 皆不及他。可记吾言,勿得推阻。” 三皈。”“五戒“者∶一不要杀生,二不要偷盗,三不要邪淫,四不要贪酒,五不要妄语。” 冒渎,误犯清规,万望觑赵某薄面,恕免,恕免。” 倘有不然,难以相见。保重,保重。早晚衣服,我自使人送来。” 干你甚事?” 他后来证果非凡,我等皆不及他,只是护短。你们且没奈何,休与他一般见识。” 小怪,只在佛殿后撒尿撒屎,遍地都是。 上,坐在鹅颈懒凳上,寻思道:“干鸟么!俺往常好肉每日不离口;如今教酒家做了和尚,饿得干瘪 了!赵员外这几日又不使人送些东西来与酒家吃,口中淡出鸟来!这早晚怎地得些酒来吃也好!” 已有法旨∶但卖与和尚们吃了,我们都被长老责罚,追了本钱,赶出屋去。我们见关着本寺的本钱, 见住着本寺的屋宇,如敢卖与你吃?” 了旋子,飞也似下山去了。 子,如何喝得烂醉了上山来?你须不瞎,也见库局里贴着晓示∶但凡和尚破戒吃酒,决打四十竹篦, 赶出寺去;如门子纵容醉的僧人入寺,也吃十下。你快下山去,饶你几下竹篦!” 打!” 山门下,只是叫苦。 着智深。 ,又不曾撩拨他们,他众人又引人来打酒家。” 清规!” 。我自明日叫去埋冤他便了。” 屎。 不可偷盗,三不可邪淫,四不可贪酒,五不可妄语,此五戒乃僧家常理。出家人第一不可贪酒。你如 何夜来吃得大醉,打了门子,伤坏了藏殿上朱红槅子,又把火工道人都打走了,口出喊声,如何这般 行为!” 犯。” 僧堂去了。 个月不敢出寺门去;忽一日,天气暴暖,是二月间时令,离了僧房,信步踱出山门外立地,看着五台 山,喝采一回,猛听得山下叮叮当当的响声,顺风吹上山来。 是一个市井,约有五七百户人家。 ,且过去看有甚东西买些吃。” ” 时,休怪小人。戒刀已说了,不用分付。小人自用十分好铁打造在此。” 酒望子挑出在房檐上。 僧人吃了,便要追小人们的本钱,又赶出屋。因此,只得休怪。” ?”远远地杏花深处,市梢尽头,一家挑出个草帚儿来。 肉,如何不卖与俺吃?” 。” 体都困倦了。洒家且使几路看!” 刺刺一声响亮,把亭子柱打折了,坍了亭子半边,门子听得半山里响,高处看时,只见鲁智深一步一 颠,抢上山来。 吓洒家!俺须不怕你!” 和颜色都脱下来。 门下金刚,都打坏了!如何是好?” 倒了亭子,也要他修盖。这个且由他。” ” 。 都执杖叉棍棒,尽使手巾盘头,一齐打入僧堂来。 十个,见长老来,各自退去。 僧陪话;今番你又如此大醉无礼,乱了清规,打摊了亭子,又打坏了金刚,这个且由他,你搅得众僧 卷堂而走,这个罪业非小!我这里五台山文殊菩萨道场,千百年清净香火去处。” 深任从长老发遣。” 闹了选佛场,你这罪业非轻,又把众禅客打伤了。我这里出家,是个清净去处。你这等做作,甚是不 好。看你赵檀越面皮,与你这封书,投一个去处安身。我这里决然安你不得了。我夜来看你,赠汝四 句偈言,终身受用。”智深道:“师父,教弟子那里去安身立命?愿听俺师四句偈言。” 刀,砍世上逆子谗臣。 第四回小霸王醉入销金帐花和尚大闹桃花村 第四回 话说当日智真长老道:“智深,你此间决不可住了。我有一个师弟,见在东京大相国寺住持,唤做智 清禅师。我与你这封书去投他那里讨个职事僧做。我夜来看了,赠汝四句偈言,你可终身受用,记取 今日之言。” 五台山,迳到铁匠间壁客店里歇了,等候打了禅杖,戒刀完备就行。 来裹了;将些碎银子赏了铁匠,背上包裹,跨了戒刀,提了禅仗,作别了客店主人并铁匠,行程上路 。 ,白日间酒肆里买吃。 赶了三二十里田地,过了一条板桥,远远地望见一簇红霞,树木丛中闪着一所庄院,庄后重重叠叠都 是乱山。 厮无礼,要绑缚洒家。” 天三宝。虽是我庄上今夜有事,权且留师父歇一宵了去。”智深将禅杖倚了,起身,唱个喏,谢道: “感承施主。洒家不敢动问贵庄高姓?”老人道:“老汉姓刘。此间唤做桃花村。乡人都叫老汉做桃 花庄刘太公,敢问师父法名,唤做甚么讳字?” 晚饭,不知肯吃荤腥也不?” 饭来,又吃了。 王,扎了寨栅,聚集着五七百人,打家劫舍,此间青州官军捕盗,禁他不得,因来老汉庄上讨进奉, 见了老汉女儿,撇下二十两金子,一匹红锦为定礼,选着今夜好日,晚间来入赘老汉庄上。又和他争 执不得,只得与他,因此烦恼。非是争师父一个人。” 俺就你女儿房内说因缘,劝他便回心转意。” ,跳上床去坐了。 面叫庄客大盘盛着肉,大壶温着酒。 ,一簇人飞奔庄上来。 缚着;小喽罗头上乱插着野花;前面摆着四五对红纱灯笼,照着马上那个大王;头戴撮尖干红凹面巾 ;鬓傍边插一枝罗帛像生花;上穿一领围虎体挽金绣绿罗袍,腰系一条称狼身销金包肚红搭膊;着一 双对掩云跟牛皮靴;骑一匹高头卷毛大白马。那大王来到庄前下了马。 ” 山寨里扛一桶好油来与他点。” 我?你休要怕羞,我明日要你做压寨夫人。一头叫娘子,一头摸来摸去;一摸摸着金帐子,便揭起来 探一支手入去摸时,摸着鲁智的肚皮;被鲁智深就势劈头巾角揪住,一按按将下床来。那大王却挣扎 。鲁智深右手捏起拳头,骂一声:“直娘贼!” ,一齐抢将入来。 却跑不去。 !不怕你飞了去!” 强人来杀我家!” 人,出家做和尚。休道这两个鸟人,便是一二千军马来,洒家也不怕他。你们众人不信时,提俺禅杖 看。” ,走到山寨里,叫道:“苦也!苦也!” 我一救!”只得一句。 在女儿床上。我却不提防,揭起帐子摸一摸,吃那厮揪住,一顿拳头脚尖,打得一身伤损!那厮见众 人来救应,放了手,提起禅杖,打将出去,因此,我得脱了身,拾得性命。哥哥与我做主报仇!” 个胜负!” 棒卖药的教头打虎将李忠。 金老。那老儿不曾回东京去,却随个相识也在雁门县住。他那个女儿就与了本处一个主赵员外。和俺 厮见了,好生相敬。不想官司追捉得酒家甚紧,那员外陪钱送俺去五台山智真长老处落发为僧。洒家 因两番酒后闹了僧堂,本师长老与俺一封书,教洒家去东京大相国寺投了智清禅师讨个职事僧做。因 为天晚,到这庄上投宿。不想与兄弟相见。却才俺打的那汉是谁?你如何又在这里?”李忠道:“小 弟自从那日与哥哥在渭州酒楼上同史进三人分散,次日听得说哥哥打死了郑屠。我去寻史进商议,他 又不知投那里去了。小弟听得差人缉捕,慌忙也走了,却从这山经过。却才被哥哥打的那汉,先在这 里桃花山扎寨,唤作小霸王周通,那时引人下山来和小弟厮杀,被我嬴了他,留小弟在山上为寨主, 让第一把交椅教小弟坐了;以此在这里落草。” ,教他老人家失所。” 奉祀香火,都在他身上。你若娶了,教他老人家失所,他心里怕不情愿。你依着洒家,把他弃了,别 选一个好的。原定的金子缎匹将在这里。你心下如何?” 推道:“俺如今既出了家,如何肯落草。” 送与俺;直等要去打劫得别人的,送与酒家!这个不是把官路当人情,只苦别人?洒家且教这厮吃俺 一惊!” 出包裹打开,没紧要的都撇了,只拿了桌上的金银酒器,都踏匾了,拴在包裹;胸前度牒袋内,藏了 真长老的书信;跨了戒刀,提了禅杖,顶了衣包,便出寨来。 处滚将下去。” 并无伤损,跳将起来,寻了包裹,跨了戒刀,拿了禅杖,拽开脚步,取路便走。 向前来,喝一声,众小喽罗一齐都上,那伙客人抵当不住,转身便走,有那走得迟的,尽被搠死七八 个,劫了车子才和着凯歌,慢慢地上山来;到得寨里打一看时,只见两个小喽罗捆做一块在亭柱边, 桌子上金银酒器都不见了。 又敌他不过,后来倒难厮见了;不如罢手,后来倒好相见。我们且自把车子上包裹打开,将金银段匹 分作三分,我和你各提一分,一分赏了众小喽罗。” 个打火处,寻思:“早起只顾贪走,不曾吃得些东西,却投那里去好?”东观西望,猛然听得远远地 铃铎之声。 第五回九纹龙翦径赤松林鲁智深火烧瓦官寺 第五回 话说鲁智深走过数个山坡,见一座大松林,一条山路;随着那山路行去,走不得半里,抬头看时,却 见一所败落寺院,被风吹得铃铎响;看那山门时,上有一面旧朱红牌额,内有四个金字,都昏了,写 着“瓦罐之寺。” 好生崩损。入得寺来,便投知客寮去。 ,叫道:“过往僧人来投斋。” 坐地,一个个面黄肌瘦。 饿了三日!” 有的没的都毁坏了。他两个无所不为,把众僧赶出去了。我几个老的走不动,只得在这里过,因此没 饭吃。” 人放火的人!如今向方丈后面一个去处安身。” 里似个出家人,只是绿林中强贼一般,把这出家影占身体!” 个老和尚被智深寻出粥来;只得叫苦,把碗,碟,钵头,杓子,水桶,都抢过了。 “人急智生:“便把禅杖倚了,就灶边拾把草,把春台揩抹了灰尘;双手把锅掇起来,把粥望替台只 一倾。那几个老和尚都来抢粥吃,被智深一推一交,倒的倒了,走的走了。智深却把手来捧那粥吃。 才吃几口,那老和尚道:“我等端的三日没饭吃!却才去那里抄化得这这些粟米,胡乱熬些粥吃,你 又吃我们的!” 穿麻鞋,挑着一担儿,一头是一个竹篮儿,里面露出鱼尾,并荷叶托着些肉;一头担着一瓶酒,也是 荷叶盖着。 这个如何把寺来废了!” 女,长老禁约他们不得,又把长老排告了出去;因此把寺来都废了,僧众尽皆走散,田土已都卖了。 小僧却和这个道人新来住,持此间,正欲要整理山门,修盖殿宇。” 儿。在先他的父亲是本寺檀越,如今消乏了家私,近日好生狼狈,家间人口都没了,丈夫又患了病, 因来敝寺借米。小僧看施主檀越之面,取酒相待,别无他意。师兄休听那几个老畜生说!” ” 械,不敢与你相争。你若不信时,再去走一遭,看他和你怎地。师兄,你自寻思∶他们吃酒吃肉,我 们粥也没的吃,恰才还只怕师兄吃了。”智深道:“说得也是。” 智深。 :“着!” 没一分盘缠,又是饥饿,如何是好?”待要回去,又敌他不过。 撮鸟,是个翦径的强人,正在此间等买卖,见洒家是个和尚,他道不利市,吐一口唾,走入去了。那 厮却不是鸟晦气!撞了洒家,洒家又一肚皮鸟气,正没处发落,且剥那厮衣裳当酒吃!” 我晦气,他倒来惹我!”就从林子里拿着朴刀,背翻身跳出来,喝一声:“秃驴!你自当死!不是我 来寻你!” 哥哥赍发那唱的金老,因此,小弟亦便离了渭州,寻师父王进。直到延州,又寻不着。回到北京住了 几时,盘缠使尽,以此来在这里寻些盘缠。不想得遇哥哥。缘何做了和尚?” 。 ,并无一人,只见包裹已拿在彼,未曾打开。智深道:”既有了包裹,依原背了。“再寻到里面,只 见床上三四包衣服。 再缚几个火把,直来佛殿下后檐点着,烧起来,凑巧风紧,刮刮杂杂地火起,竟天价火起来。 ,打火做饭。两个吃酒,诉说路上许多事务。 人入了伙,且过几时,却再理会。” 若有个便人,可通个信息来往。”史进拜辞了智深,各自分了路。 哗;来到城中,陪个小心,问人道:“大相国寺在何处?”街坊人答道:“前面州桥便是。” 拜长老使得。” 远。虽南北分宗,千里同意。今有小浼:沿海寺檀越赵员外剃度僧人智深,俗姓是延安府老种经略相 公帐前提辖官鲁达,为因打死了人,情愿落发为僧。二次因醉,闹了僧堂,职事人不能和顺。特来上 刹,万望作职事人员收录。幸甚!切不可推故。此僧久后正果非常,千万容留。珍重,珍重!清长老 读罢来书,便道:“远来僧人且去僧堂中暂歇,吃些斋饭。” 这个来的僧人原是经略府军官,原为打死了人,落发为僧,二次在彼闹了僧堂,因此难着他。你那里 安他不得,却推来与我!待要不收留他,师兄如此千万嘱付,不可推故;待要着他在这里,倘或乱了 清规,如何使得?” 起来,只有酸枣门外退居廨宇后那片菜园,如常被营内军健们并门外那二十来个破落户侵害,纵放羊 马,好生罗唣。一个老和尚在那里住持,那里敢管他。何不教此人去那里住持?倒敢管得下。” 枣门外岳庙间壁,你可去那里住持管领,每日教地人纳十担菜蔬,馀者都属你用度。”智深便道:“ 本师真长老着酒家投大刹讨个职事僧做,却不教僧做个都寺监寺,如何教酒家去管菜园?” 事人员。” 僧众。至如维那,侍者,书记,首座;这都是清职,不容易得做。都寺,监寺,提点,院主;这个都 是掌管常住财物。你才到得方丈,怎便得上等职事?还有那管藏的,唤做藏主;管殿的唤做殿主;管 阁的,唤做阁主;管化缘的,唤做化主;管浴堂的,唤做浴主;这个都是主事人员,中等职事。还有 那管塔的塔头,管饭的饭头,管茶的茶头,管东厕的净头与这管菜园的菜头;这个都是头事人员,末 等职事。假如师兄,你管了一年菜园,好,便升你做个塔头,又管了一年,好,升你做个浴主;又一 年,好,才做监寺。” 外廨宇里来住持。 见廨宇门上新挂一道库司榜文,上说:“大相国寺仰委管菜园僧人鲁智深前来住持,自明日为始掌管 ,并不许闲杂人等入园搅扰。” 新来,寻一场闹,一顿打下头来,教那厮服我们!” 只做恭贺他,双手抢住脚,翻筋斗颠那厮上粪窖去,只是小耍他。” 但有一应锁钥尽行交割。 。” 第六回花和尚倒拔垂杨柳豹子头误入白虎堂 第六回 话说那酸枣门外二十个泼皮破落户中间,有两个为头的∶一个叫做“过街老鼠“张三,一个叫做“青 草蛇“李四。 须!俺且走向前去,教那厮看洒家手脚!” 皮,快扶那鸟上来,我便饶你众人!” ” 们衣饭碗。大相国寺里几番使钱要奈何我们不得。师父却是那里来的长老?恁的了得!相国寺里不曾 见有师父。今日我等情愿伏侍。智深道∶“洒家是关西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帐前提辖官。只为杀得人 多,因此情愿出家。五台山来到这里。洒家俗姓鲁,法名智深。休说你这三二十个人直甚么!便是千 军万马队中,俺敢直杀得入去出来!众泼皮喏喏连声,拜谢了去。智深自来廨宇里房内,收拾整顿歇 卧,次日,众泼皮商量,凑些钱物,买了十瓶酒,牵了一个猪,来请智深,都在廨宇安排了,请鲁智 深居中坐了。两边一带坐定那三二十泼皮饮酒。智深道:“甚么道理叫你众人们坏钞?” ,将那株绿杨树带根拔起。 !” ” 珠鬓环;身穿一领单绿罗团花战袍;腰系一条双搭尾龟背银带;穿一对磕爪头朝样皂靴;手中执一把 折叠纸西川扇子;生的豹头环眼,燕领虎须,八尺长短身材,三十四五年纪;口里道:“这个师父端 的非凡,使得好器械!” ”林冲大喜,就当结义智深为兄。 庙里烧香,林冲就只此间相等,不想得遇师兄。” 好了。” 和人合口!” 粘竿,都立在栏干边,胡梯上一个年少的后生独自背立着,把林冲的娘子拦着,道:“你且上楼去, 和你说话。”林冲娘子红了脸,道:“清平世界,是何道理,把良人调戏!” 本管高太尉螟蛉之子高衙内。 庙来。 须不好看。自古道:“不怕官只怕管。” 中纳闷。 中闲坐。 敢恶了太尉,轻则便刺配了他,重则害了他性命。小闲寻思有一计,使衙内能够得他。” 得他时,我自重重的赏你。” 却叫陆谦去请林冲出来吃酒,教他直去樊楼上深阁里吃酒。小闲便去他家对林冲娘子说道∶“你丈夫 教头和陆谦吃酒,一时重气,闷倒在楼上,叫娘子快去看哩!”赚得他来到楼上,妇人家水性,见衙 内这般风流人物,再着些甜话儿调和他,不由他不肯。小闲这一计如何?”高衙内喝采道:“好条计 !就今晚着人去唤陆虞候来分付了。” 我苦!却在这里!” 陆虞候家邻舍。你家教头和陆谦吃酒,只见教头一口气不来,便撞倒了!”叫娘且快来看视,娘子听 得,连忙央间壁王婆看了家,和我跟那汉子去。直到太尉府前巷内一家人家,上至楼上,只见桌子上 摆着些酒食,不见官人。恰待下楼,只见前日在岳庙里罗噪娘子的那后生出来道∶“娘子少坐,你丈 夫来也。”锦儿慌忙下得楼时,只听得娘子在楼上叫∶“杀人!”因此,我一地里寻官人不见,正撞 着卖药的张先生道∶“我在樊楼前过,见教头和一个人入去吃酒。”因此特奔到这里。官人快去!” 林冲见说,吃了一惊,也不顾女使锦儿,三步做一步,跑到陆虞候家;抢到胡梯上,却关着楼门。 一处归家去了。 林冲自归。 !” ,不曾探得师兄;既蒙到我寒舍,本当草酌三杯,争奈一时不能周备,且和师兄一同上街闲玩一遭, 市沽两盏,如何?” 得半年三个月,性命难保!” 老都管僻静处说道:“若要衙内病懊,只除教太尉得知,害了林冲性命,方能彀得他老婆和衙内在一 处,这病便得好∶若不如此,一定送了衙内性命。” ” 却怎生得好?” 宝刀,插着个草标儿,立在街上,口里自言自语说道:“不遇识者,屈沈了我这口宝刀!” ,我便买了。” 得来?” 。我几番借看,也不肯将出来。今日我也买了这口好刀,慢慢和他比试。”林冲当晚不落手看了一晚 ,夜间挂在壁上,未等天明又去看刀。 比看。太尉在府里专等。” 是商议军机大事处,如何敢无故辄入!不是礼!”急待回身,只听得靴履响,脚步鸣,一个人从外面 入来。 !有人对我说,你两三日前拿刀在府前伺候,必有歹心!”林冲躬身禀道:“恩相,恰才蒙两个承局 呼唤林冲将刀来比看。” 三十余人把林冲横推倒拽下去。 第七回林教头刺配沧州道鲁智深大闹野猪林 第七回 话说当时太尉喝叫左右,排列军校拿下林冲要斩。 前月二十八日,林冲与妻到岳庙还香愿,正迎见高太尉的小衙内把妻子调戏,被小人喝散了。次后, 又使陆虞候赚小人吃酒,却使富安来骗林冲妻子到陆虞候家楼上调戏,亦被小人赶去。是把陆虞候家 打了一场。两次虽不成奸,皆有人证。次日,林冲自买这口刀,今日太尉差两个承局来家呼唤林冲, 叫将刀来府里比看;因此,林冲同二人到节堂下。两个承局进堂里去了,不想太尉从外面进来,设计 陷害林冲,望恩相做主!” 面使钱。 。 “他做下这般罪,高太尉批仰定罪,定要问他手执利刃,故入节堂,杀害本官,怎周全得他?” 杀便杀,要剐便剐,却不是他家官府!”府尹道:“据你说时,林冲事怎的方便他,施行断遣?” 入节堂,脊杖二十,刺配远恶军州。” 配沧州牢城;当厅打一面七斤半团头铁叶护身枷钉了,贴上封皮,押了一道牒文,差两个防送公人监 押前去。 山∶自蒙泰山错受,将令爱嫁事小人,已经三载,不曾有半些儿差池;虽不曾生半个儿女,未曾红面 赤,半点相争。今小人遭这场搬事,配去沧州,生死存亡未保。娘子在家,小人心去不稳,诚恐高衙 内威逼这头亲事;况兼青春年少,休为林冲误了前程。却是林冲自行主张,非他人逼迫。小人今日就 高邻在此,明白立纸休书,任从改嫁。并无争执。如此,林冲去得心稳,免得高衙内陷害。张教头道 :“贤婿,甚么言语!你是天年不齐,糟了横事,又不是你作将出来的。今日权且去沧州躲灾避难, 早晚天可怜见,放你回来时,依旧夫妻完聚。老汉家中也颇有些过活,便取了我女家去,并锦儿,不 拣怎的,三年五载养赡得他。又不叫他出入,高衙内便要见也不能够。休要忧心,都在老汉身上。你 在沧州牢城,我自频频寄书并衣服与你。休得要胡思乱想。只顾放心去。” 目!” 今去沧州,生死不保,诚恐误了娘子青春,今已写下几字在此。万望娘子休等小人,有好头脑,自行 招嫁,莫为林冲误了贤妻。” 不来时,我安排你一世的终身盘费,只教你守志便了。” 完聚。你但放心去,不要挂念。如有便人,千万频频寄些书信来!” 靴净袜,见了董超,慌忙作揖道:“端公请坐。” 尉府心腹人陆虞候便是。” 诺,不必远去,只就前面僻静去处把林冲结果了,就彼处讨纸回状回来便了。若开封府但有话说,太 尉自行分付,并不妨事。” 何作得这缘故倘有些兜搭,恐不方便。” 要多说,和你分了罢。落得做人情。日后也有顾俺处。前头有的是大松林,猛恶去处,不拣怎的与他 结果了罢!” 办二位十两金子相谢。专等好音。切不可相误。”原来宋时,但是犯人,徒流迁徒的,那脸上刺字, 怕人恨怪,只唤做“打金印。” 押上路。 步,走不动。 府里折了些便宜,前日方才吃棒,棒疮举发。这般炎热,上下只得担待一步!” 请两个防送公人坐了吃。 盆内,叫道:“林教头,你也洗了脚好睡。” 不得好报!”口里喃喃的骂了半夜。” 东京去沧州路上第一个险峻去处。 的得到!” 水火棍,看着林冲,说道:“不是俺要结果你;自是前日来时,有那陆虞候,传着高太尉钧旨,教我 两个到这里结果你,立等金印必去回话。便多走的几日,也是死数!只今日就这里倒作成我两个回去 快些。休得要怨我弟兄两个;只是上司差遣。不由自己。你须精细着。明年今日是你周年。我等已限 定日期,亦要早回话。” 死不忘!” 第八回柴进门招天下客林冲棒打洪教头 第八回 话说当时薛霸双手举起棍来望林冲脑袋上便劈下来。 棍一隔,丢去九霄云外,跳出一个胖大和尚来,喝道:“洒家在林子里听你多时!” 若打杀他两个,也是冤屈!” 苦。自从你受官司,俺又无处去救你。打听得你配沧州,洒家在开封府前又寻不见,却听得人说监在 使臣房内;又见酒保来请两个公人,说道,“店里一位官寻说话∶“以此,酒家疑心,放你不下。恐 这厮们路上害你,俺特地跟将来。见这两个撮鸟带你入店里去,酒家也在那店里歇。夜间听得那厮两 个,做神做鬼,把滚汤赚了你脚,那时俺便要杀这两个撮鸟;却被客店里人多,恐防救了。洒家见这 厮们不怀好心,越放你不下。你五更里出门时,洒家先投奔这林子里来等杀这厮两个撮鸟。他倒来这 里害你,正好杀这两个!”林冲劝道:“既然师兄救了我,你休害他两个性命。”鲁智深喝道:“你 这两个撮鸟!洒家不看兄弟面时,把你这两个都剁做肉酱!且看兄弟面皮,饶你两个性命!”就那里 插了戒刀,喝道:“你们这两个撮鸟,快搀兄弟,都跟酒家来!”提了禅杖先走。两个公人那里敢回 话,只叫“林教头救俺两个!”依前背上包裹,拾了水火棍,扶着林冲,又替他拿了包裹,一同跟出 林子来。行得三四里路程,见一座小酒店在村口。深,冲,超,霸,四人入来坐下,唤酒保买五七斤 肉,打两角酒来吃,回些面来打饼。酒保一面把酒来筛。两个公人道:“不敢拜师父在那个寺里住持 ?”智深笑道:“你两个撮鸟,问俺住处做甚么?莫不去教高俅做甚么奈何洒家?别人怕他,俺不怕 他!洒家若撞着那厮,教他吃三百禅杖!”两个公人那里敢再开口。吃了些酒肉,收拾了行李,还了 酒钱,出离了村口。林冲问道:“师兄今投那里去?”鲁智深道:““杀人须见血,救人须救彻;“ 洒家放你不下,直送兄弟到沧州。” 怕和尚发作。 野猪林结困他,被这和尚救了,一路护送到沧州,因此下手不得。舍得还了他十两金子,着陆谦自去 寻这和尚便了。我和你只要躲得身子干净。” 和你分手。异日再得相见。” 头,兄弟面上,饶你两个鸟命。如今没多路了,休生歹心!” 些骨头。” 教你头也与这树一般!” 西。 吃你的!是甚道理?” 。他是大周柴世宗子孙。自陈桥让位,太祖武德皇帝敕赐与他“誓书铁券“在家,无人敢欺负他。专 一招集天下往来的好汉,三五十个养在家中。常常嘱付我们酒店里∶“如有流配的犯人,可叫他投我 庄上来,我自资助他。”我如今卖酒肉与你吃得面皮红了,他道你自有盘缠,便不助你。我是好意。 ” 们何不同去投奔他?” 姓林的求见。” 。 一领紫绣花袍;腰系一条玲珑嵌宝玉环条;足穿一双金线抹绿皂朝靴;带一张弓,插一壶箭;引领从 人,都到庄上来。 断遣刺配此沧州。闻得前面酒店里说,这里有个招贤纳士好汉柴大官人;因此特来相投。不期缘浅, 不得相遇。” ,闻大人名传播海宇,谁人不敬!不想今日因得罪犯,流配来此,得识尊颜,宿生万幸!” 一斗白米,米上放着十贯钱,都一发将出来。 。快去整治!” 他做教师,必是大官人的师父。” 上诱得些酒食钱米。大官人如何忒认真!” 教头!” 柴进见林冲踌躇,便道:“此位洪教头也到此不多时。此间又无对手。林武师休得要推辞。小可也正 要看二位教头的本事。” 较量一棒。” ,都在小可身上。白银十两相送。” 即把林冲护身枷开了。 火烧天势。” 柴进交厚;可将这两封书去下,必然看觑教头。” 若有人情钱物送与他时,便觑的你好;若是无钱,将你撇在土牢里,求生不生,求死不死。若得了人 情,入门便不打你一百杀威棒,只说有病,把来寄下;若不得人情时,这一百棒打得个七死八活。” !你这厮可知在东京做出事来!见我还是大刺刺的!我看这贼配军满脸都是饿纹,一世也不发迹!打 不死,拷不杀顽囚!你这把贼骨头好歹落在我手里!教你粉骨碎身!少间叫你便见功效!” 道:“林教头,我也闻你的好名字。端的是个好男子!想是高太尉陷害你了。虽然目下暂时受苦,久 后必然发迹。据你的大名,这表人物,必不是等闲之人,久后必做大官!” ,要打一百杀威棒时,你便只说你一路有病,未曾痊可。我自来与你支吾,要瞒生人的眼目。” 此呈上,本是高太尉陷害配他到此,又无十分大事。”管营道,“况是柴大官人有书,必须要看顾他 。”便教唤林冲来见。 来!” 便了。你看别的囚徒,从早直做到晚,尚不饶他;还有一等无人情的,拨他在土牢里,求生不生,求 死不死!” 第九回林教头风雪山神庙陆虞候火烧草料场 第九回 话说当日林冲正闲走间,忽然背后人叫,回头看时,却认得是酒生儿李小二。 张陪话,救了他免送官司,又与他陪了些钱财,方得脱免;京中安不得身,又亏林冲赍发他盘缠,於 路投奔人,不想今日却在这里撞见。 酒店主人,姓王,留小人在店中做过卖。因见小人勤谨,安排的好菜蔬,调和的好汁水,来吃的人都 喝采,以此卖买顺当,主人家有个女,就招了小人做女婿。如今丈人丈母都死了,只剩得小人夫妻两 个,权在营前开了个茶酒店,因讨钱过来遇见恩人。不知为何事在这里?” 知久后如何。不想今日在此见你。” 至夜送回天王堂,次日又来相请;因此,林冲得店小二家来往,不时间送汤送水来营里与林冲吃。 时,前面那个人是军官打扮,后面这个走卒模样,跟着,也来坐下。 好酒来。客到时,果品酒馔,只顾将来,不必要问。” 务,专等,专等。”“李小二应承了,来到牢城里,先请了差拨,同到管营家里请了管营,都到酒店 里。 出一句“高太尉“三个字来,这人莫不与林教头身上有些干碍?我自在门前理会,你且去阁子背后听 说甚么。”老婆道:“你去营中寻林教头来认他一认。” 说的甚么陆虞候,他肯便罢?做出事来须连累了我和你。你只去听一听,再理会,“老婆道:“说得 是。” 样的人去伴当怀里取出一帕子物事递与管营和差拨。帕子里面的莫不是金钱?只听差拨口里说道:“ 都在我身上;好歹要结果他生命!”“正说之时,阁子里叫“将汤来。” 。差拨口里呐出“高太尉“三个字来,小二心下疑惑,又着浑家听了一个时辰。他却交头接耳,说话 都不听得。临了,只见差拨口里应道∶“都在我两个身上。好歹要结果了他!”那两个把一包金银递 与管营,差拨,又吃一回酒,各自散了。不知甚么样人。小人心疑,只怕在恩人身上有些妨碍。” ,先去街上买把解腕尖刀带在身上,前街后巷一地里去寻。李小二夫妻两个捏着两把汗。 没动静;又来对李小二道:“今日又无事。” 。此间东门外十五里有座大军草料场,每月但是纳草料的,有些贯例钱取觅。原来是一个老军看管。 如今我抬举你去替老军来守天王堂,你在那里寻几贯盘缠。你可和差拨便去那里交割。” ” 了。正是小人家离得远了,过几时那工夫来望恩人。” 面看那草屋时,四下里崩坏了,又被朔风吹撼,摇振得动。林冲道:“这屋如何过得一冬?待雪晴了 ,去城中唤个泥水匠来修理。” 拽上;出到大门首,把两扇草场门反拽上锁了,带了钥匙,信步投东,雪地里踏着碎琼乱玉,迤逦背 着北风而行。 葫芦,怀内揣了牛肉,叫声“相扰,“便出篱笆门仍旧迎着朔风回来。 身人去摸时,火盆内火种都被雪水浸灭了。 去那里宿一夜,等到天明,却作理会。” 将下来,早有五分湿了,和毡笠放供桌上;把被扯来,盖了半截下身;却把葫芦冷酒提来慢慢地吃, 就将怀中牛肉下酒。 响。 ,都保你二位做大官。这番张教头没得推故了!” 病奔看看重了,太尉特使俺两个央浼二位干这件事;不想而今完备了!” 了草厅,我准定被这厮们烧死了!” ,喝道:“泼贼!我自来又和你无甚么冤仇,你如何这等害我!正是“杀人可恕,情理难容!”“陆 虞候告道:“不干小人事;太尉差遣,不敢不来。” 将起来要走。 前供桌上。 ,身上单寒,当不过那冷,在雪地里看时,离得草料场远了,只见前面疏林深处,树木交杂,远远地 数间草屋,被雪压着,破壁缝里透火光出来。林冲迳投那草屋来,推开门,只见那中间坐着一个老庄 家,周围坐着四五个小庄家向火。地炉里面焰焰地烧着柴火。林冲走到面前,叫道:“众位拜揖;小 人是牢城营差使人,被雪打湿了衣裳,借此火烘一烘,望乞方便。” 透出酒香。林冲便道:“小人身边有些碎银子,望烦回些酒吃。” 指望!”林冲又道:“胡乱只回三两碗与小人挡寒。” 无道理!” ,踉踉跄跄,捉脚不住;走不过一里路,被朔风一掉,随着那山涧边倒了,那里挣得起来。 在雪地里,花枪丢在一边。 第十回朱贵水亭施号箭林冲雪夜上梁山 第十回 豹子头林冲当夜醉倒在雪里地上,挣扎不起,被众庄客向前绑缚了,解送来一个庄院。 问道:“教头缘何被吊在这里?” 。” 信赏钱捉拿正犯林冲。 人庄上时,须负累大官人不好。既蒙大官人仗义疏财,求借林冲些小盘缠,投奔他处栖身。异日不死 ,当效犬马之报。” 三个好汉在那里扎寨∶为头的唤做白衣秀士王伦,第二个唤做摸着天杜迁,第三个唤做云里金刚宋万 。那三个好汉聚集着七八百小喽罗打家劫舍。多有做下迷天大罪的人都投奔那里躲灾避难,他都收留 在彼。三位好汉亦与我交厚,尝寄书缄来。我今修一封书与兄长去投那里入伙,如何?” 经过。柴进低头一想道:“再有个计策,送兄长过去。”林冲道:“若蒙周全,死而不忘!” 面,一齐上马,都投关外。 特差某等在此把守;但有过往客商,一一盘问,才放出关。” 包里,提了衮刀,相辞柴进,拜别了便行。 着满天大雪。 包里,挂了毡笠,把腰刀也挂了。 ,三叉黄髯,只把头来仰着看雪。 里。” 六街三市游玩吃酒;谁想今日被高俅这贼坑陷了我这一场,文了面,直断送到这里,闪得我有家难奔 ,有国难投,受此寂寞!” 。 罪,却在这里!见今官司出三千贯信赏钱捉你,却是要怎地?” !” ,因此有恩。 山寨里教小弟在此间开酒店为名,专一探听往来客商经过。但有财帛者,便去山寨里报知。但是孤单 客人到此,无财帛的放他过去;有财帛的来到这里,轻财蒙汗药麻翻,重则登时结果,将精肉片为子 ,肥肉煎油点灯。却才见兄长只顾问梁山泊路头,因此不敢下手。次后见写出大名来,曾有东京来的 人传说兄长的豪杰,不期今日得会。既有柴大官人书缄相荐,亦是兄长名震寰海,王头领必当重用。 ”随即叫洒保安排分例洒来相待。林冲道∶“何故重赐分例酒食?拜扰不当。”朱贵道:“山寨中留 下分例酒食,但有好汉经过,必教小弟相待。既是兄长来此入伙,怎敢有失祗应。” 了刀仗行李下船。 关雄壮,团团围定;中间里镜面也似一片平地,可方三五百丈;靠着山口才是正门;两边都是耳房。 杜迁;右边交椅坐着云里金刚宋万。 那里又被火烧了大军草料场。争奈杀死三人,逃走在柴大官人家,好生相敬,因此特写书来,举荐入 伙。” 动问:“柴大官人近日无恙?” 因鸟气合着杜迁来这里落草,续后宋万来,聚集这许多人马伴当。我又没十分本事杜迁,宋万武艺也 只平常。如今不争添了这个人,他是京师禁军教头,必然好武艺。倘着被他识破我们手段,他须占强 ,我们如何迎敌?不若只是一怪,推却事故,发付他下山去便了,免致后患。只是柴进面上却不好看 ,忘了日前之恩。如今也顾他不得!”重叫小喽罗一面安排酒,食整筵宴,请林冲赴席。 误了足下,亦不好看。略有些薄礼,望乞笑留。寻个大寨安身歇马,切勿见怪。” 才,望赐收录,当以一死向前,并无谄佞,实为平生之幸,不为银两赍发而来。乞头领照察。” 植广有,便要盖千间房屋却也无妨。这位是柴大官人力举荐来的人,如何教他别处去?抑且柴大官人 自来与山上有恩,日后得知不纳此人,须不好看。这位又是有本事的人,他必然来出气力。” 亏了他,今日荐个人来,便恁推却,发付他去!” 汉见笑。” 奈何?” ,他便无疑心;这个便请之“投名状“。” 等候客人过往。 早饭,拿了衮刀又下山来。 下山投别处去。” 我,直如此命蹇时乖!” 下山过渡投东山路上来。 寻个所在!” 们,倒来拔虎须!” 第十一回梁山泊林冲落草汴京城杨志卖刀 第十一回 林冲打一看时,只见那汉子头戴一顶范阳毡笠,上撒着一把红缨;穿一领白缎子征衫,系一条纵线纵 ;下面青白间道行缠,抓着裤子口,獐皮袜,带毛牛膀靴;跨口腰刀,提条朴刀;生得七尺五六身材 ,面皮上老大一搭青记,腮边微露些少赤须;把毡笠子掀在脊梁上,坦开胸脯;带着抓角儿软头巾, 挺手中朴刀,高声喝道:“你那泼贼!将俺行李财帛那里去了。” 冲。青面汉,你却是谁?愿通姓名。” ,做到殿司制使官。道君因盖万岁山,差一般十个制使去太湖边搬运“花石纲“赴京交纳。不想洒家 时乖运蹇,押着那花石纲来到黄河里,遭风打翻了船,失陷了花石纲,不能回京走任,逃去他处避难 。如今赦了俺们罪犯。洒家今来收的一担儿钱物,待回东京去枢密院使用,再理会本身的勾当。打从 这里经过,雇请庄家挑那担儿,不想被你们夺了。可把来还洒家,如何?” 山寨少叙片时,并无他意。” 敌。” 不得好人,把他寻事刺配沧州。那里又犯了事。如今也新到这里。却才制使上东京勾当,不是王伦纠 合制使∶小可兀自弃文就武,来此落草,制使又是有罪的人,虽经赦宥,难复前职;亦且高俅那厮见 掌军权,他如何肯容你?不如只就小寨歇马,大秤分金银,大碗吃酒肉,同做好汉。不知制使心下主 意若何?” 谢得他,今日欲要投那里走一遭,望众头领还了洒家行李。如不肯还,杨志空手也去了。” 了。 打点,理会本等的勾当,将出那担儿金银物买上告下,再要补殿司府制使职役。 你这厮把花石纲失陷了!又不来首告,倒又在逃,许多时捉拿不着!今日再要勾当,虽经赦宥,所犯 罪名,难以委用!” 点污了,指望把一身本事,边庭上一枪一刀,博个封妻荫子,也与祖宗争口气;不想又吃这一闪!-- 高太尉你忒毒害,恁地刻薄!” 货卖,得千百贯钱钞好,好做盘缠,投往他处安身。” 师有名的破落户泼皮,叫做没毛大虫牛二,专在街上撒泼,行凶,撞闹,连为几头官司,开封府也治 他不下;以此,满城人见那厮来都躲了。却说牛二抢到杨志面前,就手里把那口宝刀扯将出来,问道 :“汉子,你这刀要卖几钱?” 把,也切得肉,切得豆腐!你的鸟刀有甚好处,叫做宝刀?” 得开时,我还你三千贯!” 脯上又连搠了两刀,血流满地,死在地上。 被个泼皮破落户牛二强夺小人的刀,又用拳打小人,因此一时性起,将那人杀死。众邻舍都是证见。 ” 验了,叠成文案。 子,不来问他取钱,又好生看觑他。 问,却招做“一时斗殴杀伤,误伤人命;“待了六十日限满,当厅推司禀过府尹,将杨志带出厅前, 除了长枷,断了二十脊杖,唤个文墨匠人刺了两行“金印,“迭配北京大名府留守司充军。 人,便教监押上路。 银两赍发两位防送公人,说道:“杨志个好汉,与民除害;今去北京,路途中望乞二位上下照觑,好 生看他一看。” 食请了两个公人,寻医士赎了几个棒疮的膏药贴了棒疮,便同两个公人上路。 下号令,教军政司告示大小诸将人员来日都要出东郭门教场中去演武试艺。 如拨云见日一般。杨志若得寸进,当效衔环背鞍之报。” 。 向前听令。 盘,将手中枪使了几路。 东京殿司府制使军官,犯罪配来此间。即日盗贼猖狂,国家用人之际。你敢与周谨比试武艺高低?如 若赢得,便迁你充其职役。” 第十二回青面兽北京斗武急先锋东郭争功 第十二回 话说当时周谨,杨志两个勒马在门旗下,正欲交战交锋。 宜杀贼剿寇,今日军中自家比试,恐有伤损,轻则残疾,重败致命。此乃於军不利。可将两根枪去了 枪头,各用毡片包里,地下蘸了石灰,再各上马,都与皂衫穿着,但用枪杆厮搠;如白点多都当输。 ” 桶里蘸了石灰,再各上马,出到阵前。 靴,系一条绯红包肚,骑一匹鹅黄马。 胛下一点白。 ?怎生做得正请受的副牌?教杨志替此人职役。” 军心。再教周谨与杨志比箭如何?” 相,弓箭发处,事不容情;恐有伤损,乞请钧旨。” 说道:“你先射我三箭,后却还你三箭。周谨听了,恨不得把杨志一箭射个透明。杨志终是个军官出 身,识破了他手段,全不把他为事。当时将台上早把青旗麾动,杨志拍马望南边去。周谨纵马赶来, 将缰绳搭在马鞍上,左手拿着弓,右手搭上箭,拽得满满地,望杨志后心飕地一箭。杨志听得背后弓 弦响,霍地一闪,去镫里藏身,那枝箭早射个空。周谨见一箭射不着,却早慌了;再去壶中急取第二 枝箭来,搭上了弓弦,觑的杨志较亲,望后心再射一箭。杨志听得第二枝箭来。却不去镫里藏身∶那 枝箭风也似来,杨志那时也取弓在手,用弓梢只一拨,那枝箭滴溜溜拨下草地里去了。周谨见第二枝 箭又射不着,心里越慌。杨志的马早跑到教场尽头;霍地把马一兜,那马便转身望正厅上走回来。周 谨也把马只一勒,那马也跑回,就势里赶将来。去那绿茸茸芳草地上,八个马蹄翻盏,撮钹相似,勃 喇喇地风团儿也似般走。周谨再取第三枝箭搭在弓弦上,扣得满满地,尽平生气力,眼睁睁地看着杨 志后心窝上只一箭射将来。杨志听得弓弦响,纽回身,就鞍上把那枝箭只一绰,绰在手里,便纵马入 演武厅前,撇下周谨的箭。梁中梁书见了,大喜,便下号令,却叫杨志也射周谨三箭。将台上又把青 旗麾动。周谨撇了弓箭,拿了防牌在手,拍马望南而走。杨志在马上把腰只一纵,略将脚一拍,那马 泼喇喇的便赶。杨志先把弓虚扯一扯,周谨在马上听得脑后弓弦响,扭转身来,便把防牌来迎,却早 接个空。周谨寻思道:“那厮只会使枪,不会射箭。等他第二枝箭再虚诈时,我便喝位了他,便算我 赢了。” 没冤雠,洒家只射他不致命处便了。” 谨措手不及,翻身落马。 ,直到梁中面前声了喏,禀道:“周谨患病未痊,精神不到,因此误输与杨志。小将不才,愿与杨志 比试武艺。如若小将折半点便直与杨志,休教截替周谨便教杨志替了小将职役,虽死而不怨。” 是对手。正好与索正牌比试武艺,便见优劣。” ,却无话说。” 谢了。自去结束。却说李成分付索超道:“你却难比别人。周谨是你徒弟,先自输了,你若有些疏失 ,吃他把大名府军官都看得轻了。我有一匹惯曾上阵的战马并一副披挂,都借与你。小心在意,休教 折了锐气!” 招动,又发了一通擂。 马,拿军器在手,果是英雄!但是∶头戴一顶熟钢狮子盔,脑袋斗后来一颗红缨;身披一副铁叶攒成 铠甲;腰系一条金兽面束带,前后两面青铜护心镜;上笼着一领绯红团花袍,上面垂两条绿绒缕领带 ;下穿一支斜皮气跨靴;左带一张弓,右悬一壶箭;手里横着一柄金蘸斧,坐下李都那匹惯战能征雪 白马。 !但是∶头戴一顶铺霜耀日盔,上撒着一把青缨;身穿一副钓嵌梅花榆叶甲,系一条红绒打就勒甲条 ,前后兽面掩心;上笼着一领白罗生色花袍,垂着条紫绒飞带;脚登一支黄皮衬底靴;一张皮靶弓, 数根凿子箭;手中挺着浑铁点钢,枪骑的是梁中书那匹火块赤千里嘶风马。 处,定行责罚;若是赢时,多有重。” 今日便参了他两个。 中看了这般敌手,如何不欢喜!” 识他。 从何而来?” 。一月之前,干人都关领去了,见今九分齐备。数日之间,也待打点停当,差人起程。只是一件在踌 躇∶上年收买了许多玩器并金珠宝贝,使人送去,不到半路,尽被贼人劫了,枉费了这一遭财物,至 今严捕贼人不获,今年叫谁人去好?” 。” 模样;满县人都称他做“美髯公“;原是本处富户,只因他仗义疏财,结识江湖上好汉,学得一身好 武艺。 阔涧,满县人都称他做“插翅虎“;原是本县打铁匠人出身;后来开张碓房,杀牛放赌;虽然仗义, 只有些心地褊窄,也学得一身好武艺。 村盗贼猖狂,小人甚多。今唤你等两个,休辞辛苦,与我将带本管士兵人等,一个出西门,一个出东 门,分投巡捕。若有贼人,随即剿获甲解。不可扰动乡民。体知东溪村山上有株大红叶树,别处皆无 ,你们众人采几片来县里呈纳,方表你们曾巡到那里。若无红叶,便是汝等虚妄,定行责罚不恕。” 叶,就下村来。 第十三回赤发鬼醉卧灵官殿晁天王认义东溪村 第十三回 话说当时雷横来到灵官殿上,见了这大汉睡在供桌上。 庄上来。 奔他的,不论好歹,便留在庄上住;若要去时,又将银两赍助他起身;最爱刺枪,二者也要教保正知 道,恐日后父母官问时,保正也好答应。见今吊在贵庄门房里。” 。 “都头拿的贼吊在那里?” 着一支脚。 时,你便叫我做阿舅,我便认你做外甥。便脱四五岁离了这里,今只来寻阿舅。因此不认得。”那汉 道:“若得如此救护,深感厚恩。义士提携则个!” 着,带出门外,晁盖见了,说道:“好条大汉!” 随家姐夫和家姐上南京去住,一去了十数年。这厮十四五岁又来走了一遭,跟个本京客人来这里贩卖 ,向后再不曾见面。多听得人说这厮不成器,如何却在这里!小可本也认他不得,为他鬓边有这一搭 朱砂记,因此影影记得。” 杯酒,不敢来见阿舅;权去庙里睡得醒了却来寻阿舅。不想被他们不问事繇,将我拿了;却不曾做贼 !” 你吃?辱没杀人!” 又不认得,因此设疑,捉了他来这里。若早知是保正的令甥,定不拿他。” 笑留。” 送一套富贵来与保正哥哥,昨夜晚了,因醉倒庙里,不想被这厮们捉住,绑缚了来。今日幸得在此, 哥哥坐定,受刘唐四拜。” 山东河北做私商的多曾来投奔哥哥,因此,刘唐肯说这话。这里别无外人,方可倾心吐胆对哥哥说。 ” 辰。去年也曾送十万贯金珠宝贝,来到半路里,不知被谁人打劫了,至今也无捉处。今年又收买十万 金珠宝贝,早晚安排起程,要赶这六月十五日生辰。小弟想此一套是不义之财,取之何碍难?便可商 议个道理,去半路上取了。天理知之,也不为罪,闻知哥哥大名,是个真男子,武艺过人。小弟不才 ,颇也学得本事,休道三五个汉子,便是一二千军马队中,拿条枪,也不惧他。倘蒙哥哥不弃时,情 愿相助一臂。不知哥哥心内如何?” 来日说话。” 白地要陷我做贼,把我吊这一夜!想那厮去未远,我不如拿了条棒赶上去,齐打翻了那厮们,却夺回 那银子送还晁盖,也出一口恶气。此计大妙!”刘唐便出房门,去枪架上拿了一条朴刀,便出庄门, 大踏步投南赶来;此时天色已明,却早见雷横引着士兵,慢慢地行将去。 十两银子还了我,我便饶了你!” 子!” !你若不还我,叫你目前流血!” 你两个好汉且不要斗。我看了时,权且歇一歇。我有话说。” ,腰系一条茶褐銮带,下面丝鞋净袜,生得眉目清秀,面白须长。 汉且住!你因甚和都头争执?” 却是保正的外甥,看他母舅面上,放了他。晁保正情了酒,送些礼物与我,这厮瞒了他阿舅,直赶到 这里问我取,你道这厮大胆么?”吴用寻思道:“晁盖我都是自幼结交,但是有些事,便和我商议计 较。他的亲眷相识,我都知道,不曾见有这个外甥。亦且年甲也不相登。必有些蹊跷,我且劝开了这 场闹却再问他。” 来讨了,也须坏了你母舅面皮且看小生面,我自与你母舅说。” 去!” 和小人斗了五十合。教授解劝在。” 篱笆里看了,这个有名惯使朴刀的雷都头也敌不过,只办得架隔遮拦。若再斗几合,雷横必然有失性 命。因此,小生慌忙出来间隔了。这个令甥从何而来?往尝寺,庄上不曾见有。” 见牧童报说,“一个大汉拿条朴刀望南一直赶去。”我慌忙随后追来了,早是教授谏劝住了。请尊步 同到敝庄,有几话计较计较。” 。” 卧在灵官庙里,却被雷横捉了,拿到我庄上。我因认他做外甥,方得脱身。他说∶“有北京大名府梁 中书收买十万贯金珠宝贝送上东京与他丈人蔡太师庆生辰,早晚从这里经过,此等不义之财,取之何 碍?”他来的意正应我一梦。我昨夜梦见北斗七星直坠在我屋脊上,斗柄上另有一颗小星,化道白光 去了。我想星本家,安得不利?今早正要求请教授商议此一件事若何。” 不得;宅上空有许多庄客,一个也用得。如今只有保正,刘兄,小生三人,这件事如何团弄?便是保 正与刘兄十分了得,也担负不下。这段事,须得七八个好汉方可,多也无用。” 来,说道:“有了!有了!” 船权为战舰。 第十四回吴学究说三阮撞筹公孙胜应七星聚义 第十四回 话说当时吴学究道:“我寻思起来,有三个人义胆包身,武艺出众,敢赴汤蹈火,同死同生。只除非 得这三个人,方才完得这件事。” 当。本身姓阮。弟兄三人∶一个唤做立地太岁阮小二,一个唤做短命二郎阮小五,一个唤做活阎罗阮 小七。这三个是亲兄弟。小生旧日在那里住了数年,与他相交时,他虽是个不通文墨的人,为见他与 人结交,真有义气,是个好男子,因此和他来往。今已好两年不曾相见。若得此三人,大事必成。” 晁盖道:“我也曾闻这阮家三弟兄的名字,只不曾相会。石碣村离这里只有百十里以下路程,何不使 人请他们来商议?” 上探听起程的日期,端的从那条路上来。” 回来,那时却教刘兄去。” 支小渔船,疏篱外晒着一张破鱼网,倚山傍水,约有十数间草房。 四五斤的金色鲤鱼,因此特地来相投足下。” 二哥,你寻五哥做甚么?” !” 来。 郁一个豹子来,里面匾扎起裤子,上面斗着一条间道棋子布手巾。 去水阁上吃三杯。” 亭下荷花荡中。 休怪我三个弟兄俗,请教授上坐。” 口?” 特来寻我们。” 十斤的也难得!” 小鳖鱼,就把来吃些。” 晚了,请教授权在我家宿一宵,明日却再计较。” 。今晚,借二郎家歇一夜,小生有些银子在此,相烦就此店中沽一瓮酒,买些肉,村中寻一对鸡,夜 间同一醉,如何?” 大鸡。 ” ,如今绝不敢去!” 叫做云里金刚宋万。以下有个旱地忽律朱贵,现在李家道口开酒店,专一探听事情,也不打紧;如今 新来一个好汉,是东京禁军教头,甚么豹子头林冲,十分好武艺。这几个贼男女聚支了五七百人打家 劫舍,抢掳来往客人。我们有一年多不去那里打鱼。如今泊子里把住了,绝了我们的衣饭,因此一这 难尽!” 了,又要盘缠打发他!如今也好教这伙人奈何那捕盗官司的人!那里敢下乡村来!若是那上司官员差 他们缉捕人来,都吓得屎尿齐流,怎敢正眼儿看他!” 不快活?我们弟兄三个空有一身本事,怎地学得他们!”吴用听了,暗暗地欢喜道:“正好用计了。 ” 官司拿住了,也是自做的罪。” ,若是但有肯带挈我们的,也去了罢。” 心地窄狭,安不得人,前番那个东京林冲上山,呕尽他的气。王伦那厮不肯胡乱着人,因此,我弟兄 们看了这般样,一齐都心懒了。” 心!” 们商议,我等就那半路里拦住取了,如何?” 笑话。” 知此一事。我如今见在晁保正庄上住。保正闻知你三个大名,特地教我来请说话。” 定是烦老兄来。若还端的有这事,我三个若拾不得性命帮助你时,残酒为誓,教我们都遭横事,恶病 临身,死於非命!” 是六月十五日生辰。他的女婿是北京大名府梁中书,即日起解十万贯金珠宝贝与他丈人庆生辰。今有 一个好汉,姓刘,名唐,特来报知。如今欲要请你去商议,聚几个好汉向山凹僻静去处取此一套不义 之财,大家图个一世快活;因此,特教小生,只做买鱼,来请你们三个计较,成此一事。不知你们心 意如何?” 东溪村来。 不得吴教授相引。如何得会!” 师庆生辰。此一等正是不义之财。我等六人中,但有私意者,天诛地灭。神明鉴察。”六人都说誓了 ,烧化纸钱。 。”“庄客去了多时,只见又来说道:“那先生,与了他三斗米,又不肯去,自称是一清道人,不为 钱米而来,只要求见保正一面。” “晁盖道:“你也这般缠!全不替我分忧!他若再嫌少时,可与他三四斗去,何必又来说?我若不和 客人们饮时,便去厮见一面,打甚么紧。你去发付他罢,再休要来说!” 口里说道:“不识好人!” 叵耐村夫无理,毁骂贫道,因此性发。” ,学成武艺多般,人但呼为公孙胜大郎。为因学得一家道术,善能呼风唤雨,驾雾腾云,江湖上都称 贫道做入云龙。贫道久闻郓城县东溪村晁保正大名,无缘不曾拜识。今有十万贯金珠宝贝,专送与保 正作进见之礼。未知义士肯纳受否?” 你如何商量这等的勾当!我听得多时也!” 第十五回杨志押送金银担吴用智取生辰纲 第十五回 当时公孙胜正在阁儿里对晁盖说这北京生辰纲是不义之财,取之何碍,只见一个人从外面抢将入来揪 住公孙胜,道:“你好大胆!却才商议的事,我都知了也!” 以此天下豪杰都投门下。” 手而取。前日所说央刘兄去探听路程从那里来,今日天晚,来早便请登程。” 助他盘缠。” 们意否?如此如此。”晁盖听了大喜,颠着脚,道:“好妙计!不枉了称你做智多星!果然赛过诸葛 亮!好计策!”吴用道:“休得再提。常言道∶“隔墙须有耳,窗外岂无人?”只可你知我知。” 权住。” ” 获;今年帐前眼见得又没个了事的人送去,在此踌躇未决。” 着“献贺太师生辰纲;“每辆车子,再使个军健跟着。三日内便要起身去。” 令回来。如何倒生支词,推辞不去?” 又无水路,都是旱路。经过的是紫金山,二龙山,桃花山,伞盖山,黄泥冈,白沙坞,野云渡,赤松 林,这几处都是强人出没的去处。便兼单身客人,亦不敢独自经过。他知道是金银宝物,如何不来抢 劫!枉结果了性命!以此去不得。” 都装做十余条担子,只做客人的打扮;行货也点十个壮健的厢禁军,却装做脚夫挑着;只消一个人和 小人去,却打扮做客人,悄悄连夜上东京交付,恁地时方好。” 两个虞候和你一同去。” 住,要歇便歇,亦依杨志提调;如今又叫老都管并虞候和小人去,他是夫人行的人,又是太师府门下 公,倘或路上与小人别拗起来,杨志如何敢和他争执得?若误了大事时,杨志那其间如何分说?” 珠宝贝赴京太师府交割。这干系都在他身上,你三人和他做伴去,一路上,早起,晚行,住,歇,都 要听他言语,不可和他别拗。夫人处分付的勾当,你三人自理会。小心在意,早去早回,休教有失。 ” 模样。 这路上不是要处!” 要行,正是好歹不均匀!” 敢五更半夜走?” 直这般会做大!” 他。” 般火似热的天气,又挑着重担;这两日又不拣早凉行,动不动老大藤条打来;都是一般父母皮肉,我 们直恁地苦!” 意,心内自恼他。 没半点云彩,其日十分大热,当日行的路都是山僻崎岖小径,南山北岭,却监着那十一个军汉。 你早歇!” 来劫人,休道是这般光景。谁敢在这里停脚!” 们众人歇一歇,略过日中行,如何?” !” 相公自来监押时,也容我们说一句。你好不知疼痒!只顾逞辩!” 着我喏喏连声。不是我口浅,量你是个遭死的军人,相公可怜,抬举你做个提辖,比得芥菜子大小的 官职,直得地逞能!休说我是相公家都管,便是村庄一个老的,心合依我劝一劝!只顾把他们打,是 何看待!” 大一搭朱砂记,拿着一条朴刀。 上时常有贼打劫客商。我等一面走,一头自道:“我七个只有些枣子,别无甚财务,只顾过冈子来。 ” 半枯焦。 翻了!” !” 与他,这个客官道我酒里有甚么蒙汗药,你道好笑么?说出这般话来!” 是他疑心,且卖一桶与我们吃。” 些与我们,打甚么要紧?看你不道得舍施了茶汤,便又救了我们热渴。” 君子相!戴头识脸的,也这般罗噪!” 这桶吃,润一润喉也好,其实热渴了,没奈何;这里冈子上又没讨水吃处。老爷方便!” 桶,胡乱教他们买吃些避暑气。冈子上端的没处讨水吃。”杨志寻思道:“俺在远远处望这厮们都买 他的酒吃了;那桶里当面也见吃了半瓢,想是好的。打了他们半日,胡乱容他买碗吃罢。” 不关他众人之事,胡乱卖与他众人吃些。” 军去吃。 个吃了。 车子内,遮盖好了,叫声“聒噪“,一直望黄泥冈下推去了。杨志口里只是叫苦,软了身体,挣扎不 起,十五个人眼睁睁地看着那七个人把这金宝装了去,只是起不来,挣不动,说不得。 故意要他们看着,只是叫人死心塌地,次后吴用去松林里取出药来,抖在瓢里,只做走来饶他酒吃, 把瓢去兜时,药已搅在酒里,假意兜半瓢吃;那白胜劈手夺来倾在桶里∶这个便是计策。 第十六回花和尚单打二龙山青面兽双夺宝珠寺 第十六回 话说杨志当时在黄泥冈上被取了生辰纲去,如何回转见得梁中书去,欲畏就冈子上自寻死路;却待望 黄泥冈下跃身一跳,猛可醒悟,拽住了脚,寻思道:“爹娘生下洒家,堂堂一表,凛凛一躯。自小学 成十八般武艺在身,终不成只这般休了?比及今日寻个死处,不如日后等他拿得着时,却再理会。” 腰刀,周围看时,别无物件,杨志叹了口气,一直下冈子去了。 在这里,我们都说不过;如今他自去不得不知去向,我们回去见梁中书相公,何不都推在他身上?只 说道∶“他一路上凌辱打骂众人,逼迫我们都动不得。他和强人做一路,把蒙汁药将俺们麻翻了,缚 了手脚,将金宝都掳去了。”“老都管道:“这话也说得是。我们等天明先去本处官司首告;太师得 知,着落济州追获这伙强人便了。” 举眼无相识,却是怎地好?”渐渐天色明亮,只得趁早凉了行。 大汉,你可通个姓名。” 小人杀的好牲口,挑筋剐骨,开剥推斩,只此被人唤做操刀鬼。为因本处一个财主将五千贯钱教小人 来山东做客,不想折了本,回乡不得,在此入赘在这里庄农人家。却才灶边妇人便是小人的浑家。这 个拿叉的便是小人的妻舅。却才小人和制使交手,见制使手段和小人师父林教师一般,因此抵敌不住 。” 王伦见了俺两个本事一般,因此都留在山寨里相会,以此认得你师父林冲。王伦当初苦苦相留,俺却 不肯落草;如今脸上又添了金印,却去投奔他时,好没志气;因此踌躇未决,进退两难。” 受尽他的气。不若小人此间,离不远却是青州地面,有座山唤做二龙山,山上有座寺唤做宝珠寺。那 座山生来却好里着这座寺,只有一条路上得去。如今寺里住持还了俗,养了头发,余者和尚都随顺了 。说道他聚集的四五百人打家劫舍。那人唤做“金眼虎“邓龙。制使若有心落草时,到那里去入伙, 足可安身。” 了禅杖,跳将起来,大喝道:“兀那撮鸟!你是那里来的!” 西,却去五台山净发为僧。人见酒家背上有花绣,都叫俺做花和尚鲁智深。” 故来这里?” 见不平,直送他到沧州,救了他一命。不想那两个防送公人回来对高俅那厮说道∶“正要在野猪林里 结果林冲,却被大相国寺鲁智深救了。那和尚直送到沧州,因此害他不得。”这直娘贼恨杀洒家∶分 付寺里长老不许俺挂搭;又差人来捉洒家,却得一伙泼皮通报,不曾着了那厮的了;吃俺一把火烧了 那菜园里庙宇,逃走在江湖上,东又不着,西又不着,来到孟州十字坡过,险些儿被个酒店妇人害了 性命∶把洒家着蒙药麻翻了;得他的丈夫归来得早,见了洒家这般模样又见了俺的禅杖戒刀吃惊,连 忙把解药救俺醒来,因问起洒家名字,留住俺过了几日,结义洒家做了弟兄。那人夫妻两个亦是江湖 上好汉有名的∶都叫他做菜园子张青;其妻母夜叉孙二娘,甚是好义气。一住四五日,打听得这里二 龙山宝珠寺可以安身,洒家特地来奔那邓龙入伙,叵耐那厮不肯安着酒家在这山上。和俺厮并,又敌 酒家不过,只把这山下三座关牢牢地拴住,又没别路上去。那撮鸟由你叫骂,只是不下来厮杀,气得 洒家正苦,在这里没个委结。不想却是大哥来!” :“既是闭了关隘,俺们住在这里,如何得他下来?不若且去曹正家商议。” 力求。” 了。却待要结果了他性命,被他那里人多,救了山上去,闭了这鸟关,由你自在下面骂,只是不肯下 来厮杀!” 这位师父禅仗戒刀都拿了;却叫小人的妻弟带几个火家,直送到那山下,把一条索子绑了师。小人自 会做活结头。却去山下叫道∶“我们近村开酒店庄家。这和尚来我店中吃酒,吃的大醉了,不肯还钱 ,口里说道,去报人来打你札寨;因此,我们听得,乘他醉了,把他绑缚在这里,献与大王。”那厮 必然放我们上山去。到得他山寨里面见邓龙时,把索子拽脱了活结头,小人便递过禅杖与师父。你两 个好汉一发上,那厮走往那里去!若结果了他时,以下的人不敢不伏。此计若何?” ,不肯还钱,口里说道∶“要去梁山泊叫千百个人来打此二龙山!巴你这近村坊都洗荡了!”因此小 人只得将好酒请他;灌得醉了,一条索子绑缚这厮来献与大王,表我等村邻孝顺之心,免得村中后患 。” 关上摆着擂木炮石,硬弩强弓,苦竹枪密密地攒着。 早被杨志搠翻了四五个。 之王,置酒设宴庆贺。 ;到得梁中书府,直至厅前,齐齐都拜翻在地下告罪。 在林子里歇凉。不想杨志和七个贼人通同,假装做贩枣子客商。杨志约会与他做一路,先推七辆江州 车儿在这黄泥冈上松林里等候;却叫一个汉子挑一担酒来冈子上歇下。小的众人不合买他酒吃,被那 厮把蒙汁藉都麻翻了,又将索子捆缚众人。杨志和那七个贼人却把生辰纲财宝并行李尽装载车上将了 去。见今去本管济州府呈告了,留两个虞候在那里随衙听候捉拿贼人。小人等众人星夜赶回,来告知 恩相。” 事!我若拿住他时,碎尸万段!” 。 无礼,如何干罢!” 。 了梁府虞候的状子,已经差缉捕的人跟捉贼人,未见踪迹;前日留守司又差人行礼付到来,又经着仰 尉司并缉捕观察,杖限跟捉,未曾得获。若有些动静消息,下官亲到相府回话。”府干道:“小人是 太师府心里腹人。今奉太师钧旨,特差来这里要这一干人。临行时,太师亲自分付,教小人到本府, 只就州衙里宿歇,立等相公要拿这七个贩枣子的并卖酒一人,在逃军官杨志各贼正身。限在十日捉拿 完备,差人解赴东京。若十日不获得这件公事时,怕不先来请相公去沙门岛上一遭。小人也难回太师 府里去,性命亦不知如何。相公不信,请看太师府里行来的钧帖。” 来缉捕;虽是累经杖责,到今未见踪迹。非是何涛怠慢官府,实出於无奈。” 京太师府差一干办来到这里,领太师台旨∶限十日内须要捕获各贼正身完备解京。若还违了限次,我 非止罢官,必陷我投沙门岛走一遭!你是个缉捕使臣,倒不用心,以致祸及於我!先把你这厮迭配远 恶军州,雁飞不到去处!” 人,重罪决不饶恕!” 的字样!” 遇着一时劫了他的财宝,自去山寨里快活,如何拿得着?便是知道,也只看得他一看。” 把马牵去后槽上拴了;独自一个,闷闷不已。 辰的金珠宝贝,计十一担,正不知甚么样人打劫了去。我自从领了这道钧批,到今未曾得获。今日正 去转限,不想太师府又差干办来,立等要拿这一伙贼人解京,太守问我贼人消息,我回覆道∶“未见 次第,不曾获得。”府尹将我脸上刺下“迭配郴州“字样,只不曾填甚去处,在后知我性命如何!” 我一处吃盏酒,有甚么辱没了你?” 如今济州府尹奉着太师钧旨限十日内定要捉拿各贼解京;若还捉不着正身时,便要刺配远恶军州去。 你不见你哥哥先吃府尹刺了脸上“迭配……州“字样,只不曾填甚么去处?早晚捉不着时,实是受苦 !他如何有心和你吃酒?我却已安排些酒食与你吃。他闷了几时了,你却怪他不得。” 道黄泥冈上。” 劫了去。”何清呵呵的大笑道:“原来恁地。既道是贩枣子的客人了,却闷怎地?何不差精细的人去 捉?” 肉弟兄,闲常不睬的是亲兄弟!今日才有事,便叫没捉处。若是教兄弟闲常捱得几杯酒吃,今日这伙 小贼倒有个商量处!” ”说了,便起身要去。阿嫂留住再吃两杯。那妇人听了这话说得蹊跷,慌忙来对丈夫备细说了。 :“我不知甚么来历。我自和嫂子说要。兄弟何能救得哥哥?”何涛道:“好兄弟,休得要看冷暖。 只想我日常的好处,休记我明时的歹处,救我这条性命!” 救得哥哥!”何涛道:“兄弟休说他们;你的话眼里有些门路,休要把与别人做好汉。你且说与我些 去同,我自有补报你处。--正教我怎地心宽!” 要慌。且待到至急处,兄弟自来出些气力拿这伙小贼。”阿嫂便道:“阿叔,胡乱救你哥哥,也是弟 兄情份。如今被太师府钧帖,立等要这一干人,天来大事,你却说小贼!” 食,只和别人快活,今日兄弟也有用处!”何涛见他话眼有些来历,慌忙取一个十两银子放在桌上, 说道:“兄弟,权将这银子收了。日后捕得贼人时,金银段疋赏赐,我一力包办。” 收了,不要将来赚我。哥若如此,便不说。既是哥哥两口儿,我行陪话,我说与哥,不要把银子出来 惊我。” 里有此来历?” 了。” 第十七回美髯公智稳插翅虎宋公明私放晁天王 第十七回 当时何观察与兄弟何清道:“这锭银子是官司信赏的,非是我把来赚你后,后头再有重赏。兄弟,你 且说这伙人如何在你便袋里?” 写在上面?” 地名安乐村,有个王客店内凑此碎赌。为是官司行下文书来∶着落本村,但凡开客店的须要置立文薄 ,一面上用勘合印信;每夜有客商来歇息,须要问他“那里来?何处去?姓甚名谁?做甚买卖?”都 要抄写在簿子上。官司察时,每月一次去里正处报名。为是小二哥不识字,央我替他抄了半个月。当 日是六月初三日,有七个贩枣子的客人推着七辆江州车儿来歇。我却认得一个为头的客人是郓城县东 溪村晁保正。因何认得他?我比先曾跟一个赌汉去投奔他,因此我认得。我写着文簿,问他道∶“客 人高姓?”只见一个三须髭白净面皮的抢将过来答应道∶“我等姓李从濠州来贩枣子去东京卖。”我 虽写了,有此疑心。第二日,他自去了。店主带我去村里相赌,来到一处三叉路口,只见一个汉子挑 两个桶来。我不认得他。店主人自与他厮叫道∶“白大郎,那里去?”那人应道∶“有担醋,将去村 里财主家卖。”店主人和我说道∶“这人叫做白日鼠白胜,也是个赌客。”我也只安在心里。后来听 得沸沸扬扬地说道∶“黄泥冈上伙的贩枣子的客人把蒙汗药麻翻了,劫了生辰纲去。”我猜不是晁保 正却是兀谁?如今只拿了白胜一问便知端的。这个经摺儿是我抄的副本。” 金银。 不打你了。” 不认得那六人。” 带领二十个眼明手快的公人迳去郓城县投下,着落本县立等要捉晁保正并不知姓名六个正贼;就带原 解生辰纲的两个虞候作眼拿人。 门前来。 里不知是那个押司直公日?” 并无厌倦;若要起身,尽力资助。 救万物。 。 北京大名府梁中书差遗送蔡太师的生辰纲军健一十五人,劫去了十一担金珠宝贝,计该十万贯正赃。 今捕得从贼一名白胜,指说七个正贼都在贵县。这是太师府特差一个干办,在本府立等要这件公事, 望押司早早维持!” 将去,性命便休了。” !” ,本官看了,便可施行发落,差人去捉。小吏如何敢私下擅开?这件公事非是小可,不当轻泄於人。 ” 下处,先分付伴当去叫直司在茶坊门前伺候,“若知县坐堂时,便可去菜坊里安抚那公人道“押司稳 便,“叫他略待一待。” 那马拨喇喇的望东溪村撺将去;没半个时辰早到晁盖庄上。 大牢里了,供出你等七人。济州府差一个何缉捕,带着若干人,奉着太师府钧帖并本州文书来捉你等 七人,道你为首。天幸撞在我手里!我只推说知县睡着,且教何观察在县对门茶坊里等我,以此飞马 而来,报道哥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若不快走,更待甚么?我回去引他当厅下了公文,知县 不移时便差人连夜下来。你们不可耽搁。倘有些疏失,如之奈何?休怨小弟不来救你。” 里,贤弟且见他一面。” 。” 慌忙忙便去了?正是谁人?” 七人。本州差个缉捕何观察将带若干人,奉着太师钧帖来着落郓城县,立等要拿我们七个。亏了他稳 住那公人在茶坊里俟候,他飞马先来报知我们。如今回去下了公文,少刻便差人连夜到来捕获我们。 却是怎地好?” 义得这个兄弟也不枉了!” 计。却是走那里去好?” 先与他弟兄说知。” ,不敢正眼儿看他。若是赶得紧,我们一发入了伙!” ,却来旱路上接我。我和公孙先生两个打并了便来。” 叠财物,打拴行李,不在话下。 贼情紧急公务,特差缉捕使臣何观察到此下文书。” 便可差人去捉!” 点起马步弓手并士兵一百余人,就同何观察并两个虞候作眼拿人。 拥着,出得东门,飞奔东溪村晁家来。 打他后门,他奔前门走了。我须和晁盖好生了得;又不知那六个是甚么人,必须也不是善良君子。那 厮们都是死命,倘或一齐杀出来,又有庄客协助,却如何抵敌他?只好声东击西,那厮们乱撺,便好 下手。不若我和雷都头分做两路∶我与他分一半人,都是步行去,先望他后门埋伏了;等候呼哨响为 号,你等向前门打入来,见一个捉一个,见两个捉一双!” 路数,不用火把便见。你还不知他出没的去处,倘若走漏了事情,不是要处。” 刀,留客;住,钓镰刀,一齐都奔晁家庄来。 又走不到十数步,只见前后四面八方,约有三四十把火发;焰腾腾地一齐都着。 般明亮,并不曾见有一个人;只听得后面发着喊,叫将起来,叫前面捉人。 大喝道:“当吾者死!避吾者生!” 你前门,我在后门等你出来放你。你见我闪开条路让你过走?你不可投别处去,只除梁山泊可以安身 。晁盖道:“深感救命之恩,异日必报!” 尉只得捉了几家邻舍去,解将郓城县里来。 使棒的人来,如何知他做这般的事。” 教学的先生,叫吴学究;一个叫做公孙胜,是全真先生;又有一个黑大汉,姓刘。更有那三个,小人 不认得,却是吴学究合将来的。听得说道∶“他姓阮,在石碣村住。他是打鱼的,弟兄三个。”只此 是实。” 是活阎罗阮小七。都在石碣村湖里住。” 第十八回林冲水寨大并火晁盖梁山小夺泊 第十八回 话说当下何观察领了知府台旨下厅来,随即到机密房里与众人商议。 ,舟船人马谁敢去那里捕捉贼人!” 时也兀自劫了人,莫说如今又添了那一伙强人在里面。若不起得大队人马,如何敢去那里捕获得人! ” 日,那捕盗巡检领了济州府帖文,与同何观察两个点起五百军兵,同众多做公的一齐奔石碣村来。 ,却来接应到家。 他。我们如今安排了船支,把一应的物件装在船里,将些人情送与他引进。” 看贫道的本事!” ,随后便到!” 小船,如此迎敌。 ;岸上的,骑马。 时,又怕中了这贼人奸计∶我们把马匹都教人看守在这村里,一发都下船里去。当时捕盗巡检并何观 察一同做公的人等都下了船。那时捉的船非止百十支,也有撑的,亦有摇的,一齐都望阮小五打渔庄 上来。行不到五六里水面,只听得芦苇中间有人嘲歌。众人且住了船听时,那歌道∶打鱼一世蓼儿洼 ,不种青苗不种麻。酷吏赃官都杀尽,忠心报答赵官家!何观察并众人听了,尽吃一惊。只见远远地 一个人独棹一支小船儿,唱将来。有认得的指道:“这个便是阮小五!” 须!” ,禀性生来要杀人。 些带来的官兵人人亦不知颠倒!” 苇港里荡将去。 何涛两腿只一扯,扑通地倒撞下水里去。 地引着官兵来捉我们!” 十岁的老娘,无人养赡,望乞饶性命则个!” 时不见回来!” 在船队里一烧。 ,口里喝道:“休教走了一个!” 两个人,也引着四五个打鱼的,手里也明晃晃拿着飞鱼钩走来。 回去对那济州府管事的贼说∶俺这石碣村阮氏三雄,东溪村天王晁盖,都不是好撩拨的!我也不来你 城里借粮,他也休要来我这村中讨死!倘或正眼儿觑着,休道你是一个小小州尹,也莫说蔡太师差干 人来要拿我们,一一便是蔡京亲自来时,我也搠他三二十个透明的窟笼!俺们放你回去,休得再来! 传与你的那个鸟官人,教他休要做梦!这里没大路,我着兄弟送你出路口去!” 杀了,难道只恁地好好放了你去?也吃你那州尹贼驴笑!且请下你两个耳朵来做表证!” 道口来;到得那里,相寻着吴用,刘唐船支,合做一处。 响箭,望着那对港芦苇中射去。 管待。 山寨里来。 到金沙滩上岸,便留老小船支并打鱼的人在此等候。 。” 。我等皆已失所,此恩不可忘报!” 何涛,阮氏三雄如此豪杰,他便有些颜色变了,虽是口中答应,心里好生不然。一一若是他有心收留 我们,只就早上便议定了坐位。杜迁,宋万∶这两个自是粗卤的人,待客之事如何省得?只有林冲那 人原是京师禁军教头,大郡的人,诸事晓得,今不得已,坐了第四位。早间看林冲看王伦答应兄长模 样,他自便有些不平之气;频频把眼瞅这王伦,心内自已踌躇。我看这人倒有顾盼之心,只是不得已 。小生略放片言,教他本寨自相火并!” 特地迳来陪话。” 州亦被火烧了大军草料场,又是他的计策,向后不知谁荐头领上山?”林冲道:“若说高俅这贼陷害 一节,但提起,毛发植立!又不能报得此雠!来此容身,皆是柴大官人举荐到此。” 一面也好!” ?非是吴用过称∶理合王伦让这第一位与头领坐。此天下公论,也不负了柴大官人的书信。” 上山。不想今日去住无门!非在位次低微,只为王伦心术不定语言不定,难以相聚!” 但恐众豪杰势力相压。夜来因见兄长所说众位杀死官兵一节,他便有些不然,就怀不肯相留的模样; 以此请众豪杰来关下安歇。” 见外之心。林冲自有分晓。小可只恐众豪杰生退去之意;特来早早说知。今日看他如何相待。若这厮 语言有理,不似昨日,万事罢论;倘若这厮今朝有半句话参差时,尽在林冲身上!” 用!众豪杰且请宽心。” :“上覆头领,少间便到。” 懒,小生凭着三寸不烂之舌,不由他不火并。兄长身边各藏了暗器,只看小生把手捻须为号,兄长便 可协力。” 刘唐,三阮--坐在右边客席;阶下小喽罗轮番把盏。 ?聊备些小薄礼,万望笑留,烦投大寨歇马,小可使人亲到麾下纳降。” 所赐白金,决不敢领。非敢自夸丰富,小可聊有些盘缠使用,速请纳回厚礼,只此告别。” 因此不敢相留。” 少房稀!今日晁兄与众豪杰到此山寨,你又发出这等言语来,是何道理?” 送与盘缠,又不曾热赶将去。请头领息怒,我等自去罢休。” 你相交,举荐我来,尚且许多推却!今日众豪杰特来相聚,又要发付他下山去!这梁山伯便是你的! 你这嫉贤妒能的贼,不杀了要你何用!你也无大量大才,也做不得山寨之主!” 骂了一顿,去心窝里只一刀,察地搠倒在亭上。 蹬!” 寨之主。” 今日吴兄却让此第一位与林冲坐,岂不惹天下英雄耻笑?若欲相逼,宁死而已!弟有片言,不知众位 肯依我么?” 第十九回梁山泊义士尊晁盖郓城县月夜走刘唐 第十九回 话说林冲杀了王伦,手拿尖刀,指着众人,说道:“我林冲虽系禁军,遭配到此,今日为众豪杰至此 相聚,争奈王伦心胸狭隘,嫉贤妒能,推故不纳,因此火并了这厮,非林冲要图此位。据着我胸襟胆 气,焉敢拒敌官军,他日剪除君侧元凶首恶?今有晁兄仗义疏财,智勇足备;方今天下人,闻其名无 有不伏。我今日以义气为重,立他为山寨之主,好么?”众人道:“头领言之极当。” ” 大寨里聚义。 众豪杰相聚,大义即明,非比往日荀且。究先生在此,便请做军师,执掌兵权,调用将校。须坐第二 位。” 上!” ”公孙胜道:“虽有些小之法,亦无济世之才,如何敢占上,还是头领坐了。” 告退。” 坐了第八位,杜迁坐了第九位,宋万坐了第十位,宋贵坐了第了十一位。 等共管山寨。汝等众人各依旧职管领山前山后事务,守备寨栅滩头,休教有失。各人务要竭力同心, 共聚大义。” 银财帛,就当厅赏赐众小头目并众多小喽罗。 备迎敌官军,三;安排大小船支,教演人兵水手上船厮杀,好做提备,不在话下。 心腹备细诉与晁盖道:“小人自后上山之后,欲要投搬取妻子上山来,因见王伦心术不定,难以过活 。一向蹉跎过了,流落东京,不知死活。” 是好。” 事,自缢身死,以故半载。张教头亦为忧疑,半月之前染患身故。止剩得女使锦儿,已招赘丈夫在家 过活。访问邻里,亦是如此说。打听得真实,回来报与头领。” 二千人马,乘驾大小船四五百支,见在石碣村湖荡里屯住,特来报知。” 附耳低言道:“如此如此“又唤林冲,刘唐,受计道:“你两个便这般这般” ,分开船支,作两路来取泊子。 七。” 他杀下水里去,把船都夺去了!” 不过四五里水面,四下里小港钻出七八支小船来。船上弩箭似飞蝗一般射来!我们急把船回时,来到 窄狭港口,只见岸上约有二三十人,两头牵一条大篾索,横截在水面上。却待向前看索时,又被他岸 上灰瓶,石子,如雨点一般打将来。众官军只得弃了船支,下水逃命。我众人逃得出来,到旱路边时 ,那上岸人马皆不见了;马也被他牵去了;看马的军人都杀死在水里。我们芦花荡边寻得这支小船儿 ,迳来报与团练。”黄安听得说了,叫苦不迭;便把白旗招动,教众船不要去赶,且一发回来。 ,口里吹着忽哨,飞也似赶来。 扑涌的跳下水里去了。 一把拦腰提住,喝道:“不要挣扎!” 匹马,齐来接应。 得黄安是刘唐的功劳。 ,栗,之类,自养的鸡,猪,鹅,鸭,等品物,不必细说。众头领只顾庆贺。 山就金沙滩把船载过朱贵酒店里去了。 ,切不可伤害客商性命。” 帛并四五十匹驴骡头口!” 他一个。”晁盖见说大喜:“我等自今以后,不可伤害於人。” 叫撑船去载头口马匹。 打开,将彩帛衣服堆在一边,行货等物堆在一边,金银宝贝堆在正面;便叫掌库的小头目,每一样取 一半收贮在库,听候支用;这一半分做两分,厅上十一位头领均分一分,山上山下众人均分一分;把 这新拿到的军健脸上刺了字号,选壮健的分拨去各寨喂马砍柴,软弱的各处看车切草;黄安锁在后寨 监房内。 让我为尊,不想连得了两场喜事∶第一赢得官军,收得许多人马船支,捉了黄安,二乃又得了若干财 物金银。此不是皆托众兄弟才能?” 也。”今日富贵安乐从何而来?早晚将些金银,可使人亲到郓城县走一遭。此是第一件要紧的事务。 再有白胜陷在济州大牢里,我们必须要去救他出来。” 不可缺,早晚待山寨粗安,必用一个兄弟自去。白胜的事,可教蓦生人去那里使钱,买上嘱下,松宽 他,便可脱身。我等且商量屯粮造船,制办军器,安排寨栅城垣,添造房屋,整顿衣袍铠甲,打造枪 刀弓箭;防备迎敌官军。” 雄了得,无人近傍得他,难以收捕;抑且水路难认,港汊多杂,以此不能取胜。 了两个耳朵,自回家将息,至今不痊;去的五百人,无一个回来,因此又差团练使黄安井本府捕盗官 ,带领军兵前去追捉,亦皆失陷;黄安已被活捉上山,杀死官军不知其数,又不能取胜,怎生是好! ” 兵猛将,如何收捕得这伙强人?倘或这厮们来城里借粮时,却怎生奈何?”旧官太守次日收拾了衣装 行李,自回东京听罪,不在话下。 民夫,智谋贤士,准备收捕梁山泊好汉。 令守御本境;这个都不在话下。 观察;又损害许多官军人马,又把黄安活捉上山∶如此之罪,是灭九族的勾当!虽是被人逼迫,事非 得已,於法度上却饶不得,倘有疏失,如之奈何?” 背着一个大包;走得汗雨通流,气急喘促,把脸别转着那县里。 好作怪!却怎地只顾看我?” 蒙救了性命,宋万,朱贵和俺弟兄七个,共是十一个头领。见今山寨里聚集得七八百人,粮食不计其 数。因想兄长大恩,无可报答,特使刘唐赍一封书并黄金一百两相谢押司,再去谢那朱都头。” 包了。” ,且你在放山寨里,等宋江缺少盘缠时却来取。今日非是宋江见外,於内已受了一条。朱仝那人也有 些家私,不用送去。我自与他说知人情便了。贤弟,我不敢留你去家中住,倘或有人认得时,不是耍 处。今夜月色必然明朗,你便可回山寨去,莫在此停阁。宋江再三申意众头领,不能前来庆贺,切乞 恕罪。” 究军师号令非昔日,小弟怎敢将回去?到山寨中必然受责。” 重,再不可来∶此间做公的多,不是耍处。我更不远送了,只此相别。” 出一场大事来!” 第二十回虔婆醉打唐牛儿宋江怒杀阎婆惜 第二十回 话说宋江在酒楼上与刘唐说了话,分付了回书,送下楼来。刘唐连夜自回梁山泊去了。只说宋江乘着 月色满街,信步自回下处来。 听得背后有人叫声“押司。” ” 夫主阎公,有个女儿婆惜。他那阎公平昔是个好唱的人,自小教得他那女儿婆惜也会唱诸般耍令。年 方一十八岁,颇有些颜色。三口儿因来山东投奔一个官人不着,流落在这郓城县。不想这里的人不喜 风流宴乐,因此不能过活,在这县后一个僻静巷内权住。昨日他的家公因害时疫死了,这阎婆无钱津 送,没做道理处,央及老身做媒。我道:“这般时节,那里有这等恰懊?” 儿两个把来盘缠,不在话下。 一个妇人面,他曾有娘子也无?” 他散施棺材药饵,极肯济人贫苦。敢怕是未有娘子。” 那一个术院不爱他!有几个上行首要问我过房了几次,我不肯。只因我两口儿无人养老,因此不过房 与他。不想今来倒苦了他!我前日去谢宋押司,见他下处没娘子;因此,央你与我对宋押司说∶他若 要讨人时,我情头把婆惜与他。我前日得你作成,亏了宋押司救济,无可报答他,与他做个亲眷来往 。”王婆听了这说,次日见宋江,备细说了这件事。 物,安顿了阎婆惜娘儿两个在那里居住。 俏;更兼品竹调丝,无有不会。 人之言:一不将,二不带。只因宁江千不合,万不合,带这张三来他家里吃酒,以此看上了他。自古 道:风流茶说合,酒是色媒人。正犯着这条款。阎婆惜是个风尘娼妓的性格,自从和那小张三两个搭 上了,他并无半点儿情分在这宋江身上。 只不上门便了。” 人有些言语高低,伤触了押司,也看得老身薄面。自教训他,与押司陪话。今晚老身有缘,得见押司 ,同走一遭去。” 都不要听他,押司自做个主张,我女儿但有差错,都在老身身上。押司胡乱去走一遭。” 走一遭,到家里自有告诉。” 郎在这里,“那婆娘只道是张三郎,慌忙起来,把手掠一掠云髻,口里喃喃的骂道:“这短命!等得 我苦也!老娘先打两个耳刮子着!” 去?” 絮絮聒聒地。” 搭着手巾;这里放着个洗手盆,一个刷子;一张金漆桌子上放一个锡灯台;边厢两个杌子;正面壁上 挂着一副仕女;对床排着四把一字交椅。宋江来到楼上,阎婆便拖入房里去。 不上门,闲时却在家里思量。我如今不容易请得他来,你却不起来陪句话儿。颠倒使性!” ” 焦躁。” 司坐地,不要怕羞,我便来也。” 口去买得些时新果品鲜鱼嫩鸡肥之类;归到家中,都把盘子盛了;取酒倾在盆里,舀半镟子,在锅里 烫热了,倾在酒壶里;收拾了数盆菜蔬,三支酒盏,三支筋,一桶盘托上楼来放在春台上;开了房门 ,搬将入来,摆满金漆桌子。 且回过脸来吃盏酒儿。” ,胡言乱语。放屁辣臊,押司都不要听,且只顾吃酒。” 必来缠我!” !且又和他缠几时,却再商量。” 注子里,爬上楼来,见那宋江低着头不做声,女儿也别转着脸弄裙子。 温柔,说些风流话。” 是帮闲,常常得宋江赍助他;但有些公事去告诉宋江,也落得几贯钱使;宋江要用他时,死命向前。 知些风声,好几时不去了;今晚必然吃那老咬虫假意儿缠了去。我正没钱使,喉急了,胡乱去那里寻 几贯钱使,就帮两碗酒吃。”唐牛儿捏手捏脚,上到楼上,板壁缝里张时,见宋江和婆惜两个都低着 头;那婆子坐在横头桌子边,口里七十三八十四只顾嘈。 稳!” 押司;一地里又没寻处。相公焦躁做一片。押司便可动身。” 里调大斧!”这早晚知县自回衙去和夫人吃酒取药,有甚么事务得发作?你这般道儿好瞒魍魉!老娘 手里说不过去!” 撺掇押司来我屋里,颠倒打抹他去!常言道:“杀人可恕,情理难容““这婆子跳起身来,便把那唐 牛儿劈脖子只一叉,踉踉跄跄,直从房里叉下楼来。 ,教你双日不着单日着!我不结果了你不姓唐!” ,只是搬是搬非!这等倒街卧巷的横死贼也来上门上户欺负人!” 不见,一定要早睡,收拾了罢休。”婆子又劝宋江吃两杯,收拾杯盘,下楼来,自去灶下去。 夜深了,我只得权睡一睡,且看这婆娘怎地,--今夜和我情分如何。” 打熬不得,夜深只得睡了罢。” 袋,却挂在床边栏杆上;脱去了丝鞋净袜,便上床去那婆娘脚后睡了。 无礼!” 是卖汤药的王公来到县前赶早市。 ” ,你便可将去陈二郎家买了一具棺材,放在家里。你百年归寿时,我却再与你送终之资。” 一时气起来,只顾走了,不曾系得在腰里。这几两金子直得甚么,须有晁盖寄来的那一封书,包着这 金!我本欲在酒楼上刘唐前烧毁了,他回去说时,只道我不把他为念;正要将到下处来烧,却被这阎 婆缠将我去;昨晚要就灯下烧时,恐怕露在贼人眼里∶因此不曾烧得。今早走得慌,不期忘了。我常 见了这婆娘看些曲本,颇识几字;若是被他拿了,倒是利害!” 与你。” ,只指望老娘陪气下情!我不信你!老娘自和张三过得好,谁耐烦睬你!你不上门来倒好!” 见床头栏杆子上拖下条紫罗鸾带。 ,单单只多你这厮!今日也撞在我手里!原来你和梁山泊强贼通同往来,送一百两金子与你!且不要 慌!老娘慢慢地消遣你!--“就把这封书依原包了金子,还慢慢插在招文袋里。 ,你说甚么?” 断!” 同!” 书,老娘牢牢地收着!若要饶你时,只依我三件事便罢!”宋江道:“休说三件事,便是三十件事也 依你!” 执的文书。” 日后来讨。” 还你这招文袋里的款状!” 的有时,双手便送与你。” 这话却似放屁!”做公人的,那个猫儿不吃腥?”“阎罗王面前须没放回的鬼!”你待瞒谁?便把这 一百两金子与我,直得甚么?你怕是贼赃时,快熔过了与我!” 你,你还了我招文袋!” 你讨金子,正是“棺材出了讨挽郎钱!”我这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快把来两相交割!” 只一勒,鲜血飞出,那妇人兀自吼哩。 下烧了;系上鸾带,走下楼来,那婆子在下面睡,听他两口儿论口,倒也不着在意里,只听得女儿叫 一声“黑三郎杀人也!” 世。” 银子与你结果。” 纸笔来,我写个票子与你去取。” 忙掩住口,道:“不要叫!” 消得好说!” 说。 屈。 过来,喝道:“老贼虫!你做甚么结扭住押司?” 天星。 得知!” 第二十一回阎婆大闹郓城县朱仝义释宋公明 第二十一回 话说当时众做公的拿住唐牛儿,解进县里来。知县听得有杀人的事,慌忙出来升厅。众做公的把这唐 牛儿簇拥在厅前。知县看时,只见一个婆子跪在左边,一个猴子跪在右边。知县问道:“甚么杀人公 事?”婆子告道:“老身姓阎。有个女儿,唤做婆惜。典与宋押司做外宅。昨夜晚间,我女儿和宋江 一处沽酒,这个唐牛儿一迳来寻闹,叫骂出门,邻里尽知。今早宋江出去走了一遭回来,把我女儿杀 了。老身结扭到县前,这唐二又把宋江打夺了去。告相公做主!”知县道:“你这厮怎敢打夺了凶身 ?”唐牛儿告道:“小人不知前后因依。只因昨夜去寻宋江搪碗酒,被这阎婆叉小人出来。今早小人 自出来卖糟姜,遇见阎婆结扭押司在县前。小人见了,不合去劝他,他便走了。却不知他杀死他女儿 的缘由。”知县喝道:“胡说!宋江是个君子诚实的人,如何肯造次杀人?这人命之事必然在你身上 !左右!在那里!”便唤当厅公吏。 状子,叠了一宗案,便唤当地方仵作行人并坊厢里正邻右一干人等来到阎婆家,开了门,取尸首登场 简验了。身边放着行凶刀子一把。当时再三看验得系是生前项上被刀勒死,众人登场了当,尸首把棺 木盛了,寄放寺院里;将一干人带到县里。知县却和宋江最好,有心要出脱他,只把唐牛儿再三推问 。唐牛儿供道:“小人并不知前后。”知县道:“你这厮如何隔夜去他家寻闹?一定你有干涉!”唐 牛儿告道:“小人一时撞去搪碗酒……”知县道:“胡说!打这厮!”左右两边狼虎一般公人把这唐 牛儿一索困翻了。打到三五十,前后语言一般。知县明知他不知情,一心要救宋江,只把他来勘问, 且叫取一面枷来钉了,禁在牢里。 知县见他三五次来禀,遮掩不住,只得差人去宋江下处捉拿。宋江已自在逃去了。只拿得几家邻人来 回话:“凶身宋江在逃,不知去向。”张文远又禀道:“犯人宋江逃去,他父亲宋太公并兄弟宋清现 在宋家村居住,可以勾追到官,责限比捕,跟寻宋江到官理问。” 上厅,只管来告。知县情知阻当不住,只得押纸公文,差三两个做公的去宋家庄勾追宋太公并兄弟宋 清。 了。宋太公道:“上下请坐,容老汉告禀。老汉祖代务农,守此田园过活。不孝之子宋江,自小忤逆 ,不肯本分生理,要去做吏,百般说他不从;因此,老汉数年前,本县官长处告了他忤逆,出了他籍 ,不在老汉户内人数。他自在县里住居,老汉自和孩儿宋清在此荒村守些田亩过活。他与老汉水米无 交,并无干涉。老汉也怕他做出事来,连累不便;因此,在前官手里告了。执凭文帖在此存照。老汉 取来教上下看。”众人都是和宋江好的,明知道这个是预先开的门路,苦死不肯做冤家。众人回说道 :“太公既有执凭,把将来我们看,抄去县里回话。”太公随即宰杀些鸡鹅,置酒管待了众人,发了 十数两银子;取出执凭公文,教他众人抄了。众公人相辞了宋太公,自回县去回知县的话;说道:“ 宋太公三年前出了宋江的籍,告了执凭文帖,现有抄白在此,难以勾捉。”知县又是要出脱宋江的, 便道:“既有执凭公文,他又别无亲族;只可出一千贯赏钱,行移诸处海捕捉拿便了。” 做主去拿宋江?”知县喝道:“他父亲已自三年前告了他忤逆在官,出了他籍,见有执凭公文存照, 如何拿得他父亲兄弟比捕?”阎婆告道:“相公!谁不知道他叫做孝义黑三郎?这执凭是个假的。只 是相公做主则个!”知县道:“胡说!前官手里押的印信公文,如何是假的?”阎婆在厅下叫屈叫苦 ,哽哽咽咽地价哭告道:“相公!人命大如天!若不肯与老身做主时,只得去州里告状!只是我女儿 死得甚苦!”那张三又上厅来替他禀道:“相公不与他行移拿人时,这阎婆上司去告状,倒是利害。 倘或来提问时,小吏难去回话。”知县情知有理,只得押了一纸公文,便差朱仝,雷横二都头当厅发 落:“你等可带多人去宋家村大户庄上搜捉犯人宋江来。” ,雷横二人说道:“太公休怪我们。上司差遣,盖不由已。你的儿子押司见在何处?”宋太公道:“ 两位都头在上,我这逆子宋江,他和老汉并无干涉;前官手里已告开了他,见告的执凭在此。已与宋 江三年多各户另籍,不同老汉一家过活,亦不曾回庄上来。”朱仝道:“虽然如何,我们凭书请客, 奉帖勾人,难凭你说不在庄上。你等我们搜一搜看,好去回话。”便叫士兵三四十人围了庄院。我自 把定前门。雷都头,你先入去搜。雷横便入进里面,庄前庄后搜了一遍,出来对朱仝说道:“端的不 在庄里。”朱仝道:“我只是放心不下。雷都头,你和众弟兄把了门。我亲自细细地搜一遍。”宋太 公道:“老汉是个识法度的人,如何敢藏在庄上!”朱仝道:“这个是人命的公事,你却嗔怪我们不 得。”太公道:“都头尊便。自细细地去搜。”朱仝道:“雷都头,你监着太公在这里,休教他走动 。”朱仝自进庄里,把朴刀倚在壁里,把门来拴了;走入佛堂内去,把供床拖在一边,揭起那片地板 来。板底下有条索头。将索子头只一,铜铃一声响。宋江从地窖里钻将出来,见了朱仝,了一惊。朱 仝道:“公明哥哥,休怪小弟捉你。只为你闲常和我最好,有的事都不相瞒,一日酒中,兄长曾说道 :'我家佛堂底下有个地窖子,上面供的三世佛。佛座下有片地板盖着,上便压着供床。你有些紧急 之事,可来这里躲避。'小弟那时听说,记在心里。今日本县知县差我和雷横两个来时,没奈何,要 瞒生人眼目。相公有些觑兄长之心,只是被张三和这婆子在厅上发言发语道,本县不做主时,定要在 州里告状;因此上又差我两个来搜你庄上。我只怕雷横执着,不会周全人,倘或见了兄长,没个做圆 活处:因此小弟赚他在庄前,一迳自来和兄长说话。此地虽好,也不是安身之处。倘或有人知得,来 这里搜着,如之奈何?”宋江道:“我也自这般寻思。若不是贤兄如此周全,宋江定遭缧之厄!”朱 仝道:“休如此说。兄长却投何处去好?”宋江道:“小可寻思有三个安身之处:一是沧州横海郡小 旋风柴进庄上,二乃是青州青风寨小李广花荣处,三者是白虎山孔太公庄上。他有个两个孩儿:长男 叫做毛头星孔明,次子叫做独火星孔亮,多曾来县里相会。那三处在这里踌躇未定,不知投何处去好 。”朱仝道:“兄长可以作急寻思,当行即行。今晚便可动身,切勿迟延自误!”宋江道:“上下官 司之事全望兄长维持;金帛使用只顾来取。”朱仝道:“这事放心,都在我身上。兄长只顾安排去路 。”宋江谢了朱仝,再入地窖子去。 头,我们只拿了宋太公去,如何?”雷横见说要拿宋太公去,寻思:“朱仝那人和宋江最好。他怎地 颠倒要拿宋太公这话一定是反说。他若再提起,我落得做人情!”朱仝,雷横叫了士兵都入草堂上来 。宋太公慌忙置酒管待众人。朱仝道:“休要安排酒食。且请太公和四郎同到本县里走一遭。”雷横 道:“四郎如何不见?”宋太公道:“老汉使他去近村打些农器,不在庄里。宋江那,自三年前已把 这逆子告出了户,现有一纸执凭公文在此存照。”朱仝道:“如何说得过!我两个奉知县台旨,叫拿 你父子二人,自去县里回话!”雷横道:“朱都头,你听我说。宋押司他犯罪过,其中必有缘故,也 未便该死罪。既然太公已有执凭公文,系是印信官文书,又不是假的,我们须看押司日前交望之面, 权且担负他些个,只抄了执凭去回话便了。”朱仝寻思道:“我自反说,要他不疑!”朱仝道:“既 然兄弟这般说了,我没来由做甚么恶人。”宋太公谢了,道:“深感二位都头相觑!”随即排下酒食 ,犒赏众人,将出二十两银子,送与两位都头。朱仝,雷横坚执不受,把来散与众人四十个士兵分了 ,抄了一张执凭公文,相别了宋太公,离了宋家村。朱,雷二位都头引了一行人回县去了。 次,其实没这个人。宋太公卧病在床,不能动止,早晚临危。宋清已自前月出外未回。因此,只把执 凭抄白在此。”知县道:“既然如此“一面申呈本府,一面动了纸海捕文书,不在话下。 了;张三平常亦受宋江好处;因此也只得罢了。朱仝自凑些钱物把与阎婆,教他不要去州里告状。这 婆子也得了些钱物,没奈何,只得依允了。朱仝又将若干银两教人上州里去使用,文书不要驳将下来 。又得知县一力主张,出一千贯赏钱,行移开了一个海捕文书,只把唐牛儿问做成个“故纵凶身在逃 ,“脊杖二十,刺配五百里外;干连的人尽数保放宁家。 皆因那时朝廷奸臣当道,谗佞专权,非亲不用,非财不取。为甚做吏最难?那时做押司的但犯罪责, 轻则刺配远恶军州,重则抄扎家产,结果了残生性命。以此预先安排下这般去处躲身。又恐连累父母 ,教爹娘告了忤逆,出了籍,各户另居,官给执凭公文存照,不相来往,却做家私在屋里。宋时多有 这般算的。且说宋江从地窖子出来,和父亲兄弟商议:“今番不是朱仝相觑,须官司。此恩不可忘报 。如今我和兄弟两个且去逃难。天可怜见,若遇宽恩大赦,那时回来,父子相见。父亲可使人暗暗地 送些金银去与朱仝,央他上下使用,及资助阎婆些少,免得他上司去告扰。”太公道:“这事不用你 忧心。你自和兄弟宋清在路小心。若到了彼处,那里有个得托的人寄封信来。”当晚弟兄两个拴束包 里。到四更时分起来,洗漱罢,了早饭,两个打扮动身,宋江载着白范阳毡笠儿,上穿白缎子衫,系 一条梅红纵线绦,下面缠脚衬着多耳麻鞋宋清做伴当打扮,背了包里。都出草厅前拜辞了父亲。只见 宋太公泪不住,又分付道:“你两个前程万里,休得烦恼!”宋江,宋清,却分付大小庄客:“早晚 殷勤伏侍太公,休教饮食有缺。”弟兄两个各跨了一口腰刀,都拿了一条朴刀,迳出离了宋家村。两 个取路登程,五里单牌,十里双牌,都不在话下。 江湖上人传说沧州横海郡柴大官人名字,说他是大周皇帝嫡派子孙,只不曾拜识。何不只去投奔他? 人说他仗义疏财,专一结识天下好汉,救助遭配的人,是个现世的孟尝君。我两个只奔他去。”宋江 道:“我也心里是这般思想。他虽和我常常书信来往,无缘分上,不曾得会。”两个商量了,迳往沧 州路上来。途中免不得登山涉水,过府冲州。但凡客商在路,早晚安歇有两件事不好:癞碗,睡死人 床!且把闲话提过,只说正话。宋江弟兄两个不只一日来到沧州界分,问人道:“柴大官人庄在何处 ?”问了地名,一迳投庄前来,便问庄客:“柴大官人在庄上也不?”庄客答道:“大官人在东庄上 收租米,不在庄上。”宋江便问:“此间到东庄有多少路?”庄客道:“有四十余里。”宋江道:“ 从何处落路去?”庄客道:“不敢动问二位官人高姓?”宋江道:“我是郓城县宋江的便是。”庄客 道:“莫不是及时雨宋押司么?”宋江道:“便是。”庄客道:“大官人是常说大名,只怨帐不能相 会。既是宋押司时,小人引去。”庄客慌忙便领了宋江,宋清迳投东庄来。没三个时辰,早来到东庄 。 和宋清在山亭上,倚了朴刀,解了腰刀,歇了包里,坐在亭子上。那庄客入去不多时,只见那座中间 庄门大开,柴大官人引着三五个伴当,慌忙跑将出来,亭子上与宋江相见。柴大官人见了宋江,拜在 地下,口称道:“端的想杀柴进!天幸今日甚风吹得到此,大慰平生渴想之念!多幸!多幸!”宋江 也拜在地下,答道:“宋江疏顽小吏,今日特来相投。”柴进扶起宋江来,口里说道:“昨夜灯花, 今日鹊噪,不想却是贵兄降临。”满脸堆下笑来。宋江见柴进接得意重,心里甚喜。便唤弟兄宋清也 相见了。柴进喝叫伴当收拾了宋押司行李在后堂西轩下歇处。柴进携住宋江的手,入到里面正厅上, 分宾主坐定。柴进道:“不敢动问。闻知兄长在郓城县勾当,如何得暇来到荒村敝处?”宋江答道: “久闻大官人大名,如雷贯耳。虽然节次收得华翰,只恨贱役无闲,不能彀相会。今日宋江不才,做 出一件没出豁的事来;弟兄二人寻思,无处安身,想起大官人仗义疏财,特来投奔。”柴进听罢,笑 道:“兄长放心;劫遮莫做下十恶大罪,既到敝庄,俱不用忧心。不是柴进夸口,任他捕盗官军,不 敢正眼儿觑着小庄。”宋江便把杀了阎婆惜的事一一告诉了一遍。柴进笑将起来,说道:“兄长放心 。便杀了朝廷的命官,劫了府库的财务,柴进也敢藏在庄里。”说罢,便请宋江弟兄两个洗浴。随即 将出两套衣服,巾帻,丝鞋,净袜,教宋江兄弟两个换了出浴的旧衣裳。两个洗了浴,都穿了新衣服 。庄客自把宋江弟兄的旧衣裳送在歇宿处。柴进邀宋江去后堂深处,已安排下酒食了,便请宋江正面 坐地。柴进对席。宋清有宋江在上,侧首坐了。三人坐定,有十数个近上的庄客并几个主管,轮替着 把盏,伏侍欢饮。柴进再三劝宋江弟兄宽怀饮几杯,宋江称谢不已。酒至半酣,三人各诉胸中朝夕相 爱之念。看看天色晚了,点起灯烛。宋江辞道:“酒止。”柴进那里肯放,直到初更左右。宋江起身 去净手。柴进唤一个庄客提盏灯笼引领宋江东廊尽头处去净手。便道:“我且躲杯酒。”大宽转穿出 前面廊下来,俄延走着,却转到东廊前面。 里向。宋江仰着脸,只顾踏将去,正在火薪柄上;把那火里炭火都薪在那汉脸上。那汉吃了一惊,惊 出一身汗来。那汉气将起来,把宋江劈胸揪住,大喝道:“你是甚么鸟人!敢来消遣我!”宋江也吃 了一惊。正分说不得,那个提灯笼的庄客慌忙叫道:“不得无礼!这位是大官人最相待的客官!”那 汉道:“'客官!''客官!'我初来时也是'客官!'也曾最相待过。如今却听庄客搬口,便疏慢了我, 正是'人无千日好!'“却待要打宋江。那庄客撇了灯笼,便向前来劝。正劝不开,只见两三盏灯笼飞 也似来。柴大官人亲赶到,说“我接不着押司,如何却在这里闹?”那庄客便把了火薪的事说一遍。 柴进说道:“大汉,你不认得这位奢遮的押司?”那汉道:“奢遮,奢遮!他敢比不得我郓城宋押司 少许儿!”柴进大笑道:“大汉,你认得宋押司不?”那汉道:“我虽不曾认得,江湖上久闻他是个 及时雨宋公明,是个天下闻名的好汉!”柴进问道:“如何见得他是天下闻名的好汉?”那汉道:“ 却才不说了;他便是真大丈夫,有头有尾,有始有终!我如今只等病好时,便去投奔他。”柴进道: “你要见他么?”那汉道:“不要见他说甚的!”柴进道:“大汉,远便十万八千里,近便只在你面 前。”柴进指着宋江,便道:“此位便是及时雨宋公明。”那汉道:“真个也不是?”宋江道:“小 可便是宋江。”那汉定睛看了看,纳头便拜,说道:“我不信今日早与兄长相见!”宋江道:“何故 如此错爱?”那汉道:“却才甚是无礼,万望恕罪!'有眼不识泰山!'“跪在地下,那里肯起来。宋 江慌忙扶住,道:“足下高姓大名?”柴进指那汉,说出他姓名,何处人氏。有分教:山中猛虎,见 时魄散魂离;林下强人,撞着心惊胆裂。正是:说开星月无光彩,道破江山水倒流。毕竟柴大官人说 出那汉还是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横海郡柴进留宾景阳冈武松打虎 第二十二回 话说宋江因躲一杯酒,去净手了,转出廊下来,呲了火锨柄,引得那汉焦躁,跳将起来就欲要打宋江 ,柴进赶将出来,偶叫起宋押司,因此露出姓名来。那大汉听得是宋江,跪在地下那里肯起,说道: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一时冒渎兄长,望乞恕罪!”宋江扶起那汉,问道:“足下是谁?高姓大名 ?”柴进指着道:“这人是清河县人氏。姓武,名松,排行第二。已在此间一年了。”宋江道:“江 湖上多闻说武二郎名字,不期今日却在这里相会。多幸!多幸!”柴进道:“偶然豪杰相聚,实是难 得。就请同做一席说话。” 他一同在上面坐。武松那里肯坐。谦了半晌,武松坐了第三位。柴进教再整杯盘,来劝三人痛饮。 河县,因酒後醉了,与本处机密相争,一时间怒起,只一拳打得那厮昏沉,小弟只道他死了,因此, 一迳地逃来投奔大官人处来躲灾避难。今已一年有馀。後来打听得那厮却不曾死,救得活了。今欲正 要回乡去寻哥哥,不想染患疟疾,不能够动身回去。却才正发寒冷,在那廊下向火,被兄长呲了锨柄 ;吃了那一惊,惊出一身冷汗,敢怕病到好了。” ,杀羊宰猪,管待宋江,不在话下。 自有针工,便教做三人的称体衣裳。 ,性气刚,庄客有些管顾不到处,他便要下拳打他们;因此,满庄里庄客没一个道他好。众人只是嫌 他,都去柴进面前,告诉他许多不是处。柴进虽然不赶他,只是相待得他慢了。却得宋江每日带挈他 一处,饮酒相陪,武松的前病都不发了。 “小弟因哥哥多时不通信息,只得要去望他。”宋江道:“实是二郎要去,不敢苦留。如若得闲时, 再来相会几时。”武松相谢了宋江。柴进取出些金银送与武松。武松谢道:“实是多多相扰了大官人 !” ,背上包裹,提了哨棒,相辞了便行。宋江道:“贤弟少等一等。”回到自己房内,取了些银两,赶 出到庄门前来,说道:“我送兄弟一程。”宋江和兄弟宋清两个等武松辞了柴大官人,宋江也道:“ 大官人,暂别了便来。” 道:“何妨再送几步。”路上说些闲话,不觉又过了三二里。武松挽住宋江手道:“尊兄不必远送。 尝言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宋江指着道:“容我再行几步。兀那官道上有个小酒店,我们吃 三锺了作别。” 些盘馔果品菜蔬之类,都搬来摆在桌上。三人饮了几杯,看看红日半西,武松便道:“天色将晚;哥 哥不弃武二时,就此受武二四拜,拜为义兄。” “哥哥客中自用盘费。”宋江道:“贤弟,不必多虑。你若推却,我便不认你做兄弟。”武松只得拜 受了,收放缠袋里。宋江取些碎银子还了酒钱,武松拿了哨棒,三个出酒店前来作别。武松堕泪拜辞 了自去。 後牵着两匹空马来接。宋江见了大喜,一同上马回庄上来。下了马,请入後堂饮酒。宋江弟兄两个自 此只在柴大官人庄上。 束包裹,提了哨棒,便走上路;寻思道:“江湖上只闻说及时雨宋公明,果然不虚!结识得这般弟兄 ,也不枉了!” 一个酒店,挑着一面招旗在门前,上头写着五个字道:“三碗不过冈“。 一碟热菜,放在武松面前,满满筛一碗酒来。武松拿起碗一饮而尽,叫道:“这酒好生有气力!主人 家,有饱肚的,买些吃酒。”酒家道:“只有熟牛肉。”武松道:“好的切二三斤来吃酒。” 酒!”又筛下一碗。 ,要肉便添来。”武松道:“我也要酒,也再切些肉来。”酒家道:“肉便切来添与客官吃,酒却不 添了。”武松道:“却又作怪!”便问主人家道:“你如何不肯卖酒与我吃?”酒家道:“客官,你 须见我门前招旗上面明明写道:'三碗不过冈'。”武松道:“怎地唤作'三碗不过冈'?”酒家道:“ 俺家的酒虽是村酒,却比老酒的滋味;但凡客人,来我店中吃了三碗的,便醉了,过不得前面的山冈 去:因此唤作'三碗不过冈'。若是过往客人到此,只吃三碗,便不再问。”武松笑道:“原来恁地; 我却吃了三碗,如何不醉?”酒家道:“我这酒,叫做'透瓶香';又唤作'出门倒':初入口时,醇浓 好吃,少刻时便倒。”武松道:“休要胡说!没地不还你钱!再筛三碗来我吃!” 来。”酒家道:“客官,休只管要饮。这酒端的要醉倒人,没药医!”武松道:“休得胡鸟说!便是 你使蒙汗药在里面,我也有鼻子!” 筛了三碗酒。 麽?”酒家看了道:“有馀,还有些贴钱与你。”武松道:“不要你贴钱,只将酒来筛。”酒家道: “客官,你要吃酒时,还有五六碗酒哩!只怕你吃不得了。”武松道:“就有五六碗多时,你尽数筛 将来。”酒家道:“你这条长汉傥或醉倒了时,怎扶得你住!”武松答道:“要你扶的,不算好汉! ” 这鸟店子倒翻转来!”酒家道:“这厮醉了,休惹他。”再筛了六碗酒与武松吃了。前後共吃了十八 碗,绰了哨棒,立起身来,道:“我却又不曾醉!”走出门前来,笑道:“却不说'三碗不过冈'!” 手提哨棒便走。 地?”酒家叫道:“我是好意;你且回来我家看抄白官司榜文。”武松道:“甚麽榜文?”酒家道: “如今前面景阳冈上有只吊睛白额大虫,晚了出来伤人,坏了三二十条大汉性命。官司如今杖限猎户 擒捉发落。冈子路口都有榜文;可教往来客人结夥成队,於巳、午、未三个时辰过冈;其余寅、卯、 申、酉、戌、亥六个时辰不许过冈。更兼单身客人,务要等伴结夥而过。这早晚正是未末申初时分, 我见你走都不问人,枉送了自家性命。不如就我此间歇了,等明日慢慢凑得三二十人,一齐好过冈子 。” 这般鸟话来吓我!便有大虫,我也不怕!”酒家道:“我是好意救你,你不信时,进来看官司榜文。 ”武松道:“你鸟做声!便真个有虎,老爷也不怕!你留我在家里歇,莫不半夜三更,要谋我财,害 我性命,却把鸟大虫唬吓我?”酒家道:“你看麽!我是一片好心,反做恶意,倒落得你恁地!你不 信我时,请尊便自行!”一面说,一面摇着头,自进店里去了。 片白,上写两行字。武松也颇识几字,抬头看时,上面写道:“近因景阳冈大虫伤人,但有过往客商 可於巳午未三个时辰结夥成队过冈,请勿自误。” ,便上冈子来。 见一个败落的山神庙。行到庙前,见这庙门上贴着一张印信榜文。武松住了脚读时,上面写道: 汉,难以转去。”存想了一回,说道:“怕甚麽鸟!且只顾上去看怎地!” 日色时,渐渐地坠下去了。此时正是十月间天气,日短夜长,容易得晚。武松自言自说道:“那得甚 麽大虫!人自怕了,不敢上山。” 林来;见一块光挞挞大青石,把那哨棒倚在一边,放翻身体,却待要睡,只见发起一阵狂风。那一阵 风过了,只听得乱树背後扑地一声响,跳出一只吊睛白额大虫来。武松见了,叫声“阿呀“,从青石 上翻将下来,便拿那条哨棒在手里,闪在青石边。那大虫又饿,又渴,把两只爪在地上略按一按,和 身望上一扑,从半空里撺将下来。武松被那一惊,酒都作冷汗出了。 下,把腰胯一掀,掀将起来。武松只一闪,闪在一边。大虫见掀他不着,吼一声,却似半天里起个霹 雳,振得那山冈也动,把这铁棒也似虎尾倒竖起来只一剪。武松却又闪在一边。原来那大虫拿人只是 一扑,一掀,一剪;三般捉不着时,气性先自没了一半。那大虫又剪不着,再吼了一声,一兜兜将回 来。 簌簌地,将那树连枝带叶劈脸打将下来。定睛看时,一棒劈不着大虫,原来打急了,正打在枯树上, 把那条哨棒折做两截,只拿得一半在手里。那大虫咆哮,性发起来,翻身又只一扑扑将来。武松又只 一跳,却退了十步远。那大虫恰好把两只前爪搭在武松面前。武松将半截棒丢在一边,两只手就势把 大虫顶花皮胳嗒地揪住,一按按将下来。那只大虫急要挣扎,被武松尽力气捺定,那里肯放半点儿松 宽。 。武松把大虫嘴直按下黄泥坑里去。那大虫吃武松奈何得没了些气力。武松把左手紧紧地揪住顶花皮 ,偷出右手来,提起铁锤般大小拳头,尽平生之力只顾打。打到五七十拳,那大虫眼里,口里,鼻子 里,耳朵里,都迸出鲜血来,更动弹不得,只剩口里兀自气喘。 了,方才丢了棒,寻思道:“我就地拖得这死大虫下冈子去?……”就血泊里双手来提时,那里提得 动。原来使尽了气力,手脚都苏软了。 且挣扎下冈子去,明早却来理会。”就石头边寻了毡笠儿,转过乱树林边,一步步捱下冈子来。走不 到半里多路,只见枯草中又钻出两只大虫来。武松道:“阿呀!我今番罢了!”只见那两只大虫在黑 影里直立起来。 吃一惊道:“你……你……你……吃了豹子胆,狮子腿,胆倒包着身躯!如何敢独自一个,昏黑将夜 ,又没器械,走过冈子来!你……你……你……是人?是鬼?”武松道:“你两个是甚麽人?”那个 人道:“我们是本处猎户。”武松道:“你们上岭上来做甚麽?”两个猎户失惊道:“你兀自不知哩 !今景阳冈上有一只极大的大虫,夜夜出来伤人!只我们猎户也折了七八个,过往客人不记其数,都 被这畜生吃了!本县知县着落当乡里正和我们猎户人等捕捉。那业畜势大难近,谁敢向前!我们为他 ,正不知吃了多少限棒,只捉他不得!今夜又该我们两个捕猎,和十数个乡夫在此,上上下下放了窝 弓药箭等他,正在这里埋伏,却见你大剌剌地从冈子上走将下来,我两个吃了一惊。你却正是甚人? 曾见大虫麽?”武松道:“我是清河县人氏,姓武,排行第二。却才冈子上乱树林边,正撞见那大虫 ,被我一顿拳脚打死了。”两个猎户听得,痴呆了,说道:“怕没这话?”武松道:“你不信时,只 看我身上兀自有血迹。”两个道:“怎地打来?” 都拿着钢叉、踏弩、刀枪,随即拢来。武松问道:“他们众人如何不随你两个上山?”猎户道:“便 是那畜生利害,他们如何敢上来!”一夥十数个人都在面前。两个猎户叫武松把打大虫的事说向众人 。众人都不肯信。武松道:“你众人不信时,我和你去看便了。”众人身边都有火刀、火石,随即发 出火来,点起五七个火把。众人都跟着武松一同再上冈子来,看见那大虫做一堆儿死在那里。众人见 了大喜,先叫一个去报知本县里正并该管上户。 前面,将一乘兜轿抬了武松,投本处一个上户家来。那上户里正都在庄前迎接。把这大虫扛到草厅上 。却有本乡上户,本乡猎户,三二十人,都来相探武松。众人问道:“壮士高姓大名?贵乡何处?” 武松道:“小人是此间邻郡清河县人氏。姓武,名松,排行第二。因从沧州回乡来,昨晚在冈子那边 酒店吃得大醉了,上冈子来,正撞见这畜生。”把那打虎的身分拳脚细说了一遍。众上户道:“真乃 英雄好汉!”众猎户先把野味将来与武松把杯。 知,一面合具虎床,安排端正,迎接县里去。 ,出到前面,与众人相见。众上户把盏,说道:“被这畜生正不知害了多少人性命,连累猎户吃了几 顿限棒!今日幸得壮士来到,除了这个大害!第一,乡中人民有福,第二,客侣通行,实出壮士之赐 !”武松谢道:“非小子之能,托赖众长上福荫。” 松有些行李包裹,寄在庄上。一齐都出庄门前来。 ,也挂着花红段匹,迎到阳谷县里来。 轿上看时,只见亚肩叠背,闹闹攘攘,屯街塞巷,都来看迎大虫。到县前衙门口,知县已在厅上专等 ,武松下了轿。扛着大虫,都到厅前,放在甬道上。 ”便唤武松上厅来。 的本事说了一遍。厅上厅下众多人等都惊得呆了。知县就厅上赐了几杯酒,将出上户凑的赏赐钱一千 贯给与武松,武松禀道:“小人托赖相公的福荫,偶然侥幸打死了这个大虫,非小人之能,如何敢受 赏赐。小人闻知这众猎户因这个大虫受了相公的责罚,何不就把这一千贯给散与众人去用?”知县道 :“既是如此,任从壮士。” 县人氏,与我这阳谷县只在咫尺。我今日就参你在本县做个都头,如何?”武松跪谢道:“若蒙恩相 抬举,小人终身受赐。” 日酒。武松自心中想道:“我本要回清河县去看望哥哥,谁想倒来做了阳谷县都头。”自此上官见爱 ,乡里闻名。 如何不看觑我则个?”武松回头来看了,叫声:“阿呀!你如何却在这里?”不是武松见了这个人, 有分教阳谷县中,尸横血染;直教钢刀响处人头滚,宝剑挥时热血流。毕竟叫唤武都头的正是甚人, 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王婆贪贿说风情郓哥不忿闹茶肆 第二十三回 话说当日武都头回转身来看见那人,扑翻身便拜。那人原来不是别人,正是武松的嫡亲哥哥武大郎。 武松拜罢,说道:“一年有余不见哥哥,如何却在这里?”武大道:“二哥,你去了许多时,如何不 寄封书来与我?我又怨你,又想你。”武松道:“哥哥如何是怨我想我?”武大道:“我怨你时,当 初你在清河县里,要便吃酒醉了,和人相打,时常吃官司,教我要便随衙听候,不曾有一个月净办, 常教我受苦,这个便是怨你处。想你时,我近来取得一个老小,清河县人不怯气,都来相欺负,没人 做主;你在家时,谁敢来放个屁;我如今在那里安不得身,只得搬来这里赁房居住,因此便是想你处 。” 地,如何打得那个猛虎?这武大郎身不满五尺,面目丑陋,头脑可笑;清河县人见他生得短矮,起他 一个诨名,叫做三寸丁谷树皮。那清河县里,有一个大户人家,有个使女,娘家姓潘,小名唤做金莲 ;年方二十余岁,颇有些颜色。因为那个大户要缠他,这女使只是去告主人婆,意下不肯依从。那个 大户以此记恨於心,却倒陪些房奁,不要武大一文钱,白白地嫁与他。自从武大娶得那妇人之後,清 河县里有几个奸诈的浮浪子弟们,却来他家里薅恼。原来这妇人见武大身材短矮,人物猥獕,不会风 流;他倒无般不好,为头的爱偷汉子。那武大是个懦弱本分人,被这一班人不时间在门前叫道:“好 一块羊肉,倒落在狗口里!”因此,武大在清河县住不牢,搬来这阳谷县紫石街赁房居住,每日仍旧 挑卖炊饼。此日,正在县前做买卖。 武,县里知县参他做个都头。'我也八分猜道是你,原来今日才得撞见。我且不做买卖,一同和你家 去。”武松道:“哥哥,家在那里?”武大用手指道:“只在前面紫石街便是。” ,武大叫一声“大嫂开门“。只见帘子开处,一个妇人出到帘子下,应道:“大哥,怎地半早便归? ”武大道:“你的叔叔在这里,且来厮见。”武大郎接了担儿入去便出来道:“二哥,入屋里来和你 嫂嫂相见。” 正是我这兄弟。”那妇人叉手向前道:“叔叔万福。”武松道:“嫂嫂请坐。” 嫂嫂受礼。”那妇人道:“奴家听得间壁王乾娘说,'有个打虎的好汉迎到县前来,'要奴家同去看一 看。不想去得迟了,赶不上,不曾看见。原来却是叔叔。且请叔叔到楼上去坐。” 武大应道:“最好。二哥,你且坐一坐,我便来也。” 生得这般长大。我嫁得这等一个,也不枉了为人一世!你看我那三寸丁谷树皮,三分像人,七分似鬼 ,我直恁地晦气!据着武松,大虫也吃他打倒了,他必然好气力。说他又未曾婚娶,何不叫他搬来我 家里住?……不想这段姻缘却在这里!……” :“叔叔,在那里安歇?”武松道:“胡乱权在县衙里安歇。”那妇人道:“叔叔,恁地时却不便当 。”武松道:“独自一身,容易料理。早晚自有土兵服侍。”妇人道:“那等人服侍叔叔,怎地顾管 得到。何不搬来一家里住?早晚要些汤水吃时,奴家亲自安排与叔叔吃,不强似这伙腌臢人安排饮食 ?叔叔便吃口清汤也放心得下。”武松道:“深谢嫂嫂。” 叔叔,青春多少?”武松道:“武二二十五岁。”那妇人道:“长奴三岁。叔叔,今番从那里来?” 武松道:“在沧州住了一年有余,只想哥哥在清河县住,不想却搬在这里。” 得叔叔这般雄壮,谁敢道个'不'字!”武松道:“家兄从来本分,不似武二撒泼。”那妇人笑道:“ 怎地这般颠倒说!常言道:'人无刚骨,安身不牢。'奴家平生快性,看不得这般'三答不回头,四答 和身转'的人。”武松道:“家兄却不到得惹事,要嫂嫂忧心。” ”那妇人应道:“你看那不晓事的!叔叔在这里坐地,却教我撇了下来!”武松道:“嫂嫂请自便。 ”那妇人道:“何不去叫间壁王乾娘安排便了,只是这般不见便!” 。 道:“叔叔,休怪没甚管待,请酒一杯。”武松道:“感谢嫂嫂。休这般说。” 块儿?”拣好的递将过来。武松是个直性的汉子,只把做亲嫂嫂相待。谁知那妇人是个使女出身,惯 会小意儿。武大又是个善弱的人,那里会管待人。那妇人吃了几杯酒,一双眼只看着武松的身上。武 松吃他看不过,只低了头不恁麽理会。 望哥哥。”都送下楼来。那妇人道:“叔叔,是必搬来家里住;若是叔叔不搬来时,教我两口儿也吃 别人笑话。亲兄弟难比别人。大哥,你便打点一间房请叔叔来家里过活,休教邻舍街坊道个不是。” 武大道:“大嫂说得是。二哥,你便搬来,也教我争口气。”武松道:“既是哥哥嫂嫂恁地说时,今 晚有些行李便取了来。”那妇人道:“叔叔,是必记心,奴这里专望。” 搬在紫石街居住;武松欲就家里宿歇,早晚衙门中听候使唤,不敢擅去,请恩相钧旨。”知县道:“ 这是孝悌的勾当,我如何阻你;你可每日来县里伺候。” 那妇人见了,却比半夜里拾金宝的一般欢喜,堆下笑来。武大叫个木匠,就楼下整了一间房,铺下一 张床,里面放一条桌子,安两个杌子,一个火炉。武松先把行李安顿了,分付土兵自回去,当晚就哥 嫂家里歇卧。 那妇人道:“叔叔,画了卯,早些个归来吃饭,休去别处吃。”武松道:“便来也。”迳去县里画了 卯,伺候了一早晨,回到家里。那妇人洗手剔甲,齐齐整整,安排下饭食。三口儿共桌儿吃,武松吃 了饭,那妇人双手捧一盏茶递与武松吃。武松道:“教嫂嫂生受,武松寝食不安。县里拨一个土兵来 使唤。”那妇人连声叫道:“叔叔,却怎地这般见外?自家的骨肉,又不服侍了别人。便拨一个土兵 使用,这厮上锅上灶也不乾净,奴眼里也看不得这等人。”武松道:“恁地时,却生受嫂嫂。” 武松人情,武大又安排了回席,都不在话下。 与奴家,不敢推辞,只得接了。” 归早,那妇人顿羹顿饭,欢天喜地,服侍武松,武松倒过意不去。那妇人常把些言语来撩拨他,武松 是个硬心直汉,却不见怪。 早纷纷扬扬飞下一天大雪来。当日那雪直下到一更天气不止。 之类,去武松房里簇了一盆炭火,心里自想道:“我今日着实撩斗他一撩斗,不信他不动情。……” 脸迎接道:“叔叔,寒冷?”武松道:“感谢嫂嫂忧念。”入得门来,便把毡笠儿除将下来。那妇人 双手去接。武松道:“不劳嫂嫂生受。”自把雪来拂了,挂在壁上;解了腰里缠带,脱了身上鹦哥绿 纻丝衲袄,入房里搭了。 。却才又有一个作杯,我不奈烦,一直走到家里来。”那妇人道:“恁地;叔叔向火。”武松道:“ 好。”便脱了油靴,换了一双袜子,穿了暖鞋;掇个杌子自近火边坐地。那妇人把前门上了拴,後门 也关了,却搬些按酒果品菜蔬入武松房里来,摆在桌子上。 道:“一发等哥哥家来吃。”妇人道:“那里等得他来!等他不得!” 便。”那妇人也掇个杌子近火边坐了。火头边桌儿上摆着杯盘。那妇人拿盏酒,擎在手里,看着武松 道:“叔叔,满饮此杯。”武松接过手来,一饮而尽。那妇人又筛一杯酒来,说道:“天色寒冷,叔 叔,饮个成双杯儿。”武松道:“嫂嫂自便。”接来又一饮而尽。 胸微露,云鬟半軃,脸上堆着笑容,说道:“我听得一个闲人说道:叔叔在县前东街上养着一个唱的 。敢端的有这话麽?”武松道:“嫂嫂休听外人胡说。武二从来不是这等人。”妇人道:“我不信, 只怕叔叔口头不似心头。”武松道:“嫂嫂不信时,只问哥哥。”那妇人道:“他晓得甚麽。晓得这 等事时,不卖炊饼了。叔叔,且请一杯。”连筛了三四杯酒饮了。 头来低了。那妇人起身去烫酒。武松自在房里拿起火箸簇火。 只穿这些衣裳,不冷?”武松已自有六七分不快意,也不应他。那妇人见他不应,劈手便来夺火箸, 口里道:“叔叔不会簇火,我与叔叔拨火;只要似火盆常热便好。”武松有八九分焦躁,只不做声。 那妇人欲心似火,不看武松焦躁,便放了火箸,却筛一盏酒来,自呷了一口,剩了大半盏,看着武松 道:“你若有心,吃我这半盏儿残酒。” 交。武松睁起眼来道:“武二是个顶天立地噙齿戴发男子汉,不是那等败坏风俗没人伦的猪狗!嫂嫂 休要这般不识廉耻!倘有些风吹草动,武二眼里认得是嫂嫂,拳头却不认得是嫂嫂!再来,休要恁地 !” ”搬了盏碟自向厨下去了。武松自在房里气忿忿地。 婆双眼哭得红红打的。武大道:“你和谁闹来?”那妇人道:“都是你不争气,教外人来欺负我!” 武大道:“谁人敢来欺负你!”妇人道:“情知是有谁!争奈武二那厮,我见他大雪里归来,连忙安 排酒,请他吃;他见前後没人,便把言语来调戏我!”武大道:“我的兄弟不是这等人,从来老实。 休要高做声,吃邻舍家笑话。”武大撇了老婆,来到武松房里,叫道:“二哥,你不曾吃点心,我和 你吃些酒。”武松只不做声,寻思了半晌,再脱了丝鞋,依旧穿上油膀鞋,着了上盖,带上毡笠儿, 一头系缠袋,一面出门。武大叫道:“二哥,那里去?”也不应,一直地只顾去了。 骂道:“糊突桶!有甚麽难见处!那厮羞了,没脸儿见你,走了出去!我也不再许你留这厮在家里宿 歇!”武大道:“他搬出去须吃别人笑话。”那妇人道:“混沌魍魉!他来调戏我,倒不吃别人笑! 你要便自和他道话,我却做不得这样的人!你还了我一纸休书来,你自留他便了!”武大那里敢再开 口。 大赶出来叫道:“二哥,做甚麽便搬了去?”武松道:“哥哥,不要问;说起来,装你的幌子。你只 由我自去便了。” 都头,怎地养活了哥嫂,却不知反来嚼咬人!正是'花木瓜,空好看'!你搬了去,倒谢天谢地!且得 冤家离眼前!” 娘千叮万嘱分付,教不要去兜揽他;因此,武大不敢去寻武松。 金银,欲待要使人送上东京去与亲眷处收贮使用,谋个升转;却怕路上被人劫了去,须得一个有本事 的心腹人去,便好;猛可想起武松来,“须是此人可去。……有这等英雄了得!”当日便唤武松到衙 内商议道:“我有一个亲戚在东京城里住;欲要送一担礼物去,就捎封书问安则个。只恐途中不好行 ,须是得你这等英雄好汉方去得。你可休辞辛苦,与我去走一遭。回来我自重重赏你。”武松应道: “小人得蒙恩相抬举,安敢推故。既蒙差遣,只得便去。小人也自来不曾到东京,就那里观看光景一 遭。相公,明日打点端正了便行。”知县大喜,赏了三杯,不在话下。 肉果品之类,一迳投紫石街来,直到武大家里。武大恰好卖炊饼了回来,见武松在门前坐地,叫土兵 去厨下安排。那妇人馀情不断,见武松把将酒食来,心中自想道:“莫不这厮思量我了,却又回来? ……那厮一定强不过我!且慢慢地相问他。” 叔,不知怎地错见了?好几日并不上门,教奴心里没理会处。每日叫你哥哥来县里寻叔叔陪话,归来 只说道:'没处寻。'今日且喜得叔叔家来。没事坏钱做甚麽?”武松答道:“武二有句话,特来要和 哥哥嫂嫂说知则个。”那妇人道:“既是如此,楼上去坐地。” 桌子上。武松劝哥哥嫂嫂吃酒。那妇人只顾把眼来睃武松。武松只顾吃酒。 知县相公差往东京干事,明日便要起程。多是两个月,少是四五十日便回。有句话特来和你说知,你 从来为人懦弱,我不在家,恐怕被外人来欺负。假如你每日卖十扇笼炊饼,你从明日为始,只做五扇 笼出去卖;每日迟出早归,不要和人吃酒;归到家里,便下了帘子,早闭上门,省了多少是非口舌。 如若有人欺负你,不要和他争执,待我回来自和他理论。大哥依我时,满饮此杯。”武大接了酒道: “我兄弟见得是,我都依你说。” 质朴,全靠嫂嫂做主看待他。常言道:'表壮不如里壮。'嫂嫂把得家定,我哥哥烦恼做甚麽?岂不闻 古人言:'蓠劳犬不入'?” !有甚麽言语在外人处说来,欺负老娘!我是一个不戴头巾男子汉,叮叮当当响的婆娘!拳头上立得 人,胳膊上走得马,人面上行得人!不是那等搠不出的鳖老婆!自从嫁了武大,真个蝼蚁也不敢入屋 里来!有甚麽篱笆不牢,犬儿钻得入来?你胡言乱语,一句句都要下落!丢下砖头瓦儿,一个个要着 地!”武松笑道:“若得嫂嫂这般做主,最好;只要心口相应,却不要'心头不似口头'。既然如此, 武二都记得嫂嫂说的话了,请饮过此杯。” 我当初嫁武大时,不曾听说有甚麽阿叔!那里走得来'是亲不是亲,便要做乔家公'!自是老娘晦气了 ,鸟撞着许多事!”哭下楼去了。那妇人自妆许多奸伪张致。 口里说,不觉眼中堕泪。武松见武大眼中垂泪,便说道:“哥哥便不做得买卖也罢,只在家里坐地; 盘缠兄弟自送将来。”武大送武松下楼来。临出门,武松又道:“大哥,我的言语休要忘了。” 把箱笼都装载车子上;点两个精壮土兵,县衙里拨两个心腹伴当,都分付了。那四个跟了武松就厅前 拜辞了知县,拽扎起,提了朴刀,监押车子,一行五人离了阳谷县,取路望东京去了。 里只依着兄弟的言语,真个每日只做一半炊饼出去卖,未晚便归,一脚歇了担儿,便去除了帘子,关 上大门,却来家里坐地。 门关了,也须吃别人道我家怎地禁鬼!听你那兄弟鸟嘴,也不怕别人笑耻!”武大道:“由他们笑话 我家禁鬼。我的兄弟说的是好话,省了多少是非。”那妇人道:“呸!浊物!你是个男子汉,自不做 主,却听别人调遣!”武大摇手道:“由他。我的兄弟是金子言语!” 了,不以为事。自此,这妇人约莫到武大归时先自去收了帘儿,关上大门。武大见了,自心里也喜, 寻思道:“恁地时却好!……” 。也是合当有事,却好一个人从帘子边走过。自古道:“没巧不成话。”这妇人正手里拿叉竿不牢, 失手滑将倒去,不端不正,却好打在那人头巾上。那人立住了脚,意思要发作;回过脸来看时,却是 一个妖娆的妇人,先自酥了半边,那怒气直钻过“爪哇国“去了,变坐笑吟吟的脸儿。这妇人见不相 怪,便叉手深深地道个万福,说道:“奴家一时失手。官人疼了?”那人一头把把手整顿头巾,一面 把腰曲着地还礼,道:“不妨事。娘子闪了手?”却被这间壁的王婆正在茶局子里水帘底下看见了, 笑道:“兀!谁教大官人打这屋檐边过?打得正好!”那人笑道:“这是小人不是。冲撞娘子,休怪 。”那妇人也笑道:“官人恕奴些个。”那人又笑着,大大地唱个肥喏,道:“小人不敢。”那一双 眼都只在这妇人身上,也回了七八遍头,自摇摇摆摆,踏着八字脚去了。这妇人自收了帘子叉竿入去 ,掩上大门,等武大归来。 个奸诈的人,使得些好拳棒;近来暴发迹,专在县里管些公事,与人放刁把滥,说事过钱,排陷官吏 。因此,满县人都饶让他些个。那人覆姓西门单讳一个庆字,排行第一,人都唤他做西门大郎。近来 发迹有钱,人都称他做西门大官人。 得好个大肥喏!”西门庆也笑道:“乾娘,你且来,我问你:间壁这个雌儿是谁的老小?”王婆道: “他是阎罗大王的妹子!五道将军的女儿!问他怎的?”西门庆道:“我和你说正话,休要取笑。” 王婆道:“大官人怎麽不认得,他老公便是每日在县前卖熟食的。……”西门庆道:“莫非是卖枣糕 徐三的老婆?”王婆摇手道:“不是;若是他的,正是一对儿。大官人再猜。”西门庆道:“可是银 担子李二哥的老婆?”王婆摇头道:“不是!若是他的时,也倒是一双。”西门庆道:“倒敢是花胳 膊陆小乙的妻子?”王婆大笑道:“不是!若是他的时,也又是好一对儿!大官人再猜一猜。”西门 庆道:“乾娘,我其实猜不着。”王婆哈哈笑道:“好教大官人得知了笑一声。他的盖老便是街上卖 炊饼的武大郎。”西门庆跌脚笑道:“莫不是人叫他三寸丁谷树皮的武大郎?”王婆道:“正是他。 ”西门庆听了,叫起苦来,说道:“好块羊肉,怎地落在狗口里!”王婆道:“便是这般苦事!自古 道:'骏马却驮痴汉走,巧妇常伴拙夫眠。'月下老偏生要是这般配合!”西门庆道:“王乾娘,我少 你多少茶钱?”王婆道:“不多,由他,歇些时却算。”西门庆又道:“你儿子跟谁出去?”王婆道 :“说不得。跟一个客人淮上去,至今不归,又不知死活。”西门庆道:“却不叫他跟我?”王婆笑 道:“若得大官人抬举他,十分之好。”西门庆道:“等他归来,却再计较。”再说了几句闲话,相 谢起身去了。 个'梅汤'?”西门庆道:“最好,多加些酸。”王婆做了一个梅汤,双手递与西门庆。西门庆慢慢地 吃了,盏托放在桌上。西门庆道:“王乾娘,你这梅汤做得好,有多少在屋里?”王婆笑道:“老身 做了一世媒,那讨一个在屋里。”西门庆道:“我问你梅汤,你却说做媒,差了多少?”王婆道:“ 老身只听的大官人问这'媒'做得好,老身只道说做媒。”西门庆道:“乾娘,你既是撮合山,也与我 做头媒,说头好亲事。我自重重谢你。”王婆道:“大官人,你宅上大娘子得知时,婆子这脸怎吃得 耳刮子?”西门庆道:“我家大娘子最好,极是容得人。见今也讨几个身边人在家里,只是没一个中 得我意的。你有这般好的与我主张一个,便来说不妨。就是'回头人'也好,只要中得我意。”王婆道 :“前日有一个倒好,只怕大官人不要。”西门庆道:“若好时,你与我说成了,我自谢你。”王婆 道:“生得十二分人物,只是年纪大些。”西门庆道:“便差一两岁,也不打紧。真个几岁?”王婆 道:“那娘子戊寅生,属虎的,新年恰好九十三岁。”西门庆笑道:“你看这风婆子!只要扯着风脸 取笑!”西门庆笑了起身去。 着武大门前只顾望。王婆道:“大官人,吃个'和合汤'如何?”西门庆道:“最好,乾娘,放甜些。 ”王婆点一盏和合汤,递与西门庆吃。坐个一歇,起身道:“乾娘记了帐目,明日一发还钱。”王婆 道:“不妨。伏惟安置,来日早请过访。”西门庆又笑了去。当晚无事。 个刷子踅得紧!你看我着些甜糖抹在这厮鼻子上,只叫他舔不着。那厮会讨县里人便宜,且教他来老 娘手里纳些败缺!” 子里坐了看。王婆只做不看见,只顾在茶局里煽风炉子,不出来问茶。西门庆叫道:“乾娘,点两盏 茶来。”王婆笑道:“大官人,来了?连日少见。且请坐。”便浓浓的点两盏姜茶,将来放在桌上。 西门庆道:“乾娘,相陪我吃个茶。”王婆哈哈笑道:“我又不是'影射'的!”西门庆也笑了一回, 问道:“乾娘,间壁卖甚麽!”王婆道:“他家卖拖蒸河漏子热烫温和大辣酥。”西门庆笑道:“你 看!这婆子只是风!”王婆笑道:“我不风,他家自有亲老公!”西门庆道:“乾娘,和你说正经话 :说他家如法做得好炊饼,我要问他做三五十个,不知出去在家?”王婆道:“若要买炊饼,少间等 他街上回来买,何消得上门上户?”西门庆道:“乾娘说的是。”吃了茶,坐了一回,起身道:“乾 娘,记了帐目。”王婆道:“不妨事。老娘牢牢写在帐上。”西门庆笑了去。 ;迳踅入茶房里来。王婆道:“大官人稀行!好几时不见面!”西门庆笑将起来,去身边摸出一两来 银子递与王婆,说道:“乾娘,权收了做茶钱。”婆子笑道:“何消得许多?”西门庆道:“只顾放 着。” 个'宽煎叶儿茶',如何?”西门庆道:“乾娘如何便猜得着?”婆子道:“有甚麽难猜。自古道:' 入门休问荣枯事,观看容颜便得知。'老身异样跷蹊作怪的事都猜得着。”西门庆道:“我有一件心 上的事,乾娘猜得着时,与你五两银子。” ,赶趁得频,一定是记挂着隔壁那个人。我猜得如何?”西门庆笑将起来道:“乾娘,你端的智赛隋 何,机强陆贾!不瞒乾娘说:我不知怎地吃他那日叉帘子时,见了这一面,却似收了我三魂七魄的一 般。只是没做个道理入脚处。不知你会弄手段麽?” 一日,卖了一个泡茶,直到如今不发市。专一靠些'杂趁'养口。”西门庆问道:“怎地叫做'杂趁'? ”王婆笑道:“老身为头是做媒;又会做牙婆;也会抱腰,也会收小的,也会说风情,也会做'马泊 六'。”西门庆道:“乾娘,端的与我说得成时,便送十两银子与你做棺材本。” 的貌;第二件,驴儿大的行货;第三件,要似邓通有钱;第四件,小就要棉里针忍耐;第五件,要闲 工夫:这五件,唤作'潘、驴、邓、小、闲'。五件俱全,此事便获着。”西门庆道:“实不瞒你说, 这五件事我都有些:第一,我的面儿虽比不得潘安,也充得过;第二,我小时也曾养得好大龟;第三 ,我家里也颇有贯百钱财,虽不及邓通,也得过;第四,我最耐得,他便打我四百顿,休想我回他一 下;第五,我最有闲工夫,不然,如何来的恁频?乾娘,你只作成我!完备了时,我自重重的谢你。 ” “你且道甚麽一件事打搅?”王婆道:“大官人,休怪老身直言:但凡捱光最难,十分光时,使钱到 九分九厘,也有难成就处。我知你从来悭吝,不肯胡乱便使钱,只这一件打搅。”西门庆道:“这个 极容易医治,我只听你的言语便了。” ?”西门庆道:“不拣怎地,我都依你。乾娘有甚妙计?”王婆笑道:“今日晚了,且回去。过半年 三个月却来商量。”西门庆便跪下道:“乾娘!休要撒科,你作成我则个!” ,十捉九着!大官人,我今日对你说:这个人原是清河县大户人家讨来的养女,却做得一手好针线。 大官人,你便买一匹白绫,一匹蓝绣,一匹白绢,再用十两好绵,都把来与老身。我却走过去,问他 讨个茶吃,却与这雌儿说道:'有个施主官人与我一套送终衣料,特来借历头。央及娘子与老身拣个 好日,去请个裁缝来做。'他若见我这般说,不睬我时,此事便休了。他若说,'我替你做,'不要我 叫裁缝时,这便有一分光了。我便请他家来做。他若说,'将来我家里做,'不肯过来,此事便休了。 他若欢天喜地地说,'我来做,就替你裁。'这光便有二分了。若是肯来我这里做时,却要安排些酒食 点心请他。第一日,你也不要来。第二日,他若说不便当时,定要将家去做,此事便休了。他若依前 肯过我家做时,这光便有三分了。这一日,你也不要来。到第三日晌午前後,你整整齐齐打扮了来, 咳嗽为号。你便在门前说道:“怎地连日不见王乾娘?'我便出来,请你入房里来。若是他见你来, 便起身跑了归去,难道我拖住他?此事便休了。他若见你入来,不动身时,这光便有四分了。坐下时 ,便对雌儿说道:'这个便是与我衣料的施主官人,亏杀他!'我夸大官人许多好处,你便卖弄他的针 线。若是他不来兜揽答应,此事便休了。他若口里答应说话时,这光便有五分了。我却说道:'难得 这个娘子与我作成出手做。亏杀你两个施主:一个出钱的,一个出力的。不是老身路歧相央,难得这 个娘子在这里,官人好做个主人,替老身与娘子浇手。'你便取出银子来央我买。若是他抽身便走时 ,不成扯住他?此事便休了。他若是不动身时,这光便有六分了。我却拿了银子,临出门,对他道: '有劳娘子相待大官人坐一坐。'他若也起身走了家去时,我也难道阻挡他?此事便休了。若是他不起 身走动时,此事又好了,这光便有七分了。等我买得东西来,摆在桌上时,我便道:'娘子且收拾生 活,吃一杯儿,难得这位官人坏钞。'他若不肯和你同桌吃时,走了回去,此事便休了。若是他只口 里说要去,却不动身,这事又好了。这光便有八分了。待他吃的酒浓时,正说得入港,我便推道没了 酒,再叫你买,你便又央我去买。我只做去买酒,把门拽上,关你和他两个在里面。他若焦躁,跑了 归去,此事便休了。他若由我拽上门,不焦躁时,这光便有九分了。只欠一分光了便完就。这一分倒 难。大官人,你在房里,着几句甜净的话说将入去;你却不可躁暴;便去动手动脚,打搅了事,那时 我不管你。先假做把袖子在桌上拂落一双箸去,你只做去地下拾箸,将手去他脚上捏一捏。他若闹将 起来,我自来搭救,此事也便休了,再也难得成。若是他不做声时,这是十分光了。这时节,十分事 都成了!这条计策如何?” 门庆道:“'但得一片橘皮吃,莫便忘了洞庭湖。'这条计几时可行?”王婆道:“只在今晚便有回报 。我如今趁武大未归,走过去细细地说诱他。你却便使人将绫绣绢匹并绵子来。”西门庆道:“得乾 娘完成得这件事,如何敢失信。”作别了王婆便去市上绣绢铺里买了绫绣绢缎并十两清水好绵;家里 叫个伴当,取包袱包了,带了五两碎银,迳送入茶坊里。 王婆道:“娘子,怎地不过贫家吃茶?”那妇人道:“便是这几日身体不快,懒走去的。”王婆道: “娘子家里有历日麽?借与老身看一看,要选个裁衣日。”那妇人道:“乾娘裁甚麽衣裳?”王婆道 :“便是老身十病九痛,怕有些山高水低,预先要制办些送终衣服。难得近处一个财主见老身这般说 ,布施与我一套衣料,绫绣绢段又与若干好绵。放在家里一年有馀,不能够做;今年觉道身体好生不 济,又撞着如今闰月,趁这两日要做;又被那裁缝勒□【音“肯(去)“,字形左“提手“右“肯“ ,压迫之意】,只推生活忙,不肯来做;老身说不得这等苦!” 只是不敢相央。”那妇人道:“这个何妨。许了乾娘,务要与乾娘做了。将历头叫人拣个黄道好日, 便与你动手。”王婆道:“若得娘子肯与老身做时,娘子是一点福星,何用选日?老身也前日央人看 来,说道明日是个黄道好日;老身只道裁衣不用黄道日,了不记他。”那妇人道:“归寿衣正要黄道 日好,何用别选日。”王婆道:“既是娘子肯作成老身时,大胆只是明日,起动娘子到寒家则个。” 那妇人道:“乾娘,不必,将过来做不得?”王婆道:“便是老身也要看娘子做生活则个;又怕家里 没人看门前。”那妇人道:“既是乾娘恁地说时,我明日饭後便来。” 拾房里乾净了,买了些线索,安排了些茶水,在家里等候。 子欢喜无限,接入房里坐下,便浓浓地点道茶,撒上些出日松子胡桃肉,递与这妇人吃了;抹得桌子 乾净,便将出那绫绣绢段来。妇人将尺量了长短,裁得完备,便缝起来。 !” 拾起生活,自归去,恰好武大归来,挑着空担儿进门。那妇人拽开门,下了帘子。 我做送终的衣裳,日中安排些点心请我。”武大道:“啊呀!不要吃他的。我们也有央及他处。他便 央你做得件把衣裳,你便自归来吃些点心,不直得搅恼他。你明日倘或再去做时,带了些钱在身边, 也买些酒食与他回礼,尝言道:'远亲不如近邻。'休要失了人情。他若是不肯要你还礼时,你便只是 拿了家来做去还他。”那妇人听了,当晚无话。 出生活,一面缝将起来。王婆自一边点茶来吃了,不在话下。 有这个道理?老身央及娘子在这里做生活,如何颠倒教娘子坏钱?”那妇人道:“却是拙夫分付奴来 !若还乾娘见外时,只是将了家去做还乾娘。”|Qī|shu|ωang| 这事,自又添钱去买些好酒好食,希奇果子来,殷勤相待。 妇人从楼上下来道:“奴却待来也。”两个厮见了,来到王婆房里坐下,取过生活来缝。那婆子随即 点盏茶来,两个吃了。 三五两碎银子,迳投这紫石街来;到得茶房门首便咳嗽道:“王乾娘,连日如何不见?”那婆子瞧科 ,便应道:“兀!谁叫老娘!”西门庆道:“是我。”那婆子赶出来看了,笑道:“我只道是谁,却 原来是施主大官人。你来得正好,且请你入去看一看。”把西门庆袖子一拖拖进房里,对着那妇人道 :“这个便是那施主,与老身那衣料的官人。” 难得官人与老身段匹,放了一年,不曾做得。如今又亏杀这位娘子出手与老身做成全了。真个是布机 也似好针线!又密又好,其实难得!大官人,你且看一看。” 笑道:“官人休笑话。” :“小人如何猜得着。”王婆哈哈的笑道:“便是间壁武大郎的娘子;前日叉竿打得不疼,大官人便 忘了。”那妇人脸便红红的道:“那日奴家偶然失手,官人休要记怀。”西门庆道:“说那里话。” 王婆便接口道:“这位大官人一生和气,从来不会记恨,极是好人。”西门庆道:“前日小人不认得 ,原来却是武大郎的娘子。小人只认的大郎,一个养家经纪人。且是在街上做买卖,大大小小不曾恶 了一个人,又会赚钱,又且好性格,真个难得这等人。”王婆道:“可知哩;娘子自从嫁得这个大郎 ,但是有事,百依百随。”那妇人应道:“他是无用之人,官人休要笑话。”西门庆道:“娘子差矣 ;古人道:'柔软是立身之本,刚强是惹祸之胎。'似娘子的大郎所为善良时,'万丈水无涓滴漏。'“ 王婆打着猎鼓儿道:“说的是。” 的。”婆子道:“这个大官人是这本县一个财主,知县相公也和他来往,叫做西门庆大官人,万万贯 钱财,开着个生药铺在县前。家里钱过北斗,米烂陈仓,赤的是金,白的是银;圆得是珠,光的是宝 。也有犀牛头上角,亦有大象口中牙。……” 一处。王婆便去点两盏茶,来递一盏与西门庆,一盏递与这妇人;说道:“娘子相待大官人则个。” 王婆便道:“大官人不来时,老身也不敢来宅上相请;一者缘法,二者来得恰好。尝言道:'一客不 烦二主。'大官人便是出钱的,这位娘子便是出力的;不是老身路歧相烦,难得这位娘子在这里,官 人好做个主人,替老身与娘子浇手。”西门庆道:“小人也见不到,这里有银子在此。”便取出来, 和帕子递与王婆。那妇人便道:“不消生受得。”口里说,又不动身。王婆将了银子要去,那妇人又 不起身。婆子便出门,又道:“有劳娘子相陪大官人坐一坐。”那妇人道:“乾娘,免了。”却亦是 不动身。也是姻缘,却都有意了;西门庆这厮一双眼只看着那妇人;这婆娘一双眼也偷睃西门庆,见 了这表人物,心中倒有五七分意了,又低着头自做生活。 桌子上。看着那妇人道:“乾娘自便相待大官人,奴却不当。”依旧原不动身。那婆子道:“正是专 与娘子浇手,如何却说这话?”王婆将盘馔都摆在桌子上,三人坐定,把酒来斟。这西门庆拿起酒盏 来,说道:“娘子,满饮此杯。”那妇人笑道:“多感官人厚意。”王婆道:“老身得知娘子洪饮, 且请开怀吃两盏儿。”西门庆拿起箸来道:“乾娘,替我劝娘子请些个。” 子青春多少?”那妇人应道:“奴家虚度二十三岁。”西门庆道:“小人痴长五岁。”那妇人道:“ 官人将天比地。”王婆走进来道:“好个精细的娘子!不惟做得好针线,诸子百家皆通。”西门庆道 :“却是那里去讨!武大郎好生有福!”王婆便道:“不是老身说是非,大官人宅里枉有许多,那里 讨一个赶得上这娘子的!”西门庆道:“便是这等一言难尽;只是小人命薄,不曾招得一个好的。” 王婆道:“大官人,先头娘子须好。”西门庆道:“休说!若是我先妻在时,却不怎地家无主,屋到 竖!如今枉自有三五七口人吃饭,都不管事!” ,却倒百伶百俐,是件都替得小人;如今不幸,他殁了已得三年,家里的事都七颠八倒。为何小人只 是走了出来?在家里时,便要呕气。” 人先妻也没有此娘子这表人物。” 张惜惜;我见他是路歧人,不喜欢。”婆子又道:“官人,你和李娇娇却长久。”西门庆道:“这个 人见今取在家里。若是他似娘子时,自册正了他多时。”王婆道:“若有娘子般中得官人意的,来宅 上说没妨事麽?”西门庆道:“我的爹娘俱已殁了,我自主张,谁敢道个'不'字。”王婆道:“我自 说要,急切那里有中得官人意的。”西门庆道:“做甚麽了便没?只恨我夫妻缘分上薄,自不撞着! ” 一瓶儿酒来吃。如何?”西门庆道:“我手帕里有五两来碎银子,一发撒在你处,要吃时只顾取来, 多的乾娘便就收了。” 头,却不起身。那婆子满脸堆下笑来,说道:“老身去取瓶儿酒来与娘子再吃一杯儿,有劳娘子相待 大官人坐一坐。注子里有酒没?便再筛两盏儿和大官人吃,老身直去县前那家有好酒买一瓶来,有好 歇儿耽阁。”那妇人口里说道:“不用了。”坐着,却不动身。婆子出到房门前,便把索儿缚了房门 ,却来当路坐了。 ,那双箸正落在妇人脚边。西门庆连忙蹲身下去拾,只见那妇人尖尖的一双小脚儿正翘在箸边。西门 庆且不拾箸,便去那妇人绣花鞋儿上捏一把。那妇人便笑将起来,说道:“官人,休要罗唣!你真个 要勾搭我?”西门庆便跪下道:“只是娘子作成小人!”那妇人便把西门庆搂将起来。当时两个就王 婆房里,脱衣解带,无所不至。 都吃了一惊。那婆子便道:“好呀!好呀!我请你来做衣裳,不曾叫你来偷汉子!武大得知,须连累 我;不若我先去出首!”回身便走。那妇人扯住裙儿道:“乾娘饶恕则个!”西门庆道:“乾娘低声 !”王婆笑道:“若要我饶恕你们,都要依我一件!”那妇人道:“休说一件,便是十件奴也依!” 王婆道:“你从今日为始,瞒着武大,每日不要失约,负了大官人,我便罢休;若是一日不来,我便 对你武大说。”那妇人道:“只依着乾娘便了。”王婆又道:“西门大官人,你自不用老身多说,这 十分好事已都完了,所许之物不可失信。你若负心,我也要对武大说!”西门庆道:“乾娘放心,并 不失信。” 归家,先去下了帘子,武大恰好进门。 所许之物,岂敢昧心。”王婆道:“'眼望旌节至,专等好消息';不要叫老身'棺材出了讨挽歌郎钱' !”西门庆笑了去,不在话下。 出门,恶事传千里,“不到半月之间,街坊邻舍都知道了,只瞒着武大一个不知。 叫做郓哥,家中止有一个老爹。那小厮生得乖觉,自来只靠县前这许多酒店里卖些时新果品,时常得 西门庆赍发他些盘缠。其日,正寻得一篮儿雪梨,提着来绕街寻问西门庆。又有一等的多口人说道: “郓哥,你若要寻他,我教你一处去寻。”郓哥道:“聒噪阿叔,叫我去寻得他见,赚得三五十钱养 活老爹也好。”那多口的道:“西门庆他如今刮上了卖炊饼的武大老婆,每日只在紫石街上王婆茶坊 里坐地,这早晚多定正在那里。你小孩子家只顾撞入去不妨。” 见王婆坐在小凳儿上绩绪。郓哥把篮儿放下,看着王婆道:“乾娘,拜揖。”那婆子问道:“郓哥, 你来这里做甚麽?”郓哥道:“要寻大官人赚三五十钱养活老爹。”婆子道:“甚麽大官人?”郓哥 道:“乾娘情知是那个,便只是他那个。”婆子道:“便是大官人,也有个姓名。”郓哥道:“便是 两个字的。”婆子道:“甚麽两个字的?”郓哥道:“乾娘只是要作耍我。我要和西门大官人说句话 。”望里面便走。 ”王婆道:“含鸟猢狲!我屋里那得甚麽'西门大官人'!”郓哥道:“不要独自吃呵!也把些汁水与 我呷一呷!我有甚麽不理会得!”婆子便骂道:“你那小猢狲!理会得甚麽!”郓哥道:“你正是' 马蹄刀木杓里切菜',水泄不漏,半点儿也没有落地!直要我说出来,只怕卖炊饼的哥哥发作!” “我是小猢狲,你是'马泊六'!”那婆子揪住郓哥,凿上两个栗暴。郓哥叫道:“做甚麽便打我!” 婆子骂道:“贼猢狲!高则声,大耳刮子打你出去!”郓哥道:“老咬虫!没事得便打我!” 这小猴子打那虔婆不过,一头骂,一头哭,一头走,一头街上拾梨儿,指着那王婆茶坊骂道:“老咬 虫!我教你不要慌!我不去说与他!不做出来不信。”提了篮儿,迳奔去寻这个人。正是从前做过事 ,没兴一齐来。直教掀翻狐兔窝中草,惊起鸳鸯沙上眠。毕竟这郓哥寻甚麽人,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王婆计啜西门庆淫妇药鸩武大郎 第二十四回 话说当下郓哥被王婆打了这几下,心中没出气处,提了雪梨篮儿,一迳奔来街上,直来寻武大郎。转 了两条街,只见武大挑着炊饼担儿,正从那条街上来。郓哥见了,立住了脚,看着武大道:“这几时 不见你,怎麽吃得肥了?”武大歇下担儿,道:“我只是这般模样!有甚麽吃得肥处?”郓哥道:“ 我前日要籴些麦稃,一地里没籴处,人都道你屋里有。”武大道:“我屋里又不养鹅鸭,那里有这麦 稃?”郓哥道:“你说没麦稃,怎地栈得肥耷耷地,便颠倒提起你来也不妨,煮你在锅里也没气?” 武大道:“含鸟猢狲,倒骂得我好!我的老婆又不偷汉子,我如何是鸭?”郓哥道:“你老婆不偷汉 子,只偷子汉!”武大扯住郓哥,道:“还我主来!”郓哥道:“我笑你只会扯我。却不咬下他左边 的来!”武大道:“好兄弟,你对我说是兀谁,我把大个炊饼送你。”郓哥道:“炊饼不济事;你只 做个小主人,请我吃三杯,我便说与你。”武大道:“你会吃酒?跟我来。” 哥吃。那小厮又道:“酒便不要添了,肉再切几块来。”武大道:“好兄弟,你且说与我则个。”郓 哥道:“且不要慌;等我一发吃了,却说与你。你却不要气苦。我自帮你打捉。” 武大道:“却怎地来有这肐7诬陷答?”郓哥道:“我对你说:我今日将这一篮雪梨去寻西门大郎挂 一小钩子,一地里没寻处。街上有人说道:他在王婆茶房里和武大娘子勾搭上了,每日只在那里行走 。我指望去摸三五十钱使,叵耐那王婆老猪狗不放我去房里寻他,大栗暴打我出来。我特地来寻你。 我方才把两句话来激你,我不激你时,你须不来问我。”武大道:“真个有这等事?”郓哥道:“又 来了!我道你是这般的鸟人!那厮两个落得快活!只等你出来,便在王婆房里做一处,你兀自问道真 个也是假!” 疑忌。这话正是了!我如今寄了担儿,便去捉奸,如何?”郓哥道:“你老大一个人,原来没些见识 !那王婆老狗恁麽利害怕人,你如何出得他手!他须三人也有个暗号,见你入来拿他,把你老婆藏过 了。那西门庆须了得!打你这般二十来个,若捉他的不着,乾吃他一顿拳头。他又有钱有势,反告了 一纸状子,你便用吃他一场官司,又没人做主,乾结果了你!” 我教你一着。你今日晚些归去,都不要发作;也不可露一些嘴脸,只作每日一般。明朝你便少做些炊 饼出来卖,我便在巷口等你。若是见西门庆入去时,我便来叫你。你便挑着担儿,只在左近等我。我 便先去惹那老狗。必然来打我,我便将篮儿丢出街来。你便抢来。我便一头顶住那婆子。你便只顾奔 入房里去,叫起屈来。此计如何?”武大道:“既是如此,却是亏了兄弟!我有数贯钱,与你把去籴 米。明日早早来紫石街巷口等我!” 时只是骂武大,百般的欺负他;近日来也自知无礼,只得窝伴他些个。 却才和一般经纪人买三碗吃了。”那妇人安排晚饭与武大吃了,当夜无话。 当日武大挑了担儿,自出去做买卖。这妇人巴不能够他出去了,便踅过王婆房里来等西门庆。 “早些个。你且去卖一遭了来。他七八分来了,你只在左近处伺候。”武大飞云也似去卖了一遭回来 。郓哥道:“你只看我篮儿撇出来,你便奔入去。”武大自把担儿寄下,不在话下。 起身来喝道:“你这小猢狲!老娘与你无干,你做甚麽又来骂我!”郓哥道:“便骂你这马泊六,做 牵头的老狗,直甚麽屁!” 小猴子叫声“你打“时,就把王婆腰里带个住,看着婆子小肚上只一头撞将去,争些儿跌倒,却得壁 子碍住不倒。 当时,却被这小猴子死命顶住,那里肯放,婆子只叫得“武大来也!”那婆娘正在房里,做手脚不迭 ,先奔来顶住了门。这西门庆便钻入床底下躲去。武大抢到房里边,用手推那房门时,那里推得开, 口里只叫得“做得好事!” 个纸虎也吓一交!” 个念头,便钻出来,拔开门,叫声“不要打“。武大却待要揪他,被西门庆早飞起右脚,武大矮短, 正踢中心窝里,扑地望後便倒了。 得,谁敢来多管。王婆当时就地下扶起武大来,见他口里吐血,面皮腊查也似黄了,便叫那妇人出来 ,舀碗水来,救得苏醒,两个上下肩搀着,便从後门扶归楼上去,安排他床上睡了,当夜无话。 更兼要汤不见,要水不见;每日叫那妇人不应;又见他浓妆艳抹了出去,归来时便面颜红色,武大几 遍气得发昏,又没人来睬着。 求死不死,你们却自去快活!我死自不妨,和你们争不得了!我的兄弟武二,你须得知他性格;倘或 早晚归来,他肯干休?你若肯可怜我,早早服侍我好了,他归来时,我都不提!你若不看觑我时,待 他归来,却和你们说话!” 似提在冰窟子里,说道:“苦也!我须知景阳冈上打虎的武都头他是清河县第一个好汉!我如今却和 你眷恋日久,情孚意合,却不恁地理会!如今这等说时,正是怎地好?却是苦也!” 我枉自做了男子汉,到这般去处却摆布不开!你有甚麽主见,遮藏我们则个!”王婆道:“你们却要 长做夫妻,短做夫妻?”西门庆道:“乾娘,你且说如何是长做夫妻,短做夫妻?”王婆道:“若是 短做夫妻,你们只就今日便分散,等武大将息好了起来,与他陪了话,武二归来,都没言语。待他再 差使出去,却再来相约,这是短做夫妻。你们若要长做夫妻,每日同一处不担惊受怕,我却有一条妙 计只是难教你。” 没,天生天化大官人家里却有!”西门庆道:“便是要我的眼睛也剜来与你。却是甚麽东西?” 一帖心疼的药来,把这砒霜下在里面,把这矮子结果了,一把火烧得乾乾净净的,没了踪迹,便是武 二回来,待敢怎地?自古道:嫂叔不通问;初嫁从亲,再嫁由身。阿叔如何管得!暗地里来往一年半 载,等待夫孝满日,大官人娶了家去,这个不是长远夫妻,偕老同欢?此计如何?” 根,萌芽不发;若是斩草不除根,春来萌芽再发!官人便去取些砒霜来,我自教娘子下手。事了时, 却要重重谢我。”西门庆道:“这个自然,不消你说。”便去真个包了一包砒霜来,把与王婆收了。 些小意见贴恋他。他若问你讨药吃时,便把这砒霜调在心疼药里。待他一觉身动,你便把药灌将下去 ,却便走了起身。他若毒药转时,必然肠胃迸断,大叫一声,你却把被只一盖,都不要人听得。预先 烧下一锅汤,煮着一条抹布。他若毒发时,必然七窍内流血,口唇上有牙齿咬的痕迹。他若放了命, 便揭起被来,却将煮的抹布一揩,都没了血迹,便入在棺材里,扛出去烧了,有甚麽鸟事!” 我自过来相帮你。”西门庆道:“你们用心整理,明日五更来讨回报。” 上看武大时,一丝没两气,看看待死,那妇人坐在床边假哭。武大道:“你做甚麽来哭?”那妇人拭 着眼泪,说道:“我的一时间不是了,吃那厮局骗了,谁想却踢了你这脚,我问得一处好药,我要去 赎来医你,又怕你疑忌了,不敢去取。”武大道:“你救得我活,无事了,一笔都勾,并不记怀,武 二家来亦不提起。快去赎药来救我则个!” 帖心疼药,太医教你半夜里吃。吃了倒头把一两床被发些汗,明日便起得来。”武大道:“却是好也 !生受大嫂,今夜醒睡些个,半夜里调来我吃。”那妇人道:“你自放心睡,我自服侍你。” ,却好正打三更。那妇人先把毒药倾在盏子里,却舀一碗白汤,把到楼上,叫声“大哥,药在那里? ”武大道:“在我席子底下枕头边。你快调来与我吃。” 匀了;左手扶起武大,右手把药便灌。武大呷了一口,说道:“大嫂,这药好难吃!”那妇人道:“ 只要他医治得病,管甚麽难吃。”武大再呷第二口时,被这婆娘就势只一灌,一盏药都灌下喉咙去了 。那妇人便放倒武大,慌忙跳下床来。武大哎了一声,说道:“大嫂,吃下这药去,肚里倒疼起来! 苦呀!苦呀!倒当不得了!” 教我与你发些汗,便好得快。”武大再要说时,这妇人怕他挣扎,便跳上床来骑在武大身上,把手紧 紧地按住被角,那里肯放些松宽。那武大哎了两声,喘息了一回,肠胃迸断,呜呼哀哉,身体动不得 了! 走过後门头咳嗽。那妇人便下楼来开了後门。王婆问道:“了也未?”那妇人道:“了便了了,只是 我手脚软了,安排不得!”王婆道:“有甚麽难处,我帮你便了。” 了,却把七窍淤血痕迹拭净,便把衣裳盖在尸上。两个从楼上一步一掇扛将下来就楼下寻扇旧门停了 ;与他梳了头,戴上巾帻,穿了衣裳,取双鞋袜与他穿了;将片白绢盖了脸,拣床乾净被盖在死尸身 上,却上楼来收拾得乾净了。王婆自转将归去了。那婆娘便号号地假哭起养家人来。 王婆,教买棺材津送,就叫那妇人商议。 。”王婆道:“只有一件事最要紧。地方上团头何九叔,他是个精细的人,只怕他看出破绽不肯殓。 ”西门庆道:“这个不妨。我自分付他便了。他不肯违我的言语。”王婆道:“大官人便用去分付他 ,不可迟误。”西门庆去了。 都来吊问。那妇人虚掩着粉脸假哭。众街坊问道:“大郎因甚病患便死了?”那婆娘答道:“因害心 疼病症,一日日越重了,看看不能够好,不幸昨夜三更死了!”又哽哽咽咽假哭起来。 ”那妇人只得假意儿谢了。众人各自散了。 伴灵。多样时,何九叔先拨几个火家来整顿。 道:“小人只去前面殓这卖炊饼武大郎尸首。”西门庆道:“借一步说话则个。” 叔道:“小人是何等之人,对官人一处坐地。”西门庆道:“九叔何故见外?且请坐。” 这人从来不曾和我吃酒,今日这杯酒必有跷蹊。……” 日别有酬谢。”何九叔叉手道:“小人无半点效力之处,如何敢受大官人见赐银两?大官人便有使令 小人处,也不敢受。”西门庆道:“九叔休要见外,请收过了却说。”何九叔道:“大官人但说不妨 ,小人依听。”西门庆道:“别无甚事,少刻他家也有些辛苦钱。只是如今殓武大的尸首,凡百事周 全,一床锦被遮盖则个,别无多言。”何九叔道:“是这些小事?有甚利害,如何敢受银两。”西门 庆道:“九叔不收时便是推却。”那何九叔自来惧怕西门庆是个刁徒,把持官府的人,只得收了。 九叔记心,不可泄漏,改日别有报效。”分付罢,一直去了。 ……这件事必定有跷蹊!……”来到武大门前,只见那几个火家在门首伺候。何九叔问道:“这武大 是甚病死了?”火家答道:“他家说害心疼病死了。” 来迟了一步。”只见武大老婆穿着些素淡衣裳从里面假哭出来。何九叔道:“娘子省烦恼。可伤大郎 归天去了!”那妇人虚掩着泪眼道:“说不可尽!不想拙夫心疼症候,几日儿便休了!撇得奴好苦! ” 来武大却讨着这个老婆。西门庆这十两银子有些来历。”(奇*书*网^.^整*理*提*供) 一声,望後便倒,口里喷出血来,但见指甲青,唇口紫,面皮黄,眼无光。正是身如五鼓衔山月,命 似三更油尽灯。毕竟何九叔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偷骨殖何九送丧供人头武二设祭 第二十五回 话说当时何九叔跌倒在地下,众火家扶住。王婆便道:“这是中了恶,快将水来!”喷了两口,何九 叔渐渐地动转,有些苏醒。王婆道:“且扶九叔回家去却理会。” 却怎地这般归来,闲常曾不知中恶!”坐在床边啼哭。何九叔觑得火家都不在面前,踢那老婆道:“ 你不要烦恼,我自没事。却才去武大家入殓,到得他巷口,迎见县前开药铺的西门庆请我去吃了一席 酒,把十两银子与我,说道:'所殓的尸首,凡事遮盖则个。'我到武大家,见他的老婆是个不良的人 ,我心里有八九分疑忌;到那里揭起千秋幡看时,见武大面皮紫黑,七窍内津津出血,唇口上微露齿 痕,定是中毒身死。我本待声张起来,却怕他没人作主,恶了西门庆,却不是去撩蜂剔蝎?待要胡卢 提入了棺殓了,武大有个兄弟,便是前日景阳冈上打虎的武都头,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男子,倘或早 晚归来,此事必然要发。” 是这件事了。你却慢慢的访问他。如今这事有甚难处。只使火家自去殓了,就问他几时出丧。若是停 丧在家,待武二归来出殡,这个便没甚麽皂丝麻线。若他便出去埋葬了也不妨。若是他便要出去烧化 时,必有跷蹊。你到临时,只做去送丧,张人错眼,拿了两块骨头,和这十两银子收着,便是个老大 证见。他若回来不问时,便罢。却不留了西门庆面皮,做一碗饭却不好?” 问他几时出丧,快来回报。得的钱帛,你们分了,都要停当。若与我钱帛,不可要。” 去城外烧化。'“火家各自分钱散了。何九叔对老婆道:“你说这话正是了;我至期只去偷骨殖便了 。” 有几家邻舍街坊相送。那妇人带上孝,一路上假哭养家人。来到城外化人场上,便叫举火烧化。只见 何九叔手里提着一陌纸钱来到场里。王婆和那妇人接见,道:“九叔,且喜得贵体没事了。”何九叔 道:“小人前日买了大郎一扇笼子母炊饼,不曾还得钱,特地把这陌纸来烧与大郎。”王婆道:“九 叔如此志诚!” 九叔道:“小人到处只是出热。娘子和乾娘自稳便,斋堂里去相待众邻舍街坊。小人自替你照顾。” 使转了这妇人和那婆子,把火夹去,拣两块骨头拿去撒骨池内只一浸,看那骨头酥黑。何九叔收藏了 ,也来斋堂里和哄了一回。棺木过了,杀火收拾骨殖撒在池子里。众邻舍各自分散。 儿盛着,放在房里。 面贴些经幡钱垛金银锭、采绘之属;每日却自和西门庆在楼上任意取乐,却不比先前在王婆房里只是 偷鸡盗狗之欢,如今家中又没人碍眼,任意停眠整宿。这条街上远近人家无有一人不知此事;却都惧 怕西门庆那厮是个刁徒泼皮,谁肯来多管。 车仗到东京亲戚处投下了来书,交割了箱笼,街上闲了几日,讨了回书,领一行人取路回阳谷县来。 前後往回恰好过了两个月。去时残冬天气,回来三月初头。於路上只觉神思不安,身心恍惚,赶回要 见哥哥,且先去县里交纳了回书。知县见了大喜,看罢回书,已知金银宝物交得明白,赏了武松一锭 大银,酒食管待,不必用说。 武松回了,都吃一惊。大家捏两把汗,暗暗的说道:“这番萧墙祸起了!这个太岁归来,怎肯干休! 必然弄出事来!” 眼道:“莫不是我眼花了?”叫声“嫂嫂,武二归了。” 妇人应道:“叔叔少坐,奴便来也。”原来这婆娘自从药死了武大,那里肯带孝,每日只是浓妆艳抹 和西门庆做一处取乐;听得武松叫声“武二归来了“,慌忙去面盆里洗落了脂粉,拔去了首饰钗环, 蓬松挽了个髯儿,脱去了红裙绣袄,旋穿上孝裙孝衫,方从楼上哽哽咽咽假哭下来。 道:“你哥哥自从你转背一二十日,猛可的害急心疼起来;病了八九日,求神问卜,甚麽药不吃过, 医治不得,死了!撇得我好苦!” 疼便死了?”王婆道:“都头,却怎地这般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暂时祸福。'谁保得长没事?” 那妇人道:“亏杀了这个乾娘。我又是个没脚蟹,不是这个乾娘,邻舍家谁肯来帮我!”武松道:“ 如今埋在那里?”妇人道:“我又独自一个,那里去寻坟地,没奈何,留了三日,把出去烧化了。” 武松道:“哥哥死得几日了?”妇人道:“再两日,便是断七。” 绦系在腰里;身边藏了把尖长柄短、背厚刀薄的解腕刀,取了些银两在身边;叫一个土兵锁上了房门 ,去县前买了些米面椒料等物,香烛冥纸。就晚到家敲门。那妇人开了门,武松叫土兵去安排羹饭。 不远!你在世时软弱,今日死後,不见分明!你若是负屈衔冤,被人害了,托梦与我,兄弟替你做主 报仇!”把酒浇奠了,烧化冥用纸钱,便放声大哭,哭得那两边邻舍无不凄惶。那妇人也在里面假哭 。 人自上楼去下了楼门自睡。 看那灵床子前玻璃灯半明半灭;侧耳听那更鼓时,正打三更三点。武松叹了一口气,坐在席子上自言 自语,口里说道:“我哥哥生时懦弱,死了却有甚分明!” 松毛发皆竖,定睛看时,只见个人从灵床底下钻将出来,叫声“兄弟!我死得好苦!” 梦非梦,回头看那土兵时正睡着。武松想道:“哥哥这一死必然不明!……却才正要报我知道,又被 我的神气冲散了他的魂魄!……”放在心里不题,等天明却又理会。 松道:“嫂嫂,我哥哥端的甚麽病死了?”那妇人道:“叔叔,却怎地忘了?夜来已对叔叔说了,害 心疼病死了。”武松道:“却赎谁的药吃?”那妇人道:“见有药帖在这里。”武松道:“却是谁买 棺材?”那妇人道:“央及隔壁王乾娘去买。”武松道:“谁来扛抬出去?”那妇人道:“是本处团 头何九叔。尽是他维持出去。” 得团头何九叔麽?”土兵道:“都头恁地忘了?前项他也曾来与都头作庆。他家只在狮子街巷内住。 ”武松道:“你引我去。” 麽?” ,便出来迎接道:“都头几时回来?”武松道:“昨日方回。到这里有句闲话说则个,请那尊步同往 。”何九叔道:“小人便去。都头,且请拜茶。”武松道:“不必,免赐。”两个一同出到巷口酒店 里坐下,叫量酒人打两角酒来。何九叔起身道:“小人不曾与都头接风,何故反扰?”武松道:“且 坐。” 把汗,却把些话来撩他。武松也不开言,并不把话来提起。 九叔面色青黄,不敢吐气。武松捋起双袖,握着尖刀,指何九叔道:“小子粗疏,还晓得'冤各有头 ,债各有主'!你休惊怕,只要实说!对我一一说知哥哥死的缘故,便不干涉你!我若伤了你,不是 好汉!倘若有半句儿差,我这口刀立定教你身上添三四百个透明的窟笼!闲言不道,你只直说我哥哥 死的尸首是怎地模样!” 放在桌子上,道:“都头息怒。这个袋儿便是一个大证见。” 何九叔道:“小人并然不知前後因地。忽於正月二十二日,在家,只见茶坊的王婆来呼唤小人殓武大 郎尸首。至日,行到紫石街巷口,迎见县前开生药铺的西门庆大郎,拦住邀小人同去酒店里吃了一瓶 酒。西门庆取出这十两银子付与小人,分付道:'所殓的尸首,凡百事遮盖。'小人从来得知道那人是 个刁徒,不容小人不接。吃了酒食,收了这银子,小人去到大郎家里,揭起千秋幡,只见七窍内有瘀 血,唇口上有齿痕,系是生前中毒的尸首。小人本待声张起来,只是又没苦主;他的娘子已自道是害 心疼病死了:因此,小人不敢声张,自咬破舌尖,只做中了恶,扶归家来了,只是火家自去殓了尸首 ,不曾接受一文。第三日,听得扛出去烧化,小人买了一陌纸去山头假做人情;使转了王婆并令嫂, 暗拾了这两块骨头,包在家里。这骨殖酥黑,系是毒药身死的证见。这张纸上写着年月日时并送丧人 的姓名,便是小人口词了。都头详察。”武松道:“奸夫还是何人?”何九叔道:“却不知是谁。小 人闲听得说来,有个卖梨儿的郓哥,那小厮曾和大郎去茶坊里捉奸。这条街上,谁人不知。都头要知 备细,可问郓哥。”武松道:“是。既然有这个人时,一同去走一遭。” 挽着个柳笼栲栳在手里,籴米归来。何九叔叫道:“郓哥,你认得这位都头麽?”郓哥道:“解大虫 来时,我便认得了!你两个寻我做甚麽?” 。”武松道:“好兄弟。”便去身边取五两来银子。”你把去与老爹做盘缠,跟我来说话。”郓哥自 心里想道:“这五两银子如何不盘缠得三五个月?便陪待他吃官司也不妨!”将银子和米把与老儿, 便跟了二人出巷口一个饭店楼上来。 ,且做盘缠。我有用着你处,事务了毕时,我再与你十四五两银子做本钱。你可备细说与我:你恁地 和我哥哥去茶坊里捉奸?” 子,一地里没寻他处。问人时,说道:'他在紫石街王婆茶坊里,和卖炊饼的武大老婆做一处;如今 刮上了他,每日只在那里。'我听得了这话,一迳奔去寻他,叵耐王婆老猪狗拦住,不放我入房里去 。吃我把话来侵他底子,那猪狗便打我一顿栗暴,直叉我出来,将我梨儿都倾在街上。我气苦了,去 寻你大郎,说与他备细,他便要去捉奸。我道:'你不济事,西门庆那厮手脚了得!你若捉他不着, 反吃他告了倒不好。我明日和你约在巷口取齐,你便少做些炊饼出来。我若张见西门庆入茶坊里去时 ,我先入去,你便寄了担儿等着。只看我丢出篮儿来,你便抢入来捉奸。'我这日又提了一篮梨儿, 迳去茶坊里,被我骂那老猪狗,那婆子便来打我,吃我先把篮儿撇出街上,一头顶住那老狗在壁上。 武大郎却抢入去时,婆子要去拦截,却被我顶住了,只叫得'武大来也!'原来倒吃他两个顶住了门。 大郎只在房门外声张,却不提防西门庆那厮开了房门,奔出来,把大郎一脚踢倒了。我见那妇人随後 便出来,扶大郎不动,我慌忙也自走了。过得五七日,说大郎死了。我却不知怎地死了。” “说得是,兄弟。”便讨饭来吃了,还了饭钱。 直带到县厅上。 。这两个便是证见。要相公做主则个。” 因此,官吏通同计较道:“这件事难以理问。”知县道:“武松,你也是个本县都头,不省得法度? 自古道:'捉奸见双,捉贼见赃,杀人见伤。'你那哥哥的尸首又没了,你又不曾捉得他奸;如今只凭 这两个言语便问他杀人公事,莫非忒偏向麽?你不可造次。须要自己寻思,当行即行。” 。”知县看了道:“你且起来,待我从长商议。可行时便与你拿问。”何九叔、郓哥都被武松留在房 里。当日西门庆得知,却使心腹人来县里许官吏银两。 松,你休听外人挑拨你和西门庆做对头;这件事不明白,难以对理。圣人云:'经目之事,犹恐未真 ;背後之言,岂能全信?'不可一时造次。”狱吏便道:“都头,但凡人命之事,须要尸、伤、病、 物、踪,五件俱全,方可推问得。” 己房内,叫土兵安排饭食与何九叔同郓哥吃,“留在房里相等一等,我去便来也。”又自带了三两个 土兵,离了县衙,将了砚瓦笔墨,就买了三五张纸藏在身边,就叫两个土兵买了个猪首,一只鹅,一 只鸡,一担酒,和些果品之类,安排在家里。约莫也是巳牌时候,带了个土兵来到家中。那妇人已知 告状不准,放下心不怕他,大着胆看他怎的。 明日是亡兄断七;你前日恼了诸邻舍街坊,我今日特地来把杯酒,替嫂嫂相谢众邻。”那妇人大剌剌 地说道:“谢他们怎地?”武松道:“礼不可缺。”唤土兵先去灵床子前,明晃晃的点起两枝蜡烛, 焚起一炉香,列下一陌纸钱,把祭物去灵前摆了,堆盘满宴,铺下酒食果品之类,叫一个土兵後面烫 酒,两个土兵门前安排桌凳,又有两个前後把门。 都头作谢。”武松道:“多多相扰了乾娘,自有个道理。先备一杯菜酒,休得推故。”那婆子取了招 儿,收拾了门户,从後门走过来。武松道:“嫂嫂坐主位,乾娘对席。”婆子已知道西门庆回话了, 放心着吃酒。两个都心里道:“看他怎地!” “一杯淡酒,又不长久,便请到家。”那姚二郎只得随顺到来,便教去王婆肩下坐了。又去对门请两 家。一家是开纸马桶铺的赵四郎赵仲铭。四郎道:“小人买卖撇不得,不及陪奉。”武松道:“如何 使得;众高邻都在那里了。”不由他不来,被武松扯到家里,道:“老人家爷父一般。”便请在嫂嫂 肩下坐了。又请对门那卖冷酒店的胡正卿。那人原是吏官出身,便瞧道有些尴尬,那里肯来,被武松 不管他,拖了过来,却请去赵四郎肩下坐了。 吃了一惊道:“都头没甚话说?”武松道:“家间多扰了街坊,相请吃杯淡酒。”那老儿道:“哎呀 !老子不曾有些礼数到都头家,却如何请老子吃酒?”武松道:“不成微敬,便请到家。”老儿吃武 松拖了过来,请去姚二郎肩下坐地。 那後面土兵自来筛酒。武松唱个大喏,说道:“众高邻休怪小人粗卤,胡乱请些个。”众邻舍道:“ 小人们都不曾与都头洗泥接风,如今倒来反扰。”武松笑道:“不成意思,众高邻休得笑话则个。” 土兵只顾筛酒。众人怀着鬼胎,正不知怎地。 也坐一坐。”那胡正卿心头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暗暗地心思道:“既是好意请我们吃酒,如 何却这般相待,不许人动身!”只得坐下。武松道:“再把酒来筛。” 且收拾过了杯盘,少间再吃。”武松抹桌子。众邻舍却待起身。武松把两只手一拦,道:“正要说话 。一干高邻在这里,中间那位高邻会写字?”姚二郎便道:“此位胡正卿极写得好。”武松便唱个喏 ,道:“相烦则个。”便卷起双袖,去衣裳底下飕地只一掣,掣出那口尖刀来;右手四指笼着刀靶, 大拇指按住掩心,两只圆彪彪怪眼睁起,道:“诸位高邻在此,小人'冤各有头,债各有主,'只要众 位做个证见!” 声。武松道:“高邻休怪,不必吃惊。武松虽是个粗卤汉子,便死也不怕!还省得'有冤报冤,有仇 报仇,'并不伤犯众位,只烦高邻做个证见。若有一位先走的,武松翻过脸来休怪!教他先吃我五七 刀了去,武二便偿他命也不妨!”众邻舍都目瞪口呆,再不敢动。 来,看着妇人,骂道:“你那淫妇听着!你把我的哥哥性命怎地谋害了?从实招来,我便饶你!”那 妇人道:“叔叔,你好没道理!你哥哥自害心疼病死了,干我甚事!” ,隔桌子把这妇人轻轻地提将过来,一交放翻在灵床面前,两脚踏住;右手拔起刀来,指定王婆道: “老猪狗!你从实说!”那婆子要脱身脱不得,只得道:“不消都头发怒,老身自说便了。” 胳答答抖着说:“小……小人……便……写……写。”讨了些砚水,磨起墨来。胡正卿拿着笔拂那纸 ,道:“王婆,你实说!”那婆子道:“又不干我事,教说甚麽?”武松道:“老猪狗!我都知了, 你赖那个去!你不说时,我先剐了这个淫妇,後杀你这老狗!”提起刀来,望那妇人脸上便拙两拙。 那妇人慌忙叫道:“叔叔!且饶我!你放我起来,我说便了!” 说;将那日放帘子因打着西门庆起,并做衣裳入马通奸,一一地说;次後来怎生踢了武大,因何设计 下药,王婆怎地教唆拨置,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王婆也只得招认了。把这婆子口词也叫胡正卿写了。从头至尾都写在上面。叫他两个都点指画了字, 就叫四家邻舍画了名,也画了字。叫土兵解答膊来,背接绑了这老狗,卷了口词,藏在怀里。叫土兵 取碗酒来供养在灵床子前,拖过这妇人来跪在灵前,喝那老狗也跪在灵前,洒泪道:“哥哥灵魂不远 !今日兄弟与你报仇雪恨!”叫土兵把纸钱点着。 时快,把尖刀去胸前只一剜,口里衔着刀,双手去挖开胸脯,抠出心肝五脏,供养在灵前;胳察一刀 便割下那妇人头来,血流满地。四家邻舍眼都定了,只掩了脸,看他忒凶,又不敢劝,只得随顺他。 邻,甚是休怪。且请众位楼上少坐,待武二便来。”四家邻舍都面面相看,不敢不依他,只得都上楼 去坐了。武松分付土兵,也教押了王婆上楼去。关了楼门,着两个土兵在楼下看守。 道:“却才出去。”武松道:“借一步闲说一句。”那主管也有些认得武松,不敢不出来。武松一引 引到侧首僻静巷内,蓦然翻过脸来道:“你要死却是要活?”主管慌道:“都头在上,小人又不曾伤 犯了都……”武松道:“你要死,休说西门庆去向!你若要活,实对我说西门庆在那里!”主管道: “却才和……和一个相识……去……去狮子桥下大酒楼上吃……”武松听了,转身便走。那主管惊得 半晌移脚不动,自去了。 的财主在楼上街边阁儿里吃酒。” 在两边。武松把那被包打开一抖,那颗人头血淋淋的滚出来。武松左手提了人头,右手拔出尖刀,挑 开帘子,钻将入来,把那妇人头望西门庆脸上掼将来。西门庆认得是武松,吃了一惊,叫声“哎呀! ”便跳起在凳子上去,一只脚跨上窗槛,要寻走路,见下面是街,跳不下去,心里正慌。 惊得走不动。那个财主官人慌了脚手,也倒了。西门庆见来得凶,便把手虚指一指,早飞起右脚来。 武松只顾奔入去,见他脚起,略闪一闪,恰好那一脚正踢中武松右手,那口刀踢将起来,直落下街心 里去了。 个过,就势里从胁下钻入来,左手带住头,连肩胛只一提,右手早捽住西门庆左脚,叫声“下去“, 那西门庆,一者冤魂缠定,二乃天理难容,三来怎当武松神力,只见头在下,脚在上,倒撞落在街心 里去了,跌得个“发昏章第十一“!街上两边人都吃了一惊。 里,看这西门庆已跌得半死,直挺挺在地下,只把眼来动。武松按住,只一刀,割下西门庆的头来; 把两颗头相结在一处,提在手里;把着那口刀,一直奔回紫石街来;叫土兵开了门,将两颗人头供养 在灵前;把那碗冷酒浇奠了,有洒泪道:“哥哥灵魂不远,早升天界!兄弟与你报仇,杀了奸夫和淫 妇,今日就行烧化。”便叫土兵楼上请高邻下来,把那婆子押在前面。 家邻舍叉手拱立,尽道:“都头但说,我众人一听尊命。”武松说出这几句话来,有分教景阳冈好汉 ,屈做囚徒;阳谷县都头,变作行者。毕竟武松说出甚话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母夜叉孟州道卖人肉武都头十字坡遇张青 第二十六回 话说当下武松对四家邻舍道:“小人因与哥哥报仇雪恨,犯罪正当其理,虽死而不怨;却才甚是惊吓 了高邻。小人此一去,存亡未保,死活不知。我哥哥灵床子就今烧化了。家中但有些一应物件,望烦 四位高邻与小人变卖些钱来,作随衙用度之资,听候使用。今去县里首告,休要管小人罪犯轻重,只 替小人从实证一证。”随即取灵牌和纸钱烧化了;楼上有两个箱笼,取下来,打开看了,付与四邻收 贮变卖;却押那婆子,提了两颗人头,迳投县里来。 王婆在厅前跪下,行凶刀子和两颗人头放在阶下。武松跪在左边,婆子跪在中间,四家邻舍跪在右边 。武松怀中取出胡正卿写的口词,从头至尾告说一遍。知县叫那令史先问了王婆口词,一般供说,四 家邻舍指证明白;又唤过何九叔、郓哥,都取了明白供状,唤当该仵作行人,委吏一员,把这一干人 押到紫石街简验了妇人身尸,狮子桥下酒楼前简验了西门庆身尸,明白填写尸单格目,回到县里,呈 堂立案。知县叫取长枷且把武松同这婆子枷了,收在监内;一干平人寄监在门房里。 商议道:“念武松那厮是个有义的汉子,把这人们招状从新做过,改作'武松因祭献亡兄武大,有嫂 不容祭祀,因而相争,妇人将灵床推倒;救护亡兄神主,与嫂斗殴,一时杀死。次後西门庆因与本妇 通奸,前来强护,因而斗殴;互相不伏,扭打至狮子桥边,以致斗杀身死。'“读款状与武松听了, 写一道申解公文,将这一干人犯解本管东平府申请发落。 武松到下处将行李寄顿土兵收了;将了十二三两银子与了郓哥的老爹。武松管下的土兵大半相送酒肉 不迭。 。众人到得府前,看的人哄动了衙门口。 ,就当厅先把阳谷县申文看了;又把各人供状招款看过,将这一干人一一审录一遍;把赃物并行凶刀 仗封了,发与库子收领上库;将武松的长枷换了一面轻罪枷枷了,下在牢里;把这婆子换一面重囚枷 钉了,禁在提事司监死囚牢里收了;唤过县吏领了回文,发落何九叔、郓哥、四家邻舍:“这六人且 带回县去,宁家听候。本主西门庆妻子留在本府羁管听候。等朝廷明降,方始细断。” 他吃。陈府尹把这招稿卷宗都改得轻了,申去省院详审议罪;却使心腹人赍了一封紧要密书星夜投京 师来替他干办。那刑部官有和陈文昭好的,把这件事直禀过了省院官,议下罪犯:“据王婆生情造意 ,哄诱通奸,唆使本妇下药毒死亲夫;又令本妇赶逐武松不容祭祀亲兄,以致杀死人命,唆令男女故 失人伦,拟合凌迟处死。据武松虽系报兄之仇,斗杀西门庆奸夫人命,亦则自首,难以释免,脊仗四 十,刺配二千里外。奸夫淫妇虽该重罪,已死勿论。其馀一干人犯释放宁家。文书到日,即便施行。 ” 前听断。牢中取出武松,读了朝廷明降,开了长枷,脊仗四十上下公人都看觑他,止有五七下着肉。 取一面七斤半铁叶团头护身枷,钉了,脸上免不得刺了两行“金印“,迭配孟州牢城。其余一干众人 ,省谕发落,各放宁家。大牢里取出王婆,当厅听命。读了朝廷明降,写了犯由牌,画了伏状,便把 这婆子推上木驴,四道长钉,三条绑索,东平府尹判了一个字:“剐!”上坐,下抬;破鼓响,碎锣 鸣;犯由前引,混棍後催;两把尖刀举,一朵纸花摇;带去东平府市心里吃了一剐。 ,作别自回去了,当厅押了文帖,着两个防送公人领了,解赴孟州交割。府尹发落已了。 东平府,迤逦取路投孟州来。那两个公人知道武松是个好汉,一路只是小心伏侍他,不敢轻慢他些个 。武松见他两个小心,也不和他计较;包裹里有的是金银,但过村坊铺店,便买酒买肉和他两个公人 吃。 日当天,烁石流金之际,只得赶早凉而行。约莫也行了二十余日,来到一条大路,三个人已到岭上, 却是巳牌时分。武松道:“你们且休坐了,赶下岭去,寻些酒肉吃。”两个公人道:“也说得是。” 了,指道:“那里不有个酒店!” 夫道:“这岭是孟州道。岭前面大树林边便是有名的十字坡。” 着。看看抹过大树边,早望见一个酒店,门前窗槛边坐着一个妇人:露出绿纱衫儿来,头上黄烘烘的 插着一头钗环,鬓边插着些野花。见武松同两个公人来到门前,那妇人便走起身来迎接,下面系一条 鲜红生绢裙,搽一脸胭脂铅粉,敞开胸脯,露出桃红纱主腰,上面一色金纽。说道:“客官,歇脚了 去。本家有好酒、好肉。要点心时,好大馒头!” 松先把脊背上包裹解下来放在桌子上,解了腰间搭膊,脱下布衫。两个公人道:“这里又没人看见, 我们担些利害,且与你除了这枷,快活吃两碗酒。”便与武松揭了封皮,除下枷来,放在桌子底下, 都脱了上半截衣裳,搭在一边窗槛上。 。一发算钱还你。”那妇人道:“也有好大馒头。”武松道:“也把三二十个来做点心。”那妇人嘻 嘻地笑着入里面托出一大桶酒来,放下三只大碗,三双箸,切出两盘肉来,一连筛了四五巡酒,去灶 上取一笼馒头来放在桌子上。两个公人拿起来便吃。武松取一个拍开看了,叫道:“酒家,这馒头是 人肉的,是狗肉的?”那妇人嘻嘻笑道:“客官,休要取笑。清平世界,荡荡乾坤,那里有人肉的馒 头,狗肉的滋味。我家馒头积祖是黄牛的。”武松道:“我从来走江湖上,多听得人说道: 便处的毛一般,以此疑忌。”武松又问道:“娘子,你家丈夫却怎地不见?”那妇人道:“我的丈夫 出外做客未回。”武松道:“恁地时,你独自一个须冷落?”那妇人笑着寻思道:“这贼配军却不是 作死!倒来戏弄老娘,正是'灯蛾扑火,惹焰烧身,'不是我来寻你。我且先对付那厮!”这妇人便道 :“客官,休要取笑;再吃几碗了,去後面树下乘凉。要歇,便在我家安歇不妨。” 你家这酒好生淡薄,别有甚好酒,请我们吃几碗。”那妇人道:“有些十分香美的好酒,只是浑些。 ”武松道:“最好,越浑越好。”那妇人心里暗笑,便去里面托出一镟浑色酒来。 。”妇人自笑道:“这个贼配军正是该死!倒要热吃!这药却是发作得快!那厮便是我手里行货!” 烫得热了,把将过来筛作三碗,笑道:“客官,试尝这酒。”两个公人那里忍得饥渴,只顾拿起来吃 了。 泼在僻暗处,只虚把舌头来咂,道:“好酒!还是这个酒冲得人动!” 了口,望後扑地便倒。武松也双眼紧闭,扑地仰倒在凳边。只听得笑道:“着了,由你奸似鬼,吃了 老娘的洗脚水!”便叫:“小二,小三,快出来!”只听得飞奔出两个蠢汉来。听他先把两个公人先 扛了进去,这妇人便来桌上提那包裹并公人的缠袋。想是捏一捏,约莫里面已是金银,只听得他大笑 道:“今日得这三个行货倒有好两日馒头卖,又得这若干东西!”听得把包裹缠袋提入进去了,随听 他出来看这两个汉子扛抬武松,那里扛得动,直挺挺在地下,却似有千百斤重的。只听得妇人喝道: “你这鸟男女只会吃饭吃酒,全没些用,直要老娘亲自动手!这个鸟大汉却也会戏弄老娘!这等肥胖 ,好做黄牛肉卖。那两个瘦蛮子只好做水牛肉卖。扛进去先开剥这厮用!”听他一头说,一头想是脱 那绿纱衫儿,解了红绢裙子,赤膊着,便来把武松轻轻提将起来。 在妇人身上,只见他杀猪也似叫将起来。那两个汉子急待向前,被武松大喝一声,惊得呆了。wωw 奇Qisuu書com网 武松按倒那妇人在地上,那人大踏步跑将进来,叫道:“好汉息怒!且饶恕了,小人自有话说。” 膝,八搭麻鞋;腰系着缠袋;生得三拳骨叉脸儿,微有几根髭髯,年近三十五六,看着武松,叉手不 离方寸,说道:“愿闻好汉大名?”武松道:“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都头武松的便是!”那人道 :“莫不是景阳冈打虎的武都头?”武松回道:“然也!”那人纳头便拜道:“闻名久矣,今日幸得 拜识。”武松道:“你莫非是这妇人的丈夫?”那人道:“是小人的浑家。'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怎 地触犯了都头?可看小人薄面,望乞恕罪!”武松慌忙放起妇人来,便问:“我看你夫妻两个也不是 等闲的人,愿求姓名。”那人便叫妇人穿了衣裳,快近前来拜了武松。武松道:“却才冲撞,嫂嫂休 怪。”那妇人便道:“有眼不识好人,一时不是,望伯伯恕罪。且请伯伯里面坐地。” 寺种菜园子。为因一时争些小事,性起,把这光明寺僧行杀了,放把火烧做白地;後来也没对头,官 司也不来问。小人只在此大树坡下剪径。忽一日,有个老儿挑担子过来,小人欺负他老,抢出去和他 厮并,斗了二十余合,被那老儿一匾担打翻。原来那老儿年纪小时专一剪径,因见小人手脚活便,带 小人归去到城里,教了许多本事,又把这个女儿招赘小人做了女婿。城里怎地住得,只得依旧来此间 盖些草屋,卖酒为生;实是只等客商过住,有那些入眼的,便把些蒙汗药与他吃了便死,将大块好肉 切做黄牛肉卖,零碎小肉做馅子包馒头。小人每日也挑些去村里卖。如此度日。小人因好结识江湖上 好汉,人都叫小人做菜园子张青。俺这浑家姓孙,全学得他父亲本事,人都唤他做母夜叉孙二娘。小 人却才回来,听得浑家叫唤,谁想得遇都头!小人多曾分付浑家道:'三等人不可坏他:第一是云游 僧道,他不曾受用过分了,又是出家的人。……'则恁地,也争些儿坏了一个惊天动地的人:原是延 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帐前提辖,姓鲁,名达;为因三拳打死了一个镇关西,逃走上五台山落发为僧;因 他脊梁上有花绣,江湖上都呼他做花和尚鲁智深;使一条浑铁禅杖,重六十来斤;也从这里经过。浑 家见他生得肥胖,酒里下了些蒙汗药,扛入在作坊里。正要动手开剥,小人恰好归来,见他那条禅杖 非俗,却慌忙把解药救起来,结拜为兄。打听他近日占了二龙山宝珠寺,和一个甚麽青面兽杨志霸在 那方落草。小人几番收得他相招的书信,只是不能够去。……” ,也把来麻坏了!小人归得迟了些个,已把他卸下四足。如今只留得一个箍头的铁界尺,一领皂直裰 ,一张度牒在此。别的不打紧,有两件物最难得:一件是一百单八颗人顶骨做成的数珠,一件是两把 雪花镔铁打成的戒刀。想这头陀也自杀人不少,直到如今,那刀要便半夜里啸响。小人只恨道不曾救 得这个人,心里常常忆念他。'第二是江湖上行院妓女之人,他们是冲州撞府,逢场作戏,陪了多少 小心得来的钱物;若还结果了他,那厮们你我相传,去戏台上说得我等江湖上好汉不英雄。'又分付 浑家:'第三是各处犯罪流配的人,中间多有好汉在里头,切不可坏他。'不想浑家不依小人的言语, 今日又冲撞了都头。幸喜小人归得早些。却是如何起了这片心?” 武松道:“我是斩头沥血的人,何肯戏弄良人。我见嫂嫂瞧得我包裹紧,先疑忌了,因此,特地说些 风话,漏你下手。那碗酒,我已泼了,假做中毒。你果然来提我。一时拿住,甚是冲撞了,嫂嫂休怪 。” 便引武松到人肉作坊里;看时,见壁上绷着几张人皮,梁上吊着五七条人腿。见那两个公人,一颠一 倒,挺着在剥人凳上。武松道:“大哥,你且救起他两个来。”张青道:“请问都头,今得何罪?配 到何处去?” 未知都头如何?”武松道:“大哥,但说不妨。” 牛汉,颠倒擒龙捉虎人。毕竟张青对武松说出甚言语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武松威震平安寨施恩义夺快活林 第二十七回 话说当下张青对武松说道:“不是小人心歹;比及都头去牢城营里受苦,不若就这里把两个公人做翻 ,且只在小人家里过几时。若是都头肯去落草时,小人亲自送至二龙山宝珠寺与鲁智深相聚入夥。如 何?”武松道:“最是兄长好心顾盼小弟。只是一件,武松平生只要打天下硬汉。这两个公人於我分 上只是小心,一路上伏侍我来,我若害了他,天理也不容我。你若敬爱我时,便与我救起他两个来, 不可害他。”张青道:“都头既然如此仗义,小人便救醒了。” 没半个时辰,两个公人如梦中睡觉的一般,爬将起来,看了武松说道:“我们却如何醉在这里?这家 恁麽好酒!我们又吃不多,便恁地醉了!记着他家,回来再问他买吃!” 顿杯盘端坐。张青教摆在後面葡萄架下,放了桌凳坐头。张青便邀武松并两个公人到後园内。武松便 让两个公人上面坐了,张青、武松在下面朝上坐了,孙二娘坐在横头,两个汉子轮番斟酒,来往搬摆 盘馔。张青劝武松饮酒;至晚,取出那两口戒刀来,叫武松看了,果是镔铁打的,非一日之功。两个 又说些江湖上好汉的勾当,却是杀人放火的事。 得,惊得呆了,只是下拜。武松道:“难得你两个送我到这里了,终不成有害你之心。我等江湖上好 汉们说话,你休要吃惊。我们并不肯害为善的人。你只顾吃酒,明日到孟州时,自有相谢。”当晚就 张青家里歇了。 却长武松九年,因此,张青便把武松结拜为弟。武松再辞了要行。张青又置酒送路,取出行李、包裹 、缠袋,来交还了,又送十来两银子与武松,把二三两碎银子赍发两个公人。武松就把这十两银子一 发与了两个公人,再带上行枷,依旧贴了封皮。张青和孙二娘送出门前。武松忽然感激,只得洒泪别 了,取路投孟州来。 个公人回去,不在话下。随即却把武松帖发本处牢城营来。 ,公人自去下文书,讨了收管,不必得说。 的书信并使用的银两,取在手头,少刻差拨到来,便可送与他,若吃杀威棒时,也打得轻。若没人情 送与他时,端的狼狈。我和你是一般犯罪的人,特地报你知道。岂不闻'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我们 只怕你初来不省得,通你得知。”武松道:“感谢你们众位指教我。小人身边略有些东西。若是他好 问我讨时,便送些与他;若是硬问我要时,一文也没!”众囚徒道:“好汉!休说这话!古人道:' 不怕官,只怕管;''在人矮檐下,怎敢不低头!'只是小心便好。” 人走将入来问道:“那个是新到囚徒?”武松道:“小人便是。”差拨道:“你也是安眉带眼的人, 直须要我开口?说你是景阳冈打虎的好汉,阳谷县做都头,只道你晓事,如何这等不达时务!你敢来 我这里!猫儿也不吃你打了!”武松道:“你到来发话,指望老爷送人情与你?半文也没!我精拳头 有一双相送!碎银有些,留了自买酒吃!看你怎地奈何我!没地里到把我发回阳谷县去不成!” 说了,必然害你性命!”武松道:“不怕!随他怎麽奈何我!文来文对!武来武对!” ,大呼小喝做甚麽!” 了行枷,说道:“你那囚徒省得太祖武德皇帝旧制:但凡初到配军,须打一百杀威棒。那兜拖的,背 将起来!”武松道:“都不要你众人闹动;要打便打,也不要兜拖!我若是躲闪一棒的,不是打虎好 汉!从先打过的都不算,从新再打起!我若叫一声便不是阳谷县为事的好男子!”两边看的人都笑道 :“这痴汉弄死!且看他如何熬!”要打便打毒些,不要人情棒儿,打我不快活!”两下众人都笑起 来。 面皮,三绺髭髯;额头上缚着白手帕,身上穿着一领青纱上盖,把一条白绢搭膊络着手。那人便去管 营相公耳朵边略说了几句话。只见管营道:“新到囚徒武松,你路上途中曾害甚病来?”武松道:“ 我於路不曾害!酒也吃得!肉也吃得!饭也吃得!路也走得!”管营道:“这厮是途中得病到这里, 我看他面皮才好,且寄下他这顿杀威棒。”两边行杖的军汉低低对武松道:“你快说病。这是相公将 就你,你快只推曾害便了。”武松道:“不曾害!不曾害!打了倒乾净!我不要留这一顿'寄库棒'! 寄下倒是钩肠债,几时得了!”两边看的人都笑。管营也笑道:“想你这汉子多管害热病了,不曾得 汗,故出狂言。不要听他,且把去禁在单身房里。” 道:“并不曾有。”众囚徒道:“若没时,寄下这顿棒,不是好意,晚间必然来结果你。”武松道: “还是怎地来结果我?”众囚徒道:“他到晚把两碗乾黄仓米饭来与你吃了,趁饱带你去土牢里,把 索子捆翻,着一床藁荐卷了你,塞了你七窍,颠倒竖在壁边,不消半个更次便结果了你性命,这个唤 做'盆吊'。”武松道:“再有怎地安排我?”众人道:“再有一样,也是把你来捆了,却把一个布袋 ,盛一袋黄沙,将来压在你身上,也不消一个更次便是死的,这个唤'土布袋'。”武松又问道:“还 有甚麽法度害我?”众人道:“只是这两件怕人些,其余的也不打紧。” 我便是!有甚麽话说?”那人答道:“管营叫送点心在这里。”武松看时,一大镟酒,一盘肉,一盘 子面,又是一大碗汁。武松寻思道:“敢是把这些点心与我吃了却来对付我?……我且落得吃了,却 再理会!” 道:“看他怎地来对付我!” 饭在这里。”摆下几般菜蔬,又是一大镟酒,一大盘煎肉,一碗鱼羹,一大碗饭。武松见了,暗暗自 忖道:“吃了这顿饭食,必然来结果我。……且由他!便死也做个饱鬼!落得吃了,却再计较!”那 人等武松吃了,收拾碗碟回去了。 浴。”武松想道:“不要等我洗浴了来下手?……我也不怕他!且落得洗一洗!” 一个自把残汤倾了,提了浴桶去。一个便把藤簟纱帐将来挂起,铺了藤簟,放个凉枕,叫了安置,也 回去了。 自睡了。一夜无事。 带个篦头待诏来替武松篦了头,绾个髻子,裹了巾帻;又是一个人将个盒子入来,取出菜蔬下饭,一 大碗肉汤,一大碗饭。武松想道:“由你走道儿!我且落得吃了!” 安歇,搬茶搬饭却便当。”武松道:“这番来了!我且跟他去看如何!……”一个便来收拾行李被卧 ;一个引着武松离了单身房里,来到前面一个去处,推开房门来,里面乾乾净净的床帐,两边都是新 安排的桌凳什物。武松来到房里看了存想道:“我只道送我入土牢里去,却如何来到这般去处?比单 身房好生齐整!” 子,一只熟鸡,又有许多蒸卷儿。那人便把熟鸡来撕了,将注子里好酒筛下请都头吃。武松心里忖道 :“毕竟是如何?……”到晚又是许多下饭;又请武松洗浴了乘凉、歇息。武松自思道:“众囚徒也 是这般说,我也是这般想,却怎地这般请我?……” 担水的,劈柴的,做杂工的,却在晴日头里晒着。正是六月炎天,那里去躲这热。武松却背叉着手, 问道:“你们却如何在这日头里做工?”众囚徒都笑起来,回说道:“好汉,你自不知,我们拨在这 里做生活时便是人间天上了,如何敢指望嫌热坐地!还别有那没人情的,将去锁在大牢里,求生不得 生,求死不得死,大铁链锁着,也要过哩!” 就石上坐了一会,便回房里来坐地了自存想,只见那个人又搬酒和肉来。 委决不下。当日晌午,那人又搬将酒食来。武松忍耐不住,按定盒子,问那人道:“你是谁家伴当? 怎地只顾将酒食来请我?”那人答道:“小人前日已禀都头说了,小人是管营相公家里体己人。”武 松道:“我且问你,每日送的酒食正是谁教你将来请我?吃了怎地?”那人道:“是管营相公家里的 小管营教送与都头吃。”武松道:“我是个囚徒,犯罪的人,又不曾有半点好处到管营相公处,他如 何送东西与我吃?”那人道:“小人如何省得。小管营分付道,教小人且送半年三个月却说话。”武 松道:“却又作怪!终不成将息得我肥胖了,却来结果我?这个闷葫芦教我如何猜得破?这酒食不明 ,我如何吃得安稳?你只说与我,你那小管营是甚麽样人,在那里曾和我相会,我便吃他的酒食。” 那个人道:“便是前日都头初来时厅上立的那个白手帕包头、络着右手那人便是小管营。”武松道: “莫不是穿青纱上盖立在管营相公身边的那个人?”那人道:“正是。”武松道:“我待吃杀威棒时 ,敢是他说,救了我,是麽?”那人道:“正是。”武松道:“却又跷蹊!我自是清河县人氏,他自 是孟州人,自来素不相识,如何这般看觑我?必有个缘故。我且问你,那小管营姓甚名谁?”那人道 :“姓施,名恩。使得好拳棒。人都叫他做金眼彪施恩。” 出来和我厮见时,我半点儿也不吃!”那人道:“小管营分付小人道:'休要说知备细。'教小人待半 年三个月方才说知相见。”武松道:“休要胡说!你只去请小管营出来和我相会了便罢。”那人害怕 ,那里肯去。武松焦躁起来,那人只得去里面说知。 未曾拜识尊颜,前日又蒙救了一顿大棒,今又蒙每日好酒好食相待,甚是不当。又没半点儿差遣。正 是无功受禄,寝食不安。”施恩答道:“小弟久闻兄长大名,如雷灌耳;只恨云程阻隔,不能够相见 。今日幸得兄长到此,正要拜识威颜,只恨无物款待,因此怀羞,不敢相见。”武松问道:“却才听 得伴当所说,且教武松过半年三个月却有话说,正是小管营与小人说甚话?”施恩道:“村仆不省得 事,脱口便对兄长说知道,却如何造次说得!”武松道:“管营恁地时却是秀才耍!倒教武松瘪破肚 皮闷了,怎地过得?你且说正是要我怎地?”施恩道:“既是村仆说出了,小弟只得告诉:因为兄长 是个大丈夫,真男子,有件事欲要相央,除是兄长便行得。只是兄长远路到此,气力有亏,未经完足 ,且请将息半年三五个月,待兄长气力完足,那时却待兄长说知备细。” 只三拳两脚便自打死了,何况今日!”施恩道:“而今且未可说。且等兄长再将养几时,待贵体完完 备备,那时方敢告诉。”武松道:“只是道我没气力了?既是如此说时,我昨日看见天王堂前那块石 墩约有多少斤重?”施恩道:“敢怕有三五百斤重。”武松道:“我且和你去看看,武松不知拔得动 也不?”施恩道:“请吃罢酒了同去。”武松道:“且去了回来吃未迟。” 人真个娇惰了,那里拔得动!”施恩道:“三五百斤石头,如何轻视得他!”武松笑道:“小管营也 信真个拿不起?你众人且躲开,看武松拿一拿。” 地打下地里一尺来深。众囚徒见了,尽皆骇然。武松再把右手去地里一提,提将起来,望空只一掷, 掷起去离地一丈来高;武松双手只一接,接来轻轻地放在原旧安处,回过身来,看着施恩并众囚徒, 面上不红,心头不跳,口里不喘。施恩近前抱住武松便拜道:“兄长非凡人也!真天神!”众囚徒一 齐都拜道:“真神人也。” 请少坐,待家尊出来相见了时,却得相烦告诉。”武松道:“你要教人干事,不要这等儿女相!恁地 不是干事的人了!便是一刀一割的勾当,武松也替你去干!若是有些谄佞的,非为人也!” 双拳起处云雷吼,飞脚来时风雨惊。毕竟施恩对武松说出甚事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施恩重霸孟州道武松醉打蒋门神 第二十八回 话说当时施恩向前说道:“兄长请坐。待小弟备细告诉衷曲之事。”武松道:“小管营不要文文诌诌 ,只拣紧要的话直说来。”施恩道:“小弟自幼从江湖上师父学得些小枪棒在身,孟州一境起小弟一 个诨名,叫做金眼彪。小弟此间东门外有一座市井,地名唤做快活林,但是山东、河北客商都来那里 做买卖,有百十处大客店,三二十处睹坊、兑坊。往常时,小弟一者倚仗随身本事,二者捉着营里有 八九十个弃命囚徒,去那里开着一个酒肉店,都分与众店家和赌钱兑坊里。但有过路妓女之人,到那 里来时,先要来参见小弟,然後许他去趁食。那许多去处每朝每日都有闲钱,月终也有三二百两银子 寻觅。如此赚钱。近来被这本营内张团练,新从东潞州来,带一个人到此。那厮姓蒋,名忠,有九尺 来长身材;因此,江湖上起他一个诨名,叫做蒋门神。那厮不特长大,原来有一身好本事,使得好枪 棒;拽拳飞脚,相扑为最。自夸大言道:'三年上泰岳争交,不曾有对;普天之下没我一般的了!'因 此来夺小弟的道路。小弟不肯让他,吃那厮一顿拳脚打了,两个月起不得床。前日兄长来时,兀自包 着头,兜着手,直到如今,疮痕未消。本待要起人去和他厮打,他却有张团练那一班儿正军,若是闹 将起来,和营中先自折理。有这一点无穷之恨不能报得,久闻兄长是个大丈夫,怎地得兄长与小弟出 得这口无穷之怨气,死而瞑目;只恐兄长远路辛苦,气未完,力未足,因此教养息半年三月,等贵体 气完力足方请商议。不期村仆脱口先言说了,小弟当以实告。” 条臂膊,如何有多!”武松笑道:“我只道他三头六臂,有哪吒的本事,我便怕他!原来只是一颗头 ,两条臂膊!既然没哪吒的模样,却如何怕他?”施恩道:“只是小弟力薄艺疏,便敌他不过。”武 松道:“我却不是说嘴,凭着我胸中本事,平生只是打天下硬汉、不明道德的人!既是恁地说了,如 今却在这里做甚麽?有酒时,拿了去路上吃。我如今便和你去。看我把这厮和大虫一般结果他!拳头 重时打死了,我自偿命!”施恩道:“兄长少坐。待家尊出来相见了,当行即行,未敢造次。等明日 先使人去那里探听一遭,若是本人在家时,後日便去;若是那厮不在家时,却再理会。空自去'打草 惊蛇',倒吃他做了手脚,却是不好。”武松焦躁道:“小管营!你可知着他打了?原来不是男子汉 做事!去便去!等甚麽今日明日!要去便走,怕他准备!” 面,愚男如拨云见日一般。且请到後堂少叙片时。” 老管营道:“义士休如此说;愚男万幸,得遇足下,何故谦让?” “家尊在上相陪,兄长请自尊便。”武松道:“恁地时,小人却不自在。”老管营道:“既是义士如 此,这里又无外人。”便叫施恩也坐了。 快活林中做些买卖,非为贪财好利,实是壮观孟州,增添豪侠气象;不期今被蒋门神倚势豪强,公然 夺了这个去处!非义士英雄,不能报仇雪恨。义士不弃愚男,满饮此杯,受愚男四拜,拜为兄长,以 表恭敬之心。”武松答道:“小人有何才学,如何敢受小管营之礼。枉自折了武松的草料!” 叫人扶去房中安歇,不在话下。 不在家里,延挨一日,却再理会。” ”武松道:“明日去时不打紧,今日又气我一日!” ,邀武松到家里,只具着数杯酒相待,下饭按酒,不记其数。 那两个仆人又来服侍武松洗浴。武松问道:“你家小管营今日如何只将肉食出来请我,却不多将些酒 出来与我吃?是甚意故?”仆人答道:“不敢瞒都头说,今早老管营和小管营议论,今日本是要央都 头去,怕都头夜来酒多,恐今日中酒,怕误了正事,因此不敢将酒出来。明日正要央都头去干正事。 ”武松道:“恁地时,道我醉了,误了你大事?”仆人道:“正是这般计较。” 绢搭膊;下面腿□絣护膝八搭麻鞋;讨了一个小膏药贴了脸上“金印“。施恩早来请去家里吃早饭。 依我一件事。”施恩道:“哥哥但说不妨,小弟如何敢道不依。”武松道:“我和你出得城去,只要 还我'无三不过望'。”施恩道:“兄长,如何'无三不过望'?小弟不省其意。”武松笑道:“我说与 你,你要打蒋门神时,出得城去,但遇着一个酒店便请我吃三碗酒,若无三碗时便不过望子去,这个 唤做'无三不过望'。” 三碗时,恰好有三十五六碗酒,才到得那里。恐哥哥醉了,如何使得?”武松大笑,道:“你怕我醉 了没本事?我却是没酒没本事!带一分酒便有一分本事!五分酒五分本事!我若吃了十分酒,这气力 不知从何而来!若不是酒醉後了胆大,景阳冈上如何打得这只大虫?那时节,我须烂醉了好下手,又 有力,又有势!”施恩道:“却不知哥哥是恁地。家下有的是好酒,只恐哥哥醉了失事,因此,夜来 不敢将酒出来请哥哥深饮。既是哥哥酒後愈有本事时,恁地先教两个仆人自将了家里好酒,果品淆馔 ,去前路等候,却和哥哥慢慢地饮将去。”武松道:“恁麽却才中我意;去打蒋门神,教我也有些胆 量。没酒时,如何使得手段出来!还你今朝打倒那厮,教众人大笑一场!” 大汉慢慢的随後来接应,都分付下了。 酒肆望子挑出在檐前,那两个挑食担的仆人已先在那里等候。施恩邀武松到里面坐下,仆人已先安下 淆馔,将酒来筛。武松道:“不要小盏儿吃。大碗筛来。只斟三碗。” 松笑道:“却才去肚里发一发!我们去休!” 不得一里多路,来到一处,不村不郭,却早又望见一个酒旗儿,高挑出在树林里。来到林木丛中看时 ,却是一座卖村醪小酒店,施恩立住了脚,问道:“此间是个村醪酒店,也算一望麽?”武松道:“ 是酒望。须饮三碗。若是无三,不过去便了。” 。两个出得店门来,又行不到一二里,路上又见个酒店。武松入来,又吃了三碗便走。 时,不十分醉。 是。”武松道:“既是到了,你且在别处等我,我自去寻他。”施恩道:“这话最好。小弟自有安身 去处。望兄长在意,切不可轻敌。”武松道:“这个却不妨,你只要叫仆人送我,前面再有酒店时, 我还要吃。”施恩叫仆人仍旧送武松,施恩自去了。 上来,把布衫摊开;虽然带着五七分酒,却装做十分醉的,前颠後偃,东倒西歪,来到林子前,仆人 用手指道:“只前头丁字路口便是蒋门神酒店。”武松道:“既是到了,你自去躲得远着。等我打倒 了,你们却来。” 下乘凉。武松假醉佯颠,斜着眼看了一看,心中自忖道:“这个大汉一定是蒋门神了。”直抢过去。 又行不到三五十步,早见丁字路口一个大酒店,檐前立着望竿,上面挂着一个酒望子,写着四个大字 ,道:“河阳风月“。转过来看时,门前一带绿油栏杆,插着两把销金旗;每把上五个金字,写道: “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一壁厢肉案、砧头、操刀的家生;一壁厢蒸作馒头烧柴的厨灶;去里 面一字儿摆着三只大酒缸,半截埋在地里,缸里面各有大半缸酒;正中间装列着柜身子;里面坐着一 个年纪小的妇人,正是蒋门神初来孟州新娶的妾,原是西瓦子里唱说诸般宫调的顶老。 看那妇人。那妇人瞧见,回转头看了别处。武松看那店里时,也有五七个当撑的酒保。武松却敲着桌 子,叫道:“卖酒的主人家在那里?”一个当头酒保来看着武松道:“客人,要打多少酒?”武松道 :“打两角酒。先把些来尝看。”那酒保去柜上叫那妇人舀两角酒下来,倾放桶里,烫一碗过来,道 :“客人,尝酒。” 胡乱换些与他。”那妇人接来,倾了那酒,又舀些上等酒下来。酒保将去,又烫一碗过来。武松提起 来咂一咂,道:“这酒也不好!快换来便饶你!”酒保忍气吞声,拿了酒去柜边,道:“娘子,胡乱 再换些好的与他,休和他一般见识。这客人醉了,只要寻闹相似,便换些上好的与他罢。”那妇人又 舀了一等上色的好酒来与酒保。酒保把桶儿放在面前,又烫一碗过来。 松道:“却如何不姓李?”那妇人听了道:“这厮那里吃醉了,来这里讨野火麽!”酒保道:“眼见 得是个外乡蛮子,不省得了,在那里放屁!”武松问道:“你说甚麽?”酒保道:“我们自说话,客 人,你休管,自吃酒。”武松道:“过卖:叫你柜上那妇人下来相伴我吃酒。”酒保喝道:“休胡说 !这是主人家娘子!”武松道:“便是主人家娘子,待怎地?相伴我吃酒也不打紧!”那妇人大怒, 便骂道:“杀才!该死的贼!”推开柜身子,却待奔出来。 那妇人;武松手硬,那里挣扎得,被武松一手接住腰胯,一手把冠儿捏作粉碎,揪住云髻,隔柜身子 提将出来望浑酒缸里只一丢。听得扑嗵的一声响,可怜这妇人正被直丢在大酒缸里。 只一提,提一个过来,两手揪住,也望大酒缸里只一丢,桩在里面;又一个酒保奔来,提着头只一掠 ,也丢在酒缸里;再有两个来的酒保,一拳,一脚,都被武松打倒了。先头三个人在三只酒缸里那里 挣扎得起;後面两个人在酒地上爬不动。这几个火家捣子打得屁滚尿流,乖的走了一个。武松道:“ 那厮必然去报蒋门神来。我就接将去。大路上打倒他好看,教众人笑一笑。” 子,便钻将来。武松却好迎着,正在大阔路上撞见。蒋门神虽然长大,近因酒色所迷,淘虚了身子, 先自吃了那一惊;奔将来,那步不曾停住;怎地及得武松虎一般似健的人,又有心来算他!蒋门神见 了武松,心里先欺他醉,只顾赶将入来。 被武松一飞脚踢起,踢中蒋门神小腹上,双手按了,便蹲下去。武松一踅,踅将过来,那只右脚早踢 起,直飞在蒋门神额角上,踢着正中,望後便倒。武松追入一步,踏住胸脯,提起这醋钵儿大小拳头 ,望蒋门神头上便打。原来说过的打蒋门神扑手,先把拳头虚影一影便转身,却先飞起左脚;踢中了 便转过身来,再飞起右脚;这一扑有名,唤做“玉环步,鸳鸯脚“。这是武松平生的真才实学,非同 小可!打得蒋门神在地下叫饶。 便是三百件,我也依得!”武松指定蒋门神,说出那三件事来,有分教改头换面来寻主,剪发齐眉去 杀人。毕竟武松说出那三件事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施恩三入死囚牢武松大闹飞云浦 第二十九回 话说当时武松踏住蒋门神在地下,道:“若要我饶你性命,只依我三件事,便罢!”蒋门神便道:“ 好汉但说。蒋忠都依。”武松道:“第一件,要你便离了快活林,将一应家火什物随即交还原主金眼 彪施恩。谁教你强夺他的?”蒋门神慌忙应道:“依得!依得!”武松道:“第二件,我如今饶了你 起来,你便去央请快活林为头为脑的英雄豪杰都来与施恩陪话。”蒋门神道:“小人也依得!”武松 道:“第三件,你从今日交割还了,便要你离了这快活林,连夜回乡去,不许你在孟州住;在这里不 回去时,我见一遍打你一遍,我见十遍打十遍!轻则打你半死,重则结果了你命!你依得麽?”蒋门 神听了,要挣扎性命,连声应道:“依得!依得!蒋忠都依!” ,说道:“休言你这厮鸟蠢汉!景阳冈上那只大虫,也只三拳两脚,我兀自打死了!量你这个直得甚 的!快交割还他!但迟了些个,再是一顿,便一发结果了你这厮!”蒋门神此时方才知是武松,只得 喏喏连声告饶。正说之间,只见施恩早到,带领着三二十个悍勇军健,都来相帮;却见武松赢了蒋门 神,不胜之喜,团团拥定武松。武松指着蒋门神,道:“本主已自在这里了,你一面便搬,一面快去 请人来陪话!”蒋门神答道:“好汉,且请去店里坐地。” 人方才从缸里爬得出来,头脸都吃磕破了,下半截淋淋漓漓都拖着酒浆;那几个火家酒保走得不见影 了! ;一面寻不着伤的酒保,去镇上请十数个为头的豪杰,都来店里替蒋门神与施恩陪话。尽把好酒开了 ,有的是按酒,都摆列了面,请众人坐地。武松叫施恩在蒋门神上首坐定。各人面前放只大碗,叫把 酒只顾筛来。 '快活林这座酒店原是小施管营造的屋宇等项买卖,被这蒋门神倚势豪强,公然夺了,白白地占了他 的衣饭。'你众人休猜道是我的主人,我和他并无干涉。我从来只要打天下这等不明道德的人!我若 路见不平,真乃拔刀相助,我便死也不怕!今日我本待把蒋家这厮一顿拳脚打死,就除了一害;我看 你众高邻面上,权寄下这厮一条性命。我今晚便要他投外府去。若不离了此间,我再撞见时,景阳冈 上大虫便是模样!” 还本主。” 人,自唤了一辆车儿,就装了行李,起身去了,不在话下。 快活林一境之人都知武松了得,那一个不来拜见武松。自此,重整店面,开张酒肆。老管营自回平安 寨理事。 此,施恩的买卖比往常加增三五分利息,各店里并各睹坊兑坊加利倍送闲钱来与施恩。施恩得武松争 了这口气,把武松似爷娘一般敬重。施恩自从重霸得孟州道快活林,不在话下。 日施恩在和武松在店里闲坐说话,论些拳棒枪法。只见店门前,两三个军汉,牵着一匹马,来店里寻 问主人,道:“那个是打虎的武都头?” 汉说道:“奉都监相公钧旨,闻知武都头是个好男子,特地差我们将马来取他。相公有钧贴在此。” 管下,只得教他去。”施恩便对武松道:“兄长,这几位郎中是张都监相公处差来取你。他既着人牵 马来,哥哥心下如何?” 巾帻,带了个小伴当,上了马,一同众人投孟州城里来。到得张都监宅前,下了马,跟着那军汉直到 厅前参见张都监。那张蒙方在厅上,见了武松来,大喜道:“教进前来相见。” 雄无敌,敢与人同死同生。我帐前现缺恁地一个人,不知你肯与我做亲随梯已人麽?”武松跪下,称 谢道:“小人是个牢城营内囚徒;若蒙恩相抬举,小人当以执鞭随镫,服侍恩相。” 武松安歇。次日,又差人去施恩处取了行李来,只在张都监家宿歇。早晚都监相公不住地唤武松进後 堂与酒与食,放他穿房入户,把做亲人一般看待;又叫裁缝与武松彻里彻外做秋衣。武松见了,也自 欢喜,心里寻思道:“难得这个都监相公一力要抬举我!自从到这里住了,寸步不离,又没工夫去快 活林与施恩说话。……虽是他频频使人来相看我,多管是不能够入宅里来?……” 外人俱送些金银、财帛、段匹……等件。武松买个柳藤箱子,把这送的东西都锁在里面,不在话下。 酒,武松见夫人宅眷都在席上,吃了一杯便待转身出来。张都监唤住武松,问道:“你那里去?”武 松答道:“恩相在上:夫人宅眷在此饮宴,小人理合回避。”张都监大笑道:“差了;我敬你是个义 士,特地请将你来一处饮酒,如自家一般,何故却要回避?”便教坐了。武松道:“小人是个囚徒, 如何敢与恩相坐地。”张都监道:“义士,你如何见外?此间又无外人,便坐不妨。” 坐下。张都监着丫环养娘相劝,一杯两盏。 :“大丈夫饮酒,何用小杯!”叫:“取大银赏锺斟酒与义士吃。”连珠箭劝了武松几锺。 做玉兰,出来唱曲。张都监指着玉兰道:“这里别无外人,只有我心腹之人武都头在此。你可唱个中 秋对月时景的曲儿,教我们听则个。”玉兰执着象板,向前各道个万福,顿开喉咙,唱一只东坡学士 “中秋水调歌“。唱道是: 玉兰应了,便拿了一副劝盘,丫环斟酒,先递了相公,次劝了夫人,第三个便劝武松饮酒。张都监叫 斟满着。武松那里敢抬头,起身远远地接过酒来,唱了相公夫人两个大喏,拿起酒来一饮而尽,便还 了盏子。 之间,择了良时,将来与你做个妻室。”武松起身再拜,道:“量小人何者之人,怎敢望恩相宅眷为 妻。枉自折武松的草料!”张都监笑道:“我既出了此言,必要与你。你休推故阻我,必不负约。” 当时一连又饮了十数杯酒。约莫酒涌上来,恐怕失了礼节,便起身拜谢了相公夫人,出到前厅廊下房 门前,开了门,觉道酒食在腹,未能便睡,去房里脱了衣裳,除了巾帻,拿条哨棒来,庭心里,月明 下,使几回棒,打了几个轮头;仰面看天时,约莫三更时分。 ,他後堂内里有贼,我如何不去救护?”武松献勤,提了一条哨棒,迳抢入後堂里来。只见那个唱的 玉兰慌慌张张走出来指道:“一个贼奔入後花园里去了!” 影里撇出一条板凳,把武松一交绊翻,走出七八个军汉,叫一声“捉贼“,就地下,把武松一条麻索 绑了。武松急叫道:“是我!”那众军汉那里容他分说。只见堂里灯烛荧煌,张都监坐在厅上,一片 声叫道:“拿将来!” 喝骂道:“你这个贼配军,本是贼眉贼眼贼心贼肝的人!我倒抬举你一力成人,不曾亏负了你半点儿 !却才教你一处吃酒,同席坐地,我指望要抬举与你个官,你如何却做这等的勾当?”武松大叫道: “相公,非干我事!我来捉贼,如何倒把我捉了做贼?武松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不做这般的事!” 张都监喝道:“你这厮休赖!且把他押去他房里,搜看有无赃物!” 约有一二百两赃物。武松见了,也自目瞪口呆,只叫得屈。众军汉把箱子抬出厅前,张都监看了,大 骂道:“贼配军!如此无礼!赃物正在你箱子里搜出来,如何赖得过!常言道:'众生好度人难度!' 原来你这厮外貌像人,倒有这等禽心兽肝!既然赃证明白,没话说了!”连夜便把赃物封了,且叫送 去机密房里监收。--“天明却和这厮说话!” 对知府说了,押司孔目,上下都使用了钱。 都监被盗的文书呈上知府看了。那知府喝令左右把武松一索捆翻。牢子节级将一束问事狱具放在面前 。武松却待开口分说,知府喝道:“这厮原是远流配军,如何不做贼!一定是一时见财起意!既是赃 证明白,休听这厮胡说,只顾与我加力打!”那牢子狱卒拿起批头竹片,雨点的打下来。 取入己。”与了招状。知府道:“这厮正是见财起意,不必说了!且取枷来钉了监下!”牢子将过长 枷,把武松枷了,押下死囚牢里监禁了。 理会!”牢子狱卒把武松押在大牢里,将他一双脚昼夜匣着;又把木杻钉住双手,那里容他些松宽。 ,买嘱张都监,却设出这条计策陷害武松。必然是他着人去上下都使了钱,受了人情贿赂,众人以此 不由他分说。必然要害他性命。我如今寻思起来,他须不该死罪。只是买求两院押牢节级便好,可以 存他性命。在外却又别作商议。”施恩道:“见今当牢节级姓康的,和孩儿最过得好。只得去求浼他 如何?”老管营道:“他是为你吃官司,你不去救他,更待何时?”施恩将了一二百两银子,迳投康 节级,却在牢未回。施恩教他家着人去牢里说知。 一件事皆是张都监和张团练两个同姓结义做兄弟,见今蒋门神躲在张团练家里,却央张团练买嘱这张 都监,商量设出这条计来。一应上下之人都是蒋门神用贿赂。我们都接了他钱。厅上知府一力与他作 主,定要结果武松性命;只要当案一个叶孔目不肯,因此不敢害他。这人忠直仗义,不肯要害平人, 以此,武松还不吃亏。今听施兄所说了,牢中之事尽是我自维持;如今便去宽他,今後不教他吃半点 儿苦。你却快央人去,只嘱叶孔目,要求他早断出去,便可救得他性命。” 又寻一个和叶孔目知契的人,送一百两银子与他,只求早早紧急决断。那叶孔目已知武松是个好汉, 亦自有心周全他,已把那文案做得活着;只被这知府受了张都监贿赂,嘱他不要从轻;勘来武松窃取 人财,又不得死罪,因此互相延挨,只要牢里谋他性命;今来又得了这一百两银子。亦知是屈陷武松 ,却把这文案都改得轻了,尽出豁了武松,只待限满决断。 松已自得康节级看觑,将这刑禁都放宽了。施恩又取三二十两银子分俵与众小牢子,取酒食叫武松吃 了。施恩附耳低言道:“这场官司明明是都监替蒋门神报仇,陷害哥哥。你且宽心,不要忧念。我已 央人和叶孔目说通了,甚有周全你的好意。且待限满断决你出去,却再理会。”此时武松得宽松了, 已有越狱之心;听得施恩说罢,却放了那片心。施恩在牢里安慰了武松,归到营中。 了些零碎银子与众人做酒钱;回归家来,又央浼人上下去使用,催趱打点文书。 武松;叫他更换了些衣服,吃了酒食。出入情熟,一连数日,施恩来了大牢里三次。却不提防被张团 练家心腹人见了,回去报知。 接受了贿赂,便差人常常下牢里来闸看,但见闲人便拿问。 里讨信,得知长短,都不在话下。 蒋门神若干银子,通同张团练,设计排陷武松;自心里想道:“你倒赚了银两,教我与你害人!”因 此,心都懒了,不来管看。捱到六十日限满,牢中取出武松,当厅开了枷。当案叶孔目读了招状,定 拟下罪名,脊杖二十,刺配恩州牢城;原盗赃物给还本主。张都监只得着家人当官领了赃物。当厅把 武松断了二十脊杖,刺了“金印“,取一面七巾半铁叶盘头枷钉了,押一纸公文,差两个健壮公人防 送武松,限了时日要起身。 孔目又看觑他,知府亦知他被陷害,不十分来打重,因此断得棒轻。武松忍着那口气,带上行枷,出 得城来,两个公人监在後面。约行得一里多路,只见官道傍边酒店里钻出施恩来,看着武松道:“小 弟在此专等。” :“实不相瞒哥哥说:小弟自从牢里三番相见之後,知府得知了,不时差人下来牢里点闸;那张都监 又差人在牢门口左近两边巡着看;因此小弟不能够再进大牢里看望兄长,只到康节级家里讨信。半月 之前,小弟正在快活林中店里,只见蒋门神那厮又领着一夥军汉到来厮打。小弟被他痛打一顿,也要 小弟央浼人陪话,却被他仍复夺了店面,依旧交还了许多家火什物。小弟在家将息未起,今日听得哥 哥断配恩州,特有两件绵衣送与哥哥路上穿着,煮得两只熟鹅在此,请哥哥吃了两块去。” 个贼汉!不争我们吃你的酒食,明日官府上须惹口舌。你若怕打,快走开去!” 。施恩讨两碗酒叫武松吃了,把一个包裹拴在武松腰里,把这两只熟鹅挂在武松行枷上。施恩附耳低 言道:“包裹里有两件绵衣,一帕子散碎银子,路上好做盘缠;也有两双八搭麻鞋在里面。--只是要 路上仔细提防,这两个贼男女不怀好意!”武松点头道:“不须分付,我已省得了。再着两个来也不 惧他!你自回去将息。且请放心,我自有措置。”施恩拜辞了武松,哭着去了,不在话下。 暗暗地寻思,冷笑道:“没你娘鸟兴!那厮到来扑复老爷!” 又行了四五里路,再把这只熟鹅除来右手扯着,把左手撕来只顾自吃;行不过五里路,把这两只熟鹅 都吃尽了。 监押武松到来,便帮着做一路走。武松又见这两个公人与那两个提朴刀的挤眉弄眼,打些暗号。武松 早睃见,自瞧了八分尴尬;只安在肚里,却且只做不见。又走不数里多路,只见前面来到一处,济济 荡荡鱼浦,四面都是野港阔河。五个人行至浦边一条阔板桥,一座牌楼上,上有牌额,写着道“飞云 浦“三字。 写道'飞云浦'!”武松站住道:“我要净手则个。” 转身,武松右脚早起,扑嗵地也踢下水里去。那两个公人慌了,望桥下便走。武松喝一声“那里去! ”把枷只一扭,折作两半个,赶将下桥来。那两个先自惊倒了一个。武松奔上前去,望那一个走的後 心上只一拳打翻,就水边捞起朴刀来,赶上去,搠上几朴刀,死在地下;却转身回来,把那个惊倒的 也搠几刀。 “你这厮实说,我便饶你性命!”那人道:“小人两个是蒋门神徒弟。今被师父和张团练定计,使小 人两个来相助防送公人,一处来害好汉。”武松道:“你师父蒋门神今在何处?”那人道:“小人临 来时,和张团练都在张都监家里後堂鸳鸯楼上吃酒,专等小人回报。”武松道:“原来恁地!却饶你 不得!”手起刀落,也把这人杀了;解下他腰刀来,拣好的带了一把;将两个尸首都撺在浦里;又怕 那两个不死,提起朴刀,每人身上又搠了几刀,立在桥上看了一回,思量道:“虽然杀了这四个贼男 女,不杀得张都监、张团练、蒋门神,如何出得这口恨气!”提着朴刀踌躇了半晌,一个念头,竟奔 回孟州城里来。不因这番,有分教武松杀几个贪夫,出一口怨气。定教画堂深处尸横地,红烛光中血 满楼。毕竟武松再回孟州城来,怎地结束,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回张都监血溅鸳鸯楼武行者夜走蜈蚣岭 第三十回 话说张都监听信这张团练说诱嘱托,替蒋门神报仇,要害武松性命,谁想四个人倒都被武松搠杀在飞 云浦了。当时武松立於桥上寻思了半晌,踌躇起来,怨恨冲天:“不杀得张都监,如何出得这口恨气 !”便去死尸身边解下腰刀,选好的取把来跨了,拣条好朴刀提着,再迳回孟州城里来。进得城中, 早是黄昏时候,武松迳踅去张都监後花园墙外。却是一个马院。武松就在马院边伏着。听得那後槽却 在衙里,未曾出来。 时,早打一更四点。那後槽上了草料,挂起灯笼,铺开被卧,脱了衣裳,上床便睡。武松却来门边挨 那门响。後槽喝道:“老爷方才睡,你要偷我衣裳也早些哩!” 将出来,拿了搅草棍,拔了闩,却待开门,被武松就势推开去,抢入来,把这後槽劈头揪住。却待要 叫,灯影下,见明晃晃地一把刀在手里,先自惊得八分软了,口里只叫得一声“饶命!” 武松道:“你只实说,张都监如今在那里?”後槽道:“今日和张团练、蒋门神他三个吃了一日酒, 如今兀自在鸳鸯楼上吃哩。”武松道:“这话是实麽?”後槽道:“小人说谎就害疔疮!” 去腰里解下施恩送来的绵衣,将出来,脱了身上旧衣裳,把那两件新衣穿了,拴缚得紧辏,把腰刀和 鞘跨在腰里,却把後槽一床单被包了散碎银两入在缠袋里,却把来挂在门边,却将一扇门立在墙边, 先去吹灭了灯火,却闪将出来,拿了朴刀,从门上一步步爬上墙来。 虚掩上角门,闩都提过了。武松却望灯明处来看时,正是厨房里。只见两个丫环正在那汤罐边埋怨, 说道:“服侍了一日,兀自不肯去睡,只是要茶吃!那两个客人也不识羞耻! 门,抢入来,先把一个女使髯角儿揪住,一刀杀了。那一个却待要走,两只脚一似钉住了的,再要叫 时,口里又似哑了的,端的是惊得呆了。休道是两个丫环,便是说话的见了也惊得口里半舌不展!武 松手起一刀,也杀了,却把这两个尸首拖放灶前,灭了厨下灯火,趁着那窗外月光一步步挨入堂里来 。 都伏事得厌烦,远远地躲去了。只听得那张都监、张团练、蒋门神三个说话。 恩相!”这张都监道:“不是看我兄弟张团练面上,谁肯干这等的事!你虽费用了些钱财,却也安排 得那厮好!这早晚多是在那里下手,那厮敢是死了。只教在飞云浦结果他。待那四人明早回来,便见 分晓。”张团练道:“这四个对付他一个有甚麽不了!再有几个性命也没了!”蒋门神道:“小人也 分付徒弟来,只教就那里下手结果了快来回报。” 五枝灯烛荧煌,一两处月光射入,楼上甚是明郎;面前酒器皆不曾收。蒋门神坐在交椅上,见是武松 吃了一惊,把这心肝五脏都提在九霄云外。 过刀来。那张都监方才伸得脚动,被武松当时一刀,齐耳根连脖子砍着,扑地倒在楼板上。两个都在 挣命。 将来。武松早接个住,就势只一推。休说张团练酒後,便清醒时也近不得武松神力!扑地望後便倒了 。武松赶入去,一刀先割下头来。 。见桌子上有酒有肉,武松拿起酒锺子一饮而尽;连吃了三四锺,便去死尸身上割下一片衣襟来,蘸 着血,去白粉壁上大写下八字道:“杀人者,打虎武松也!”把桌子上器皿踏扁了,揣几件在怀里。 却待下楼,只听得楼下夫人声音叫道:“楼上官人们都醉了,快着两个上去搀扶。” 。武松在黑处让他过去,却拦住去路。两个入进楼中,见三个尸首横在血泊里,惊得面面厮觑,做声 不得,正如:“分开八片阳顶骨,倾下半桶冰雪水。”急待回身。武松随在背後,手起刀落,早剁翻 了一个。那一个便跪下讨饶。武松道:“却饶你不得!”揪住也是一刀。杀得血溅画楼,尸横灯影! 小怪?”武松抢到房前。夫人见条大汉入来,兀自问道:“是谁?”武松的刀早飞起,劈面门剁着, 倒在房前声唤。武松按住,将去割头,刀切不入。武松心疑,就月光下看那刀时,已自都砍缺了。武 松道:“可知割不下头来!”便抽身去厨房下拿取朴刀,丢了缺刀,翻身再入楼下来。只见灯明下前 番那个唱曲儿的养娘玉兰引着两个小的,把灯照见夫人被杀在地下,方才叫得一声“苦也!”武松握 着朴刀向玉兰心窝里搠着。两个小的亦被武松搠死。一朴刀一个结果了,走出中堂,把闩拴了前门, 又入来,寻着两三个妇女,也都搠死了在地下。 ;把怀里踏扁的银酒器都装在里面,拴在腰里;拽开脚步,倒提朴刀便走。到城边,寻思道:“若等 门开,须吃拿了。不如连夜越城走。”便从城边踏上城来。这孟州城是个小去处,那土城喜不甚高。 就女墙边望下,先把朴刀虚按一按,刀尖在上,棒梢向下,托地只一跳,把棒一拄,立在濠堑边。月 明之下看水时,只有一二尺深。 濠里走过对岸;却想起施恩送来的包裹里有双八搭麻鞋,取出来穿在脚上;听城里更点时,已打四更 三点。 东小路便走。走了一五更,天色朦朦胧胧,尚未明亮。 里面,把朴刀倚了,解下包裹来做了枕头,扑翻身便睡。却待合眼,只见庙外边探入两把挠钩把武松 搭住。两个人便抢入来将武松按定,一条绳绑了。那四个男女道:“这鸟汉子却肥!好送与大哥去! ” 不做声,由他们自说。行不到三五里路,早到一所草屋内,把武松推将进去,侧首一个小门里面还点 着碗灯。四个男女将武松剥了衣裳,绑在亭柱上。 知如此时,不若去孟州府里首告了,便吃一刀一剐,却也留得一个清名於世!”那四个男女提着那包 裹,口里叫道:“大哥!大嫂!快起来!我们张得一头好行货在这里了!”只听得前面应道:“我来 也!你们不要动手,我自来开剥。” 那妇人便道:“这个不是叔叔?”那大汉道:“果然是我兄弟!” 便把索子解了,将衣服与武松穿了,头巾已自扯碎,且拿个毡笠子与他戴上。原来这张青十字坡店面 作坊却有几处,所以武松不认得。 言难尽!自从与你相别之後,到得牢城营里,得蒙施管营儿子,唤做金眼彪施恩,一见如故,每日好 酒好肉管顾我。为是他有一座酒肉店在城东快活林内,甚是趁钱,却被一个张团练带来的蒋门神那厮 ,倚势豪强,公然白白地夺了。施恩如此告诉。我却路见不平,醉打了蒋门神,复夺了快活林,施恩 以此敬重我。後被张团练买嘱张都监,定了计谋,取我做亲随,设智陷害,替蒋门神报仇:八月十五 日夜,只推有贼,赚我到里面,却把银酒器皿预先放在我箱笼内,拿我解送孟州府里,强扭做贼,打 招了监在牢里。却得施恩上下使钱透了,不曾受害。又得当案叶孔目仗义疏财,不肯陷害平人;又得 当牢一个康节级与施恩最好。两个一力维持,待限满脊杖,转配恩州。昨夜出得城来,叵耐张都监设 计,教蒋门神使两个徒弟和防送公人相助,就路上要结果我。到得飞云浦僻静去处,正欲要动手,先 被我两脚把两个徒弟踢下水里去。赶上这两个鸟公人,也是一朴刀一个搠死了,都撇在水里。思量这 口气怎地出得?因此再回孟州城里去。一更四点,进去马院里,先杀一个养马的後槽;爬入墙内去, 就厨房里杀了两个丫环;直上鸳鸯楼,把张都监、张团练、蒋门神三个都杀了;又砍了两个亲随;下 楼来又把他老婆儿女养娘都戳死了。四更三点跳城出来,走了一五更路,一时困倦,棒疮发了又疼, 因行不得,投一小庙里权歇一歇,却被这四个绑缚将来。” 却见哥哥从小路上来,身上淋淋漓漓都是血迹,却在土地庙里歇,我四个不知是甚人。早是张大哥这 几时分付道,'只要捉活的。'因此,我们只拿挠钩套索出去。不分付时,也坏了大哥性命。正是'有 眼不识泰山'!一时误犯着哥哥,恕罪则个!” 是我这兄弟不困乏时,不说你这四个男女,更有四十个也近他不得!” 碎银,把与四人将去分。那四个捣子拜谢武松。张青看了,也取三二两银子赏与他们,四个自去分了 。 女,但凡拿得行货,只要活的。那厮们慢仗些的趁活捉了,敌他不过的必致杀害,以此不教他们将刀 仗出去,只与他挠钩套索。方才听得说,我便心疑,连忙分付等我自来看,谁想果是贤弟!” 商常说到这里,却不知向後的事。叔叔困倦,且请去客房里将息,却再理会。” 起来相叙。 都来看视。声张起来,街坊邻舍谁敢出来。捱到天明时分,却来孟州府里告状。 复知府,道:“先从马院里入来,就杀了养马的後槽一人,有脱下旧衣二件。次到厨房里,灶下杀死 两个丫环,厨门边遗下行凶缺刀一把。楼上杀死张都监一员并亲随二人。外有请到客官张团练与蒋门 神二人。白粉壁上,衣襟蘸血大写八字道:'杀人者,打虎武松也!'楼下搠死夫人一口。在外搠死玉 兰一口,奶娘二口,儿女三口。--共计杀死男女一十五名,掳掠去金银酒器六件。” ”知府接了状子,当差本县县尉下来。一面着人打捞起四个尸首,都简验了。两个是本府公人,两个 自有苦主,各备棺木盛殓了尸首,尽来告状,催促捉拿凶首偿命。城里闭门三日,家至户到,逐一挨 察。五家一连,十家一保,那里不去搜寻。 贯、年甲、貌相、模样,画影图形,出三千贯信赏钱。如有人得知武松下落,赴州告报,随文给赏; 如有人藏匿犯人在家宿食者,事发到官,与犯人同罪。遍行邻近州府一同缉捕。 捕。张青知得,只得对武松说道:“二哥,不是我怕事不留你久住,如今官司搜捕得紧急,排门挨户 ,只恐明日有些疏失,必须怨恨我夫妻两个。我却寻个好安身去处与你,在先也曾对你说来,只不知 你心中肯去也不?” 害了。甫能来到这里,又被人如此陷害。祖家亲戚都没了!今日若得哥哥有这好去处叫武松去,我如 何不肯去。--只不知是那里地面?” 一方落草。青州官军捕盗,不敢正眼觑他。贤弟,只除那里去安身,方才免得;若投别处去,终久要 吃拿了。他那里常常有书来取我入夥;我只为恋土难移,不曾去得。我写一封书备细说二哥的本事。 於我面上,如何不着你入夥。” 潜身处,此为罪妙。大哥,你便写书与我去,只今日便行。” 如何便只这等叫叔叔去?前面定吃人捉了!”武松道:“嫂嫂,你且说我怎地去不得?如何便吃人捉 了?”孙二娘道:“阿叔,如今官司遍处都有了文书,出三千贯信赏钱,画影图形,明写乡贯年甲, 到处张挂。阿叔脸上见今明明地两行金印,走到前路,须赖不过。”张青道:“脸上贴了两个膏药便 了。”孙二娘笑道:“天下只有你乖!你说这痴话!这个如何瞒得过做公的?我却有个道理,只怕叔 叔依不得。”武松道:“我既要逃灾避难,如何依不得。”孙二娘大笑道:“我说出来,叔叔却不要 嗔怪。”武松道:“嫂嫂说的定依。” 箍,一身衣服,一领皂布直裰,一条杂色短穗绦,一本度牒,一串一百单八颗人顶骨数珠,一个沙鱼 皮鞘子插着两把雪花镔铁打成的戒刀。这刀时常半夜里鸣啸得响,叔叔前番也曾看见。今既要逃难, 只除非把头发剪了做个行者,须遮得额上金印。又且得这本度牒做护身符;年甲貌相,又和叔叔相等 ;却不是前世前缘?叔叔便应了他的名字,前路去谁敢来盘问?这件事,好麽?” 恐我不像出家人模样。”张青道:“我且与你扮一扮看。” !”着了皂直裰,系了绦,把毡笠儿除下来,解开头发,摺叠起来,将界箍儿箍起,挂着数珠。张青 孙二娘看了,两个喝采道:“却不是前生注定!” 不知何故做了行者。大哥,便与我剪了头发。”张青拿起剪刀替武松把前後头发都剪了。 都监家里的酒器留下在这里,我换些零碎银两与你路上去做盘缠,万无一失。”武松道:“大哥见得 分明。”尽把出来与了张青,换了一包散碎金银,都拴在缠袋内,系在腰里。 度牒,就与他缝个锦袋盛了,教武松挂在贴肉胸前。 些出家人行迳。诸事不可躁性,省得被人看破了。如到了二龙山便可写封回信寄来。我夫妻两个在这 里也不是长久之计,敢怕随後收拾家私,也来山上入夥。二哥,保重!保重!千万拜上鲁杨二头领! ”武松辞了出门。插起双袖,摇摆着便行。张青夫妻看了,喝采道:“果然好个行者!” 早望见一座高岭。武行者趁着月明,一步步上岭来,料道只是初更天色。武行者立在岭头上看时,见 月从东边上来,照得岭上草木光辉。 语!”走过林子那边去打一看,只见松树林中,傍山一座坟庵,约有十数间草屋,推开着两扇小窗, 一个先生搂着一个妇人在那窗前看月戏笑。 出那两口烂银也似戒刀来,在月光下看了,道:“刀却是好,到我手里不曾发市,且把这个鸟先生试 刀!”手腕上悬了一把,再将这把插放鞘内,把两只直裰袖结起在背上,竟来到庵前敲门。那先生听 得,便把後窗关上。武行者拿起块石头,便去打门。只见呀地侧首门开,走出一个道童来!喝道:“ 你是甚人!如何敢半夜三更,大惊小怪,敲门打户做甚麽!”武行者睁圆怪眼,大喝一声:“先把这 鸟道童祭刀!” 杀我道童!”托地跳将出来。那先生手轮着两口宝剑,竟奔武行者。武松大笑道:“我的本事不要箱 儿里去取!正是挠着我的痒处!”便去鞘里再拔出那口戒刀,轮起双戒刀来迎那先生。两个就月明之 下,一来一往,一去一回,四道寒光旋成一圈冷气。两个斗到十数合,只听得山岭傍边一声响亮,两 个里倒了一个。但见寒光影里人头落,杀气丛中血雨喷。毕竟两个里厮杀倒了一个的是谁,且听下回 分解。 第三十一回武行者醉打孔亮锦毛虎义释宋江 第三十一回 当时两个斗了十数合,那先生被武行者卖个破绽,让那先生两口剑砍将入来;被武行者转过身来,看 得亲切,只一戒刀,那先生的头滚落在一边,尸首倒在石上。武行者大叫:“庵里婆娘出来!我不杀 你,只问你个缘故!”只见庵里走出那个妇人来,倒地便拜。武行者道:“你休拜我;你且说这里叫 甚麽去处,那先生却是你的甚麽人?” 投宿,言说善晓阴阳,能识风水。我家爹娘不合留他在庄上,因请他来这里坟上观看地理,被他说诱 ,又留他住了几日,那厮一日见了奴家,便不肯去了;住了两三个月,把奴家爹娘哥嫂都害了性命, 却把奴家强骗在此坟庵里住。这个道童也是别处掳掠来的。这岭唤做蜈蚣岭。这先生见这条岭好风水 ,以此他便自号飞天蜈蚣王道人。” 者道:“这厮有些财帛麽?”妇人道:“他也积蓄得一两百两金银。”武行者道:“有时,你快去收 拾。我便要放火烧庵了!”那妇人问道:“师父,你要酒肉吃麽?”武行者道:“有时将来请我。” 那妇人道:“请师父进庵里去吃。”武行者道:“怕别有人暗算我麽?”那妇人道:“奴有几颗头, 敢赚得师父!” 帛已了,武行者便就里面放起火来。那妇人捧着一包金银献与武行者,武行者道:“我不要你的,你 自将去养身。快走!快走!”那妇人拜谢了自下岭去。 十数日,但遇村坊道店,市镇乡城,果然都有榜文张挂在彼处捕获武松。到处虽有榜文,武松已自做 了行者,於路却没人盘诘他。 见前面有一座高山,生得十分险峻。武行者下土冈子来,走得三五里路,早见一个酒店,门前一道清 溪,屋後都是颠石乱山。看那酒店时,却是个村落小酒肆。 吃。”店主人应道:“实不瞒师父说:酒却有些茅柴白酒,肉却多卖没了。”武行者道:“且把酒来 挡寒。” 再打两角酒来。店主人又打了两角酒,大碗筛来。武行者只顾吃。原来过冈子时,先有三五分酒了; 一发吃过这四角酒,又被朔风一吹,酒却涌上。 !”店主人笑道:“也不曾见这个出家人,酒和肉只顾要吃,却那里去取?--师父,你也只好罢休! ”武行者道:“我又不白吃你的!如何不卖与我?”店主人道:“我和你说过只有这些白酒。那得别 的东西卖!” 请坐。”那汉道:“我分付你的,安排也未?”店主人答道:“鸡与肉都已煮熟了,只等二郎来。” 那汉道:“我那青花瓮酒在那里?”店主人道:“在这里。” 来,开了泥头,倾在一个大白盆里。武行者偷眼看时,却是一瓮灶下的好酒,风吹过一阵阵香味来。 武行者不住闻得香味,喉咙痒将起来,恨不得钻过来抢吃。只见店主人又去厨下把盘子托出一对熟鸡 、一大盘精肉来放在那汉面前,便摆了菜蔬,用杓子舀酒去烫。 了那桌子,大叫道:“主人家!你来!你这厮好欺负客人!”店主人连忙来问道:“师父,休要焦躁 。要酒便好说。”武行者睁着双眼喝道:“你这厮好不晓道理!这青花瓮酒和鸡肉之类如何不卖与我 ?我也一般还你银子!”店主人道:“青花瓮酒和鸡肉都是那二郎家里自将来的,只借我店里坐地吃 酒。” 人恁地蛮法!”武行者喝道:“怎地是老爷蛮法?我白吃你的!”那店主人道:“我到不曾见出家人 自称'老爷'!” 对席的大汉见了,大怒;看那店主人时,打得半边脸都肿了,半日挣扎不起。那大汉跳起身来,指定 武松道:“你这个鸟头陀好不依本分,却怎地便动手动脚!却不道是'出家人勿起嗔心'!”武行者道 :“我自打他,干你甚事!”那大汉怒道:“我好意劝你,你这鸟头陀敢把言语伤我!” 我厮打,正是来太岁头上动土!”便点手叫道:“你这贼行者!出来!和你说话!”武行者喝道:“ 你道我怕你,不敢打你!”一抢抢到门边。那大汉便闪出门外去。武行者赶到门外。那大汉见武松长 壮,那里敢轻敌,便做个门户等着他。武行者抢入去,接住那汉手,那大汉却待用力跌武松,怎禁得 他千百斤神力,就手一扯,扯入怀中,只一拨,拨将去,恰似放翻小孩子的一般,那里做得半分手脚 。那三四个村汉看了,手颤脚麻,那里敢上前来。 三四个村汉叫声苦,不知高低,都下水去,把那大汉救上溪来,自搀扶着投南去了。这店主人吃了这 一掌,打得麻了,动掸不得,自入屋後躲避去了。武行者道:“好呀!你们都去了,老爷吃酒了!” 把个碗去白盆内舀那酒来只顾吃。桌子上那对鸡,一盘子肉,都未曾吃动。武行者且不用箸,双手扯 来任意吃,没半个时辰,把这酒肉和鸡都吃个八分。 一路上抢将来,离那酒店走不得四五里路,傍边土墙里走出一只黄狗,看着武松叫。武行者看时,一 只大黄狗赶着吠。武行者大醉,正要寻事,恨那狗赶着他只管吠,便将左手鞘里掣一口戒刀来,大踏 步赶。那黄狗绕着溪岸叫。 了叫。冬月天道,虽只有一二尺深浅的水,却寒冷得当不得,爬将起来,淋淋的一身水。却见那口戒 刀浸在溪里,亮得耀人。便再蹲下去捞那刀时,扑地又落下去,再起不来,只在那溪水里滚。 背後十数个人跟着,都拿木钯白棍。众人看见狗吠,指道:“这溪里的贼行者便是打了小哥哥的!如 今小哥哥寻不见,大哥哥却又引了二三十个庄客自奔酒店里捉他去了,他却来到这里!” 都拖枪拽棒,跟着那个大汉,吹风唿哨,来寻武松;赶到墙边,见了,指着武松,对那穿鹅黄袄子的 大汉道:“这个贼头陀正是打兄弟的!”那个大汉道:“且捉这厮去庄里细细拷打!” 拖倒拽。捉上溪来,转过侧首墙边,一所大庄院,两下都是高墙粉壁,垂柳乔松,围绕着墙院。众人 把武松推抢入去,剥了衣裳,夺了戒刀、包裹,揪过来绑在大柳树上,叫:“取一束藤条来细细的打 那厮!” :“师父听禀:兄弟今日和邻庄三四个相识去前面小路店里吃三杯酒,叵耐这个贼行者到来寻闹,把 兄弟痛打了一顿,又将来撺在水里,头脸都磕破了,险些冻死,却得相识救了回来。归家换了衣服, 带了人再去寻他,那厮把我酒肉都吃了,却大醉,倒在门前溪里,因此,捉拿在这里细细的拷打。看 起这贼头陀来也不是出家人,脸上见刺着两个'金印',这贼却把头发披下来遮了。必是个避罪在逃的 囚徒。问出那厮根原,解送官司理论!” 贼一顿打死了,一把火烧了他,才与我消得这口恨气!”说罢,拿起藤条,恰待又打。只见出来的那 人说道:“贤弟,且休打,待我看他一看。这人也像是一个好汉。” 道:“作怪!这模样想是决断不多时的疤痕。”转过面前,便将手把武松头发揪起来定睛看了,叫道 :“这个不是我兄弟武二郎?”武行者方才闪开双眼,看了那人道:“你不是我哥哥?”那人喝道: “快与我解下来!这是我的兄弟!” 便是我时常和你们说的那景阳冈上打虎的武松。我也不知他如今怎地做了行者。” 个人惊喜相半,扶住武松,道:“兄弟酒还未醒,且坐一坐说话。” 话。 却如何来在这里?兄弟莫不是和哥哥梦中相会麽?”宋江道:“我自从和你在柴大官人庄上分别之後 ,我却在那里住得半年。不知家中如何,恐父亲烦恼,先发付兄弟宋清归去。後却接得家中书说道: '官司一事全得朱、雷二都头气力,已自家中无事,只要缉捕正身;因此,已动了个海捕文书各处追 获。'这事已自慢了。却有这里孔太公屡次使人去庄上问信,後见宋清回家,说道宋江在柴大官人庄 上,因此特地使人直来柴大官人庄上取我在这里。此间便是白虎山。这庄便是孔太公庄上。恰才和兄 弟相打的便是孔太公小儿子;因他性急,好与人厮闹,到处叫他做独火星孔亮。这个穿鹅黄袄子的便 是孔太公大儿子,人都叫他做毛头星孔明。因他两个好习枪棒,却是我点拨他些个,以此叫我做师父 。我在此间住半年了。我如今正欲要上清风寨走一遭。这两日方欲起身。我在柴大官人庄上时,只听 得人传说兄弟在景阳冈上打了大虫;又听知你在阳谷县做了都头;又闻斗杀了西门庆。向後不知你配 到何处去。兄弟如何做了行者?” 我做了都头。後因嫂嫂不仁,与西门庆通奸,药死了我先兄武大,被武松把两个都杀了,自首告到本 县,转申东平府。後得陈府尹一力救济,断配孟州。”至十字坡,怎生遇见张青、孙二娘;到孟州; 怎地会施恩,怎地打了蒋门神,如何杀了张都监一十五口,又逃在张青家,母夜叉孙二娘教我做了头 陀行者的缘故;过蜈蚣岭,试刀杀了王道人;至村店吃酒,醉打了孔兄:把自家的事从头备细告诉了 宋江一遍。 亮道:“我弟兄两个'有眼不识泰山'!万望恕罪!”武行者道:“既然二位相觑武松时,却是与我烘 焙度牒书信并行李衣服;不可失落了那两口戒刀,这串数珠。”孔明道:“这个不须足下挂心。小弟 已自着人收拾去了,整顿端正拜还。”武行者拜谢了。宋江请出孔太公,都相见了。孔太公置酒设席 管待,不在话下。 ,相会吃饭。孔目自在那里相陪。孔亮捱着疼痛,也来管待。孔太公便叫杀羊宰猪,安排筵宴。是日 ,村中有几家街坊亲戚都来谒拜。又有几个门下人,亦来拜见。宋江见了大喜。 青写书与我,着兄弟投二龙山宝珠寺花和尚鲁智深那里入夥,他也随後便上山来。”宋江道:“也好 。我不瞒你说,我家近日有书来,说道清风寨知寨小李广花荣,他知道我杀了阎婆惜,每每寄书来与 我,千万教我去寨里住几时。此间又离清风寨不远,我这两日这待要起身去,因见天气阴晴不定,未 曾起程。早晚要去那里走一遭,不若和你同往,如何?”武松道:“哥哥怕不是好情分,带携兄弟投 那里去住几时;只是武松做下的罪犯至重,遇赦不宥,因此发心,只是投二龙山落草避难。亦且我又 做了头陀,难以和哥哥同往,路上被人设疑,倘或有些决撒了,须连累了哥哥。便是哥哥与兄弟同死 同生,也须累及了花知寨不好。只是由兄弟投二龙山去了罢。天可怜见,异日不死,受了招安,那时 却来寻访哥哥未迟。”宋江道:“兄弟既有此心归顺朝廷,皇天必佑。若如此行,不敢苦劝,你只相 陪我住几日了去。” 日,宋江坚执要行,孔太公只得安排筵席送行。管待一日了,次日,将出新做的一套行者衣服,皂布 直裰,并带来的度牒书信戒箍数珠戒刀金银之类交还武松;又各送银五十两,权为路费。宋江推却不 受,孔太公父子只顾将来拴缚在包裹里。 拾了包裹,拴在腰里。宋江提了朴刀,悬口腰刀,带上毡笠子,辞别了孔太公。孔明、孔亮叫庄客背 了行李,弟兄二人直送了二十余里路,拜辞了宋江、武行者两个。宋江自把包裹背了,说道:“不须 庄客远送我,我自和武兄弟去。”孔明、孔亮相别,自和庄客归家,不在话下。 罢饭,又走了四五十里,却来到一市镇上,地名唤做瑞龙镇,却是个三岔路口。宋江借问那里人道: “小人们欲投二龙山、清风镇上,不知从那条路去?”那镇上人答道:“这两处不是一条路去了:这 里要投二龙山去,只是投西落路;若要投清风镇去,须用投东落路,过了清风山便是。” 却回来。”宋江道:“不须如此;自古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兄弟,你只顾自己前程万里,早 早的到了彼处。入夥之後,少戒酒性。如得朝廷招安,你便可撺掇鲁智深投降了,日後但是去边上一 枪一刀博得个封妻荫子,久後青史上留得一个好名,也不枉了为人一世。我自百无一能,虽有忠心, 不能得进步。兄弟,你如此英雄,决定做得大事业,可以记心。听愚兄之言,图个日後相见。” 拜。宋江洒泪,不忍分别;又分付武松道:“兄弟,休忘了我的言语:少戒酒性。保重!保重!”武 行者自投西去了。 见清风山。 看天色晚了,宋江心内惊慌,肚里寻思道:“若是夏月天道,胡乱在林子里歇一夜。却恨又是促科天 气,风霜正冽,夜间寒冷,难以打熬。倘或走出一个毒虫虎豹来时,如何抵当?却不害了性命。”只 顾望东小路里撞将去,约莫走了也是一更时分,心里越慌,看不见地下,伴了一条绊脚索。树林里铜 铃响,走出十四五个伏路小喽啰来,发声喊,把宋江捉翻,一条麻索缚了,夺了朴刀、包裹,吹起火 把,把宋江解上山来。宋江只得叫苦。却早押到山寨里。 小喽啰把宋江捆做粽子相似,将来绑在将军柱上。有几个在厅上的小喽啰说道:“大王方才睡,且不 要去报。等大王酒醒时,却请起来,剖这牛子心肝做醒酒汤,我们大家吃块新鲜肉。”宋江被绑在将 军柱上,心里寻思道:“我的造物只如此偃蹇!只为杀了一个烟花妇人,变出得如此之苦!谁想这把 骨头却落在这里,断送了残生性命。”只见小喽啰点起灯烛荧煌。宋江已自冻得身体麻木了,动弹不 得,只把眼来四下里张望,低了头叹气。 亮。宋江偷眼看时,见那个出来的大王,头上绾着鹅梨角儿一条红绢帕裹着,身上披着一领枣红丝衲 袄,便来坐在当中虎皮交椅上。 绿林丛内打劫。那燕顺酒醒起来,坐在中间交椅上,问道:“孩儿们那里拿得这个牛子?”小喽啰答 道:“孩儿们正在后山伏路只听得树林里铜铃响。原来这个牛子独自个背些包裹,撞了绳索,一跤绊 翻,因此拿得来献与大王做醒酒汤。”燕顺道:“正好。快去与我请得二位大五来同吃。”小喽啰去 不多时,只见厅侧面两边走出两个好汉来。左边一个五短身材,一双光眼。怎生打扮? 里见财起意,就势劫了客人,事发到官,越狱走了,上清风山,和燕顺占住此山,打家劫舍。左边这 个生的白净面皮,三牙掩口髭须,瘦长膀阔,清秀模样,也裹着顶绛红头巾。 为生,因他自小好习枪棒,流落在江湖上,因来清风山过,撞着五矮虎,和他斗了五六十合,不分胜 败。因此燕顺见他好手段,留在山上,坐了第三把交椅。 酸辣汤来。”只见一个小喽啰捧一大铜盆水来,放在宋江面前;又一个小喽啰卷起袖子,手中明晃晃 拿着一把剜心尖刀。那个掇水的小喽啰便把双手泼起水来,浇那宋江心窝里。原来但凡人心都是热血 裹着,把这冷水泼散了热血,取出心肝来时,便脆了好吃。那小喽啰把水直泼到宋江脸上。宋江叹口 气道:“可惜宋江死在这里!”燕顺亲耳听得“宋江”两面三刀字,便喝住小喽啰道:“且不要泼水 !”燕顺问道:“他那厮说甚么宋江?小喽啰答道:“这厮口里说道:可惜宋江死在这里!”燕顺便 起身来问道:“你那汉子,你认得宋江?”宋江道:“只我便是宋江。”燕顺走近跟前又问道:“你 是那里的宋江?”宋江答道:“我是济州郓城县做押司的宋江。”燕顺道“你莫不是山东及时雨宋公 明,杀了阎婆惜,逃出在江湖上的宋江么?“宋江道:”你怎得知?我正是宋三郎。”燕顺听罢,吃 了一尺,便夺过小喽啰手内尖刀,把麻索都割断了,便把自身上披的枣红丝衲袄脱下来,裹在宋江身 上,抱在中间虎皮交椅上,唤起五矮虎、郑天寿快下来,三人纳头便拜。 齐跪下。燕顺道:“小弟只要把尖刀剜了自己的眼睛!原来不识好人,一时间见不到处,少问个缘由 ,争些儿坏了义士。若非天幸,使令仁兄自说出大名来,我等如何得知仔细!小北弟在江湖上绿林丛 中走了十数年,也只久闻得贤兄仗义疏财、济困扶危的大名,只恨缘分浅薄,不能拜识尊颜。今日天 使相会,真乃称心满意。”宋江答道:“量宋江有何德能,教足下如此挂心错爱。”燕顺道:“仁兄 礼贤下士,结纳豪强,名闻寰海,谁不钦敬!梁山泊近来如此兴旺,四海皆闻,曾有人说道,尽出仁 兄之赐。不知仁兄独自何来,今却到此?”宋江把这救晁盖一节,杀阎婆惜一节,却投柴进,向孔太 公许多时,并今次要往清风寨寻小李广花荣这几件事,一一备细说了。三个头领大喜,随即取套衣服 与宋江穿了。一面叫杀牛宰马,边夜筵席。当夜直吃到五更,叫小喽啰伏待宋江歇了。次日辰牌起来 ,诉说路上许多事务,又说武松如此英雄了得,三个头领拊髀长叹道:“我们无缘!若得他来这里, 十分是好。却恨他投那里去了!”话休絮繁。宋江自到清风山住了五七日,每日好酒好食管待,不在 话下。 人跟着,挑着两个盒子去坟头化纸。”王矮虎是个好色之徒,见报了,想此轿子必是个妇人,便点起 三五十小喽啰,便要下山。宋江、燕顺那里拦得住。绰了枪刀敲一棒铜锣,下山去了。宋江、燕顺、 郑天寿三人自在寨中饮酒。那王矮虎去了约有三两个时辰,远探小喽啰报将来说道:“王头领直赶到 阗路里,七八个军汉都走了,拿得轿子里抬着的一个妇人。只有一个银香盒,别无物件财帛。”燕顺 问道:“那妇人如今抬在那里?”小喽啰道:“王头领已自抬在山后房中去了。”燕顺大笑。宋江道 :“原来王英兄弟要贪女色,不是好汉的勾当。”燕顺道:“这个兄弟诸般都肯向前,只是有这引起 毛病。”宋江道:“二位和我同去劝他。”燕顺、郑天寿便引了宋江,直来到后山王矮虎房中。推开 房门,只见王矮虎正搂住那妇人求欢。见了三位入来,慌忙推开那妇人,让三人座。 前,深深地道了三个万福,便答道:“侍儿是清风寨知寨的浑家。为因母亲弃世,今得小祥,特来坟 前化纸。那里敢无事出来闲走。告大王垂救性命!”宋江听罢,吃了一惊,肚里建设思道:“我正来 投奔花知寨,莫不是花荣之妻?我如何不救?”宋江问道:“你丈夫花知寨如何不同你出来止坟?” 那妇人道:“千大王,侍儿不是花知寨的浑家。”宋江道:“你恰才说是清风寨知寨的恭人。”那妇 人道:“大王不知,这清风寨如今有两个知寨,一文一武。武官便是知寨花荣,文官便是侍儿的丈夫 知寨刘高。”宋江寻思道:“他丈夫既是和花荣同僚,我不救时,明日到那里须不好看。”宋江便对 王矮虎说道:“小人有句话说,不知你肯依么?”王英道:“哥哥有话,但说不妨。”宋江道:“但 凡好汉,犯了‘溜骨髓’三个字的好生惹人耻笑。我看这娘子说来,是个个朝廷命官的恭人。怎生看 在下薄面并江湖上大义两字,放他下山回去,教他夫妻完聚如何?”王英道:“哥哥听禀。王英自来 没个押寨夫人做伴,况兼如今世上都是那大头巾弄得歹了。哥哥管他则甚!胡乱容小弟这些个。”宋 江便跪一跪道:“贤弟若要压寨夫人时,日后宋江拣一个停当好的,在下纳财进礼娶一个伏侍贤弟。 只是这个娘子,是人小友人同僚正官之妻,怎地做得人情,放了他则个。”燕顺、郑天寿一齐扶住宋 江道:“哥哥且请起来,这个容易。”宋江又谢道:“恁地时,重承不阻。” 烛也似拜谢宋江,一口一声叫道:“谢大王!”宋江道:“恭人,你休谢我。我不是山寨里大王,我 自是郓城县客人。”那妇人拜谢了下山,两个轿夫也得了性命,抬着那妇人下山来,飞也似走,只恨 爷娘少生了两只脚。 弟完娶一个,教你欢喜便了。小人并不失信。”燕顺、郑天寿都笑起来。王矮虎一时被宋江以礼义缚 了,虽不满意,敢怒而不敢言,只得陪笑,自同宋江在山寨中吃筵席。不在话下。 去了。”刘高听了大怒,喝骂去的军人不了事,“如何撇了恭人!”大棍打那去的军汉。众人分说道 :“我们只有五七个,他那里三四十人,如何与他敌得?”刘高喝道:“胡说!你们若不去夺得恭人 回来时,我都把你们下在牢里问罪!”那几个军人吃逼不过,没奈何只得央涣本寨内军健七八十人, 各执枪棒,用意来夺。不想来到半路,正撞见两个轿夫抬得恭人飞也似来了。众军汉接见恭人,问道 :“怎地能够下山?”那妇人道:“那厮捉我到山寨里,见我说道是刘知寨的夫人,唬得那厮慌忙拜 我,便叫轿夫送我下山来。“众军汉道:”恭人可怜见我们,只对相公说我们打夺得恭人回来,权救 我众人这顿打。”那妇人道:“我自有道理说便了。”众军汉拜谢了,簇拥着轿子便行。众人见轿夫 走得快,便说道:“你两个闲常在镇上抬轿时,只是鹅行鸭眇,如今却怎地这等走的快?“那两个轿 夫应道:”本是走不动,却被背后老大栗暴打将来。“众人笑道:”你莫不见鬼?背后那得人。“轿 夫方才敢回头,看了道:“哎也!是我走的慌了,脚后跟只打着脑杓子。”众人都笑,簇着轿子,回 到寨中。刘知寨见了大喜便问恭人道:“你得谁人救了你回来?”那妇人道:“便是那厮们掳我去, 不从奸骗,正要杀我;见我说是知寨的恭人,不敢下手,慌忙拜我。却得这许多人来抢夺得我回来。 “刘高听了这话,便叫取十瓶酒、一口猪赏了众人,不在话下。 头领苦留不住,做了送路筵席饯行,各送些金宝与宋江,打缚在包裹里。当日宋江早起来,洗漱罢, 吃了早饭,拴束了行李,作别了三位头领下山。那三个好汉将了酒果肴馔,直送到山下二十余里官道 旁边,把酒分别。三人不舍,叮嘱道:”哥哥去清风寨回来,是必再到山寨相会几时。“宋江背上包 裹,提了朴刀,说道:”再得相见。“唱个大喏,分手去了。若是说话的同时生,并肩长,拦腰抱住 ,把臂拖回。宋公明只因要来投奔花知寨,险些儿死无葬身之地。 第三十二回宋江夜看小鳌山花荣大闹清风寨 第三十二回 话说这清风山离青州不远,只隔得百里来路。这清风寨却在青州三岔路口,地名清风镇。因为这三岔 路上通三处恶山,因此,特设这清风寨在这清风镇上。那里也有三五千人家,却离这清风山只有一站 多路。当日三位头领自上山去了。只说宋公明独自一个,背着些包里,迤逦来到清风镇上,便借问花 知寨住处。那镇上人答道:“这清风寨衙门在镇市中间。南边有个小寨,是文官刘知寨住宅;北边那 个小寨正是武官花知寨住宅。”宋江听罢,谢了那人,便投北寨来。到得门首,见有几个把门军汉, 问了姓名,入去通报。只见寨里走出那个少年的军官来,拖住宋江,喝叫军汉接了包里、朴刀、腰刀 ,扶到正厅上,便请宋江当中凉上坐了,纳头便拜四拜,起身道:“自从别了兄长之后,屈指又早五 六年矣,常常念想。听得兄长杀了一个泼猓花,官司行文书各处追捕。小弟闻得,如坐针毡,连连写 了十数封书,去贵庄问信,不知曾到也不?今日天赐,幸得哥哥到此,相见一面,大慰平生。”说罢 又拜。宋江扶住道:“贤弟,休只顾讲礼。请坐了,听在下告诉。”花荣斜坐看。宋江把杀阎婆惜一 事和投奔柴大官人并孔太公庄上遇见武松、清风山上被捉遇燕顺等事,细细地都说了一遍。花荣听罢 ,答道:“兄长如此多难,今日幸得仁兄到此。且住数年,却又理会。”宋江道:“若非兄弟宋清寄 书来孔太公庄上时,在下也特地要来贤弟这里走一遭。”花荣便请宋江去后堂里坐,唤出浑家崔氏来 拜伯伯。拜罢,花荣又叫妹子出来拜了哥哥。便请宋江更换衣裳鞋袜,香汤沐浴,在后堂安排筵席洗 尘。 长,没来由救那妇人做甚么?正好教灭这厮的口。”宋江道:“却又作怪!我听得说是清风寨知寨的 恭人,因此把做贤弟同僚面上,特地不顾王矮虎相怪,一力要救他下山。你却如何恁的说?”花荣道 :“兄长不知:不是小弟说口,这清风寨是青州紧要去处,若还是小弟独自在这里守把时,远近强人 怎敢把青州扰得粉碎。近日除将这个穷酸饿醋来做个正知寨:这厮又是文官,又不识字;自从到任, 只把乡间些少上户诈骗;朝庭法度,无所不坏。小弟是个武官副知寨,每每被这厮呕气,恨不得杀了 这滥污贼禽兽。兄长却如何救了这厮的妇人?打紧这婆娘极不贤,只是调拨他丈夫行不仁的事,残害 良民,贪图贿赂。正好叫那贱人受些玷辱。兄长错救了这等不才的人。”宋江听,便劝道:“贤弟差 矣!自古道:'冤仇可解不可结'。他和你是同僚官,虽有些过失,你可隐恶而扬善。贤弟,休如此浅 见。”花荣道:“兄长见得极明。来日公廨内见刘知寨时,与他说过救了他老小之事。”宋江道:“ 贤弟若如此,也显你的好处。”花荣夫妻几口儿,朝暮精精致致,献酒供食,伏侍宋江。当晚安排帐 在后堂轩下,请宋江安歇。次日,又备酒食筵宴款待。话休絮烦。 日教相陪宋江去清风镇街上观看市井喧哗;村落宫观寺院,闲走乐情。自那日为始,这梯己人相陪着 闲走,邀宋江去市井上闲玩。那清风镇上也有几座小勾栏并茶坊酒肆,自不必说得。当日宋江与这梯 己人在小勾栏里闲看了一回,又去近村寺院道家宫观游赏一回,请去市镇上酒肆中饮酒。临起身时, 那梯己人取银两还酒钱。宋江那里肯要他还钱,却自取碎银还了。宋江归来又不对花荣说。那个同去 的人欢喜,又落得银子,又得身闲。自此,每日拨一个相陪,和宋江去闲走。每日又只是宋江使钱。 自从到寨里,无一个不敬爱他的。宋江在花荣寨里住了将及一月有余,看看腊尽春回,又早元宵节近 。 ,上面结彩悬花,张挂五七百碗花灯。土地大王庙内,逞赛诸般社火。家家门前扎起灯棚,赛悬灯火 。市镇上,诸行百艺都有。虽然比不得京师,只此也是人间天上。当下宋江在寨里和花荣饮酒,正值 元宵。是日,晴明得好。花荣到巳牌前后,上马去公解内点起数百个军士,教晚间去市镇上弹压;又 点差许多军汉,分头去四下里守把栅门。未牌时分,回寨来邀宋江点心。宋江对花荣说道:“听闻此 间市镇上今晚点放花灯,我欲去看看。”花荣答道:“小弟本欲陪侍兄长,奈缘我职役在身,不能够 闲步同往。今夜兄长自与家间二三人去看灯,早早的便回;小弟在家专待家宴三杯,以庆佳节。”宋 江道:“最好。”却早天色向晚,东边推出那轮明月。 挂花灯:灯上画着许多故事,也有剪彩飞白牡丹花灯并芙蓉、荷花,异样灯火。四五个人手挽着,来 到土地大王庙前。 一个大墙院。门首热闹。锣声响处,众人喝采。宋江看时,却是一伙舞鲍老的。宋江矮矬,人背后看 不见。那相陪的梯己人却认得社火队里,便教分开众人,请宋江看。那跳鲍老的,身躯纽得村村势势 的。宋江看了。呵呵大笑。只见这墙院里面却是刘知寨夫妻两口儿和几个婆娘在里面看。听得宋江笑 声,那刘知寨的老婆于灯下却认得宋江,便指与丈夫道:“兀!那个笑的黑矮汉子,便是前日清风山 抢掳下我的贼头。”刘知寨听了,一惊,便唤亲随六七人,叫捉那个笑的黑矮汉子,宋江听得,回身 便走。走不过十余家,众军汉赶上,把宋江捉住,到寨里,用四条麻索绑了,押至厅前。那三个梯己 人见捉了宋江,自跑回来报与花荣知道。 劫强贼,如何敢擅自来看灯!今被擒获,有何理说?”宋江告道:“小人自是郓城县客人张三,与花 知寨是故友,来此间多日了,从不曾在清风山打劫。”刘知寨老婆却从屏风背后转将出来,喝道:“ 你这厮兀自赖哩!你记得教我叫你做'大王'时?”宋江告道:“恭人差矣。那时小人不对恭人说来: '小人自是郓城县客人,亦被掳掠在此间,不能够下山去?'“刘知寨道:“你既是客人被掳劫在那里 ,今日如何能彀下山来,却到我这里看灯?”那妇人便说道:“你这厮在山上时,大刺刺的坐在中间 交椅上,繇我叫大王,那里睬人!”宋江道:“恭人全不记我一力救你下山,如何今日倒把我强扭做 贼?”那妇人听了,大怒,指着宋江骂道:“这等赖皮赖骨,不打如何肯招!”刘知寨道:“说得是 。”喝叫:“取过批头来打那。”一连打了两料。打得宋江皮开肉绽,鲜血迸流。叫:“把铁锁锁了 。明日合个囚车,把做'郓城虎'张三解上州里去。” 刘知寨处取。亲随人了书,急忙到刘知寨门前。把门军士入去报覆:“花知寨差人在门前下书。”刘 高叫唤至当厅。那亲随人将书呈上。刘高拆开封皮,读道:花荣拜上僚兄相公座前:所有薄亲刘丈, 近日从济州来,因看灯火,误犯尊威,万乞情恕放免,自当造谢。草字不恭,烦乞察不宣。 瞒我。这贼已招是郓城县张三,你却如何写济州刘丈!俺须不是你侮弄的;你写他姓刘,是和我同姓 ,恁的我便放了他!”喝令左右把下书人推将出去。那亲随人被赶出寨门,急急归来,禀覆花荣知道 ,花荣听了,只叫得:“苦了哥哥!快备我的马来。”花荣披挂,拴束了弓箭,绰上马,带了三五十 名军汉,都拖拽棒,直奔至刘高寨里来。把门军汉见了,那里敢拦当;见花荣头势不好,尽皆惊,都 四散走了。花荣抢到厅前,下了马,手中拿着。那三五十人都摆在厅前。花荣口里叫道:“请刘知寨 说话。”刘高听得,惊得魂飞魄散;惧怕花荣是个武官,那里敢出来相见。花荣见刘高不出来,立了 一回。喝叫左右去两边耳房里搜人。那三五十军汉一齐去搜时,早从廊下耳房里寻见宋江,被麻索高 吊起在梁上,又使铁索锁着,两腿打得肉绽。几个军汉,便把绳索割断、铁锁打开,救出宋江。花荣 便叫军士先送回家里去。花荣上了马,绰在手,口里发话道:“刘知寨!你便是个正知寨,待怎的, 奈何了花荣!谁家没个亲眷!你却甚么意思?我的一个表兄,直拿在家里,强扭做贼,好欺负人!明 日和你说话。”花荣带了众人,自回到寨里来看视宋江。 。为首的教头虽然得了些刀,终不及花荣武艺;不敢不从刘高,只得引了众人奔花荣寨里来。把门军 士入去报知花荣。此时天色未甚明亮,那二百来人拥在门首,谁敢先入去,都惧怕花荣了得。看看天 大明了,却见两扇大门不关,只见花知寨在正厅上坐着,左手拿着弓,右手挽着箭。众人都拥在门前 。花荣竖起弓,大喝道:“你这军士们!不知'冤各有头,债各有主'。刘高差你来,休要替他出色。 你那两个新参教头还未见花知寨的武艺。今日先教你众人看花知寨弓箭,然后你那们,要替刘高出色 ,不怕的入来。看我先射大门上左边门神的骨朵头。”搭上箭,拽满弓,只一箭,喝声:“着!”正 射中门神骨朵头。二百人都一惊。花荣又取第二枝箭,大叫道:“你们众人再看:我第二枝箭要射右 边门神的这头盔上朱缨!”飕的又一箭,不偏不斜,正中缨头上。那两枝箭却射定在两扇门上。花荣 再取第三枝箭,喝道:“你众人看我第三枝箭,要射你那队里,穿白的教头心窝!”那人叫声,“哎 呀!”便转身先走。众人发声啊,一齐都走了。 不妨。只恐刘高那不肯和你干休。我们也要计较个长便。”花荣道:“小弟舍着弃了这道官诰,和那 理会。”宋江道:“不想那妇人将恩作怨,教丈夫打我这一顿。我本待自说出真名姓来,却又怕阎婆 惜事发;因此只说郓城客人张三。叵耐刘高无礼,要把我做郓城虎张三解上州去,合个囚车盛我。要 做清风山贼首时,顷刻便是一刀一剐!不得贤弟自来力救,便有铜唇铁舌,也和他分辩不得。”花荣 道:“小弟寻思,只想他是读书人,须念同姓之亲,因此写了刘丈;不想他直恁没些人情。如今既已 救了来家,且却又理会。”宋江道:“贤弟差矣:既然仗你豪势,救了人来,凡事要三思。自古道: '吃饭防噎,行路防跌。'他被你公然夺了人来,急使人来抢,又被你一吓,尽都散了;我想他如何肯 干罢。必然要和你动文书。今晚我先走上清风山去躲避,你明日却好和他白赖,终久只是文武不和相 殴的官司。我若再被他拿出去时,你便和他分说不过。”花荣道:“小弟只是一勇之夫,却无兄长的 高明远见。只恐兄长伤重了走不动?”宋江道:“不妨。事急难以担阁,我自捱到山下便了。”当日 敷贴了膏药,了些酒肉,把包里都寄在花荣处。黄昏时分,便使两个军汉送出栅外去了。宋江自连夜 捱去。不在话下。 个教头道:“着他一箭时,射个透明窟窿,却是都去不得。”刘高那终是个文官,有些算计。当下寻 思起来:“想他这一夺去,必然连夜放他上清风山去了,明日却来和我白赖;便争竞到上司,也只是 文武不和斗殴之事。我却如何奈何得他?我今夜差二三十军汉去五里路头等候。倘若天幸捉着时,将 来悄悄的关在家里,却暗地使人连夜去州里报知军官下来取,就和花荣一发了,都害了他性命。那时 我独自霸着这清风寨,省得受那们的气!”当晚点了二十余人,各执棒,就夜去了。约莫有二更时候 ,去的军汉背剪绑得宋江到来。刘知寨见了大喜道:“不出吾之所料!且与我囚在后院里,休教一个 人得知!”连夜便写了一封申状,差两个心腹之人星夜来青州府飞报。次日,花荣只道宋江上清风山 去了,坐视在家,心里只道:“我且看他怎的!”竟不来睬着。刘高也只做不知。两下都不说着。 妹子的势,要在青州横行,残害良民,欺罔僚友,无所不为。正欲回衙早饭,只见左右公人接上刘知 寨申状,飞报贼情公事。知府接来看了刘高的文书,了一惊,便道:“花荣是个功臣之子,如何结连 清风山强贼?这罪犯非小,未审虚实?”便教唤那本州兵马都监来到厅上,分付他去。原来那个都监 ,姓黄,名信。为他本身武艺高强,威镇青州,因此称他为“镇三山“。那青州地面所管下有三座恶 山:第一便是清风山,第二便是二龙山,第三便是桃花山。这三处都是强人草寇出没的去处。黄信却 自夸要捉尽三山人马,因此唤做“镇三山“。这兵马都监黄信上厅来领了知府的言语,出来点起五十 个壮健军汉,披挂了衣甲,马上擎着那口丧门剑,连夜便下清风寨来,迳到刘高寨前下马。刘知寨出 来接着,请到后堂,叙礼罢,一面安排酒食管待,一面犒赏军士;后面取出宋江来,教黄信看了。黄 信道:“这个不必问了。连夜合个囚车,把这厮盛在里面!”头上抹了红绢,插一个纸旗,上写着: “清风山贼首郓城虎张三“。宋江那里敢分辩,只得由他们安排。黄信再问刘高道:“你得张三时, 花荣知也不知?”刘高道:“小官夜来二更了他,悄悄的藏在家里,花荣只道去了,安坐在家。”黄 信道:“既是恁的,却容易。明早安排一付羊酒去大寨里公厅上摆着,却教四下里埋伏下三五十人预 备着。我却自去花荣家请得他来,只说道:'慕容知府听得你文武不和,因此特差我来置酒劝谕。'赚 到公厅,只看我掷盏为号,就下手拿住了,一同解上州里去。此计如何?”刘高喝采道:“还是相公 高见,此计却似'瓮中捉鳖,手到拿来'。” 前后,黄信上了马,只带三两个从人,来到花荣寨前。军人入去传报。花荣问道:“来做甚么?”军 汉答道:“只听得教报道'黄都监特来相探'。”花荣听罢,便出来迎接。黄信下马,花荣请至厅上叙 礼罢,便问道:“都监相公,有何公干到此?”黄信道:“下官蒙知府呼唤,发落道:为是你清风寨 内文武官僚不和,未知为甚缘由。知府诚恐二位因私雠而惜公事,特差黄某到羊酒,前来与你二位讲 和。已安排在大寨公厅上,便请足下上马同往。”花荣笑道:“花荣如何敢欺罔刘高?他又是个正知 寨。只是他累累要寻花荣的过失。不想惊动知府,有劳都监下临草寨,花荣将何以报!”黄信附耳, 低言道:“知府只为足下一人。倘有些刀兵动时,他是文官,做得何用?你只依着我行。”花荣道: “深谢都监过爱。”黄信便邀花荣同出门首上马。花荣道:“且请都监少叙三杯了去。”黄信道:“ 待说开了,畅饮何妨?”花荣只得叫备马。 。三个人都相见了。黄信叫取酒来。从人已自先把花荣的马牵将出去,闭了寨门。花荣不知是计,只 想黄信是一般武官,必无歹意。黄信擎一盏酒来,先劝刘高道:“知府为因听得你文武二官同僚不和 ,好生忧心;今日特委黄信到来与你二公陪话。烦望只以报答朝廷为重,再后有事,和同商议。”刘 高答道:“量刘高不才,颇识些理法;直教知府恩相如此挂心。我二人也无甚言争执,此是外人妄传 。”黄信大笑道:“妙哉!”刘高饮过酒,黄信又斟第二杯酒来劝花荣道:“虽然是刘知寨如此说了 ,想必是闲人妄传,故是如此。且请饮一杯。”花荣接过酒了。刘高拿副台盏,斟一盏酒回劝黄信道 :“动劳都监相公降临敝地,满饮此杯。” 得后堂一声喊起,两边帐幕里走出三五十个壮健军汉,一发上,把花荣拿倒在厅前。黄信喝道:“绑 了!”花荣一片声道:“我得何罪?”黄信大笑,喝道:“你兀自敢叫哩!你结连清风山强贼,一同 背反朝廷,当得何罪?我念你往日面皮,不去惊动,你家老小!”花荣叫道:“也须有个证见。”黄 信道:“还你一个证见!教你看真赃真贼,我不屈你。左右!与我推将来!”无移时,一辆囚车,一 个纸旗儿,一条红抹额,从外面推将入来。花荣看时,却是宋江;目睁口呆,面面觑,做声不得。黄 信喝道:“这须不干我事,见有告人刘高在此。”花荣道:“不妨,不妨!这是我的亲眷。他自是郓 城县人。你要强扭他做贼,到上司自有分辩处!”黄信道:“你既然如此说时,我只解你上州里,你 自去分辩。”便叫刘知寨点起一百寨兵防送。花荣便对黄信说道:“都监赚我来,虽然捉了我,便到 朝廷,和他还有分辩。可看我和都监一般武职官面,休去我衣服,容我坐在囚车里。”黄信道:“这 一件容易,便依着你。就叫刘知寨一同去州里折辩明白,休要枉害人性命。”当时黄信与刘高都上了 马,监押着两辆囚车,并带三五十军士,一百寨兵,簇拥着车子,取路奔青州府来。有分教:火堆里 ,送数百间屋宇人家;刀斧丛中,杀一二千残生性命。正是:生事事生君怨,害人人害汝休嗔。毕竟 宋江怎地脱身,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镇三山大闹青州道霹雳火夜走瓦砾场 第三十三回 话说那黄信上马,手中横着,这口丧门剑;刘知寨也骑着马,身上披挂些戎衣,手中拿一把叉;那一 百四五十军汉寨兵,各执着缨、棍棒,腰下都带短刀、利剑;两下鼓,一声锣,解宋江和花荣望青州 来。众人都离了清风寨。行不过三四十里路头,前面见一座大林子。正来到那山嘴边前头,寨兵指道 :“林子里有人窥望。”都立住了脚。黄信在马上问道:“为甚不行?”军汉答道:“前面林子里有 人窥看。”黄信喝道:“休睬他,只顾走!”看看渐近林子前,只听得当当的二三十面大锣一齐响起 来。那寨兵人等都慌了手脚,只待要走。黄信喝道:“且住!都与我摆开。”叫道:“刘知寨,你压 着囚车。”刘高在马上死应不得,只口里念道:“救苦救难天尊!便许下十万卷经!三百座寺,救一 救!”惊得脸如成精的东瓜,青一回,黄一回。 个个身长力壮,都是面恶眼凶,头里红巾,身穿衲袄,腰悬利剑,手执长,早把一行人围住。林子中 跳出三个好汉来,一个穿青,一个穿绿,一个穿红,都戴着一顶销金万字头巾,各跨一口腰刀,又使 一把朴刀,当住去路。中间是锦毛虎燕顺,上首是矮脚虎王英,下首是白面郎君郑天寿。三个好汉大 喝道:“来往的到此当住脚,留下三千两买路黄金,任从过去!”黄信在马上大喝道:“你那们不得 无礼!镇三山在此!”三个好汉睁着眼,大喝道:“你便是'镇万山',也要三千两买路黄金。没时, 不放你过去。”黄信说道:“我是上司取公事的都监,有甚么买路钱与你!”那三个好汉笑道:“莫 说你是上司一个都监,便是赵官家驾过,也要三千贯买路钱,若是没有,且把公事人当在这里,待你 取钱来赎。”黄信大怒,骂道:“强贼怎敢如此无礼!”喝叫左右擂鼓鸣锣。黄信拍马舞剑,直奔燕 顺。三个好汉,一齐挺起朴刀来战黄信。黄信见三个好汉都来并他,奋力在马上了十合,怎地当得 他三个住。亦且刘高已自抖着,向前不得,见了这般头势,只待要走。黄信怕他三个拿了,坏了名声 ,只得一骑马,扑喇喇跑回旧路。三个头领挺着朴刀赶将来。黄信那里顾得众人,独自飞马奔回清风 镇去了。 ,连打三鞭。那马正待跑时,被那小喽罗拽起绊马索,早把刘高的马掀翻,倒撞下来。众小喽罗一发 向前,拿了刘高,抢了囚车,打开车辆。花荣已把自己的囚车掀开了,便跳出来,将这缚索都挣断了 ;却打碎那个囚车,救出宋江来。自有那几个小喽罗,已自反翦了刘高,又向前去抢得他骑的马,亦 有三匹驾车的马。却剥了刘高的衣服,与宋江穿了,把马先送上出去。这三个好汉,一同花荣并小喽 罗,把刘高赤条条的绑了,押回山寨来。原来这三位好汉为因不知宋江消息,差几个能干的小喽罗下 山,直来清风镇上探听,闻人说道:“都监黄信,掷盏为号,拿了花知寨并宋江,陷车囚了,解投青 州来。”因此报与三个好汉得知,带了人马,大宽转兜出大路来,预先截住去路;小路里亦差人伺候 。因此救了两个,拿得刘高,都回山寨里来。 面且备酒食管待。燕顺分付:“叫孩儿们各自都去酒。”花荣在厅上称谢三个好汉,说道:“花荣与 哥哥,皆得三个壮士救了性命,报了冤雠,此恩难报。只是花荣还有妻小妹子在清风寨中,必然被黄 信擒捉,却是怎生救得?”燕顺道:“知寨放心:料应黄信,不敢便拿恭人;若拿时,也须这条路里 经过。我明日弟兄三个,下山去取恭人和令妹还知寨。”便差小喽罗下山,先去探听。花荣谢道:“ 深感壮士大恩!”宋江便道:“且与我拿过刘高那来。”燕顺便道:“把他绑在将军柱上,割腹取心 ,与哥哥庆喜。”花荣道:“我亲自下手割这厮!”宋江骂道:“你这厮,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 雠,你如何听信那不贤的妇人害我?今日擒来,有何理说?”花荣道:“哥哥问他则甚!”把刀去刘 高心窝里只一剜,那颗心献在宋江面前。小喽罗自把尸首拖在一边。宋江道:“今日虽杀了这厮滥污 匹夫,只有那个淫妇不曾杀得,出那口怨气。”王矮虎便道:“哥哥放心,我明日自下山去拿那妇人 ,今番还我受用。”众皆大笑。当夜饮酒罢,各自歇息。次日起来,商议打清风寨一事。燕顺道:“ 昨日孩儿们,走得辛苦了,今日歇他一日,明日早下山去也未迟。”宋江道:“也见得是。正要将息 人强马壮,不在促忙。” 黄信写了申状,叫两个教军头目,飞马报与慕容知府。知府听得飞报军情,紧急公务,连夜升厅;看 了黄信申状:“反了花荣,结连清风山强盗,时刻清风寨不保。事在告急,早遣良将,保守地方。” 知府看了大惊,便差人去请青州指挥司总管本州兵马秦统制,急来商议军情重事。那人原是山后开州 人氏;姓秦,讳个明字;因他性格急躁,声若雷霆,以此人都呼他做“霹雳火“秦明;祖是军官出身 ;使一条狼牙棒,有万夫不当之勇。那人听得知府请唤,迳到府里来见知府。各施礼罢。那慕容知府 将出那黄信的飞报申状来,教秦统制看了。秦明大怒道:“红头子敢如此无礼!不须公祖忧心,不才 便起军马,不拿了这贼,誓不再见公祖。”慕容知府道:“将军若是迟慢,恐这们去打清风寨。”秦 明答道:“此事如何敢迟误!只今连夜便点起人马,来日早行。”知府大喜,忙叫安排酒肉干粮,先 去城外等候赏军。秦明见说反了花荣,怒忿从地上马,奔到指挥司里,便点起一百马军,四百步军, 先叫出城去取齐,摆布了起身。 。方备办得了,却望见军马出城,引军红旗上,大书:“兵马总管秦统制。”慕容知府望见秦明全副 披挂了出城来,果是英雄无比。秦明在马上见慕容知府在城外赏军,慌忙叫军汉接了军器,下马来和 知府相见。施礼罢,知府把了盏,将些言语嘱付总管道:“善觑方便,早奏凯歌。”赏军已罢,放起 信炮,秦明辞了知府,飞身上马,摆开队伍,催趱军兵,大刀斧,迳奔清风寨来。--原来这清风镇 。却在青州东南上,从正南取清风山较近,可早到山北小路。 秦明引兵马到来!”都面面觑,俱各骇然。花荣便道:“你众位都不要慌。自古'兵临告急,必须死 敌'。教小喽罗饱了酒饭,只依着我行。先须力敌,后用智取。。。。。。。如此,如此,好么?” 宋江道:“好计!正是如此行。”当日宋江、花荣先定了计策,便叫小喽罗各自去准备。花荣自选了 一骑好马,一副衣甲,弓箭、铁、都收拾了等候。 山来。拣空去处,摆开人马,发起擂鼓。只听得山上锣声震天响,飞下一彪人马出来。秦明勒住马, 横着狼牙棒,睁着眼看时,却见众小喽罗簇拥着小李广花荣下山来。到得山坡前,一声锣响,列成阵 势。花荣在马上着铁,朝秦明声个喏。秦明大喝道:“花荣!你祖代是将门之子,朝廷命官。教你做 个知寨,掌握一境地方,食禄于国,有何亏你处,却去结连贼寇,反背朝廷。我今特来捉你!会事的 下马受缚,免得腥手污脚。”花荣陪着笑道:“总管听禀:量花荣如何肯反背朝廷?实被刘高这厮, 无中生有,官报私仇,逼迫得花荣有家难奔,有国难投,权且躲避在此。望总管详察救解。”秦明道 :“你兀自不下马受缚,更待何时!□地花言巧语,煽惑军心!”喝叫左右两边擂鼓。秦明轮动狼牙 棒,直奔花荣。花荣大笑道:“秦明,你这原来不识好人饶让。我念你是个上司官,你道俺真个怕你 !”便纵马挺,来战秦明。两个交手,到四五十合,不分胜败。花荣连斗了许多合,卖个破绽,拨回 马,望山下小路便走。 躯,望秦明盔顶上,只一箭,正中盔上,射落斗来大那颗红缨,却似报个信与他。秦明了一惊,不敢 向前追赶,霍地拨回马,恰要赶杀,众小喽罗一哄地都上山去了。花荣自从别路,也转上山寨去了。 军先上山来。转过三两个山头,只见上面擂木、炮石、灰瓶、金汁,从险峻处打将下来,向前的退后 不迭,早打倒三五十个,只得再退下山来。秦明怒极,带领军马绕下山来,寻路上山。寻到午牌时分 ,只见西山边锣响,树林丛中闪出一对红旗军来。秦明引了人马赶将去时,锣也不响,红旗都不见了 。秦明看那路时,又没正路,都只是几条砍柴的小路;却把乱树折木。交叉当了路口,又不能上去得 。正待差军汉开路,只见军汉来报道:“东山边锣响,一阵红旗军出来。”秦明引了人马,飞也似奔 过东山边来看时,锣也不鸣,红旗也不见了。秦明纵马去四下里寻路时,都是乱树折木,塞断了砍柴 的路径。只见探事的又来报道:“西边山上锣又响,红旗军又出来了。”秦明拍马再奔来西山边看时 ,又不见一个人,红旗也没了。秦明怒坏,恨不得把牙齿都咬碎了。正在西山边气忿忿的,又听得东 山边锣声震地价响。急带了人马,又赶过来东山边看时,又不见有一个贼汉,红旗都不见了。秦明怒 挺胸脯,又要赶军汉上山寻路,只听得西山边又发起喊来。秦明怒气冲天,大驱兵马投西山边来,山 上山下看时,并不见一个人,秦明喝叫军汉两边寻路上山。数内有一个军人禀说道:“这里都不是正 路;只除非东南上有一条大路,可以上去。若只是在这里寻路上去时,惟恐有失。”秦明听了,便道 :“既有那条大路时,连夜赶将去。”便驱一行军马,奔东南角上来。 秦明转怒,引领四五十马军,跑上山来。只见山上树林内,乱箭射将下来,又射伤了些军士。秦明只 得回马下山,且教军士只顾造饭。恰举得火着,只见山上有八九十把火光呼风□哨下来。秦明急待引 军赶时,火把一齐都灭了。当夜虽有月光,亦被阴云笼罩,不甚明朗。秦明怒不可当,便叫军士点起 火把,烧那树木。只听得山嘴上鼓笛之声吹向。秦明纵马上来看时,见山顶上点着十余个火把,照见 花荣陪着宋江在上面饮酒。秦明看了,心中没出气处,勒住马在山下大骂。花荣笑答道:“秦统制, 你不必焦躁。且回去将息着,我明日和你并个你死我活的输赢便罢。”秦明怒喊道:“反贼!你便下 来,我如今和你并个三百合,却再作理会。”花荣笑道:“秦总管,你今日劳困了,我便赢得你,也 不为强。你且回去,明日却来。”秦明越怒,只管在山下骂。本待寻路上山,却又怕花荣的弓箭,因 此只在山坡下骂。正叫骂之间,只听得本部下军马,发起喊来。秦明急回到山下看时,只见这边山上 ,火炮、火箭,一发烧将下来;背后二三十个小喽罗做一群,把弓弩在黑影里射人;众军马发喊,一 齐都拥过那边山侧深坑里去躲。此时已有三更时分,众军马正躲得弓箭时,只叫得苦:上溜头滚下水 来,一行人马却都在溪里,各自挣扎性命。爬得上岸的,尽被小喽罗挠搭住,活捉上山去了;爬不上 岸的,尽淹死在溪里。 ,和人连马,□下陷坑里去。两边埋伏下五十个挠钩手,把秦明搭将起来,剥了浑身衣甲、头盔、军 器,拿条绳索绑了,把马也救起来,都解上清风山来。原来这般圈套,都是花荣和宋江的计策:先使 小喽罗,或在东,或在西,引诱得秦明人困马乏,策立不定;预先又把这土布袋填住两溪的水,等候 夜深,却把人马逼赶溪里去,上面却放下水来,那急流的水,都结果了军马。--你这秦明带出的五 百人马:一大半淹在水中,都送了性命;生擒活捉有一百五七十人。夺了七八十匹好马,不曾逃得一 个回去。次后陷马坑里活捉了秦明。当下一行小喽罗,捉秦明到山寨里,早是天明时候。五位好汉坐 在聚义厅上。小喽罗缚绑秦明,解在厅前,花荣见了,连忙跳离交椅,接下厅来,亲自解了绳索,扶 上厅来,纳头拜在地下。秦明慌忙答礼,便道:“我是被擒之人,由你们碎而死,何故却来拜我?” 花荣跪下道:“小喽罗不识尊卑,误有冒渎,切乞恕罪!”随取锦段衣服与秦明穿了。秦明问花荣道 :“这位为头的好汉却是甚人?”花荣道:“这位是花荣的哥哥,郓城县宋押司,宋江的便是。这三 位是山寨之主:燕顺、王英、郑天寿。”秦明道:“这三位我自晓得:这宋押司莫不是唤做山东及时 雨宋公明么?”宋江答道:“小人便是。”秦明连忙下拜道:“闻名久矣,不想今日得会义士!”宋 江慌忙答礼不迭。秦明见宋江腿脚不便,问道:“兄长如何贵足不便?”宋江却把自离郓城县起头, 直至刘知寨拷打的事故,从头对秦明说了一遍。秦明只把头来摇道:“若听一面之词,误了多少缘故 。容秦明回州去,对慕容知府说知此事。”燕顺相留,且住数日;随即便叫杀羊宰马,安排筵席饮宴 。拿上山的军汉都藏在山后房里,也与他酒食管待。秦明了数杯,起身道:“众位壮士,既是你们的 好情分,不杀秦明,还了我盔甲、马匹、军器回州去。”燕顺道:“总管差矣!你既是引了青州五百 兵马都没了,如何回得州去?慕容知府如何不见你罪责?不如权在荒山草寨住几时。本不堪歇马,权 就此间落草,论秤分金银,整套穿衣服,不强似受那大头巾的气?”秦明听罢,便下厅道:“秦明生 是大宋人,死为大宋鬼。朝廷教我做到兵马总管,兼受统制使官职,又不曾亏了秦明,我如何肯做强 人,背反朝廷!你们众位要杀时,便杀了我。”花荣赶下厅来拖住道:“兄长息怒,听小弟一言。我 也是朝廷命官之子,无可奈何,被逼得如此。总管既是不肯落草,如何相逼得你随顺。只请少坐,席 终了时,小弟讨衣甲、头盔、鞍马、军器,还兄长去。”秦明那里肯坐。花荣又劝道:“总管夜来劳 神费力了一日一夜,人也尚自当不得,那匹马如何不喂得他饱了去。”秦明听了,肚内寻思:“也说 得是。”再上厅来,坐了饮酒。那五位好汉轮番把盏,陪话劝酒。秦明一则软困,二为众好汉劝不过 ,开怀得醉了,扶入帐房睡了。这里众人自去行事。不在话下。 且早饭动身,送下山去。”秦明急性的人,便要下山。众人慌忙安排些酒食管待了,取出头盔、衣甲 ,与秦明披挂,牵过那匹马来,并狼牙棒,先叫人在山下伺候。五位好汉都送秦明下山来,相别了, 交还马匹、军器。秦明上了马,拿着狼牙棒,趁天色大明,离了清风山,取路飞奔青州来。到得十里 路头,恰好巳牌前后,远远地望见猓尘乱起,并无一个人来往。秦明见了,心中自有八分疑忌;到得 城外看时,原来旧有数百人家,却都被火烧做白地一片;瓦砾场上,横七竖八,烧死的男子、妇人, 不记其数。秦明看了大惊。打那匹马在瓦砾场上跑到城边,大叫开门时,只见城边吊桥高拽起了,都 摆列着军士、旌旗、擂木、炮石。秦明勒着马,大叫:“城上放下吊桥,度我入城。”城上早有人, 看见是秦明,便擂起鼓来,呐着喊。秦明叫道:“我是秦总管,如何不放我入城?”只见慕容知府立 在城上女墙边大喝道:“反贼!你如何不识羞耻!昨夜引人马来打城子,把许多好百姓杀了,又把许 多房屋烧了,今日兀自又来赚哄城门。朝廷须不曾亏负了你,你这厮倒如何行此不仁!已自差人奏闻 朝廷去了。早晚拿住你时,把你这厮碎尸万段。”秦明大叫道:“公祖差矣!秦明因折了人马,又被 这们捉了上山去,方得脱;昨夜何曾来打城子?”知府喝道:“我如何不认得你这厮的马匹、衣甲、 军器、头盔!城上众人明明地见你指拨红头子杀人放火,你如何赖得过!便做你输了被擒,如何五百 军人没一个逃得回来报信?你如今指望赚开城门取老小?你的妻子,今早已都杀了!你若不信,与你 头看。”军士把将秦明妻子首级挑起在上,教秦明看。秦明是个性急的人,看了浑家首级,气破胸脯 ,分说不得,只叫得苦屈。城上弩箭如雨点般射将下来。秦明只得回避。看见遍野火,尚兀自未灭。 里转出一夥人马来。当先五匹马上,五个好汉,不是别人:宋江、花荣、燕顺、王英、郑天寿。随从 一百百小喽罗。宋江在马上欠身道:“总管何不回青州?独自一骑,投何处去?”秦明见问,怒气道 :“不知是那个天不盖,地不载,该剐的贼,装做我去打了城子,坏了百姓人家房屋,杀害良民,倒 结果了我一家老小,闪得我如今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我若寻见那人时,直打碎这条狼牙棒便罢!” 宋江便道:“总管息怒。小人有个见识,这里难说,且请到山寨里告禀。总管可以便往。”秦明只得 随顺,再回清风山来。 邀请秦明上厅,都让他中间坐定。五个好汉齐齐跪下。秦明连忙答礼,也跪在地。宋江开话道:“总 管休怪。昨日因留总管在山,坚意不肯,却是宋江定出这条计来,叫小卒似总管模样的,却穿了总管 的衣甲头盔,骑着那马,横着狼牙棒,直奔青州城下,点拨红头子杀人;燕顺、王矮虎,带领五十余 人助战;只做总管去家中取老小。因此杀人放火,先绝了总管归路的念头。今日众人特地请罪。”秦 明见说了,怒气攒心;欲待要和宋江等并,却又自肚里寻思:一则是上界星辰合契;二乃被他们软困 ,以礼待之;三则又怕他们不过。因此,只得纳了这口气。便说道:“你们弟兄虽是好意要留秦明 ,只是害得我忒毒些个,断送了我妻小一家人口!”宋江答道:“不恁地时,兄长如何肯死心塌地? 若是没了嫂嫂夫人,宋江恰知得花知寨有一令妹,甚是贤慧。宋江情愿主婚,陪备财礼,与总管为室 ,如何?”秦明见众人如此相敬相爱,方放心归顺。众让宋江在居中坐了,秦明、花荣及三位好汉依 次而坐,大吹大擂饮酒,商议打清风寨一事。秦明道:“这事容易,不须众弟兄费心。黄信那人亦是 治下;二者是秦明教他的武艺;三乃和我过的最好。明日我先去叫开栅门,一席话,说他入伙投降, 就取了花知寨宝眷,拿了刘高的泼妇,与仁兄报雠雪恨,作进见之礼,如何?”宋江大喜道:“若得 总管如此慨然相许,却是多幸,多幸!”当日筵席散了,各自歇息。次日早起来,吃了早饭,都各各 披挂了。秦明上马,先下山来,拿了狼牙棒,飞奔清风镇来。 听,不见青州调兵策应。当日只听得报道:“栅外有秦统制独自一骑马到来,叫'开栅门'。”黄信听 了,便上马飞奔门边看时,果是一人一骑,又无伴当。黄信便叫开栅门,放下吊桥,迎接秦总管入来 ,直到大寨公厅前下马。请上厅来,叙礼罢,黄信便问道:“总管缘何单骑到此?”秦明当下先说了 损折军马等情,后说:“山东及时雨宋公明,疏财仗义,结识天下好汉,谁不钦敬他?如今见在清风 山上;我今次也在山寨入了伙。你又无老小,何不听我言语,也去山寨入伙,免受那文官的气?”黄 信答道:“既然恩官在彼,黄信安敢不从?只是不曾听得说有宋公明在山上;今次却说及时雨宋公明 ,自何而来?”秦明笑道:“便是你前日解去的郓城虎张三便是。他怕说出真名姓,惹起自己的官司 ,以此只认说是张三。”黄信听了,跌脚道:“若是小弟得知是宋公明时,路上也自放了他。一时见 不到处,只听了刘高一面之词,险不坏了他性命。”秦明和黄信两个,正在公廨内商量起身,只见寨 兵报道:“有两路军马,鸣锣擂鼓,杀奔镇上来。”秦明、黄信听得,都上了马,前来迎敌。军马到 得栅门边望时,只见:尘土蔽日,杀气遮天;两路军兵投镇上,四条好汉下山来。毕竟秦明、黄信怎 地迎敌,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石将军村店寄书小李广梁山射雁 第三十四回 当下秦明和黄信两个到栅门外看时,望见两路来的军马,却好都到:一路是宋江、花荣;一路是燕顺 、王矮虎;各带一百五十余人。黄信便叫寨兵放下吊桥,大开寨门,接两路人马都到镇上。宋江早传 下号令:休要害一个百姓,休伤一个寨兵;叫先打入南寨,把刘高一家老小,尽都杀了。王矮虎自先 夺了那个妇人。小喽罗尽把应有家私金银财物宝货之资都装上车子;再有马匹牛羊,尽数牵了。花荣 自到家中,将应有财物等项装载上车,搬取妻小、妹子。内有清风镇上人数,都发还了。 厅上相会。黄信与众好汉讲礼罢,坐于花荣肩下。宋江叫把花荣老小安顿一所歇处;将刘高财物分赏 与众小喽罗。王矮虎拿得那妇人,将去藏在自己房内。燕顺便问道:“刘高的妻今在何处?”王矮虎 答道:“今番须与小弟做个押寨夫人。”燕顺道:“与却与你;且唤他出来,我有一句话说。”宋江 便道:“我正要问他。”王矮虎便唤到厅前。那婆娘哭着告饶。宋江喝道:“你这泼妇!我好意救你 下山,念你是个命官的恭人,你如何反将冤报?今日擒来,有何理说?”燕顺跳起身来,便道:“这 等淫妇,问他则甚!”拔出腰刀,一刀挥为两段。王矮虎见砍了这妇人,心中大怒,夺过一把朴刀, 便要和燕顺交并。宋江等起身来劝住。宋江便道:“燕顺杀了这妇人也是。兄弟,你看我这等一力救 了他下山,教他夫妻团圆完聚,尚兀自转过脸来,叫丈夫害我。贤弟,你留在身边,久后有损无益。 宋江日后别娶一个好的,教贤弟满意。”燕顺道:“兄弟便是这等寻思,不杀他,久后必被他害了。 ”王矮虎被众人劝了,默默无言。 媒说合,要花荣把妹子与秦明。一应礼物都是宋江和燕顺出备。了三五日筵席。自成亲之后,又过了 五七日,小喽罗探得事情,上山来报道:“青州慕容知府申将文书去中书省,奏说反了花荣、秦明、 黄信,要起大军来征。”众人听罢,商量道:“此间小寨不是久恋之地;倘或大军到来,四面围住, 如何迎敌?”宋江道:“小可有一计,不知中得诸位心否?”众好汉都道:“愿闻良策。”宋江道: “自这南方有个去处,地名唤做梁山泊,方圆八百余里,中间宛子城、蓼儿。晁天王聚集着三五千军 马,把住着水泊,官兵捕盗,不敢正眼觑他。我等何不收拾起人马,去那里入伙?”秦明道:“既然 有这个去处却是十分好。只是没人引进,他如何肯便纳我们?”宋江大笑,却把这打劫“生辰纲“金 银一事,直说到刘唐寄书,将金子谢我,因此上杀了阎婆惜,逃去在江湖上。秦明听了大喜道:“恁 地,兄长正是他那里大恩人。 服、行李等件,都装在车子上,共有三二百匹好马。小喽罗们有不愿去的,发他些银两,任从他下山 去投别主;有愿去的,编入队里,就和秦明带来的军汉,通有三五百人。宋江教分作三起下山,只做 去收捕,梁山泊的官军。山上都收拾得停当,装上车子,放起火来,把山寨烧作光地。分为三队下山 :宋江便与花荣引着四五十人,三五十骑马,簇拥着五七辆车子,老小队仗先行;秦明、黄信引领八 九十匹马和这应用车子,作第二起;后面便是燕顺、王矮虎、郑天寿三个,引着四五十匹马,一二百 人。离了清风山,取路投梁山泊来。于路中见了这许多军马,旗号上又明明写着“收捕草寇官军“, 因此无人敢来阻当。在路行五七日,离得青州远了。 个去处。地名唤对影山,两边两座高山,一般形势,中间却是一条大驿路。两个在马上正行之间,只 听得前山里锣鸣鼓响。花荣便道:“前面必有强人!”把带住,取弓箭来,整顿得端正,再插放飞鱼 袋内;一面叫骑马的军士催趱后面两起军马上来,且把车辆人马扎住了。宋江和花荣两个,引了二十 余骑军马向前探路。至前面半里多路,早见一簇人马,约有一百余人,尽是红衣红甲,拥有一个笔红 少年壮士,横戟立马在山坡前,大叫道:“今日我和你比试,分个胜败,见个输赢!”只见对过山冈 子背后,早拥出一队人马来,也有百十余人,都是白衣白甲,也拥着一个穿白少年壮士,手中也使一 枝方天画戟。这边都是素白旗号,那壁都是绛红旗号。 大阔路上礩到三十余合,不分胜败。花荣与宋江两个在马上看了喝采。花荣一步步趱马向前看时,只 看那两个壮士礩到间深里,这两枝戟上,一枝是金钱豹子尾,一枝是金钱五色,却搅做一团,上面绒 □结住了,那里分拆得开?花荣在马上看了,便把马带住,左手去飞鱼袋内取弓,右手向走兽壶中拔 箭;搭上箭,拽满弓,觑着豹尾绒□较亲处,飕的一箭,恰好正把绒□射断。只见两枝画戟分开做两 下。那二百余人一齐喝声采。那两个壮士便不,都纵马跑来,直到宋江、花荣马前,就马上欠身声 喏:都道,“愿求神箭将军大名。。”花荣在马上答道:“我这个义兄,乃是郓城县押司山东及时两 宋公明。我便是清风镇知寨小李广花荣。”那两壮士听罢,扎住了戟,便下马,推金山,倒玉柱,都 拜道:“闻名久矣!”宋江、花荣慌忙下马,扶起那两位壮士道:“且请问二位壮士,高姓大名?” 那个穿红的说道:“小人姓吕,名方,祖贯潭州人氏。平昔爱学吕布为人,因此习学这枝方天画戟。 人都唤小人做'小温候'吕方。因贩生药到山东,消折了本钱,不能够还乡,权且占住这对影山,打家 劫舍。近日走这个壮士来,要夺吕方的山寨;和他各分一山,他又不肯,因此每日下山杀。不想原来 缘法注定,今日得遇尊颜。”宋江又问这穿白的壮士高姓。那人答道:“小人姓郭,名盛,祖贯四川 嘉陵人氏。因贩水银货卖,黄河里遭风翻了船,回乡不得。原在嘉陵学得本处兵马张提辖的方天戟; 向后使得精熟,人都称小人做'赛仁贵'郭盛。 ,不分胜败。不期今日得遇二公,天与之幸。”宋江把上件事都告诉了,便道:“既幸相遇,就与二 位劝和,如何?”两个壮士大喜,都依允了。后队人马已都到齐,一个个都引着相见了。吕方先请上 山,杀牛宰马筵会。次日,却是郭盛置酒设席筵宴。宋江就说他两个撞寿入伙,凑队上梁山泊去投奔 晁盖聚义。欢天喜地,都依允了,便将两山人马点起,收拾了财物,待要起身,宋江便道:“且住, 非是如此去。假如我这里有三五百人马投梁山泊去,他那里亦有探细的人在四下里探听;倘或只道我 们真是来收捕他,不是耍处。等我和燕顺先去报知了,你们随后却来。还作三起而行。”花荣、秦明 道:“兄长高见。正是如此计较,陆续进程。 马,带领随行十数人,先投梁山泊来。在路上行了两日,当日行到晌午时分,正走之间,只见官道傍 边一个大酒店。宋江看了道:“孩儿们走得困乏,都叫买些酒了过去。”当时宋江和燕顺下了马,入 酒店里来;叫孩儿们松了马肚带,都入酒店里坐。宋江和燕顺先入店里来看时,只有三副大座头,小 座头不多几副。只见一副大座头上,先有一个在那里占了。宋江看那人时,里一顶猪嘴头巾,脑后两 个太原府金不换扭丝铜环;上穿一领皂衫,腰系一条白搭膊;下面腿护膝,八搭麻鞋;桌子边倚着短 棒;横头上放着个衣包;生得八尺来长,淡黄骨查脸,一双鲜眼,没根髭髯。宋江便叫酒保过来说道 :“我的伴当多,我两个借你里面坐一坐。你叫那个客人,移换那副大座头与我伴当们,坐地些酒。 ”酒保应道:“小人理会得。”宋江与燕顺里面坐了。先叫酒保打酒来:“大碗先与伴当一人三碗。 有肉便买些来与他众人,却来我这里斟酒。”酒保又见伴当们都立满在炉边,酒保却去看着那个公人 模样的客人道:“有劳上下,那借这副大座头与里面两个官人的伴当坐一坐。”那汉嗔怪呼他做“上 下“,便焦躁道:“也有个先来后到!甚么官人的伴当要换座头!老爷不换!”燕顺听了,对宋江道 :“你看他无礼么?”宋江道:“由他便了,你也和他一般见识。”却把燕顺按住了。只见那汉转头 ,看了宋江、燕顺冷笑。 女好不识人!欺负老爷独自一个!要换座头。便是赵官家,老爷也鸟不换。高做声,大□子拳不认得 你!”酒保道:“小人又不曾说甚么。”那汉喝道:“量你这厮,敢说甚么!”燕顺听了,那里忍耐 得住?便说道:“兀那汉子,你也鸟强!不换便罢,没可得鸟吓他。”那汉便跳起来,绰了短棒在手 里,便应道:“我自骂他,要你多管!老爷天下只让得两个人,其余的都把来做脚底下的泥。”燕顺 焦躁,便提起板凳,却待要打将去。宋江因见那人出语不俗,横身在里面劝解:“且都不要闹。我且 请问你,你天下只让得,那两个人?”那汉道:“我说与你,惊得你呆了!”宋江道:“愿闻那两个 好汉大名。”那汉道:“一个是沧州横海郡柴世宗的子孙,唤做小旋风柴进柴大官人。”宋江暗暗地 点头;又问:“那一个是谁?”那汉道:“这一个又奢遮!是郓城县押司山东及时雨呼保义宋公明。 ” :“你且住。我问你:你既说起这两个人,我却都认得。你在那里与他两个会?”那汉道:“你既认 得,我不说谎。三年前在柴大官人庄上住了四个月有余,只不曾见得宋公明。”宋江道:“你便要认 黑三郎么?”那汉道:“我如今正要去寻他。”宋江问道:“谁教你寻他?”那汉道:“他的亲兄弟 铁扇子宋清,教我寄家书去寻他。”宋江听了大喜,向前拖住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 相逢'。只我便是黑三郎宋江。”那汉相了一面,便拜道:“天幸使令小弟,得遇哥哥!争些儿错过 ,空去孔太公那里走一遭。”宋江便把那汉,拖入里面,问道:“家中近日没甚事?”那汉道:“哥 哥听禀:小人姓石名勇。原是大名府人氏。日常只靠放赌为生。本乡起小人一个异名,唤做'石将军' 。为因赌博上,一拳打死了个人,逃走在柴大官人庄上。多听得往来江湖上人说哥哥大名,因此特去 郓城县投奔哥哥。却又听得说道,为事出外;因见四郎,听得小人说起柴大官人来,却说哥哥在白虎 山孔太公庄上。因小弟要拜识哥哥,四郎特写这封家书,与小人寄来孔太公庄上,'如寻见哥哥时, 可叫兄长作急回来'。”宋江见说,心中疑惑,便问道:“你到我庄上住了几日?曾见我父亲么?” 石勇道:“小人在彼只住得一夜便来了,不曾得见太公。”宋江把上梁山泊一节,都对石勇说了。石 勇道:“小人自离了柴大官人庄上,江湖上只闻得哥哥大名,疏财仗义,济困扶危。如今哥哥既去那 里入伙,是必携带。”宋江道:“这不必你说,何争你一个人?且来和燕顺见。”叫酒保且来这里斟 酒。三杯酒罢,石勇便去包里内,取出家书,慌忙递与宋江。宋江接来看时,封皮逆封着,又没“平 安“二字。宋江心内越是疑惑,连忙扯开封皮,从头读至一半,后面写道:……父亲于今年正月初头 ,因病身故,见今做丧在家,专等哥哥来家迁葬。千万千万!一切不可误!弟清泣血奉书。 能尽人子之道,畜生何异!”自把头去壁上磕撞,大哭起来。燕顺、石勇抱住。宋江哭得昏迷,半晌 方苏醒。燕顺、石勇两个劝道:“哥哥,且省烦恼。”宋江便分付燕顺道:“不是我寡情薄意,其实 只有这个老父记挂。今已殁了,只是星夜赶归去。教兄弟们自上山则个。”燕顺劝道:“哥哥,太公 既已殁了,便到家时,也不得见了。'天下无不死的父母',且请宽心,引我们弟兄去了,那时小弟却 陪侍哥哥归去奔丧,未为晚了。自古道:'蛇无头而不行。'若无仁兄去时,他那里如何肯收留我们? ”宋江道:“若等我送你们上山去时,误了我多少日期,却是使不得。我只写封备细书札,都说在内 ,就带了石勇,一发入伙,等他们一处上山。我如今不知便罢,既是天教我知了,正是度日如年,烧 眉之急。我马也不要,从人也不带一个,连夜自赶回家。”燕顺、石勇那里留得住。 顺收了;脱石勇的八搭麻穿上,取了些银两藏放在身边,跨了一口腰刀,就拿了石勇的短棒,酒食都 不肯沾唇,便出门要走。燕顺道:“哥哥,也等秦总管,花知寨都来相见一面了去也未迟。”宋江道 :“我不等了。我的书去,并无阻滞。石家贤弟,自说备细,可为我上覆众兄弟们,可怜见宋江奔丧 之急,休怪则个。”宋江恨不得一步跨到家中,飞也似独自一个去了。 店三五里路,寻个大客店,歇了等候。次日辰牌时分,全伙都到。燕顺、石勇接着,备细说宋江哥哥 奔丧去了。众人都埋怨燕顺道:“你如何不留他一留!”石勇分说道:“他闻得父亲殁了,恨不得自 也寻死,如何肯停脚?巴不得飞到家里。写了一封备细书札在此,教我们只顾去,他那里看了书,并 无阻滞。”花荣与秦明看了书,与众人商议道:“事在途中,进退两难:回又不得,散了又不成。只 顾且去。还把书来封了,都到山上看;那里不容,却别作道理。”九个好汉,并作一伙,带了三五百 人马,渐近梁山泊来,寻大路上山。一行人马正在芦苇中过,只见水面上锣鼓振响。 头上中间坐着一个头领,乃是豹子头林冲;背后那只哨船上,也是三五十个小喽罗,船头上也坐着一 个头领,乃是赤发鬼刘唐。前面林銶在船上喝问道:“汝等是甚么人?那里的官军?敢来收捕我们! 教你人人皆死,个个不留。你也须知俺梁山泊的大名。”花荣、秦明等都下马立岸边,答应道:“我 等众人非是官军;有山东及时雨宋公明哥哥书札在此,特来相投大寨入伙。”林銶听了道:“既有宋 公明兄长的书札,且请过前面,到朱贵酒店里,先请书来看了,却来相请会。”船上把青旗只一招, 芦苇里棹出一只小船,内有三个渔人,一个看船,两个上岸来说道:“你们众位将军都跟我来。”水 面上那两只哨船,一只船上,把白旗招动。铜锣响处,两只哨船一齐去了。一行众人看了,都惊呆了 ,说道:“端的此处官军,谁敢侵傍!我等山寨如何及得!”众人跟着两个渔人,从大宽转,直到旱 地忽律朱贵酒店里。 一枝响箭,射过对岸,芦苇中早摇过一只快船来。朱贵便唤小喽罗分付罢,叫把书先上山去报知;一 面店里杀宰猪羊,管待九个好汉。把军马屯住,在四散歇了。第二日,辰牌时分,只见军师吴学究自 来朱贵酒店里迎接众人。一个个都相见了。叙礼罢,动问备细,早有二三十只大白棹船来接。吴用、 朱贵邀请九位好汉下船,老小车辆人马行李,亦各自都搬在各船上,前望金沙摊来。上得岸,松树径 里,众多好汉随着晁头领,全副鼓乐来接。晁盖为头,与九个好汉相见了,迎上关来,各自乘马坐轿 ,直到聚义厅上;一对对讲礼罢。左边一带交椅上却是晁盖、吴用、公孙胜、林冲、刘唐、阮小二、 阮小五、阮小七、杜迁、宋万、朱贵、白胜(那时白日鼠白胜,数月之前,已从济州大牢里越狱,逃 走到山上入伙,皆是吴学究使人去用度,救他脱身);右边一带交椅上却是花荣、秦明、黄信、燕顺 、王英、郑天寿、吕方、郭盛、石勇;列两行坐下。中间焚起一炉香来,各设了誓。当日大吹大擂, 杀牛宰马筵宴。一面叫新到火伴,厅下参拜了,自和小头目管待筵席。收拾了后山房舍,教搬老小家 眷都安顿了。 个比试戟法、花荣一箭射断绒□,分开画戟。晁盖听罢,意思不信,口里含糊应道:“直如此射得亲 切?改日却看比箭。”当日酒至半酣,食供数品,众头领都道:“且去山前闲一回,再来赴席。”当 下众头领,相谦相让,下阶闲步乐情,观看山景。行至寨前第三关上,只听得空中数行宾鸿嘹。花荣 寻思道:“晁盖却意思,不信我射断绒□。何不今日就此施逞些手段,教他们众人看,日后敬伏我? ”把眼一观,随行人伴数内却有带弓箭的。花荣便问他讨过一张弓来,在手看时,却是一张泥金鹊画 细弓,正中花荣意;急取过一枝好箭,便对晁盖道:“恰兄长见说花荣射断绒□,众头领似有不信之 意。远远的有一行雁来,花荣未敢夸口,这枝箭要射雁行内第三只雁的头上。射不中时,众头领休笑 。”花荣搭上箭,拽满弓,觑得亲切,望空中只一箭射去,果然正中雁行内第三只,直坠落山坡下, 急叫军士取来看时,那枝箭正穿在雁头上。 养由基也不及神手!真乃是山寨有幸!”自此,梁山泊无一个不钦敬花荣。众头领再回厅上会,到晚 各自歇息。次日,山寨中再备筵席,议定坐次。本是秦明及花荣,因为花荣是秦明大舅,众人推让花 荣在林冲肩下,坐了第五位,秦明第六位,刘唐坐第七位,黄信坐第八位,三阮之下,便是燕顺、王 矮虎、吕方、郭盛、郑天寿、石勇、杜迁、宋万、朱贵、白胜:一行共是二十一个头领坐定。庆贺筵 宴已毕。山寨中添造大船屋宇,车辆什物;打造刀军器,铠甲头盔;整顿旌旗袍袄,弓弩箭矢,准备 抵敌官军。不在话下。却说宋江自离了村店,连夜赶归。当日申牌时候,奔到本乡村口张社长酒店里 暂歇一歇。那张社长却和宋江家来往得好。张社长见了宋江容颜不乐,眼泪暗流。张社长动问道:“ 押司有年半来不到家中,今日且喜归来,如何尊颜有些烦恼,心中为甚不乐?且喜官事已遇赦了,必 是减罪了。”宋江答道:“老叔自说得是。家中官事且靠后。只有一个生身老父,殁了,如何不烦恼 ?”张社长大笑道:“押司真个也是作耍?令尊太公却在我这里酒了回去,只有半个时辰来去,如何 却说这话?”宋江道:“老叔休要取笑小侄。”便取出家书教张社长看了,“兄弟宋清明明写道:父 亲于今年正月初头殁了,专等我归来奔丧。”张社长看罢,说道:“呸!那得这般事!只午时前后, 和东村王太公在我这里酒了去,我如何肯说谎!”宋江听了;心中疑影,没做道理处:寻思了半晌, 只等天晚,别了社长,便奔归家;入得庄门,看时,没些动静。 。今得归来,却是欢喜。方和东村里王社长在村口张社长店里酒了回来,睡在里面房内。”宋江听了 大惊,撇了短棒,迳入草堂上来。只见宋清迎着哥哥便拜。宋江见他果然不戴孝,心中十分大怒,便 指着宋清骂道:“你这忤逆畜生,是何道理!父亲见今在堂,如何却写书来戏弄我?教我两三遍自寻 死处,一哭一个昏迷。你做这等不孝之子!”宋清却待分说,只见屏风背后,转出宋太公来,叫道: “我儿不要焦躁。这个不干你兄弟之事,是我每日思量见你一面,因此教四郎只写道我殁了,你便归 来得快。我又听得人说,白虎山地面多有强人,又怕你一时被人撺掇,落草去了,做个不忠不孝的人 ;为此,急急寄书去唤你归家。又得柴大官人那里来的石勇,寄书去与你。这件事尽都是我主意,不 干四郎之事。你休埋怨他。我却在张社长店里回来,睡在房里,听得是你归来了。” 。适间张社长也这般说了。”宋太公道:“你兄弟宋清未回之时,多得朱仝、雷横的气力。向后只动 了一个海捕文书,再也不曾来勾扰。我如今为何唤你归来?近闻朝廷册立皇太子,已降下一道赦书, 应有民间犯了大罪尽减一等科断,俱已行开各处施行。便是发露到官,也只该个徒流之罪,不到得害 了性命。且由他,却又别作道理。”宋江又问道:“朱、雷二都头曾来庄上么?”宋清说道:“我前 日听得说来,这两个都差出去了:朱仝差往东京去,雷横不知差到那里去了。如今县里却是新添两个 姓赵的勾摄公事。”宋太公道:“我儿远路风尘,且去房里将息几时。”合家欢喜。不在话下。天色 看着将晚,玉兔东生。约有一更时分,庄上人都睡了,只听得前后门发喊起来。看时,四下里都是火 把,团团围住宋家庄,一片声叫道:“不要走了宋江!”太公听了,连声叫苦。不因此起,有分教: 大江岸上,聚集好汉英雄;闹市丛中,来显忠肝义胆。毕竟宋公明在庄上怎地脱身,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梁山泊吴用举戴宗揭阳岭宋江逢李俊 第三十五回 话说当时宋太公掇个梯子上墙来看时,只见火把丛中约有一百余人。当头两个便是郓城县新参的都头 。却是弟兄两个:一个叫做赵能,一个叫赵得。两个便叫道:“宋太公!你若是晓事的,便把儿子宋 江送出来,我们自将就他;若是不教他出官时,和你这老子一发捉了去!”宋太公道:“宋江几时回 来?”赵能道:“你便休胡说!有人在村口见他从张社长家店里了酒来。亦有人跟到这里。你如何赖 得过?”宋江在梯子边说道:“父亲和他论甚口?孩儿便挺身出官也不妨:县里府上都有相识;况已 经赦宥的事了,必当减罪。求告这们做甚么?赵家那是个刁徒;如今暴得做个都,知道甚么义理?他 又和孩儿没人情,空自求他。”宋太公哭道:“是我苦了孩儿!”宋江道:“父亲休烦恼。官司见了 ,倒是有幸。明日孩儿躲在江湖上,撞了一班儿杀人放火的弟兄们,打在网里,如何能彀见父亲面? 便断配在他州外府,也须有程限,日后归来,也得早晚伏侍父亲终身。”宋太公道:“既是孩儿恁的 说时,我自来上下使用,买个好去处。” ,明日一同见官。”赵能道:“你休使见识赚我入来!”宋江道:“我如何连累父亲兄弟?你们只顾 进家里来。”宋江便下梯子来,开了庄门,请两个都头到庄里堂上坐下;连夜杀鸡宰鹅,置酒相待。 那一百士兵人等,都与酒食管待,送些钱物之类;取二十两花银,把来送与两位都头做“好看钱。” 当夜两个都头就在庄上歇了。次早五更,同到县前;等待天明,解到县里来时,知县出升堂只见都头 赵能,赵得,押解宋江出官。知县时文彬见了大喜,责令宋江供状。当下宋江笔供招:“不合于前年 秋间典赡到阎婆惜为妾。为因不良,一时恃酒,争论殴,致被误杀身死,一向避罪在逃。 不爱惜他。都替他去知县处告说讨饶,备说宋江平日的好处。知县自心里也有八分开豁他,当时依准 了供状,免上长枷手,只散禁在牢里。宋太公自来买了告下使用钱帛。那时阎婆已自身故了半年,没 了苦主;这张三又没了粉头,不来做甚冤家。县里叠成文案,待六十日限满,结解上济州听断。本州 府尹看了申解情由,赦前恩宥之事,已成减罪,把宋江脊杖了十,刺配江州牢城。本州官吏亦有认得 宋江的,更兼他又有钱帛使用,名唤做断杖刺配,又无苦主执证,众人维持下来。都不甚深重,当厅 带上行枷,押了一道牒文差两个防送公人,无非是张千,李万。当下两个公人领了公文,监押宋江到 州衙前。 拴了包里,穿了麻鞋。宋太公唤宋江到僻静处,叮嘱道:“我知江州是个好地面,-鱼米之乡,-特 地使钱买将那里去。你可宽心守耐。我自使四郎来望你。盘缠,有便人常常寄来。你如今此去正从梁 山泊过;倘或他们下山来劫痔你入伙,切不可依随他,教人骂做不忠不孝。-此一节牢记于心。孩儿 ,路上慢慢地去、天可怜见,早得回来,父子团圆,兄弟完聚!”宋江泪拜辞了父亲。兄弟宋清送一 程路。宋江临别时,嘱付兄弟道:“我此去不要你们忧心;只有父亲年纪高大,我又累被官司缠扰, 背井离乡而去,兄,你早晚只在家侍奉,休要为我到江州来,弃掷父亲,无人看顾。我自江湖上相识 多,见的那一个不相助,盘缠自有对付处。天若见怜,有一日归来也。” 得了宋江银两,又因他是好汉,因此于路上只是伏侍宋江。三个人上路行了一日,到晚投客店安歇了 ,打火做些饭,又买些酒肉请两个公人。宋江对他说道:“实不瞒你两个说:我们今日此去正从梁山 泊边过。山寨上有几个好汉闻我的名字,怕他下山来夺我,枉惊了你们。我和你两个明日早起些,只 拣小路里过去,宁可多走几里不肪。”两个公人道:“押司,你不说,俺们如何得知。我等自认得小 路过去,定不得撞着他们。”当夜计议定了,次日,起个五更来打火。两个公人和宋江离了客店。只 从小路里走。约莫也走了三十里路,只见前面山坡背后转出一伙人来。宋江看了,只叫得苦。来的王 是别人,为头的好汉正是赤发鬼刘唐,将领着三五十人,便来杀那两个公人。这张千,李万,做一堆 儿跪在地下。宋江叫道:“兄弟!你要杀谁?”刘唐道:“哥哥,不杀了这两个男女,等甚么!”宋 江道:“不要你污了手,把刀来我杀便了。”两个人只叫得苦。刘唐把刀递与宋江。宋江接过,问刘 唐道:“你杀公人何意?”刘唐说道:“奉山上哥哥将令,特使人打听得哥哥官司,直要来郓城县劫 牢,却知哥哥不曾在牢里,不曾受苦。今番打听得断配江州,只怕路上错了路头,教大小头领分付去 四路等候,迎接哥哥,便请上山。 如此来挟我只是逼宋江性命,我自不如死了!”把刀望喉下自刎。刘唐慌忙攀住膊,道:“哥哥!且 慢慢地商量!”就手里夺了刀。宋江道:“你弟兄们若是可怜见宋江时,容我去江州牢城听候限满回 来,那时却待与你们相会。”刘唐道:“哥哥这话,小弟不敢主张。前面大路上有军师吴学究同花知 寨在那里专等迎迓哥,容小弟着小校请来商议。”宋江道:“我只是这句话,由你们怎地商量。” 荣便道:“如何不与兄长开了枷?”宋江道:“贤弟,是甚么话?此是国家法度,如何敢擅动!”吴 学究笑道:“我知兄长的意了。这个容易,只不留兄长在山寨便了。晁头领多时不曾得与仁兄相会, 今次也正要和兄长说几句心腹的话。略请到山寨少叙片时,便送登程。”宋江听了道:“只有先生便 知道宋江的意。扶起两个公人来。宋江道:“要他两个放心;宁可我死,不可害他。”两个公人道: “全靠押司救命!”一行人都离了大路,来到芦苇岸边,已有船只在彼。当时载过山前大路却把山轿 教人抬了,直断金亭上歇了,叫小喽罗四下里去请众头领来聚会。迎接上山,到聚义厅上相见。 寨,思报无门!”宋江答道:“小哥自从别后,杀死淫妇逃在江湖上,去了年半。本欲上山相探兄长 面,偶然村占里遇得石勇,捎寄家书,只说父亲弃世,不想却是父亲恐怕宋江随众孚汉入伙去了,因 此写书来唤我回家。虽然明官司,多得上下之人看觑,不曾重伤。今配江州,亦是好处。适蒙呼唤, 不敢不至。今来既见了尊颜,奈我限期相逼,不敢久住,只此告辞。”晁盖道:“直如此忙!且请少 坐。”两个中间坐了。宋江便叫两个公人只在交椅后坐,与他寸步不离。晁盖叫许多头领都来参拜了 宋江,分两行坐下,小头目一面斟酒。先是晁把盏了;向后军师吴学究,公孙胜,起至白胜把盏下来 。酒至数巡,宋江起身相谢道:“足见兄弟们相爱之情!宋江是个犯罪囚人,不敢久停,就此告辞。 ”晁盖道:“仁兄直如此见怪?虽然仁兄不肯要坏两个公人,多与他些金银,发付他回去,只说在梁 山泊抢掳了去,不到得治罪于他。 ,如何敢违了他的教训,负累了他?前者一时乘兴与众位来相投,天幸使令石勇在村店里撞见在下, 指引回家。父亲说出这个缘故,情愿教小可明了官司;及断配出来,又频频嘱付;临行之时,又千叮 万嘱,教我休为快乐,苦害家中,免累老父怆惶惊恐:因此,父亲明明训教宋江。小可不争随顺弓, 便是上逆天理,下违父教,做了不忠不孝的人在世,虽生何益?如不肯放宋江下山,情愿只就众位手 里乞死!”说罢,泪如雨下,便拜倒在地。晁盖,吴用,公孙胜,一齐扶起。众人道:“既是哥哥坚 意要往江州,今日且请宽心住一日,明日早送下山。三回五次,留得宋江,就山寨里了一日酒。 兄长听禀:吴用有个至爱相识,见在江州充做两院押牢节级,姓戴名宗。本处人称为戴院长。为他有 道术,一日能行八百里,人都唤他做神行太保。此人十分仗义疏财。夜来小生修下一封书在此与兄长 去,到彼时可和本人做个相识。但有甚事,可教众兄弟知道。”众头领挽留不住,安排宴送行;取出 一盘金银送与宋江;又将二十两银子送与两个公人;就宋江挑了包里,都送下山来。一个个都作别。 吴学究和花荣直送过渡,到大路二十里外,众头领回上山去。只说宋江自和两防送公人取路投江州来 。那个公人见了山寨里许多人马,众头领一个个都拜宋江,又得他那里若干银两,一路上只是小心伏 侍宋江。三个人在路约行了半月之上早来到一个去处,望见前面一座高岭。两个公人说道:“好了! 过得这条揭阳岭便是浔阳江。到江州却是水路,相去不远。”宋江道:“天色暄,趁早走过岭去,寻 个宿头。”公人道:“押司说得是。” 都是草房,去那树阴之下挑出一个酒旆儿来。宋江见了,心中欢喜,便与公人道:“我们肚里正饥渴 哩,原来这岭上有个酒店,我们且买碗酒再走。”三个人入酒店来,两个公人把行李歇了,将水火棍 靠在壁上。宋江让他两个公人上首坐定。宋江下首坐了。半个时辰,不见一个人出来。宋江叫道:“ 怎地不见有主人家?”只听得里面应道:“来也!来也!”侧首屋下走出一个大汉来赤色须,红丝虎 眼;头上一顶破巾,身穿一领布背心,露着两臂,下面围一条布手巾;看着宋江三个人,唱个喏,道 :“客人打多少酒?”宋江道:“我们走得肚饥,你这里有甚么肉卖?”那人道:“只有熟牛肉和浑 白酒。”宋江道:“最好;你先切三斤熟牛肉来,打一角酒来。” 我也喜欢。等我先取银子与你。”宋江便去打开包里,取出些碎银子。那人立在侧边,偷眼着,见他 包里沉重,有些油戈,心内自有八分欢喜;接了宋江的银子,便去里面舀一桶酒,切一盘牛肉出来, 放下三只大碗,三只筋,一面筛酒。三个人一头,一面口里说道:“如今江湖上歹人多,有万千好汉 着了道儿的:酒肉里下了蒙汗药,麻翻了,劫了财物,人肉把来做馒头子,我只是不信。那里有这话 ?”那卖酒的人笑道:“你三个说,不要我这酒和肉!里面都有了麻药!”宋江笑逆:“这个大哥瞧 见我们说着麻药,便来取笑。”两个公人道:“大哥,热一碗也好。”那人道:“你们要热,我便将 去烫来。”那人烫热了,将来筛做三碗。正是饥渴之中,酒肉到口,如何不?三人各了一碗下去。只 见两个公人瞪了双眼,口角边流下涎水来,你揪我扯,望便倒。宋江跳起来道:“你两个怎地得一碗 便恁醉了?”向前来扶,不觉自家头晕眼花,扑地倒了。光着眼,都面面觑;麻木了,动弹不得。酒 店里那人道:“惭愧!好几日没买卖!今日天送这三硕行货来与我!”先把宋江倒拖了,入去山边人 肉作房里,放在剥人凳上;又来把这两个公人也拖了入去,那人再来,却包里行李都提在后屋内,打 开看时,都是金银。那人自道:“我开了许多年酒店,不见着这等一个囚徒!量这等一个罪人,怎地 有许多财物,却不是从天降下赐与我的!”那人看罢包里却再包了且去门前望几个火家归来开剥。立 在门前看了一回,不见一个男女归来。 :“我们特地上岭来接一个人,料道是来的程途日期了。我每日出来,只在岭下等候,不见到,正不 知在那里耽搁了。那人道:“大哥,却是等谁?”那大汉道:“等个奢遮的好男子“。那人问道:“ 甚么奢遮的好男子?”那大汉答道:“你敢也闻他的大名?便是济州郓城县宋押司宋江。”那人道: 莫不是江湖上的山东及时雨宋公明?”那大汉道:“正是此人。”那人又问道:“他却因甚打这里过 ?”那大汉道:“我本不知。近日有个相识从济州来,说道:“郓城县宋江,不知为甚事发在济州府 断配江州牢城。我料想他必从这里过来,别处又无路。他在郓城县时,我尚且要去和他会;今次正从 这里经过,如何不结识他?因此,在岭下连日等候;接了他四五日,并不见有一个囚徒过来。我今日 同这两个兄弟信步踱上山岭,来你这里买碗酒,就望你一望。近日你店里买卖如何?”那人道:“不 瞒大哥说,这几个月里好生没买卖。今日谢天地,捉得三个行货,又有些东西。”那大汉慌忙问道: “三个甚样人?”那人道:“两个公人和一个罪人。”那汉失惊道:“这囚徒莫非是黑肥胖的人?” 那人应道:“真个不十分长大,面貌紫棠色。”那大汉连忙问道:“不曾动手么?”那人答道:“方 拖进作房去,等火家未回,不曾开剥。”那大汉道:“等我认他一认!”当下四个人进山边人肉作房 里,只见剥人凳上挺着宋江和两个公人,颠倒头放在地下。那大汉看见宋江,却不认得;相他脸上“ 金印,“又不分晓;没可寻思处,猛想起道:“且取公人的包里来,我看他公文便知“那人道:“说 得是。” 叫得“惭愧。”那大汉便道:“天使令我今日上岭来!早是不曾动!争些儿误了我哥哥性命!”那大 汉便叫那人:“快讨解药来,先救起我哥哥。”那人也慌了,连忙调了解药,便和那大汉去作房里, 先开了枷,扶将起来,把这解药灌将下去。四个人将宋江扛出前面客位里,那大汉扶住着,渐渐醒来 ,光着眼,看了众人立在面前,又不认得。只见那大汉教两个兄弟扶住了宋江,纳头便拜。宋江问道 :“是谁?我不是梦中么?只见卖酒的那人也拜。宋江道:“这里正是那里?不敢动问两位高姓?” 那大汉道:“小弟姓李,名俊。祖贯州人氏。 ,只靠做私商道路,人尽呼他做催命判官李立。这两个兄弟是此间浔江边人,专贩私盐来这里货卖, 却是投奔李俊家穴身。大江中伏得水,驾得船。是弟兄两个:一个唤做出洞蛟童威,一个叫做翻江童 猛这两个也拜了宋江四拜。宋江问道:“却麻翻了宋江,如何却知我姓名?”李俊道:“兄弟有个相 识,近日做买卖从济州回来,说起哥哥大名,为发在江州牢城。李俊往常思念,只要去贵县拜识哥哥 ,只为缘分浅薄,不能彀去。今闻仁兄来江州,必从这里经过。小弟连连在岭下等接仁兄五七日了, 不见来。今日无心,天幸使令李俊同两个弟兄上岭来,就买杯酒,遇见李立说将起来;因此,小弟大 惊,慌忙去作房里看了,却又不认得哥哥;猛可思量起来,取讨公文看了,知道是哥哥。不敢问仁兄 ,闻知在郓城县做押司,不知为何事配来江州?”宋江把这杀了阎婆惜直至石勇村店寄书,回家事发 ,今次配来江州,备细说了一遍。钿人称叹不已。李立道:“哥哥,何不只在此间住了,休上江州牢 城去受苦?”宋江答道:“梁山泊苦死相留,我尚兀自不肯住,恐怕连累家中老父,此间如何住得! ”李俊道:“哥哥义士,必不肯胡行。你救起那两个公人来。”李立连忙叫了火家,已都归来了,便 把公人扛出前面客位里来,把解药灌将下去,救得两个公人起来,面面觑,道:“我们想是行路辛苦 ,恁地容易得醉!” 江并两个公人。当时相别了。宋江和李俊,童威,童猛,并两个公人下岭来,迳到李俊家歇下。置备 酒食,相待,结拜宋江为兄,留在家里过了数日。宋江要行李俊留不住,取些银两两个公人。宋江再 带了行枷,收拾了包里行李,辞别李俊,童威,童猛,离了揭阳岭下,取路望江州来。三个人行了半 日,早是未牌时分。行到一倨去处,只见人烟辏集,井喧哗。正来到镇上,共见那里一伙人围住着看 。宋江分开人丛,挨入去看时,却原来是一个使棒卖膏药的宋江和两个公人立住了脚,看他使了一回 棒。那教头放下了手中棒,又使了一回拳。宋江喝采道:“好棒拳脚!”那却拿起一个盘子来,口里 开口道:“小人远方来的人,投贵地特来就事。虽无惊人的本事,全靠恩官作成,远处夸称,近方卖 弄。如要筋骨药,当下取赎;如不用膏药,可烦赐些银两铜钱发,休教空过了。”那教头把盘子掠了 一遭,没一个出钱与他。那汉又道:“看官,高抬贵手“。又掠了一遭,众人都白着眼看,又没一个 出钱赏他。宋江见他惶恐,掠了两遭,没人出钱,便叫公人取出五两银子来。宋江叫道:“教头,我 是个犯罪的人,没甚与你;这五两白银权表薄意,休嫌轻微。”那汉子得了这五两白银,托在手里, 便收呵道:“恁地一个有名的揭阳镇上,没一个晓事的好汉抬举咱家!难得这位恩官,本身见自为事 在官,又是过往此间,颠倒发五两白银!正是'当年却笑郑元和:只向青楼买笑歌!惯使不论家豪富 ,风流不在着衣多。'这五两银子强似别的十两!自家拜揖。愿求恩官高姓大名,使小人天下传扬。 ”宋江答道:“教师,量这些东西值得几多!不顺致谢。正说之间,只见人丛里一条大汉分开人众, 抢近前来,大喝道:“兀那!是甚么鸟汉!那里来的囚徒,敢来灭俺揭阳镇上威风!”喏着双拳来打 宋江。不因此起相争,有分教:“浔阳江上,聚数筹搅海苍龙;梁山泊中,添一个爬山猛虎。毕竟那 汉为甚要打宋江,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六回没遮拦追赶及时雨船火儿夜闹浔阳江 第三十六回 话说当下宋江不合将五两银子发了那个教师。只见这揭阳镇上众人丛中,钻过这条大汉,睁着眼,喝 道:“这厮那里学到这些鸟棒,来俺这揭阳镇上逞强!我已吩付了众人休睬他,你这厮如何卖弄有钱 ,把银子赏他,灭俺揭阳镇上的威风!”宋江应道:“我自赏他银两,却干你甚事?”那大汉揪住宋 江,喝道:“你这贼配军!敢回我话!”宋江道:“做甚么不敢回你话!”那大汉提起双拳,劈脸打 来。宋江躲个过。大汉又赶入一步来,宋江却待要和他放对,只见那个使棒的教头,从人背后赶将来 ,一只手揪这那大汉头巾,一只手提住腰胯,望那大汉肋骨上只一兜,踉跄一交,颠翻在地。那大汉 却待挣扎起来,又被这教头只一脚踢翻了。 慌!”一直往南去了。宋江且请问:“教头高姓,何处人氏?”教头答道:“小人祖贯河南洛阳人氏 ,姓薛,名永。祖父是老种经略相公帐前军官,为因恶了同僚,不得升用,子孙靠使棒卖药度日。江 湖上但呼小人病大虫薛永。不敢拜问,恩官高姓大名?”宋江道:“小可姓宋,名江。祖贯郓城县人 氏。”薛永道:“莫非山东及时雨宋公明么?”宋江道:“小可便是。”薛永听罢,便拜。宋江连忙 扶住,道:“少叙三杯,如何?”薛永道:“好。正要拜识尊颜,却为门得遇兄长。”慌忙收拾起棒 和药囊,同宋江便往邻近酒肆内去酒。只见酒家说道:“酒肉自有,只是不敢卖与你们。”宋江问道 :“缘何不卖与我们?”酒家道:“却和你们打的大汉已使人分付了;若是卖与你们时,把我这店子 都打得粉碎。我这里却是不敢恶他。这人是此间揭阳镇上一霸,谁敢不听他说。”宋江道:“既然恁 地,我们去休;那必然要来寻闹“薛永道:“小人也去店里算了房钱还他;一两日间也来江州相会。 兄长先行。”宋江又取一二十两银子与了薛永,辞别了自去。 卖与你们!你枉走!白自费力!不济事!”宋江和两个公人都做声不得;却被他那里不肯相容。宋江 问时,都道:“他已着小郎连连分付去了,不许安着你们三个。”当下宋江见王是话头,三个便拽开 脚步,望大路上走。看见一轮红日低坠,天色昏暗,宋江和两个公人心里越慌。三个商量道:“没来 由看使棒,恶了这!如今闪得前不巴村,后不着店,却是投那里去宿是好?”只见远远地小路,望见 隔林深处射出灯光来。宋江见了道:“兀,那里灯光明处必有人家。遮莫怎地陪个小心,借宿一夜, 明日早行。”公人看了道:“这灯光处又不在正路上。”宋江道:“没奈何!虽然不在正路上,明日 多行三二里,却打甚么要紧?” 。庄客听得,出来开门,道:“你是甚人,黄昏夜半来敲门打户?”宋江陪着小心,答道:“小人是 个罪犯配送江州的人。今日错过了宿头,无处安歇,欲求贵庄借宿一宵,来早依例拜纳房金。”庄客 道:“既是恁地,你且在这里少待,等我入去报知庄主太公,可容即歇。”庄客入去通报了,复翻身 出来,说道:“太公相请。”宋江和两个公人到里面茸棠去参见了庄主太公。太公付教庄客,领到门 房里安歇,就与他们些晚饭。庄客听了,引去门首草房下,点起一碗灯,教三人歇定了;取三分饭食 羹汤蔬,教他三个了。庄客收了碗碟,自入里面去。两个公人道:“押司,这里又无外人,一发除了 行枷,快乐睡一夜。明日早行。”宋江道:“说得是。” 在眼里。三个净了手,入进房里,关上门去睡。宋江和两个公人说道:“也难得这个庄主太公留俺们 歇这一夜。”正说间,听得里面有人点火把来打麦场上一到处照看。宋江在门缝里张时,见是太公引 着三倨庄客,把火把到处照看。宋江对公人道:“这太公和我父亲一般:件件定要自来照管,这早晚 也王肯去睡,琐琐地亲自点看。”正说间,只听得外面有人叫开庄门。庄客连忙来开了门,放入五七 个人来。为头的手里拿着朴刀,背后的都拿着稻叉棍棒。火把光下,宋江张看时,那个提朴刀的正是 在揭阳镇上要我们的那汉。宋江又听得那太公问道:“小郎,你那里去来?和甚人打,日晚了拖拽棒 ?”那大汉道“阿爹不知。哥哥在家里么?”太公道:“你哥哥得醉了,去睡在后面亭子上。”那汉 道:“我自去叫他起来。我和他赶人。”太公道:“你又和谁合口?叫起哥哥来时,他却不肯干休。 你且对我说这缘故。”那汉道:“阿爹,你不知,今日镇上一个使棒卖药的汉子,叵耐那不先来见我 弟兄两个,便去镇上撒科卖药,教使棒;被我都分付了镇上的人分文不要与他赏钱。不知那里走一个 囚徒来,那做好汉出尖,把五两银子赏他,灭俺揭阳镇上威风!我正要打那,却恨那卖药的脑揪翻我 ,打了一顿,又踢了我一脚,至今腰里还疼。 一伙人,赶将去客店里,拿得那卖药的来尽气力打了一顿;如今把来吊在都头家里,明日送去江边, 困做一块抛在江里,出那口鸟气!却只赶这两个公人押的囚徒不着。前面又没客店,竟不知投那里去 宿了,我如今叫起哥哥来分头赶去捉拿这厮!”太公道:“我儿,休恁地短命相!他自有银子赏那卖 药的,却干你甚事?你去打他做甚么?可知道着他打了也不曾伤重。快依我口便罢,休教哥哥得知。 村坊,你也积些阴德。”那汉不顾太公说,着朴刀,迳入庄内去了。太公随后也赶入去。宋江听罢, 对公人说道:“这般不巧的事!怎生是好!却又撞在他家投宿!我们只宜走了好。倘或这厮得知,必 然他害了性命。便是太公不说,庄客如何敢瞒?”两个公人都道:“说得是。事不宜迟,及早快走! ”宋江道:“我们休从门前出去,掇开屋后一堵子出去罢。”两个公人挑了包里,宋江自提了行枷, 便从房里挖开屋后一堵壁子。三个人便趁星光之下望林木深处小路上只顾走。正是“慌不择路。”走 了一个更次,望见前满目芦花,一派大江,滔滔滚滚,正来到浔阳江边。只听得背后喊叫,火把乱明 ,吹风忽哨赶将来。宋江只叫得苦,道:“上苍救一救则个!”三人躲在芦苇中,望后面时,那火把 渐近。三人心里越慌,脚高步低,在芦苇里撞。前面一看,“不到天尽头,早到地尽处,“一带大江 拦截,侧边又是一条阔港。 只见芦苇中悄悄地忽然摇出一只船来。宋江见了便叫:“梢公!且把船来救我们三个!俺与你几两银 子!”那梢公在船上问道:“你三个是甚么人,却走在这里来?”宋江道:“背后有强人打劫我们, 一味地撞在这里。你快把船来渡我们!我多与你些银两!”那梢公早把船放得拢来。三个连忙跳上船 去。一个公人便把包里我下舱里;一个公人便将水火棍拓开了船。那梢公一头搭上橹,一面听着包里 落舱有些好响声,心中暗喜;把橹一摇,那只小船早荡在江心里。岸上那伙赶来的人早赶到滩头,有 十余个火把,为头两个大汉各挺着一条朴刀约从有二十余人,各执棒。口里叫道:“你那梢公快摇船 拢来“宋江和两个公人做一块儿伏在船舱里,说道:“梢公!却是不要拢船!我们自多谢你些银子! ”那梢公点头,只不应岸上的人,把船望上水咿咿哑哑的摇将去。那岸上这伙人大喝道:“你那梢公 不摇拢船来,教你都死!”那梢公冷笑几声,也不应。岸上那伙人又叫道:“你是那梢公,直恁大胆 不摇拢来?那梢公冷笑应道:“老爷叫做张梢公!你不要咬我鸟!”岸上火把丛中那个长汉说道:“ 原来是张大哥!你见我弟兄两个么?”那梢公应道:“我又不瞎,做甚么不见你!”那长汉道:“你 既见我时,且摇拢来和你说话。”那梢公道:“有话明朝来说,趁船的要去得紧。”那长汉道:“我 弟兄两个正要捉这趁船的三个人!”那梢公道:“趁船的三个都是我家亲眷,衣食父母。请他归去碗 '板刀面'了来!”那长汉道:“你且摇拢来,和你商量“那梢公道:“我的衣饭,倒拢来把与你,倒 乐意。” :“我自好几日接得这个主顾,却是不摇拢来,倒你接了去!你两个只休怪,改日相见!”宋江呆了 ,不听得话里藏机,在船舱里悄悄的和两个公人说:“也难得这个梢公!救了我们三个性命,又与他 分说!不要忘了他恩德!却不是幸得这只船来渡了我们!”却说那梢公摇开船去,离得江岸远了。三 个人在舱里望岸上时,火把也自去芦苇中明亮。宋江道:“惭愧!正是好人相逢,恶人远离,且得脱 了这场灾难!”只见那梢公摇着橹,口里唱起湖州歌来;唱道:老爷生长在江边,不爱交游只爱钱。 昨夜华光来趁我,临行夺下金砖!宋江和两个公人听了这首歌,都酥软了。 人平日最会诈害做私商的心,今日却撞在老爷手里!你三个却是要'板刀面,'却是要'馄饨?'“宋江 道:“家长,休要取笑。怎地唤做'板刀面?'怎地是'馄饨?'“那梢公睁着眼,道:“老爷和你耍甚 鸟!若还要'板刀面'时,俺有一把泼风也似快刀在这板底下。我不消三刀五刀,我只一刀一个,都剁 你三个人下水去!你若要'馄饨'时,你三个快脱了衣裳,都赤条条地跳下江里自死!”未江听罢,扯 定两个公人,说道:“却是苦也!正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那梢公喝道:“你三个好好商量 ,快回我话!”宋江答道:“梢公不知,我们也是没奈何,犯下了罪迭配甘州的人。你如何可怜见, 饶了我三个!”那梢公喝道:“你说甚么闲话!饶你三个?我半个也不饶你!-老爷唤作有名的狗脸 张爷爷!来也不认得爷,也去不认得娘!你便都闭了鸟嘴,快下水里去!”宋江又求告道:“我们都 把包里内金银财帛衣服等项,尽数与你。只饶了我三人性!”那梢公便去板底下摸出那把明晃晃板刀 来,大喝道:“你三个要怎地!”宋江仰天叹道:“为因我不敬天地,不孝父母,犯下罪责,连累了 你两个!”那两个公人也扯着宋江,道:“押司!罢!罢!我们三个一处死休!”那梢公又喝道:“ 你三个好好快脱了衣裳,跳下江去!跳便跳!不跳时,老爷便剁下水里去!” 也似从上水头急溜下来船上有三个人:一条大汉手里横着托叉,立在船头上;梢头两个后生摇着两把 快橹。星光之下,早到面前。那船头上横叉的大汉便喝道:“前面是甚梢公,敢在当行事?船里货物 ,见者有分!”这船公回头看了,慌忙应道:“原来却是李大哥!我只道是谁来!大哥,又去做买卖 ?只是不曾带挈兄弟。”大汉道:“张家兄弟,你在这里又弄这一手!船里甚么行货?有些油水么? ”梢公答道:“教你得知好笑:我这几日没道路又赌输了,没一文;正在沙滩上闷,坐岸上一伙人赶 着。三头行货来我船里,却是两个鸟公人,解一个黑矮囚徒,正不知是那里。他说道,迭配江州来的 ,却又项上不带行枷。赶来的岸上一伙人却是镇上穆家哥儿两个,定要讨他。我见有些油水,我不还 他。”船上那大汉道:“咄!莫不是我哥哥宋公明?”宋江听得声音熟,便舱里叫道:“船上好汉是 谁?救宋江则个!”那大汉失惊道:“真个是我哥哥!早不做出来!”宋江钻出船上来看时,星光明 亮,那船头上立的大汉正是混江龙李俊;背后船梢上两个摇橹的:一个是出洞蛟童威,一个翻江蜃童 猛。这李俊听得是宋公明,便跳过船来,口里叫道:“哥哥惊恐?若是小来得迟了些个,误了仁兄性 命!今日天使李俊在家坐立不安,棹船出来江里赶些私盐,不想又遇着哥哥在此受难!”那梢公呆了 半晌,做声不得,方问道:“李大哥,这黑汉便是山东及时雨宋公明么?”李俊道:“可知是哩!” 那梢公便拜道:“我那爷!你何不门通个大名,省得着我做出歹事来,争些儿伤了仁兄!”宋江问李 俊道:“这个好汉是谁?请问高姓?”李俊道:“哥哥不知。这个好汉却是小弟结义的兄弟,姓张, 是小孤山下人氏,单名淇字,绰号船火儿,专在此浔阳江做这件稳善的道路。” 张横说:“兄弟,我尝和你说:天下义士,只除非山东及时雨郓城宋押司。今日你可仔细认着。”张 潢开火石,点起灯来,照着宋江,扑翻身又在沙滩上拜,道:“哥哥恕兄弟罪过!”张横拜罢,问道 :“义士哥哥为何事配来此间?”李俊把宋江犯罪的事说了,今来迭配州。张横听了,说道:“好教 哥哥得知,小弟一母所生的亲弟兄两个:长的便是小弟;我有个兄弟,却又了得:浑身雪练也似一身 白肉,游得四五十里水面,水底下伏得七日七夜,水里行一似一根白条,更兼一身好武艺,因此,人 起他一个异名,唤做浪里白条张顺。当初我弟兄两个只在扬子江边做一件依本分的道路。”宋江道: “愿闻则个。”张横道:“我弟兄两个,但赌输了时,我便先驾一只船,渡在江边静处做私渡。有那 一等客人,贫省贯百钱的,又要快,便来下我船。等船里都坐满了,却教兄弟张顺,也扮做单身客人 背着一个大包,也来趁船。我把船摇到半江里,歇了橹,抛了锚,插一把板刀,却讨船钱。本合五百 足钱一个人,我便定要他三贯。却先问兄弟讨起,教他假意不肯还我。我便把他来起手,一手揪住他 头,一手提定腰胯,扑通地撺下江里,排头儿定要三贯。 等没了人,却与兄弟分钱去赌。那时我两个只靠这道路过日。”宋江道:“可知江边多有主顾来寻你 私渡。”李俊等都笑起来,张横又道:“如今我弟兄两个都改了业;我便只在这浔阳江里做私商;兄 弟张顺,他却如今自在江州做卖鱼牙子。如今哥哥去时,小弟寄一封书去,-只是不识字,写不得。 ”李俊道:“我们去村里央个门馆先生来写。留下童威,童猛看船。三个人跟了李俊,张横,提了灯 ,投村里来。走不过半里路,看见火把还在岸上明亮。张棋说道:“他弟兄两个还未归去!”李俊道 :“你说兀谁弟兄两个?”张横道:“便是镇上那穆家哥儿两个。”李俊道:“一发叫他两个来拜了 哥哥。”宋江连忙说道:“使不得!他两个赶着要捉我!”李俊道:“仁兄放心。他兄弟不知是哥哥 。他亦是我们一路人。”李俊用手一招,忽哨了一声,只见火把人伴都飞奔将来。 大笑道:“你道他是兀谁?”那二人道:“便是不认得。只见他在镇上出银两赏那使棒的,灭俺镇上 威风,正待要捉他!”李俊道:“他便是我日常和你们说的山东及时雨郓城宋押司公明哥哥!你两个 还不快拜!”那弟兄两个撇了朴刀,扑翻身便拜,道:“闻名久矣!不期今日方得相会!却甚是冒渎 ,犯伤了哥哥,望乞怜悯恕罪!”宋江扶起二人,道:“壮士,愿求大名?”李俊便道:“这弟兄两 个富户是此间人。姓穆,名弘,绰号没遮拦。兄弟穆春,唤做小遮拦。是揭阳镇上一霸。我这里有' 三霸,'哥哥不知,一发说与哥哥知道。揭阳岭上岭下便是小弟和李立一霸;揭阳镇上是他弟兄两个 一霸;浔阳江边做私商的却是张横,张顺两个一霸;以此谓之'三霸。'“宋江答道:“我们如何省得 !既然都是自家弟兄情分,望乞放还了薛永!”穆弘笑道:“便是使棒的那?哥哥放心。” 便到你庄上去。”穆弘叫庄客着两个去看了船只,就请童威,童猛一同都到庄上去相会;一面又着人 去庄上报知,置办酒筵,杀羊宰猪,整理筵宴。一行众人等了童威,童猛,一同取路投庄上来。却好 五更天气,都到庄里,请出穆太公来相见了,就草堂上分宾主坐下。宋江与穆太公对。说话未久,天 色明朗,穆春已取到病大虫薛永进来,一处相会了。穆弘安排筵席,管待宋江等众位饮宴。至晚,都 留在庄上歇宿。次日,宋江要行,穆弘那里肯放,把众人都留庄上,陪侍宋江去镇上闲,观看揭阳市 村景致。又住了三日,宋江怕违了限次,坚意要行。 永:“且在穆弘处住几时,却来江州,再得相会。”穆弘道:“哥哥但请放心,我这里自看顾他。” 取出一盘金银送与宋江,又发两个公人些银两。临动身,张横在穆弘庄上央人修了一封家书,央宋江 付与张顺。当时宋江收放包里内了。一行人都送到浔阳江边。穆弘叫只船来,取过先头行李下船。众 人都在江边,安排行枷,取酒送上船饯行。当下众人泪而别。李俊,张横,穆弘,穆春,薛永,童威 ,童猛,一行人各自回家,不在话下。 带上行枷,两个公人取出文书,挑了行李,直至江州府前来,正值府尹升厅。原来那江州知府,姓蔡 ,双名得章,是当朝祭太师蔡京的第九个儿子;因此,江州人叫他做蔡九知府。那人为官贪滥,作事 骄奢。为这江州是钱粮浩大的去处,抑且人广物盈,因此,太师特地教他来做个知府。当时两个公人 当厅下了公文,押宋江投厅下,蔡九知府看见宋江一表非俗,便问道:“你为何枷上没了本州的封皮 ?”两个公人告道:“于路上春雨淋漓,却被水坏了。知府道:“快写个帖来,便送下城外牢城营里 去。 并同公人出州衙前,来酒店里买酒。宋江取三两来银子与了江州府公人,当讨了收管,将宋江押送单 身房里听候。那公人先去对管营差拨处替宋江说了方便,交割讨了收管,自回江州府去了。这两个公 人,也交还了宋江包里,行李,千酬万谢相辞了入城来。两个自说道:“我们虽是了惊恐,却赚得许 多银两。”自到州衙府里伺候,讨了回文,两个取路往济州去了。话里只说宋江又自央浼人情。差拨 到单身房里,送了十两银子与他;管营处又自加倍送十两并人事;营里管事的人并使唤的军健人等都 送些银两与他们买茶;因此,无一个不欢喜宋江。少刻,引到点视厅前,除了行枷,参见管营。为得 了贿赂,在厅上说道:“这个新配到犯人宋江听着:先朝太祖武德皇帝圣旨事例,但凡新入流配的心 顺先打一百杀威棒。左右!与我捉去背起!”宋江告道:“小人于路感冒风寒时症,至未曾痊可。” 管营道:“这汉端的像有病的;不见他面黄饥瘦,有些病症?且与他权寄下这顿棒。此人既是县吏身 ,着他本营抄事房做个抄事。”就时立了文案,便教发去抄事。宋江谢了,去单身房取了行李,到抄 事房安顿了。众囚徒见宋江有面目,都买酒来庆贺。次日,宋江置备酒食与众人回礼;不时间又请差 拨牌头递杯,管营处常送礼物与他。宋江身边有的是金银财帛,单把来结识他们;住了半月之间,满 营里没一个不欢喜他。自古道:“世情看冷,人面遂高低!”宋江一日与差拨在抄事房酒,那差拨说 与宋江道:“贤兄,我前日和你说的那个节级常例人情,如何多日不使人送去与他?今已一旬之上了 。他明日下来时,须不好看。”宋江道:“这个不妨。那人要钱不与他;若是差拨哥哥,但要时,只 顾问宋江取不妨。那节级要时,一文也没!等他下来,宋江自有话说。”差拨道:“押司,那人好生 利害,更兼手脚了得!倘或有些言语高低,吃了他些羞辱,却道我不与你通知。宋江道:“兄长由他 。但请放心,小可自有措置。敢是送些与他,也不见得;他有个不敢要我的,也不见得。”正恁的说 未了,只见牌头来报道:“节级下在这里了。正在厅上大发作,骂道:'新到配军如何不送常例钱与 我'“差拨道:“我说是么?那人自来,连我们都怪。”宋江笑道:“差拨哥哥休罪,不及陪侍,改 日再得作杯。小可且去和他说话。”差拨也起身道:“我们不要见他。”宋江别了差拨,离了抄事房 ,自来点视厅上,见这节级。不是宋江来和这人见,有分教:江州宋江来与这个节级怎么相见,且听 下回分解。 第三十七回及时雨会神行太保黑旋风展浪里白条 第三十七回 话说当时宋江别了差拨,出抄事房来,到点视厅上看时,见那节级掇条凳子坐在厅前,高声唱道:“ 那个是新配到囚徒?”牌头指着宋江道:“这个便是。”那节级便骂道:“你这黑矮杀才,倚仗谁的 势,要不送常例钱来与我?”宋江道:“'人情人情,在人情愿。'你如何逼取人财?好小哉相!”两 边看的人听了,倒捏两把汗。那人大怒,喝骂:“贼配军!安敢如此无礼,颠倒说我小哉!那兜驮的 ,与我背起来!且打这厮一百讯棍!”两边营里众人都是和宋江好的;见说要打他一哄都走了,只剩 得那节级和宋江。 ”那人大喝道:“你这贼配军,是我手里行货!轻咳嗽便是罪过!”宋江道:“便寻我失,也不到得 该死。”那人怒道:“你说不该死!我要结果你也不难,只似打杀一个苍蝇!”宋江冷笑道:“我因 不送得常例钱便该死时,结识梁山泊吴学究却该怎地?”那人听了这话,慌忙丢了手中讯棍,便问道 :“你说甚么?”宋江道:“我自说那结识军师吴学究的,你问我怎地?那人慌了手脚,拖住宋江问 道:“你正是谁?那里得这话来?”宋江笑道:“小可便是山东郓城县宋江。”那人听了,大惊,连 忙作揖,说道:“原来兄长正是及时雨宋公明!”宋江道:“何足挂齿。”那人便道:“兄长,此间 不是说话处,未敢下拜。同往城里叙怀,请兄长便行。”宋江道:“好,节级少待,容宋江锁了房门 便来,” ,奔入江州城里来,去一个临街酒肆中楼上坐下。那人问道:“兄道:兄长何处见吴学究来?”宋江 怀中取出书来,递与那人。那人拆开封皮,从头读了藏在袖内,起身望着宋江便拜。宋江慌忙答礼, 道:“适间言语冲撞,休怪。”那人道:“小弟只听得说:'有个姓宋的发下牢城营里来。'往常时, 但是发来的配军,常例送银五两。今番已经十数日,不见送来。今日是个闲暇日头,因此下来取讨。 不想却是仁兄。恰在营内,甚是言语冒渎了哥哥,万望恕罪!”宋江道:“差拨亦会常对小可说起大 名。宋江有心要拜识尊颜,却不知足下住处,又无因入城,特地只等尊兄下来,要与足下相会一面, 以此耽误日久。不是为这五两银子不拾得送来;只想尊兄必是自来,故意延挨。今日幸得相见,以慰 平生之愿。”说话的,那人是谁?便是吴学究所荐的江州两院押牢节级戴院长戴宗。 一等惊人的道术;但出路时,书飞报紧急军情事,把两个甲马拴在两只腿上,作起“神行法“来,一 日能行五百里;把四个甲马拴在腿上,便一日能行八百里:因此,人都称做神行太保戴宗。当下戴院 长与宋公明说罢了来情去意。戴宗,宋江,俱各大喜。两个坐在阁子里,叫那卖酒的过来,安排酒果 肴馔菜蔬来,就酒楼上两个饮。宋江诉说一路上遇见许多好汉,众人相会的事务。戴宗也倾心吐胆, 把和这吴学究相交来往的事告诉了一遍。两个正说到心腹相爱之处,饮得两三杯酒,只听楼下喧闹起 来。过卖连忙走入阁子来对戴宗说道:“这个人只除非是院长说得他下。没奈何,烦院长去解拆则个 。”戴宗问道:“在楼下作闹的是谁?”过卖道:“便是时常同院长走的那个唤做铁牛李大哥,在底 下寻主人家借钱。”戴宗笑道:“又是言在下面无礼。我只道是甚么人。兄长少坐,我去叫了这厮上 来。” 哥是小弟身边牢里一个小牢子,姓,李名逵。祖贯是沂州,沂水县,百丈村人氏。本身一个异名,唤 做黑旋风李逵。他乡中都叫他做李铁牛。因为打死了人,逃走出来,虽遇赦宥,流落在此江州,不曾 还乡。为他酒性不好,人多惧他。能使两把板斧,又会拳棍。见今在此牢里勾当。”李逵毛着宋江问 戴宗道:“哥哥,这黑汉子是谁?”戴宗对宋江笑道:“押司,你看这恁么粗卤!全不识些体面!” 李逵道:“我问大哥,怎地是粗卤?”戴宗道:“兄弟,你便请问'这位官人是谁'便好。你倒却说' 这黑汉子是谁,'这不是粗卤却是甚么?我且与你说知:“这位仁兄便是闲常你要去投奔他的义士哥 哥。”李逵道:“莫不是山东及时雨黑宋江?”戴宗喝道:“咄!你这厮敢如此犯上!直言叫唤,全 不识些高低!兀自不快下拜,等几时!”李逵道:“若真个是宋公明,我便下拜;若是闲人,我却拜 甚鸟!节级哥哥,不要赚我拜了,你却笑我!”宋江便道:“我正是山东黑宋江。”李逵拍手叫道: “我那爷!你何不早说些个,也教铁牛欢喜!”扑翻身躯便拜。宋江连忙答礼,说道:“壮士大哥请 坐。”戴宗道:“兄弟,你便来我身边坐了酒。”李逵道:“不耐烦小盏,换个大碗来筛!”宋江便 问道:“却大哥为何在楼下发怒?”李逵道:“我有一锭大银,解了十两小银使用了,却问这主人家 那借十两银子去赎那大银出来便还他,自要些使用。叵耐这鸟主人不肯借与我!却待要和那放对,打 得他家粉碎,却被大哥叫了我上来。”宋江道:“共用十两银子去取?再要利钱么?”李逵道:“利 钱已有在这里了,只要十两本钱去讨。”宋江听罢,便去身道取出一个十两银子,把与李逵,说道: “大哥,你将去赎来用度。戴宗要阻当时,宋江已把出来了。李逵接得银子,便道:“却是好也!两 立哥哥只在这里等我一等。赎了银子,便来送;就和宋哥哥去城外碗酒。”宋江道:“且坐一坐,几 碗了去。”李逵道:“我去了便来。”推开子,下楼去了。戴宗道:“兄长休借这银与他便好。却小 弟正欲阻,兄长已把在他手里了。”宋江道:“却是为何?”戴宗道:“这厮虽是耿直,只是贪酒好 赌。他却几时有一锭大银解了!兄长他赚漏了这个银去他慌忙出门,必是去赌。若还赢得时,便有得 送来还哥哥;若是输了时,那讨这十两银来还兄长?戴宗面上须不好看。”宋江笑道:“尊兄何必见 外。些须银子,何足挂齿。由他去赌输了罢。我看这人倒是个忠心直汉子。”戴宗道:“这厮本事自 有,只是心粗胆大不好。在江州牢里,但醉了时,却不奈何罪人,只要打一般强的牢子。我也被他连 累得苦。专一路见不平,好好强汉,以此江州满城人都怕他。”宋江道:“俺们再饮两杯,却去城外 闲一遭。”戴宗道:“小弟也正忘了和兄长去看江景则个。”宋江道:“小可也要看江州的景致。如 此最好。” 两银子。果然仗义疏财,名不虚传!如今来到这里,却恨我这几日赌输了,没一文做好汉他。如今得 他这十两银子,且将去赌一赌。倘或赢得几贯钱来,请他一请,也好看。”当时李逵快跑出城外小张 乙赌房里来,便去场上,将这十两银子撇在地下,叫道:“把头钱过来我博!”那小张乙得知李逵从 来赌直,便道:“大哥且歇。这一博下来便是你博.“李逵道:“我要先赌这一博!”小张乙道:“ 你便傍猜也好.“李逵道:“我不傍猜!只要博这一博!五两银子做一注!”有一般赌的却待一博, 被李逵劈手夺过头钱来,便叫道:“我博兀谁?”小张乙道:“便博我五两银子。”李逵叫声“快! ”地博一个“叉。”小张乙便拿了银子过来。李逵叫道“我的银子是十两!”小张乙道:“你再博我 五两;'快,'便还还了你这锭银子。李逵叫声“快!”的又博个“叉。”李逵道:“我这银子是别人 的!”小张乙道:“遮莫是谁的也不济事了!你既输了,却说甚么?”李逵道:“没奈何,且借我一 借,明日便送来还你。”小张乙道:“说甚么闲话!自古'赌钱场上无父子!'你明明地输了,如何倒 来革争?”李逵把布衫拽起在前面,口里喝道:“你们还我也不还?”小张乙道:“李大哥,你闲常 最赌得直,今日如何恁么没出豁?”李逵也不答应他,便就地下掳了银子;又抢别人赌的十来两银子 ,都搂在布衫兜里,睁起双眼,就道:“老爷闲常赌直,今日权且不直一遍!”小张乙急待向前夺时 ,被李逵一指一交。十二三个赌博的一齐上,要夺那银子,被李逵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李逵把这伙 人打得没地躲处,便出到门前。把门的问道:“大哥,那里去?”被李逵提在一边,一脚踢开了门, 便走。那伙人随后赶将出来,都只在门前叫道:“李大哥!你恁地没道理,都抢了我们众人的银子去 !”只在门前叫喊,没一个敢近前来讨。 口里应道:“干你鸟事!”回过脸来看时,却是戴宗,背后立着宋江。李逵见了,惶恐满面,便道: “哥哥休怪!铁牛闲常只是赌直;今日不想输了哥哥银子,又没得些钱来相请哥哥,喉急了,时下做 出这些不直来。”宋江听了,大笑道:“贤弟,但要银子使用,只顾来问我讨。今日既明明地输与他 了,快把来还他。”李逵只得从布衫兜里取出来,都递在宋江手里。宋江便叫过小张乙前来。都付与 他。小张乙接过来,说道:“二位官人在上,小人只拿了自己的。这十两原银虽是李大哥两博输与小 人,如今小人情愿不要他的,省得记了冤雠。”宋江道:“你只顾将去,不要记怀。”小张乙那里肯 。宋江便道:“他不曾打伤了你们么?”小张乙道:“讨头的,拾钱的,和那把间的,都被他打倒在 里面。”宋江道:“既是恁的,就与他众人做将息钱。兄弟自不敢来了,我自着他去。”小张乙收了 银子,拜谢了回去。宋江道:“我们和李大哥三杯去。”戴宗道:“前面靠江有那琵琶亭酒馆,是唐 朝白乐天古迹。我们去亭上酌三杯,就观江景则个。” :“恁地时,却好。”当时三人便望琵琶亭上来。到得亭子上看时,一边靠着浔阳江,一边是店主人 家房屋。琵琶亭上有十来副座头。戴宗便拣一副干净座头,让宋江坐了头位,戴宗坐在对席,肩下便 是李逵。三个坐定,便叫酒保铺下菜蔬果品海鲜按酒之类。酒保取过两樽“玉春“酒,此是江州有名 的上色好酒,开了泥头。李逵便道:“酒把大碗来筛,不耐烦小盏价!”戴宗喝道:“兄弟好村!你 不畏做声,只顾酒便了!”宋江分付酒保道:“我两个面前放两只盏子。这位大哥面前放个大碗。” 酒保应了下去,取只碗来放在李逵面前;一面筛酒,一面下肴馔。李逵笑道:“真个好个宋哥哥!人 说不差了!便知做兄弟的性格。结拜得这位哥哥也不枉了!” 宗道:“这里有好鲜鱼么?”戴宗笑道:“兄长,你不见满江都是渔船?此间正是鱼米之乡,如何没 有鲜鱼。”宋江道:“得些辣鱼汤醒酒最好。”戴宗便唤酒保,教造三分加辣点红白鱼汤来。顷刻造 了汤来。宋江看见,道:“'美食不如美器。虽是个酒肆之中,端的好整济器皿!”拿起筋来,相劝 戴宗,李逵,自也了些鱼,呷几口汤汁。李逵并不使筋,便把手去碗里捞起鱼来,和骨头都嚼了。宋 江一头忍笑不住,呷了两口汁,便放下筋不了。戴宗道:“兄长,一定这鱼腌了,不中仁兄。”宋江 道:“便是不才酒后只爱口鲜鱼汤,这个鱼真是不甚好。”戴宗应道:“便是小弟也不得;是腌的, 不中。”李逵嚼了自碗里鱼便道:“两位哥哥都不,我替你们了。”便伸手去宋江碗里捞将过来了, 又去戴宗碗里也捞过来了,滴滴点点,淋一桌子汁水。宋江见李逵把三碗鱼汤和骨头都嚼了,便叫酒 保来,分付道:“我这大哥想肚。你可去大块肉切二斤来与他,少刻一发算钱还你。”酒保道:“小 人这只卖羊肉,却没牛肉。要肥羊尽有。”李逵听了,便把鱼汁劈脸泼将去,淋那酒保一身。戴宗喝 道:“你又做甚么!”李逵应道:“叵耐这厮无礼,欺负我只牛肉,不卖羊肉与我!”,酒保道:“ 小人问一声,也不多话。”宋江道:“你去只顾切来,我自还钱。酒保忍气吞声,去切了三斤羊肉, 做一盘将来放桌子上。李逵见了,也不便问,大把价来顾;捻指间,把这三斤羊肉都吃了。宋江看了 道:“壮哉!真好汉也!李逵道:“这宋大哥便知我的鸟意!肉不强似鱼?” 我这位官人醒酒。”酒保笑道:“不敢瞒院长说,这鱼端的是昨晚的。今日的活鱼还在船内,等鱼牙 主人不来,未曾敢卖动,因此未有好鲜鱼。”李逵跳起来道:“我自去讨两尾活鱼来与哥哥!”戴宗 道:“你休去!只央酒保去拿回几尾来便了。”李逵道:“船上打鱼的不敢不与我。直得甚么!”戴 宗拦当不住,李逵一直去了。戴宗对宋江说道:“兄长休怪。小弟引这人来相会,全没些个体面,羞 辱杀人!”宋江道:“他生性是恁的,如何教他改得?我倒敬他真实不假。”两个自在琵亭上笑语说 话取乐。 着船梢睡的,有在船头上结网的,也有在水里洗浴的。此时正是五月半天气,一轮红日将及沉西,不 见主人来开舱卖鱼。李逵走到船边,喝一声道:“你们船上活鱼,把两尾来与我!”那渔人应道:“ 我们等不见渔牙主人来,不敢开舱。你看那行贩都在岸上坐地。”李逵道:“等甚么鸟主人!先把两 尾鱼来与我!”那渔人又答道:“纸也未曾烧,如何敢开舱!那里先拿鱼与你?”李逵见他众人不肯 拿鱼,便跳上一只船去。渔人那里拦当得住李逵不省得船上的事,只顾便把竹篾来拔。渔人在岸上, 只叫得“罢了!”李逵伸手去板底下一绞摸时,那里有一个鱼在里面。原来那大江里鱼船,船尾开半 截大孔放江水出入,养着活鱼;却把竹笆篾拦住,以此船舱里活水往来,养放活鱼:因此,江州有好 鲜鱼。这李逵不省得,倒先把竹笆篾提起了,将那一舱活鱼都走了。李逵又跳过那边船上去拔那竹篾 。那七八十渔人都奔上船,把竹篙来打李逵。李逵大怒,焦躁起来,便脱下布衫,里面单系着一条基 子布手巾儿;见那乱竹篙打来,两只手一架,早抢了五六条在手里,一似扭葱,般都扭断了。渔人看 见,尽一惊,却都去解了缆,把船撑开去了。李逵忿怒,赤条条地,拿了截折竹篙,上岸来赶打,行 贩都乱纷纷地挑了担走。 渔船!”那人道:“甚么黑大汉,敢如此无礼?”众人把手指道:“搅乱老爷的道路!”李逵看那人 时,六尺五六身材,三十二三年纪,三柳掩口黑髯;头上里顶青纱万字巾,掩映着穿心红一点须儿, 上穿一领白布衫,腰系一条绢搭膊,下面青白袅脚多耳麻鞋,手里提条行秤。那人正来卖鱼,见了李 逵在那里横七竖八打人便把秤递与行贩接了,赶上前来,大喝道:“你这厮要打谁?”李逵不回话, 轮过竹篙,却望那人便打。那人抢入去,早夺了竹篙。李逵便一把揪住那人头发。那人便奔他下三面 ,要跌李逵,怎敌得李逵的牛般气力,直抢将开去,不能够拢身。那人便望肋下擢得几拳。李逵那里 着在意里。那人又飞起脚来踢,被李逵直把头按将下去,提起铁般大小拳头,去那人脊梁上擂鼓也似 打。那人怎生挣扎。 看时,却是宋江,戴宗。李逵便放了手。那人略得脱身,一道烟走了。戴宗埋冤李逵说:“我教你休 来讨鱼,又在这里和人打!倘或一拳打死了人,你不去偿命坐牢?”李逵应道:“你怕我连累你?我 自死了一个,我自去承当!”宋江便道:“兄弟,休要论口,拿了布衫,且去酒。”李逵向那柳树根 头拾起布衫,搭在肥膊上,跟了宋江,戴宗便走,行不得十数步,只听得背后有人叫骂道:“黑杀才 !今番要和你见个输嬴!”李逵回转头来看时,便是那人脱得赤条条地,匾扎起一条水棍儿,露出一 身雪练也似白肉;头上除了巾帻,显出那个穿心一点红俏须儿来;在江边,独自一个把竹篙撑着一只 渔船,赶将来,口里大骂道:“千刀万剐的黑杀才!老爷怕你的不算好汉!走的不是汉子!”李逵听 了大怒,吼了一声,撇了布衫,抢转身来。那人便把船略拢来凑在岸边,一手把竹篙点定了船,口里 大骂着。李逵也骂道:“好汉便上岸来!”那人把竹篙去李逵腿上便搠;撩拨得李逵火起,托地跳在 船上。说时迟,那时快;那人只要诱得李逵上船,便把竹篙望岸边一点,只脚一蹬,那只渔船,箭也 似投江心里去了。李逵虽然也识得水,苦不甚高,当时慌了手脚。那人更不叫骂,撇了竹篙,叫声“ 你来!今番和你定要见个输嬴!”便把李逵搭膊拿住,口里说道:“且不和你打,先教你些水!”两 只脚把船只一晃,船底朝天,英雄落水两个好汉扑通地都翻筋斗撞下江里去。宋江,戴宗,急赶至岸 边,那只船已翻在江里。两个只在岸上叫苦。江岸边早拥上三五百人在柳阴底下看;都道:“这黑大 汉今番却着道儿!便挣扎得性命.也了一肚皮水!”宋江,戴宗,在岸边看时,只见江面开处,那人 把李逵提将起来,又淹将下去;两个正在江心里面,清波碧浪中间;一个显浑身黑肉,一个露遍体霜 肤;两个打做一团,绞做一块。江岸上那三五百人没一个不喝采。 央人去救。戴宗问众人道:“这白大汉是谁?”有认得的说道:“这个好汉便是本处卖鱼主人,唤做 张顺。”宋江听得,猛省道:“莫不是绰号浪里白条的张顺?”众人道:“正是,正是“宋江对戴宗 说道:“我有他哥哥张棋的家书在营里。”戴宗听了,便向岸边高叫道:“张二哥不要动手!有你令 兄张横家书在此!这黑大汉是俺们兄弟,你且饶了他,上岸来说话!”张顺在江心里,见是戴宗叫他 ,却时常认得,便放了李逵几分,早到岸边,爬上岸来,看着戴宗,唱个喏,道:“院长,休怪小人 无礼。”戴宗道:“足下可看我面,且去救了我这兄弟上来,却教你相会一个人。”张顺再跳下水里 ,赴将开去。李逵正在江里探头探脑,假挣扎赴水。张顺早赴到分际,带住了李逵一只手,自把两条 腿踏着水浪,如行平地;那水不过他肚皮,淹着脐下;摆了一只手,直托李逵上岸来。江边的人个个 喝采。宋江看得呆了半晌。张顺,李逵,都到岸上。李逵喘做一团,口里只吐白水。戴宗道:“且都 请你们到琵琶亭上说话。” 么?”张顺道:“小人自识得院长,只是无缘不曾拜会。”戴宗指着李逵问张顺道:“足下日常曾认 得他么?今日倒冲撞了你。”张顺道:“小人如何不认得李大哥,只是不曾交手。”李逵道:“你也 淹得我彀了!”张顺道:“你也打得我好了!”戴宗道:“你两个今番做个至交的弟兄。常言道:' 王打不成相识。'“李逵道:“你路上休撞着我!”张顺道:“我只在水里等你便了!”四人都笑起 来。大家唱个无礼喏。戴宗指着宋江对张顺道:“二哥,你曾认得这位兄长么?”张顺看了道:“小 人却不认得。这里亦不曾见。”李逵跳起身来道:“这哥哥便是黑宋江!”张顺道:“莫非是山东及 时雨郓城宋押司?”戴宗道:“正是公明哥哥。”张顺纳头便拜道:“久闻大名,不想今日得会!多 听的江湖上来往的人说兄长清德,扶危济困,使义疏财。”宋江答道:“量小可何足道哉。前日来时 ,揭阳岭下混江龙李俊家里住了几日;后在浔阳江,因穆弘相会,得遇令兄张横,修了一封家书,寄 来与足下,放在营内,不曾带得来。今日便和戴院长并李大哥来这里琵琶亭二杯,就观江景。宋江偶 然酒后量些鲜鱼汤醒酒,怎当得他定要来讨鱼。我两个阻他不住,只听得江边发喊热闹;叫酒保看时 ,说道是黑大汉和人打。我两个急急走来劝解,不想却与妞士相会。今日宋江朝得遇三位豪杰,岂非 天幸!且请同坐,再酌三杯。”再唤酒保重整杯盘,再备肴馔。张顺道:“既然哥哥要好鲜鱼,兄弟 去取几尾来,“宋江道:“最好。”李逵道:“我和你去讨。”戴宗喝道:“来了!你还得水不快活 ?”张顺笑将起来,绾了李逵手,说道:“我今番和你去讨鱼,看别人怎地。”两个下琵琶亭来。到 得江边,张顺略哨一声,只见江上渔船都撑拢来到岸边,张顺问道:“那个船里有金色鲤鱼?”只见 这个应道:“我船上来!”那个应道:“我船里有!”一霎时,却凑拢十数尾金色鲤鱼来。张顺选了 四尾大的,折柳条穿了,先教李逵将来亭上整理。张顺自点了行贩,分付了小牙子把秤卖鱼;张顺却 自来琵琶亭上陪侍宋江。宋江谢道:“何须许多?但赐一尾也十分够了。”张顺答道:“些小微物, 何足挂齿。兄长食不时,将回行馆做下饭。”两个序齿坐了。李逵道自家年长,坐了第三位。张顺坐 第四位。再叫酒保讨两樽“玉春“上色酒来,并些海鲜晏酒果品之类。张顺分付酒保把一尾鱼做辣汤 ;用酒蒸一尾,叫酒保切。四人饮酒中间,各叙胸中之事。正说得入耳,只见一个女娘,年方二八, 穿一身纱衣,来到跟前,深深的道了四个万福,顿开喉音便唱。李逵正待要卖弄胸中许多豪杰事务, 却被他唱起来一搅,三个且都听唱,打断了他的话头。李逵怒从心起,跳起身来,把两个指头去那女 娘额上一点。那女娘大叫一声,蓦然倒地。众人近前看时,只见那女娘桃腮似土,檀口无言。那酒店 主人一发向前拦住四人,要去经官告理。正是:怜香惜玉无情绪,煮鹤焚琴惹是非。毕竟宋江等四人 在酒店里怎地脱身,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回浔阳楼宋江吟反诗梁山泊戴宗传假信 第三十八回 话说当下李逵把指头捺倒了那女娘,酒店主人拦住说道:“四位官人,如何是好!”主人心慌便叫酒 保过卖都向前来救他,就地下把水喷。看看苏醒,扶将起来看时,额角上抹脱了一片油皮,因此那女 子晕昏倒了。救得醒来,千好万好。他的爹娘听得说是黑旋风。先自惊得呆了半晌,那里敢说一言。 看那女子,己自说得话了。娘母取个手帕,自与他包了头,收拾了钗环。宋江问道:“你姓甚么?那 里人家?”那老妇人道:“不瞒官人说,老身夫妻两口儿姓宋,原是京师人。只有这个女儿,小字玉 莲。他爹自教得他几个曲儿,胡乱叫他来琵琶亭上卖唱养口。为他性急,不看头势,不管官人说话; 只顾便唱,今日这个哥哥失手伤了女儿些个,终不成经官动词,连累官人?”宋江见他说得本分,便 道:“你着甚人跟我到营里,我与你二十两银子将息女儿。日后嫁个良人,免在这里卖唱。”那夫妻 两口便拜谢道:“怎敢只望许多。”宋江道:“我说一句是一句,并不会说慌。你便叫老儿自跟我去 讨与他。”那夫妻两儿拜谢道:“深感官人救济!” 他自倒了。不曾见这般鸟女子,恁地娇嫩!你便在我脸上打一百拳也不妨。”宋江等众人都笑起来。 张顺便叫酒保去说:“这席酒钱,我自还他。”酒保听得道:“不妨,不妨。只顾去。”宋江那里肯 ,便道:“兄弟,我劝二位来酒,倒要你还钱。”张顺苦死要还,说道:“难得哥哥会面。仁兄在山 东时,小弟哥儿两个也兀自要求投奔哥哥。今日天幸得识尊颜,权表薄意,非足为礼。”戴宗劝道: “宋兄长,既然是张二哥相敬之心,只得曲允。”宋江道:“既然兄弟还了,改日却另置杯复礼。” 张顺大喜,就将了两尾鲤鱼,和戴宗,李逵,带了这个宋老儿,都送宋江离了琵琶亭,来到营里。五 个人都进抄事房里坐下。宋江先取两锭小银-二十两-与了宋老儿。那老儿拜谢了去不在话下。天色 已晚,张顺送了鱼,宋江取出张横书付与张顺,相别去了、宋江又取出五十两一锭付与李逵,道:“ 兄弟,你将去使用。”戴宗也自作别,和李逵赶入城去了。 肚价疼,天明时,一连泻了二十来遭,昏晕倒了,睡在房中。宋江为人最好,营里众中人都来煮粥烧 汤,看觑服待他。次日,张顺因见宋江爱鱼,又将得好金色大鲤鱼两尾送来,就谢宋江寄书之义;却 见宋江破腹泻倒在床,众囚徒都在房里看视。张顺见了,要请医人调治。宋江道:“自贪口腹,了些 鲜鱼,坏了肚腹,你只与我赎一贴止泻六和汤来,便好了。”叫张顺把这两尾鱼,一尾送与王管营, 一尾送与赵差拨。张顺送了鱼,就赎了一贴六和汤药来与宋江了,自回去,不在话下。营内自有众人 煎药伏待。次日,戴宗备了酒肉,李逵也跟了,迳来抄事房看望宋江。只见宋江暴病可,不得酒肉。 两个自在房面前了,直至日晚,相别去了,亦不在话下。 不见他一个来。次日早膳罢,辰牌前后,揣了些银子,锁了房门,离了营里,信步出街来,迳走入城 ,去州衙前左边寻问戴院长家。有人说道:“他又无老小,只在城隍庙间壁观音里歇。”宋江听了, 直寻访到那里,已自锁了门出去了。却又来寻问黑旋风李逵时,多人说道:“他是个没头神,又无家 室,只在牢里安身;没地里的巡检,东边歇两日,西边歪几时:正不知他那里是住处。”宋江又寻问 卖鱼牙子张顺时,亦有人说道:“他自在城外村里住。便是卖鱼时,也只在城外江边。只除非讨赊钱 入城来。”宋江听罢,只得出城来,直要问到那里,独自一个,闷闷不已,信步再出城外来,看见那 一派江景非常,观之不足。正行到一座酒楼前过,仰面看时,傍边竖着一银望竿,悬挂着一个青布酒 旆子,上写道:“浔阳江正库。”雕檐外一面牌额,上有苏东坡大书“浔阳楼“三字。宋江看了,便 道:“我在郓城县时,只听得说江州好座浔阳楼,原来却在这里。我虽独自一个在此,不可错过。何 不且上楼去,自己看玩一遭?”宋江来到楼前,看时,只见门边朱江华表柱上两面白粉牌,各有五个 大字,写道:“世间无比酒,天下有名楼。”宋江便上楼来,去靠江占一座阁子里坐了;凭栏举目看 时,端的好座酒楼。 待两位客人,未见来。你且先取一尊好酒,果品肉食,只顾卖来,-鱼便不要。”酒保听了,便下楼 去。少时,一托盘托上楼来,一樽蓝桥风月美酒,摆下菜蔬时新果品按酒;列几盘肥羊,嫩,酿鹅, 精肉,尽使朱红盘碟。宋江看了,心中暗喜,自夸道:“这般整齐肴馔,齐楚器皿,端的是好个江州 !我虽是犯罪远流到此,却也看了真山真水。我那里虽有几座名山名迹,却无此等景致。”独自一个 ,一杯两盏,倚栏畅饮,不觉沈醉;猛然蓦上心来,思想道:“我生在山东,长在郓城,学吏出身, 结识了多少江湖好汉;虽留得一个虚名,目今三旬之上,名又不成,利又不就,倒被文了双颊,配来 在这里!我家乡中老父和兄弟如何得相见!”不觉酒涌上来,潜然泪下,临风触目,感恨伤怀。忽然 做了一首西江月词,便唤酒保,索借笔砚来,起身观玩,见白粉壁上多有先人题咏。宋江寻思道:“ 何不就书于此?倘若他日身荣,再来经过,重一番,以记岁月,想今日之苦。”乘着酒兴,磨得墨浓 ,蘸得笔饱,去那白粉壁上便写道: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恰如猛虎卧荒邱,潜伏爪牙忍受 。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他年若得报雠,血染浔阳江口!宋江写罢,自看了大喜大笑;一面 又饮了数杯酒,不觉欢喜,自狂荡起来,手舞足蹈,又起笔来,去那西江月后再写下四句诗,道是: 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漫嗟吁。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宋江写罢诗,又去后面大书 五字道:“郓城宋江作。”写罢,掷笔在桌上,又自歌了一回,再饮数杯酒,不觉沈醉,力不胜酒; 便唤酒保计算了,取些银子算还,多的都赏了酒保,拂袖下楼来,踉踉跄跄,取路回营里来。开了房 门,便倒在床上,一觉直睡到五更。酒醒时全然不记得昨日在浔阳江楼上题诗一节。当日害酒,自在 房里睡卧,不在话下。且说这江州对岸另有个孩子,唤做无为军,却是个野去处。因有个闲通判,姓 黄,双名文炳。这这人虽读经书,却是阿谀谄佞之徒,心地褊窄,只要嫉贤能,-胜如己者害之,不 如己者弄之。-专在乡里害人。闻知这蔡九知府是当朝蔡太师儿子,每每来浸润他,;时常过江来请 访知府,指望他引出职,再欲做官。也是宋江命运合当受苦,撞了这个对头!当日这黄文炳在私家闲 坐,无可消遣,带了两个仆人,买了些时礼物,自家一只快船,渡过江来,迳去府里探问蔡九知府, 恰退撞着府里公宴,不敢进去;却再回船,正好那只船,仆人已缆在浔阳楼上凭栏消遣,观见壁上题 咏甚多,也有做得好的,亦有歪谈乱道的。黄文炳看了冷笑,正看到宋江题西月词并所吟四句诗,大 惊道:“这个不是反诗!谁写在此!”后面却书道“郓城宋江作“五个大字。黄文炳再读道:“自幼 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冷笑道:“这人自负不浅!”又读道:“恰如猛虎卧荒邱,潜伏爪牙忍 受!”侧着头道:“那也是个不依本分的人!”又读:“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又笑道: “也不是个高尚其志的人,看来只个军。”又读道:“他年若得报雠,血染浔阳江口!”摇头道:“ 这厮报仇兀谁,却要在此间生事?量你是个配军,做得甚用!”又读诗道:“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 江海漫嗟吁。”一点头道:“这两句兀自可恕。”又读道:“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伸着舌,摇着头,道:“这厮无礼!他却要赛过黄巢,不谋反待怎地!”再读了“郓城宋江作,“想 道:“我也曾闻这个名字,那人多管是个小吏。”便唤酒保来问道:“这两篇诗词端的是何人题下在 此?”酒保道:“夜来一个人独自了一瓶酒,写在这里。”黄文炳道:“约莫甚么样人?”酒保道: “面颊上有两行金印,多管是牢城营里人。生得黑矮肥胖。”黄文炳道:“是了。”就借笔砚,取幅 纸来,抄了藏在身边,分付酒保,休要刮去了。 ,使人入去报复。多样时,蔡九佑府遣人出来,邀请在后堂。蔡九佑府却出来与黄文炳叙罢寒温。已 毕,送了礼物,分宾坐下、黄文炳禀说道:“文炳夜来渡江,到府拜望,闻知公宴,不敢擅入。今日 重复拜见恩相。”蔡九知府道:“通判乃是心腹之交,迳入来同坐,何妨?下官有失迎迓。”左右执 事人献茶。茶罢,黄文炳道:“相公在上,不敢拜问。不佑近日尊府太师恩相曾使人来否?”知府道 :“前日有书来。”黄文炳道:“不敢动问,京师近日有何新闻?”知府道:“家尊写来书上分付道 :近日太史院司千监奏道:夜观天象,罡星照临吴楚,敢有作耗之人。随事体察除。更兼街市小儿谣 言四句道:耗国因家木,刀兵点水工;纵横三十六,播乱在山东。因此,嘱付下官,紧守地方“黄文 炳寻思了半晌,笑道:“恩相,事非偶然也!”黄文炳袖中取出所抄之诗,呈与知府,道:“不想却 在此处!”蔡九知府看了,道:“这是个反诗!通判那里得来?”黄文炳道:“小生夜来不敢进府, 回至江边,无可消遣,却去浔阳楼上避热闲玩,观看闲人吟咏,只见白粉壁上题下这篇。佑府道:“ 却是何寺样人写下?”黄文炳回道:“相公,上面明题着姓名,道是郓城宋江作。”知府道:“这宋 江却是甚么人?黄文炳道:“他分明写着于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眼见得只是个配军,-牢城 营犯罪的囚徒。”知府道:“量这个配军做得甚么!”黄文炳道:“相公不可小觑了他!恰相公所言 尊府恩相家书说小儿谣言,正应在本人身上。”知府道:“何以见得?”黄文炳:“耗国因家木,耗 散国家钱粮的人必是家头着个木字,明明是个宋字。第二句,刀兵点水工,兴起刀兵之人,水边着个 工字,明是个江字。这个人姓宋,名江,又作下反诗,明是天数,万民有福!”知府又问道:“何谓 纵横三十六,播乱在山东?”黄文炳答道:“或是六六之年,或六六之数。播乱在山东,今郓城县正 是山东地方。这四句谣言已都应了。”佑府又道:“不知此间有这个人么?”黄文炳又回道:“因夜 来问那酒保时,说道这人是前日写下了去。这个不难;只取牢城营文册一查,便见有无。”知府道: “通判高见极明。”便唤从人于库内取过牢城营里文册簿来看。当时从人于库内取至文册。蔡九知府 亲自简看,见后面果有五月间新配到囚徒一名,郓城县宋江。黄文炳看了,道:“正是应谣言的人, 非同小可!如是迟缓,诚恐走透了消息;可急差人捕获,下在牢里,却作商议。”佑府道:“言之极 当。”随即升厅,叫唤两院押牢节级过来。厅下戴宗声喏知府道:“你与我带了做公的,快下牢城营 里捉浔阳楼吟反诗的犯人郓城县宋江来,不可时刻违误!” 各人器械,来我下处间壁城隍庙里取齐。”戴宗分付了、众自归家去。戴宗却自作起“神行法,“先 来到牢城营里,迳入抄事房,推开门,看时,宋江正在房里。见戴宗入来,慌忙迎接,便道:“我前 日入城来,那里不寻遍;因贤弟不在,独自无聊,自寸浔阳楼上饮了一瓶酒。这两日迷迷不好.正在 这里害酒。”戴宗道:“哥哥!你前日却写下甚言语在楼上?”宋江道:“醉后狂言,谁个记得。” 戴宗道:“却知府唤我当厅发落,叫多带从人捉浔阳楼上题反诗的犯人郓城宋江正身赴官。兄弟了一 惊,先去稳住众做公的在城隍庙等候;如今我特先报你知。哥哥!却是怎地好?如何解救?”宋江听 罢,搔首不知痒处,只叫得苦,“我今番必是死也!” 把尿屎泼在地上,就倒在里面,诈作疯魔。我和众人来时,你便口里胡言乱语,只做失心疯,我便好 自去替你回复知府。”宋江道:“感谢贤弟指教1万望维持则个!” 个是新配来的宋江?”牌头引众人到抄事房里。只见宋江披散头发,倒在尿屎坑里滚,见了戴宗和做 公的人来,便说道:“你们是甚么鸟人!”戴宗假意大喝一声:“捉拿这厮!”宋江白着眼,却乱打 将来;口里乱道:“我是玉皇大帝的女婿!吏人教我领十万天兵来杀你江州人。阎罗大王做先锋!五 道将军做合后!与我一颗金印,重八百余斤,杀你这般鸟!”众做公的道:“原来是个失心疯的汉子 !我们拿他去何用?”戴宗道:“说得是。我们且去回话。要拿时,再来。” 这宋江是个失心疯的人,尿屎秽污全不顾,口里胡言乱语,浑身臭粪不可当;因此不敢拿来。”蔡九 知府正待要问缘故时,黄文炳耳在屏风背后转将出来,对知府道:“休信这话。本人做的诗词,写的 笔迹,不是有疯症的人。其中有诈,好歹只顾拿来。-便走不动,扛也扛将来。”蔡九知府道:“通 判说得是。”便发落戴宗:“你们不拣恁地,只与我拿得来。”戴宗领了钧旨,只叫得苦;再将带了 众人下牢城营里来,对宋江道:“仁兄,事不谐矣!兄长只得去走一遭。”便把一个大竹箩扛了宋江 ,直抬到江州府里当厅歇下。知府道:“拿过这厮来!”众做公的把宋江押在阶下。宋江那里肯跪, 睁着眼,见了蔡九知府,道:“你是甚么鸟,敢来问我!我是玉皇大帝的女婿!丈人教我引十万天兵 来杀你江州人。阎罗大王做先锋!五道将军做合后!有一颗印,重八百余斤!你也快躲了!不寺我教 你们都死!”蔡九知府看了,没做理会处。黄文炳对知府道:“且唤本营差拨并牌头来,问这人来时 有疯,近日却疯。若是来时疯,便是真症候;若是近日疯,必是诈疯。”知府道:“言之极当。”便 差人唤到管营差拨。问他两个时,那里敢隐瞒,只得直说道:“这人来时不见有疯病,敢只是近日举 发此症。”知府听了大怒,唤过牢子狱卒,把宋江捆翻,一连打上五十下;打得宋江一佛出芯,二佛 涅盘,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戴宗看了,只叫得苦,又没做道理救他处。宋江初时也胡言乱语;次后 拷打不过,只得招道:“自不合一时酒后误写反诗,别无主意。”蔡九知府明取了招状,将一面二十 五斤死囚枷枷了,推放大牢里收禁。宋江打得两腿走不动,当厅钉了,直押赴死囚牢里来。却得戴宗 一力维持,分付了众小牢子,都教好觑此人。戴宗自安排饭食供给宋江;不在话下。 ”黄文炳又道:“相公在上,此事也不宜迟;只好急急修一封书,便差人星夜上京师,报与尊府恩相 佑道,显得相公干了这件国家大事。就一发禀道:若要活的,便着一辆陷车解上京;如不要活的,死 防路途走失,就于本处斩首号令,以除大害。便是今上得,佑必。”蔡九佑府道:“通判所言有理; 下官即日也要使人回家,书上就荐通判之功,使家尊面奏天子,早早升授富贵城池,去享荣华。”黄 文炳称谢道:“小生终身皆依托门下,自当衔环衔鞍之报。”黄文炳就撺掇蔡九知府写了家书,印上 图书。黄文炳问道:“相公,差那个心腹人去?”知府道:“本州自有个两院节级,唤做戴宗,会使 神行法,一日能行八百里路最好。”蔡九知府就后堂置酒管待了黄文炳。次日,相辞知府,自回无为 军去了。 堂,嘱付道:“我有这般礼物,一封家书,要送上东京太师府里去,庆贺我父亲六月十五日生辰。日 期将近,只有你能干去得。你休辞辛苦,可与我星夜去走一遭。讨了回书便转来、我自重重的赏你。 你的程途都在我心上。我已料着你神行的日期,专等你回报。切不可沿途耽搁,有误事情。”戴宗听 了,不敢不依,只得领了家书信笼,便拜辞了知府,挑回下处安顿了;却来牢里对宋江说道:“哥哥 放心。知府差我上京师去,只旬日之间便回。就太师府里使些见识,解教哥哥的事。每日饭食,我自 分付在李逵身上,委着他安排送来,不教有缺。仁兄且宽心守耐几日。”宋江道:“望烦贤弟救宋江 一命则个!”戴宗唤过李逵当面分付道:“你哥哥误题了反诗,在这里官司,未知如何。我如今又差 往东京去,早晚便回。哥哥饭食,朝暮全靠着你看觑他则个。”李逵应道:“吟了反诗打甚么鸟紧! 万千谋反的倒做了大官!你自放心东京去,牢里谁敢奈何他!好便好!不好,我使老大斧头砍他娘! ”戴宗临行,又嘱付道:“兄弟小心,不要贪酒,失误了哥哥饮食。休得出去撞醉了,饿着哥哥。” 李逵道:“哥哥你自放心去。若是这等疑忌时,兄弟从今日就断了酒,待你回来却开!早晚只在牢里 服侍宋江哥哥,有何不可!戴宗听了,大哥道:“兄弟.若得如此发心,坚意守看哥哥,更好。”当 日作别自去了。李逵真个不酒,早晚只在牢里服等宋江,寸步不离。 宣牌,换了巾帻,便袋里藏了书信盘,,挑上两个信笼,出到城外,!身边取出四个甲马,去两只腿 上每只各拴两个,肩上挑上两个信笼,口里念起神行法咒语。 来,吃了酒食,离了客店,又拴上四个甲马,挑起信笼,放开脚步便行。端的是耳边风雨之声,脚不 点地。路上略些素饭素点心又走。看看日暮,戴宗早歇了,又投客店宿歇一夜。次日,起个五更,赶 早凉行;拴上甲马,挑上信笼又走。约行过了三二百里,已是已牌时分,不见一个干净酒店。此时正 是六月初旬天气,蒸得汗雨淋,满身蒸,又怕中了暑,气。正饥渴之际,早望见前面树林首一座傍水 临湖酒肆。戴宗捻指间走到跟前,看时,干干净净,有二十副座头,尽是红油桌凳,一带都是槛窗。 戴宗挑着信笼,入到里面,拣一副稳便座头,歇下信笼,解下腰里膊,脱下杏黄衫,喷口水,晒在窗 栏上。戴宗坐下。只见个酒保来问道:“酒便不要多,与我做口饭来。”酒保又道:“我这里卖酒饭 ;又有馒头,粉汤。”戴宗道:“我却不荤腥。有甚素汤下饭?”酒保道:“加料麻辣豆腐,如何? ”戴宗道:“最好,最好。”酒保去不多时,一碗豆腐,放两碟菜蔬,连筛三大碗酒来。戴宗正饥, 又渴,一下把酒和豆腐都了。却待讨饭,只见天旋地转,头晕眼花,就边便倒。酒保叫道:“倒了! ”只见店里走出一个人来。便是梁山泊旱地忽律朱贵,说道:“且把信笼将入去,先搜那身边有甚东 西。”使有两个火家去他身上搜看。只见便袋里搜出一个纸包,包着一封书,取过来递与朱头领。朱 贵拆开,却是一封家书;见封皮上面写道:“平安家信,百拜奉上父亲大人膝下。男蔡德章谨封。” 朱贵使拆开,从头看去,见上面写道:“见今拿得应谣言题反诗山东宋江,监收在牢一节,听侯施行 。”朱贵看罢,惊得呆了,半做声不得。火家正把戴宗扛起来,背入杀人作房里去开剥,只见头边溜 下搭膊,上挂着朱红绿漆宣牌。朱贵拿起来看时,上面雕着银字,道是:“江州两院押牢节级戴宗。 ”朱贵看了,道:“且不要动手!我常听得军师说,这江州有个神行太保戴宗,是他至爱相识,莫非 正是此人?如何倒送书去害宋江?言一段书却又天幸撞在我手里!”叫;“火家,且与我把解药救醒 他来,问个虚实缘由。”当时火家把水调了解药,扶起来灌将下去。须臾之间,只见戴宗舒眉展眼, 便起来。却见朱贵拆开家书在手里,戴宗便喝道:“你是甚人?好大胆,却把蒙汗药麻翻了我!如今 又把太师府书信擅开,拆了封皮,却该甚罪?”朱贵笑道:“这封鸟书,打甚么要紧急!休说拆开了 太师府书札,俺这里兀自要和大未皇帝做个对头的!”戴宗听了大惊,便问道:“好汉,你却是谁? 愿求大名。”朱贵答道:“俺是梁山泊好汉旱地忽律朱贵。”戴宗道:“既是梁山泊头领时,定然认 得吴学究先生?”朱贵道:“吴学究是俺大寨里军师,执掌兵权。足下如何认得他?”戴宗道“他和 小可至爱相识。”朱贵道:“兄长莫非是军师常说的江州神行太保戴院长么?”戴宗道:“小可便是 。”朱贵又问道:“前者,宋公明断配江州,经过山寨,吴军师曾寄一封书与足下,如今却缘何倒去 害宋三郎性命?”戴宗道:“宋公明和我又是至爱兄弟。他如今为吟了反诗,救他不得。我如今正要 往京师寻门路救他。如何肯害他性命!”朱贵道:“你不信,请看蔡九知府的来信。”戴宗看了,自 一惊;却把吴学究初寄的书与宋公相会的话,并宋江在浔阳楼醉后误题反诗一事,备细说了一遍。朱 贵道:“既然如此,戴院长亲到山寨里与众头领商议良策,可救宋公明性命。” 罗摇过船来。朱贵便同戴宗带了信笼下船,到金沙滩上岸,引至大寨。吴用见报,连忙下关迎接;见 了戴宗,叙礼道:“间别久矣!今日甚风吹得到此?且请到大寨里来。”与众头领相见了。朱贵说起 戴宗来的缘故,“如今宋公明见监在彼。”晁盖听得,慌忙请戴院长坐地,备问宋三郎官司为甚么事 起。戴宗却把宋江吟反诗的事一一说了。晁盖听了大惊,便要起请众头领,点了人马,下山去打江州 ,救取宋三郎上山。吴用谏道:“哥哥,不可造次。江州离此间路远,军马去时,诚恐因而惹祸。打 草惊蛇,倒宋公明性命。此一件事,不可力敌,只可智取。吴用不才,略施小计,只在戴院长身上, 定要救宋三郎性命。”晁盖道:“愿闻军师妙计,“吴学究道:“如今蔡九知府却差院长送书上东京 去,讨太师回报,只这封书上,将计就计,写一封假回书,教院长回去。书上只说教把犯人宋江切不 可施行;便须密切差的当人员,解赴东京问了详细,定行处决示众,断绝重谣。等他解来此间经过, 我这里自差人下山夺了。此计如何?”晁盖道:“倘若不从这里过时,却不误了大事?”公孙胜便道 :“这个何难!我们自着人去远近探听,遮莫从那里过,务要等着,好歹夺了。-只怕不能由他解来 。”晁盖道:“好却是好,只是没人会写蔡京笔迹。”吴学究道:“吴用已思量心里了。如今天下盛 行四家字体。-是苏东坡,黄鲁直,米元章,蔡京四家字体。苏,黄,米,蔡,宋朝四绝。小生曾和 济州城里一个秀才相识。那人姓萧,名让;因他会写诸家字体,人都唤他做圣手书生;又会使,弄棒 ,舞刀,轮刀。吴用知他写得蔡京笔述。不若央及戴院长就到他家,赚道泰安州岳庙里要写道碑文, 先送五十两银于在此,作安家之资,便要他来。随后却使人赚了他老小上山,就教本人入伙,如何? ”晁盖道:“书有他写便好了,也须要使个图书印记。”吴学究又道:“小生再有个相识,亦思量在 肚里了。这人也是中原一绝,见在济州城里居住。本身姓金,双名大坚,开得好石碑文,剔得好图书 玉石印记,亦会棒打。因为他雕得好玉石,人都称他做玉臂匠。也把五十两银去,就赚他来锡碑文。 到半路上,却也如此行便了。这两个人山寨里亦有用他处。”晁盖道:“妙哉!”当日且安排筵宴, 管待戴宗,就晚歇了。 上岸,拽开脚步,奔到济州来。没两个时辰,早到城里,寻问圣手书生萧让住处。有人指道:“只在 州衙东首文庙前居住。”戴宗径到门首,咳嗽一声,问道:“萧先生有么?”只见一个秀才从里面来 ,见了戴宗,却不认得,便问道:“太保何处?有甚见教?”戴宗施礼罢,说道:“小可是泰安州岳 庙里打供太保;今为本庙重修五岳楼,本州上户要刻道碑文,特地教小可白银五十两作安家之资,请 秀才便移尊步同到庙里作文则个。选定了日期,不可迟滞。”萧让道:“小生只会作文及书丹,别无 甚用,如要立碑,还用刻字匠作。”戴宗道:“小可再有五十两白银,就要请玉臂匠金大坚刻石。检 定了好日。万指引,寻了同行。”萧让得了五十两银子,便和戴宗同来寻请金大坚。正行过文庙,只 见萧让把手指道:“前面那个来的便是玉臂匠金大坚。”当下萧让唤住金大坚,教与戴宗相见,具说 泰安州岳庙里重修五岳楼,众上户要立道碑文碣石之事,“这太保特地各五十两银子,来请我和你两 个去。”金大坚五十两银子,作安家之资;又说道:“阴阳人已拣定了日期,请二位今日便烦动身。 ”萧让道:“天气暄热,今日便动身,也行不多路,前面赶不上宿头。只是来日起个五更.挨旦出去 。”金大坚:“正是如此说。”两个都约定了来早起身,各自归家收拾动身。萧让留戴宗在家宿歇, 次日五更,金大坚持了包里行头,来和萧,戴宗三人同行。 位。”拽开步数,争先去了,这两个背着了包里,自慢慢而行。看看走到未牌时候,约莫也走过了七 八十里路,只见前面一声忽哨响,山城坡下跳出一夥好汉,约有四五十人。当头一个好汉正是那清风 山王矮虎,大喝一声道:“你两个是甚么人?那里去?-孩儿但!拿这厮!取心来酒!”萧让告道: “小人两个是上泰安州刻石锡文的;又没一分财赋,只有几件衣服。”王矮虎喝道:“俺不要你财赋 衣,只要你两个聪明人的心肝做下!”萧让和金大坚焦躁,何仗各人胸中本事,便棒,迳奔王矮虎。 王矮虎也挺朴刀来。三人各使手中器械,约战了五七合,王矮虎转身便走。两个却待去赶,听得山上 锣声又响。左边走出云里金刚宋万,右边走出摸着干杜迁,背后却是白面郎君郑天寿,各带三十余人 ,一发上,把萧让,金大坚横拖倒拽,捉投林子里来。四寿好汉道:“你两个放心。我们奉着晁天王 的将令,特来请你二位上山入伙。”萧让道:“山寨里要我们何用?我两个手无缚之力,只好饭。” 杜迁道:“吴军师一来与你相识,二乃和你两个武艺本事,特使戴宗来宅上相请。”萧让,金大坚, 都面面觑,做声不得。当时都到旱地忽律朱贵酒店内,相待了分例酒食,连夜唤船,便送上山来。到 得大寨,晁盖,吴用,并头领众人都相见了,一面安排筵席相待;且说修蔡京回书一事,“因请二位 上山入夥,共聚大义。”两个听了,都扯住吴学究:“我们在此趋侍不妨,只恨各家都有老小在彼, 明日官司知道,必然坏了!”吴用道:“二位贤弟不必忧心。天明时便有分晓。”当夜只顾酒歇了。 次日天明。只见小喽罗报道:“都到了!”吴学究道:“请二位贤弟亲自去接宝眷。”萧让,金大坚 听得,半信半不信。两个下至半山,只见数乘轿子,抬着两家老小上山来。两个惊得呆了,问其备细 。老小说道:“你昨日出门之后,只见这一行人将着轿子来说:“家长只在城外客店里中了暑风,快 叫取老小来看救。”出得城时,不容我们下轿,直抬到这里。”两家都一般说。萧让听了,与金大坚 两个闭口无言;只得死心塌地,再回山寨入夥。安顿了两家老小。吴学究却请出来与萧让商议写蔡京 字体回书去救宋公明。金大坚便道:“从来雕得蔡京的诸样图书名讳字号。”当时两个动手完成,忙 排了回书,备个筵席,快送戴宗起程,分付了备细书意。戴宗辞了众头领下山来时,小喽罗忙把船只 渡过金沙汉,送至朱贵酒店里,连忙取四个甲马,拴在腿上,作别朱贵,开脚步,登程去了。且说吴 用送了戴宗过渡,自同众头领再回大寨筵席。正饭酒间,只是吴学究叫声苦,不知高低。众头领问道 :“军师何故叫苦?”吴用便道:“你众人不知,是我这封书倒送了戴宗和宋公明性命也!”众头领 大惊,连忙问道:“军师书上却是怎地差错?”吴学究道:“是我一时只顾甚前,不顾其后。书中有 个老大脱卯!”萧让便道:“小生写得字体和蔡太师字体一般,语句又不曾差了,请问军师,不知那 一处脱卯?”金大坚又道:“小生雕的图书亦无纤毫差错,怎地见得有脱卯处?”吴学究叠两个指头 ,说出这个差错脱卯处,有分教众好汉:大闹江州城,鼎沸白龙庙。直教:弓弩丛中逃命,刀林里救 英雄。毕竟军师吴学究说出怎生脱卯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梁山泊好汉劫法场白龙庙英雄小聚义 第三十九回 话说当时晁盖并众人听了,请问军师道:“这封书如何有脱卯处?”吴用说道:“早间戴院长将去的 回书,是我一时不仔细,见不到处!使的那个图书不是玉筋篆文“翰林蔡京“四字?只是这个图书便 是教戴宗吃官司!”金大坚便道:“小弟每每见蔡太师书缄并他的文章都是这样图书。今次雕得无纤 毫差错,如何有破绽?”吴学究道:“你众位不知。如今江州蔡九知府是蔡太师儿子,如何父写书与 儿子却使个讳字图书?因此差了。是我见不到处!此人到江州必被盘诘。问出实情,却是利害!”晁 盖道:“快使人去赶唤他回来别写,如何?”吴学究道:“如何赶得上。他作起'神行法'来,这早晚 已走过五百里了!只是事不宜迟,我们只得恁地,可救他两个。”晁盖道:“怎生去救?用何良策? ”吴学究便向前与晁盖耳边说道:“这般这般。如此如此。主将便可暗传下号令与众人知道,只是如 此动身,休要误了日期。”众多好汉得了将令,各各拴束行头,连夜下山,望江州来,不在话下。 了三锺,亲自接了回书,便道:“你曾见我太师么?”戴宗禀道:“小人只住得一夜,便回来,不曾 见得恩相。”知府拆开封皮,看见前面说:“信笼内许多物件,都收了。”中间说:妖人宋江,今上 自要他看,可令牢固陷车,盛载密切,差的当人员连夜解上京师。沿途休教失走.“书尾说:“黄文 炳早晚奏过天子,必然自有除授。”蔡九知府看了,喜不自胜,叫取一锭二十五两花银赏了戴宗;一 面分付教造陷军,商量差人解发起身。戴宗谢了,自回下处,买了些酒肉,来牢里看觑宋江,不在话 下。且说蔡九知府催并合成陷车,过得一二日,正要起程,只见门子来报道:“无为军黄通判特来相 探。”蔡九知府叫请至后堂相见。又送些礼物,时新酒果。知府谢道:“累承厚意,何以得当。”黄 文炳道:“村野微物,何足挂齿。”知府道:“恭喜早晚必有荣除之庆!”黄文炳道:“相公何以知 之?”知府道:“昨日下书人已回。妖人宋江,教解京师。通判只在早晚奏过今上,升擢高任。家尊 回书备说此事。”黄文炳道:“既是恁地,深感恩相主荐。那个人下书,真乃神行人也!”知府道: “通判如不信时,就教观看家书,显得下官不谬。”黄文炳道:“小生只恐家书,不敢擅看;如若相 托,求借一观。”知府便道:“通判乃心腹之交,看有何妨。”便令从人取过家书递与黄文炳看。黄 文炳接书在手,从头尾读了一遍,卷过来看了封皮,只见图书新鲜。黄文炳摇头道:“这封书不是真 的。”知府道:“通判错矣;此是家尊亲手笔迹,真正字体,如何不是真的?”黄文炳道:“相公容 覆:往常家书来时,曾有这个图书么?”知府道:“往常来的家书却不曾有这个图书,只是随手写的 。今番一定是图书匣在手边,就便印了这个图书在封皮上。”黄文炳道:“相公休怪小生多言。这封 书被人瞒过了相公!方今天下盛行苏,黄,米,蔡,四家字体,谁不习学得些?只是这个图书是令尊 恩相做翰林学士时使出来,法帖文字上,多有人曾见。如今升专太师丞相,如何肯把林图书使出来? 更兼亦是父寄书与子,须不当用讳字图书。令尊太师恩相是个识穷天下高明远见的人,安肯造次错用 ?相公不信小生之言,可细细盘问下书人,曾见府里谁来。若说不对,便是假书。休怪小生多说,因 蒙错爱至厚,方敢僭言。”蔡九知府听了说道:“这事不难;此人自来不曾到东京,一问便显虚实。 ”知府留住黄文炳在屏风背后坐地,随即升厅,叫唤戴宗,有委用的事。当下做公的领了钧旨,四散 去寻。 酌杯。戴宗正在酒肆中酒,只见做公的四下来寻。当时把戴宗唤到厅上。蔡九知府问道:“前日有劳 你走了一遭,真个办事,未曾重赏你。”戴宗答道:“小人是承恩相差使的人,如何敢怠慢。”知府 道:“我正连日事忙,未曾问得你个仔细。你前日与我去京师,那座门入去?”戴宗道;“小人到东 京时,那日天色已晚,不知唤做甚么门。”知府又道:“我家府里门前,谁接着你?留你在那里歇? 戴宗道:“小人到府前,寻见一个门子,接书入去。少刻,门子出来,交收了信笼,着小人自去寻客 店里歇了。次日早五更去府门前伺候时,只见那门子回书出来。小人怕误了日期,那里敢再问备细, 慌忙一迳来了。”知府再问道:“你见我府里那个门子却是多少年纪?或是黑瘦也白净肥胖?长大也 是矮小?有须的也是无须的?”戴宗道:“小人到府里时,天色黑了;次早回时,又是五更时候,天 色昏暗,不十分看得仔细,只觉不恁么长,中等身材。敢是有些髭须。”知府大怒,喝一声“拿下厅 去!”傍边走过十数个狱卒牢子。将戴宗拖翻在当面。戴宗告道:“小人无罪!”知府喝道:“你这 厮该死!我府里老门子王公,已死了数年,如今只是个小王看门,如何却道他年纪大,有髭须!况兼 门子王不能够入府堂里去,但有各处来的书信缄帖,必须经由府堂里张干办,方去见李都管,然后递 知里面,收礼物!便要回书,也须得伺候三日!我这两笼东西,如何没个心腹的人出来问你个常便备 细,就胡乱收了?我昨日一时间仓卒,被你这厮瞒过了!你如今好好招说,这封书那里得来!”戴宗 道:“小人一时心慌,要赶程途,因此不曾看得分晓。”蔡九知府喝道:“胡说!这贼骨头,不打如 何肯招!左右!与我加力打这厮!”狱卒牢子情知不好,觑不得面皮,把戴宗困翻,打得皮开肉绽, 鲜血迸流。戴宗捱不过拷打,只得招道:“端的这封书是假的!”知府道:“你这厮怎地得这封假书 来?”戴宗告道:“小人路经梁山泊过,走出那一伙强人来,把小人劫了,绑缚上山,要割腹剖心。 去小人身上搜出书信看了,把信笼都夺了,却铙了小人。情知回乡不得,只要山中乞死。他那里却写 这封书,与小人回来脱身。一时怕见罪责,小人瞒了恩相。”知府道:“是硬是了,中间还有些胡说 !眼见得你和梁山泊贼人通同造意,谋了我信笼物件,却如何说这话!再打那!” 必问了!取具大枷枷了,下在牢里!”却退厅来称谢黄文炳道:“若非通判高见,下官险些儿误了大 事!”黄文炳又道:“眼见得这人也结梁山泊,通同造意,谋叛为党,若不早除,必为后患。”知府 道:“便把这两个问成了招状,立了文案,押去市曹斩首,然后写表申奏。”黄文炳道:“相公高见 极明。似此,一者,朝廷见喜,知道相公干这件大功;二者,免得梁山泊草寇来劫牢?”知府道:“ 通判高见甚远,下官自当动文书,亲自保举通判。”当日管待了黄文炳,送出府门,自回无为军去了 。 ;一面写了犯由牌,教来日押赴市曹斩首施行!自古'谋逆之人,决不待时。'斩了宋江,戴宗,免致 后患。”当案却是黄孔目,本人与戴宗颇好,却无缘便救他,只替他叫得苦;当日禀道:“明日是个 国家忌日,后日又是七月十五日,--中元之节--皆不可行刑;大后日亦是国家景命;直至五日后,方 可施行。”原来黄孔目也别无良策,只图与戴宗少延残喘,亦是平日之心。蔡九知府听罢,依准黄孔 目之言,直待第六日早辰,先差人去十字路口打扫了法场。饭后点起士兵和刀仗刽子,约有五百余人 ,都在大牢门前伺候,已牌时候,狱官禀了知府,亲自来做监斩官。黄孔目只得把犯由牌呈堂,当厅 判了两个“斩“字,便将片芦席贴起来。江州府众多节级牢子虽然和戴宗,宋江过得好,却没做道理 救得他,众人只替他两个叫苦。当时打扮已了,就牢里把宋江,戴宗两个抠扎起;又将胶水刷了头发 ,绾个鹅梨角儿,各插上一朵红绫子纸花;驱至青面圣者神案前,各与了一碗长休饭,永别酒。罢, 辞了神案,漏转身来,搭了利子。六七十个狱卒早把宋江在前,戴宗在后,推拥出牢门前来。宋江和 戴宗两个面面相觑,各做声不得。宋江只把脚来跌,戴宗低了头只叹气。江州府看的人真乃压肩叠背 ,何止一二千人。押到市曹十字路口,团团棒围住,把宋江面南背北,将戴宗面北背南,两个纳坐下 ,只等午时三刻监斩官到来开刀。众人仰面看那犯申牌,上写道:“江州府犯人一名宋江,故吟反诗 ,忘造妖言,结连梁山泊强寇,通同造反,律斩。犯人一名戴宗,与宋江暗递私书,勾结梁山泊强寇 ,通同谋反,律斩。监斩官,江州府知府蔡某。 正相闹间,只见法场西边,一伙使棒卖药。也强挨将入来。士兵喝道:“你那伙人好不晓事!这是那 里,强挨入来要看!”那伙使棒的说道:“你倒鸟村!我们冲州撞府,那里不曾去!到处看出人!便 是京师天子杀人,也放人看,你这小去处,砍得两个人,闹动了世界,我们便挨出来看一看,打甚么 鸟紧!”正和士兵闹将起来。监斩官喝道:“且赶退去,休放过来!”闹犹未了,只见法场南边,一 伙挑担的脚夫又要挨将入来。士兵喝道:“这里出入,你挑那里去!”那伙人说道:“我们挑东西送 知府相公去的,你们如何敢阻当我!”士兵道:“便是相公衙里人,也只得去别处过一过!”那伙人 就歇了担子,都掣了匾担,立在人丛里看。只见法场北边,一伙客商推两辆车子过来,定要挨入法场 上来。士兵喝道:“你那伙人那里去!”客人应道:“我们要赶路程,可放我们过去。”士兵道:“ 这里出人,如何肯放你!你要赶路程,从别路过去!”那伙客人笑道:“你倒说得好!俺们便是京师 来的人,不认得你这里鸟路,只是从这大路走。”士兵那里肯放。那伙客人齐齐地挨定不动。四下里 吵闹不住。这蔡九知府也禁治不得。又见这伙客人都盘在车子上,立定了看。 下刀棒刽子便去开枷;行刑之人执定法刀在手。说时迟一个个要见分明,那时快,闹攘攘一起发作, 只见伙客人在车子上听得“斩“字,数内便向怀中取出一面小锣儿,一个客人立在车子上,当当地敲 得两三声,四下里一齐动手,却见十字路口茶坊楼上一个虎形黑大汉,脱得赤条条的,两只手握两把 板斧,大吼一声,却似半天起个霹雳,从半空中跳将下来,手起斧落,早砍翻了两个行刑的刽子,便 望监斩官马前砍将来。众士兵急待把去搠时,那里拦得住。众人且簇拥蔡九知府逃命去了。只见东边 那伙弄蛇的丐者,身边都掣出尖刀,看着士兵便杀;西边那伙使棒的大发喊声,只顾乱杀将来,一派 杀倒士兵狱卒;南边那伙挑担的脚夫轮起匾担,横七竖八,都打翻了士兵和那着的人;北边都伙客人 都跳下车来,推过车子,拦住了人。两个客商钻将入来,一个背了宋江,一个背了戴宗。其余的人, 也有取出弓箭来射的,也有取出石子来打的,也有取出标来标的,原来扮客商的这伙便是晁盖,花荣 ,黄信,吕方,郭盛;那伙扮使棒的便是燕顺,刘唐,杜迁,宋万;扮挑担的便是朱贵,王矮虎,郑 天寿,石勇;那伙扮丐者的便是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白胜。这一行梁山泊共是十七个头领到来 ,带领小喽罗一百余人,四下里杀将起来。只见那人丛里那个黑大汉,轮两把板斧,一味地砍将来。 晁盖等却不认得,只见他第一个出力,杀人最多。晁盖猛省起来,“戴宗曾说一个黑旋风李逵和宋三 郎最好,是个莽撞之人。”晁盖便叫道:“前面那好汉莫不是黑旋风?”那汉那里肯应,火杂杂地抡 着大斧只顾砍人。晁盖便叫背宋江,戴宗的两个小喽罗,只顾跟着那黑大汉走。当下去十字街口,不 问军官百姓,杀得横遍地,血流成渠。推倒颠翻的,不计其数。众头领撇了车辆担仗,一行人跟了黑 大汉,直杀出来。背后花荣,黄信,吕方,郭盛,四张弓箭,飞蝗般望后射来。那江州军民百姓谁敢 近前。这黑大汉直杀到江边来,身上血溅满身,自在江边杀人。晁盖便挺朴刀,叫道:“不干百姓事 ,休只管伤人!”那汉那里来听叫唤,一斧一个,排头儿砍将去。 。那黑大汉方叫道:“不要慌!且把哥哥背来庙里!”众人都到来看时,靠江边一所大庙。两扇门紧 紧地闭着。黑大汉两斧砍开,便抢入来。晁盖众人看时,两边都是老桧苍松,林木遮映;前面牌额上 ,四个金书大字,写道:“白龙神庙。”小喽罗把宋江,戴宗背到庙里歇下,宋江方敢开眼,见了晁 盖等众人,哭道:“哥哥!莫不是梦中相会?”晁盖便劝道:“恩兄不肯在山,致有今日之苦。这个 出力杀人的黑大汉是谁?”宋江道:“这个便是叫做黑旋风李逵;他几番就要大牢里放了我,却是我 怕走不脱,不肯依他。”晁盖道:“却是难得这个人!出力最多,又不怕刀斧箭矢!”花荣便叫:“ 且将衣服与俺二位兄长穿了。”正相聚间,只见李逵提着双斧,从廊下走出来。宋江便叫位道:“兄 弟,那里去?”李逵应道:“寻那庙祝,一发杀了!叵耐那见神见鬼,白日把鸟庙门关上!我指望拿 来灸祭门,却寻那不见!”宋江道:“你且来,先我和哥哥头领相见。”李逵听了,丢了双斧,望着 晁盖跪了一跪,说道:“大哥,休怪铁牛粗卤。”与众人都相见了,却认得朱贵是同乡人,两个大家 欢喜。花荣便道:“哥哥,你教众人只顾得着大哥走,如今来到这里,前面又是大江拦截住,断头路 了!却又没有一只船接应,俏或城中官军赶杀出来,却怎生迎敌,将何接济?”李逵便道:“不要慌 !我与你们再杀入城去,和那个鸟蔡九知府,一发都砍了快活!”戴宗此时方苏醒,便叫道:“兄弟 !使不得莽性!城里有五七十千军马,若杀入去,必有有失!”阮小七便道:“远望隔江那里有数只 船在岸边,我兄弟三个赴水过去夺那几双船过来载众人,如何?”晁盖道:“此计是最上着。” 头流下三只棹船,吹风忽哨飞也似摇将来。众人看时,那船上各有十数个人,都手里拿着军器,众人 却慌将起来。宋江听得说了,便道:“我命里这般合苦也!”奔出庙前看时,只见当头那只船上坐着 一条大汉,倒提一把明晃晃五股叉,头上挽个穿心红一点髯儿,下面拽起条白绢水,口里吹着忽哨。 宋江看时,不是别人,正是张顺。 阮看见,退赴过来。一行众人都上岸来到庙前。宋江看见张顺自引十数个壮汉在那只船头上;张横引 着穆弘,穆春,薛永,带十数个庄客,在一只船上;第三只船上,李俊引着李立,童威,童猛,也带 十数个卖盐火家,都各执棒上岸来。张顺见了宋江,喜从天降,器拜道:“自从哥哥官司,兄弟坐立 不安,又无路可救!近日又听得拿了戴院长,李大哥又不见面,我只得去寻了我哥哥,引到穆太公庄 上,叫了许多相识;今日我们正要杀入江州,要劫牢救哥哥,不想仁兄己有好汉们救出,来到这里。 不敢拜问这伙豪杰,莫非是梁山泊义士晁天王么?”宋江指着上首立的道:“这个便是晁盖哥哥。你 等众位都来庙里叙礼则个。”张顺等九人,晁盖等十七人,宋江,戴宗,李逵,共是二十九人,都入 白龙庙聚会。这个唤做“白龙庙小聚会。”当下二十九筹好汉各各讲礼已罢,只见喽罗慌慌忙忙入庙 来报道:“江州城里,鸣锣擂鼓,整顿军马出城来追赶。远远望见旗蔽日,刀剑如麻,前面都是带甲 马军,后面尽是擎兵将;大刀阔斧,杀奔白龙庙路上来!”李逵听了,大叫一声“杀将去!”提了双 斧,便出庙门。晁盖叫道:“一不做,二不休!众好汉相助着晁某,直杀尽江州军马,方回梁山泊去 !”众英雄齐声应道:“愿依尊命!”一百四五十人一齐呐喊,杀奔江州岸上来。有分教:血染波红 ,如山积。直教:跳浪苍龙喷毒火,爬山猛虎吼天风。毕竟晁盖等众好汉怎地脱身,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宋江智取无为军张顺活捉黄文炳 第四十回 话说江州城外白龙庙中梁山泊好汉劫了法场,救得宋江,戴宗,正是晁盖,花荣,黄信,吕方,郭盛 ,刘唐,燕顺,杜迁,宋万,朱贵,王矮虎,郑天寿,石勇,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白胜:共计 一十七人,领带着八九十个悍勇壮健小喽罗。浔阳江上来接应的好汉,张顺,张横,李俊,李立,穆 弘,穆春,童威,薛永,九筹好汉,也带四十余人,都是江面上做私商的火家,撑驾三只大船,前来 接应;城里黑旋风李逵引众人杀至浔阳江边:两路救应。通共有一百四五十人,都在白龙庙里聚义。 只听得小喽罗报道:“江州城里军兵,擂鼓摇旗,鸣锣发喊,追赶到来。” 敌。刘唐,朱贵,先把宋江,戴宗,护送上船。李俊同张顺,三阮,整顿都使长,背后步军簇拥,摇 旗呐喊,杀奔前来。这里李逵当先轮着板斧,赤条条地飞奔砍将入去;背后便是花荣;黄信,吕方, 郭盛四将拥护。花荣见前面的军马都扎住了,只怕李逵着伤,偷手取弓箭出来,搭上箭,拽满弓,望 着为头领的一个马军,飕地一箭,只见翻筋斗射下马去。那一夥马军了一惊,各自奔命,拨转马头便 走,倒把步军先冲倒一半。这里众多好汉们一齐冲究将去,杀得那官军横野烂,血染江红,直杀到江 州城下。城上策应官军早把擂木扎、炮石将下来。官军慌忙入城,关上城门,好几日不敢出来。 ,拽起风帆,三只大船载了许多人马头领,却投穆太公庄上来。一帆顺风,早到岸边埠头。一行众人 都上岸来。穆弘邀请众好汉到庄内堂上,穆太公出来迎接。宋江等众人都相见了。太公道:“众头领 连夜劳神,且请客房中安歇,将息实体。”各人且去房里暂歇将养,整理衣服器械。当日穆弘叫庄客 宰了一头黄牛,杀了十数个猪羊,鸡鹅鱼鸭,珍肴异馔,排下筵席,管待众头领。饮酒中间,说起许 多情节。晁盖道:“若非是二哥众位把船相救,我等皆被陷于缧!”穆太公道:“你等如何却打从那 条路上来?”李逵道:“我自只拣人多处杀将去。他们自跟我来。我又不曾叫他。”众人听了都大笑 。 如何报答得众位!只恨黄文炳那,搜根剔齿,几番唆毒要害我们,这冤仇如何不报!怎地启请众位好 汉,再作个天大人情,去打了无为军,杀得黄文炳那,也与宋江消了这口无穷之恨,那时回去,如何 ?”晁盖道:“我们众人偷营劫寨,只可使一遍,如何再行得?似此奸贼已有堤备,不若且回山寨去 ,聚起大队人马,一发和学究,公孙二先生并林冲,秦明,都来报仇,也未为晚。”宋江道:“若是 回山去了,再不能彀得来:一者山遥路远;二乃江州必然申开明文,各处谨守,不要痴想。只是趁这 个机会,便好下手不要等他做了准备。”花荣道:“哥哥见得是。虽然如此,只是无人识得路迳,不 知他地理如何。先得个人去那里城中探听虚实,也要看无为军出没的路径去处,就要认黄文炳那贼的 住处了,然后方好下手。”薛永便起身说道:“小弟多在江湖上行,此处无军最熟。我去探听一遭, 如何?”宋江道:“若得贤弟去走一遭,最好。”薛永当日别了众人,自去了。 等项堤备,众人商量已了。只见薛永去了两日,带将一个人回到庄上来拜见宋江。 裁缝,端的是飞针走线;更兼惯习棒,曾拜薛永为师。人见他黑瘦轻捷,因此唤他做“通臂猿。”见 在这无为军城里黄文炳家做生活。小弟因见了,就请在此。”宋江大喜,便教同坐商议。那人也是一 座地煞星之数,自然义气相投。宋江便问江州消息,无为军路径如何。薛永说道:“如今蔡九知府计 点官军百姓,被杀死有五百余人,带伤中箭者不计其数,见今差人星夜申奏朝廷去了。城门日中后便 关,出入的好生盘问得紧。原来哥哥被害一事倒不干蔡九知府事,都是黄文炳那三回五次点拨知府教 害二位。如今见劫了法场,场中甚慌,晓夜阳备。小弟又去无为军打听,正撞见这个兄弟出来饭;因 是得知备细。” 日黄通判特取小人来他家做衣服。因出来遇见师父,提起仁兄大名,说起此一节事来。小人要结识仁 兄,特来报知备细。这黄文炳有个嫡亲哥哥,唤做黄文烨,与这文炳是一母所生二子。这黄文烨平生 只是行善事,修桥补路,塑佛斋僧,扶危济因,救拔贫苦,那无为军城中都叫他做“黄面佛。”这黄 文炳虽是罢闲通判,心里只要害人,惯行歹事,无为军都叫他做“黄蜂刺。”他兄弟两个分开做两院 住,只在一条巷内出入。靠着门里便是他家。黄文炳贴着城住,黄文烨近着大街。小人在那里做生活 ,却听得黄通判回家来说:“这件事,蔡知府已被瞒过了,却是我点拨他,教知府先斩了然后奏去。 ”黄文烨听得说时,只在背后骂,说道:“又做这等短命促掏的事!于你无干,何故定要害他?俏或 有天理之时,报应只在目前,却不是反招其祸?”这两日听得得劫了法场,好生吃惊。昨夜去江州探 望蔡九知府,与他计较,尚兀自未回来。”宋江道:“黄文炳家多少人口?有几个房头?”侯健道: “男子妇人通有四五十口。”宋江道:“天教我报仇,特使这个人来!虽是如此,全靠众兄弟维持。 ”众人齐声应道:“当以死向前!正要驱除这等赃滥奸恶之人,与哥哥报仇雪恨!”宋江又道:“只 恨黄文炳那贼一个,却与无为军百姓无干。他兄既然仁德,亦不可害他,休教天下人骂我等不仁。众 弟兄去时,不可分毫侵害百姓。今去那里,我有一计,只望众人扶助。”众头领齐声道:“专听哥哥 指教。”宋江道:“有烦穆太公对付八九十个叉袋,又要百十束芦柴,用着五只大船,两只小船;央 及张顺,李俊,驾两只小船;五只大船上用着张横,三阮,童威,和识水的人护船:此计方可。”穆 弘道:“此间芦苇,油柴,布袋都有,我庄上的人都会使水驾船。便请哥哥行事。”宋江道:“却用 侯家兄弟引着薛永并白胜先去无为军城中藏了;来日三更二点为期,只听门外放起带铃鹁鸽,便教白 胜上城策应,先插一条白绢号带,近黄文炳家,便是上城去处。”再又教石勇,杜迁,扮做丐者,去 城门边左近埋伏,只看火为号,便要下手杀把门军士。李俊,张顺,只在江面上往来巡绰,等候策应 。 器,也去了。这里自一面扛抬沙土布袋和芦苇油柴上船装载。众好汉至期,各各拴束了,身上都准备 了器械;船舱里埋伏军汉。众头领分拨下船:晁盖,宋江,花荣,在童威船上;燕顺,王矮虎,郑天 寿,在张横船上;戴宗,刘唐,黄信,在阮小二船上;吕方,郭盛,李立,在阮小五船上;穆弘,穆 春,李逵,在阮小七船上。只留下朱贵,宋万,在穆太公庄上看理江州城里消息;先使童猛棹一只打 鱼快船前去探路。小喽罗并军健都伏在舱里。火家庄客水手撑驾船只,当夜密地望无为军来。 为江岸边,拣那有芦苇深处一字儿缆定了船只。只见那童猛回船来报道:城里并无些动静。”宋江便 叫手下众人把这沙土布袋和芦苇干柴都搬上岸,望城边来。听那更鼓时正打二更。宋江叫小喽罗各各 了沙土布袋并芦柴就城边堆垛了。众好汉各挺手中军器,只留张横,三阮,两童,守船接应;其余头 领都奔城边来。望城上时,约离北门有半里之路,宋江便叫放起带铃鹁鸽。只见城上一条竹竿,缚着 白号带,风飘起来。宋江见了,便叫军士就这城边堆起沙土布袋,分付军汉一面挑,担芦苇油柴上城 。只见白胜已在那里接应等候,把手指与众汉道:“只那条巷便是黄文炳住处。”宋江问白胜道:“ 薛永,侯健在那里?”白胜道:“他两个潜入黄文炳家里去了,只等哥哥到来。”宋江又问道:“你 曾见石勇,杜迁么?”白胜道:“他两个在城门边左近伺候。”宋江听罢,引了众好汉下城来,迳到 黄文炳门前,只见侯健闪在房檐下。 着,却去敲黄文炳门道:“间壁大官人家失火!有箱笼什物搬来寄顿!”敲得门开,我自有摆布。” 宋江教众好汉分几个把住两头。侯健失去开了菜园门,军汉把芦柴搬来堆在里面。侯侯就讨了火种, 递与薛永,将来点着。侯健便闪出来,却去敲门,叫道:“间壁大官人家失火!有箱笼搬来寄顿,快 开门则个!”里面听得,便起来看时,望见隔壁火起,连忙开门出来。晁盖、宋江等呐声喊杀将入去 。众好汉亦各动手,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把黄文炳一门内外大小四五十口尽皆杀了,不留 一人。只不见了文炳一个。众好汉把他从前酷害良民积攒下许多家私金银收拾俱尽,大哨一声,众多 好汉都扛了箱笼家财,却奔城上来。且说石勇,杜迁见火起,各掣出尖刀,便杀把门的军人,却见前 街邻合,拿了水桶梯子,都奔来救火。石勇,杜迁大喝道:“你那百姓休得向前!我们是梁山泊好汉 数千在此,来杀黄文炳一门良贱,与宋江、戴宗报仇!不干你百姓事!你们快回家躲避了,休得出来 管闲事!”众邻合有不信的,立住了脚看。 后巷也有几个守门军汉,带了些人,了麻搭火钓,都奔来救火。早被花荣张起弓,当头一箭,射翻了 一个,李逵大喝道:“要死的便来救火!”那夥军汉一齐都退去了。只见薛永拿着火把,便就黄文炳 家里,前后点着,乱乱杂杂火起。当时李逵砍断铁锁,大开城门。一半人从城上出去,一半人从城门 下出去。只见三阮,张,童,都来接应,合做一处,扛抬财物上船。无为军已知江州被梁山泊好汉劫 了法场,杀死无数的人,如何敢出来追赶,只得回避了。这宋江一行众好汉只恨拿不着黄文炳,都上 了船,摇开了,自投穆弘庄上来,不在话下。却说江州城里望见无为军火起,蒸天价红,满城中讲动 ;只得报知本府。这黄文炳正在府里议事,听得报说了,慌忙来禀知府道:“敝乡失火,急却回家看 觑!”蔡九知府听得,忙叫开城门,差一只官船相送。黄文炳谢了知府,随即出来,带了从人,慌速 下船,摇开江面,望无为军来。看见火势猛烈,映得江面上都红,梢公说道:“这火只是北门里火。 ”黄文炳见说了,心里越慌。看看摇到江心里,只见一只小船从江面上摇过去了。少时,又是一只小 船摇将过来,却不迳过,望着官船直撞将来。从人喝道:“甚么船!敢如此直撞来!”只见那小船上 一条大汉跳起来,手里拿着挠钓,口里应道:“去江州报失火的船!”黄文炳便钻出来,问道:“那 里失火?”那大汉道:“北门黄通判家被梁山泊好汉杀了一家人口,劫了家私,如今正烧着哩!”黄 文炳失口叫声苦,不知高低。 踊身便跳。只见当面前又一只船,水底下早钻过一个人,把黄文炳劈腰抱住,拦头揪起,扯上船来。 船上那个大汉早来接应,便把麻索绑上。那摇官船的梢公只顾下拜。李俊说道:“我不杀你们,只要 捉黄文炳这厮!你们自回去,说与蔡九知府那贼驴知道:俺梁山泊好汉们权寄他那颗驴头,早晚便要 来取!”梢公战抖抖的道:“小人去说!”李俊,张顺,拿了黄文炳过自己的小船上,放那官船去了 。两个好汉棹了两只快船,迳奔穆弘庄上。早摇到岸边。望见一行头领都在岸上等候,搬运箱笼上岸 。见说拿得黄文炳,宋江不胜之喜。众好汉一齐心中大喜,说:“正要此人见!”李俊,张顺,早把 黄文炳带上岸。众人看了,监押着,离了江岸,到穆太公庄上来。朱贵,宋万,接着众人,入到庄里 草厅上坐下。 下至白胜,共是三十位好汉,都把遍了。宋江大骂:“黄文炳!你这厮!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 ,你如何只要害我,三回五次,教唆蔡九知府杀我两个!你既读圣贤之书,如何要做这等毒害的事! 我又不与你有杀父之仇,你如何定要谋我!你哥哥黄文烨与你这厮一母所生,他怎恁般修善!久闻你 那城中都称他做黄面佛,我昨夜分毫不曾侵犯他。你这厮在乡中只是害人,交结权势,浸润官长,欺 压良善,我知道无为军人民都叫你'黄蜂刺!'我今日且替你拔了这个'刺!'“黄文炳告道:“小人已 知过失,只求早死!”晁盖喝道:“你那贼驴!怕你死!你这厮!早知今日,悔不当初!”宋江便问 道:“那个兄弟替我下手?”只见黑旋风李逵跳起身来,说道:“我与哥哥动手割这厮!我看他肥胖 了,倒好烧!”晁盖道:“说得是。”教:“取把尖刀来,就讨盆炭火来,细细地割这厮,烧来下酒 与我贤弟消这怨气!”李逵拿起尖刀,看着黄文炳,笑道:“你这厮在蔡九知府后堂且会说黄道黑, 拨置害人,无中生有,掇撺他!今日你要快死,老爷却要你慢死!”便把尖刀先从腿上割起。拣好的 ,就当面炭火上炙来下酒。割一块,炙一块。无片时,割了黄文炳,李逵方把刀割开胸膛,取出心肝 ,把来与众好汉看醒酒汤。众多好汉看割了黄文炳,都来草堂上与宋江贺喜。只见宋江先跪在地上。 众头领慌忙都跪下,齐道:“哥哥有甚么,但说不妨。兄弟们敢不听?”宋江便道:“小可不才,自 小学吏,初世为人,便要结织天下好汉。 父亲严训,不曾肯住。正是天赐机会!于路直至浔豪杰。不想小可不才,一时间酒后狂,险累了戴院 长性命。感谢众位豪杰不避凶险,来虎穴龙潭,力救残生;又蒙协助报了冤仇。如此犯下大罪,闹了 两座州城,必然申奏去了。今日不繇宋江不由宋江不上梁山泊投托哥哥去。未知众位意下若何?如是 相从者,只今收拾便行;如不愿去的,一听尊命。只恐事发反遭。。。。”说言未绝,李逵先跳起来 ,便叫道:“都去!都去!但有不去的,我一鸟斧,砍做两截便罢!”宋江道:“你这般卤说话!全 在各弟兄们心肯意肯,方可同去。”众人议论道:“如今杀死了许多官军人马,闹了两处州郡,他如 何不申奏朝廷?必然起军马来擒获。今若不随哥哥去,同死同生,却投那里去?”宋江大喜,谢了众 人。当日先叫朱贵和宋万先回山寨里去报知,次后分作五起进程:头一起便是晁盖、宋江、花荣、戴 宗、李逵;第二起便是刘唐、杜迁、石勇、薛永、侯健;第三起便是李俊、李立、吕方、郭盛、童威 ,童猛;第四起便是黄信、张顺、张横、阮家三兄弟;第五起便是穆弘、穆春、燕顺、王矮虎、郑天 寿、白胜。五起二十八个头领,带了一干人等,将这所得黄文炳家财,各各分开,装载上车子。穆弘 带了穆太公并家小人等,将应有家财金宝,装载车上。庄客数内有不愿去的,都发他些银两,自投别 主去工,有愿去的,一同便往。前四起陆续去了,已自行动。穆弘收拾庄内已了,放起十数个火把, 烧了庄院,撇下了田地,自投梁山泊来。 五骑马,带着车仗人伴,在路行了三日,前面来到一个去处,地名唤做黄门山。宋江在马上与晁盖道 :“这座山生得形势怪恶,莫不有大夥在内?可着人催趱后面人马上来,一同过去。”说犹未了,只 见前面山嘴上锣鸣鼓响。宋江道:“我说么!且不要走动,等后面人马到来,好和他杀。”花荣便拈 弓搭箭在手,晁盖、戴宗,各执朴刀,李逵拿着双斧拥护着宋江,一齐趱马向,前只见山坡边闪出三 五旦个小喽罗,当先簇拥出四筹好汉,各挺军器在手,高声喝道:“你等大闹了江州,劫掠了无为军 ,杀害了许多官军百姓,待回梁山泊去?我四个等侯你多时!会事的只留下宋江,都饶了你们性命! ”宋江听得,便挺身出去,跪在地下,说道:“小可宋江被人陷害,冤屈无伸,今得四方豪杰,救了 性命。小可不知在何处触犯了四位英雄,万望高抬贵手,饶恕残生!”那四筹好汉见了宋江跪在前面 ,都慌忙滚鞍下马,撇下军器,飞奔前来,拜倒在地下,说道:“俺弟兄四个只闻山东及时雨宋公明 大名,想杀也不够见面!俺听知哥哥在江州为事官司,我弟兄商议定了,正要来劫牢,只是不得个实 信。前日使小喽罗直到江州来打听,回来说道:“已有多少好汉闹了江州,劫了法场,救出往揭阳镇 去了。后又烧了无为军,劫掠黄通判家。”料想哥哥必从这里来,节次使人路中来探望。犹恐未真, 故反作此一番结问。冲撞哥哥,万勿见罪。今日幸见仁兄!小寨里略备薄酒粗食,权当接风;请众好 汉同到敝寨,盘桓片时。” ,户因恶了本官,逃走在江湖上绿林中,熬出这个名字,唤做“摩云金“,第二个好汉,姓蒋,名敬 ,祖贯是湖南潭州人氏;原是落科举子出身,科举不第,弃文就武,颇有谋略,精通书算,积万累千 ,牙纤毫不差;亦能刺使棒,布阵排兵;因此人都唤他做“神算子,“。第三个好汉,姓马,名麟, 祖贯是金陵建康人氏;原是小番子闲汉出身;吹得双铁笛,使得好大滚刀,百十人近他不得;因此人 都唤做“铁笛仙“。第四个好汉,姓陶,名宗旺,祖贯是光州人氏;庄家田户出身;能使一把铁锹; 有的是气力;亦能使轮刀;因此人都唤做是“九尾龟“。怎见得四个好汉英雄? 戴宗李逵。与众人都相见了,一面递酒。没两个时辰,第三起头领又到了,一个个尽都相见。把盏已 遍,邀请众位上山。两个十位头领,先来到黄门山寨内。那四筹好汉便叫椎牛宰马管待;却教小喽罗 陆续下山接请后面那三起十八位头领上山来筵宴。未及半日,三起好汉已都来到了,尽在聚义厅上筵 席相会。宋江饮酒中间,在席上闲话道:“今次宋江投奔了哥哥晁天王上梁山泊去一同聚义。未知四 位好汉肯弃了此处同往梁山泊大寨相聚否?”四个好汉齐答道:“若蒙二立义士不弃贫贱,情愿执鞭 随镫。”宋江、晁盖,大喜,便说道:“既是四位肯从大义,便请收拾起程。”众多头领俱各欢喜, 在山寨住了一日,过了一夜。次日,宋江、晁盖,仍旧做头一起,下山进发先去。次后依例而行,只 隔着二十里远近。 得这四个好汉,心中甚喜;于路在马上对晁盖说道:“小弟来江湖上走了这几遭,虽是受了些惊恐, 却也结识得许多好汉。今日同哥哥上山去,这回只得死心塌地与哥哥同死同生。”一路上说着闲话, 不觉早来到朱贵酒店里了。且说钿个守山寨的头领吴用、公孙胜、林冲、秦明和两个新来的萧让、金 大坚已得朱贵、宋万先回报知,每日差小头目棹船出来酒店里迎接。一起起都到金沙滩上岸。擂鼓吹 笛,众好汉们都乘马轿,迎上寨来。 ,坐第一把交椅。宋江那里肯,便道:“哥哥差矣。感蒙众位不避刀斧,救拔宋江性命。哥哥原是山 寨之主,如何却让不才?若要坚执,如此相让,宋江情愿就死。”晁盖道:“贤弟,如何这般说?当 初若不是贤弟担那血海般干系救得我等七人性命上山,如何有今日之众?你正该山寨之恩主;你不坐 ,谁坐?”宋江道:“仁兄,论年齿,兄长也大十岁。宋江若坐了,岂不自羞?”再三推晁盖坐了第 一位。宋江坐了第二位。吴学究坐了第三位。公孙胜坐了第四位。宋江道:“休分功劳高下;梁山泊 一行旧头领去左边主住上坐,新到头头去右边客位上坐。待日后出力多寡,那时另行定夺。”众人齐 道:“此这极当。”左边一带:林冲,刘唐,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杜迁,宋万,朱贵,白胜; 右边一带:(论年甲次序,互相推让。)花荣,秦明,黄信,戴宗,李逵,李俊,穆弘,张横,张顺 ,燕顺,吕方,郭盛,萧让,王矮虎,薛永,金大坚,穆春,李立,欧鹏,蒋敬,童威,童猛,马麟 ,石勇,侯健,郑天寿,陶宗旺,--共是四十位头领坐下。大吹大擂,且庆喜筵席。宋江说起江州蔡 九知府捏造谣言一事,与众头领:“叵耐黄文炳那,事又不干他自已,却在知府面前将那京师童谣解 说道:“'耗国因家木,'耗散国家钱粮的人必是家头着个'木'字,不是个'宋'字?'刀兵点水工,'兴 动刀兵之人必是三点水着个'工'字,不是个'江'字?这个正尘未江身上。那后两句道:“'纵横三十 六,播乱在山东,'合主宋江造反在山东。以此拿了小可。不期戴院长又传了假书,以此黄文炳那撺 掇知府,只要先斩后奏。若非众好汉救了,焉得到此!”李逵跳将起来道:“好!哥哥正应着天上的 言语!虽然了他些苦,黄文炳那贼也我割得快活!放着我们许多军马,便造反,怕怎地!晁盖哥哥便 做大宋皇帝;宋江哥哥便做小宋皇帝;吴先生做个丞相;公孙道士便做个国师;我们都做将军;杀去 东京,夺了鸟位,在那里快活,却不好!--不强似这个鸟水泊里!”戴宗连忙喝道:“铁牛!你这厮 胡说!你今日既到这里,不可使你那在江州性儿,须要听两位头领哥哥的言语号令!亦不许你胡言乱 语,多嘴多舌!再如此多言插口,先割了你这颗头来为令,以警后人!”李逵道:“阿呀!若割了我 这颗头,几时再长得一个出来!好不惊恐,我只酒便了!”众多好汉都笑。宋江又题起拒敌官军一事 ,说道:“那时小可初闻这个消息,好不惊恐;不期今日轮到宋江身上!”吴用道:“兄长当初若依 了兄弟之言,只住山上快活,不到江州,不少目了多少事?这都是天数注定如此!”宋江道:“黄安 那如今在那里?”晁盖道:“那住不彀两三个月,便病死了。”宋江嗟叹不已。当日饮酒,各各尽欢 。晁盖先叫安顿穆太公一家老小;叫取过黄文炳家的财赏劳了众多出力的小喽罗;取出原将来的信笼 交还戴院长收用。戴宗那里肯要,定教收在库内公支使用。晁盖叫众多小喽罗参拜了新头领李俊等, 都参见了。连日山寨里杀牛宰马,作庆贺筵席,不在话下。 众头领说道:“宋江还有一件大事,正要禀众弟兄。小可今欲下山走一遭,乞假数日,未知众位肯否 ?”晁盖便问道:“贤弟,今却要往何处,干甚么大事?”宋江不慌不忙,说出这个去处,有分教: 刀林里,再逃一遍残生;山岭边傍,传授千年勋业。正是:只因玄女书三卷,留得清风史数篇。毕竟 宋公明要往何处去走一遭,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一回还道村受三卷天书宋公明遇九天玄女 第四十一回 话说当下宋江在筵上对众好汉道:“小可宋江自蒙救护上山,到此连日饮宴,甚是快乐。不知老父在 家正是何如。即日江州申奏京师,必然行移济州,着落郓城县追捉家属,比捕正犯,恐老父存亡不保 !宋江想今,欲往家中搬取老父上山,以绝挂念,不知众弟兄还肯容否?”晁盖道:“贤弟,这件是 人伦中大事。不成我和你受用快乐,倒教家中老父苦?如何不依贤弟!只是众兄弟们连日辛苦,寨中 人马未定,再停两日,点起山寨人马,一迳去取了来。”宋江道:“仁兄,再过几日不妨,只恐江州 行文到济州,追捉家属,以此事不宜迟。今也不须点多人去,只宋江潜地自去,和兄弟宋清搬取老父 连夜上山来,那时乡中神不知,鬼不觉;若还多带了人半去,必然惊吓乡里,反招不便。”晁盖道: “贤弟路中俏有疏失,无人可救。”宋江道:“若为父亲,死而无怨。”当日苦留不住。宋江坚执要 行,便取个毡笠戴了,提条短棒,腰带利刀,便下山去。众头领送过金沙滩自回。 奔宋家村晚了,到不得,且投客店歇了。次日趱行,到宋家村时却早,且在林子里伏了,等待到晚, 却投庄上来敲后门。庄里听得,只见宋清出来开门;见了哥哥,那一惊,慌忙道:“哥哥,仔回家来 怎地?”宋江道:“我特来家取父亲和你。”宋清道:“哥哥!你在江州做了的事如今这里都知道了 。本县差下这两个头每日来勾取,管定了我们,不得转动。只等江州文书到来,便要捉我们父子二人 下在牢里监禁,听候拿你,日里夜间,一二百士兵巡绰。你不宜迟,快去梁山泊请下众头领来救父亲 并兄!”宋江听了,惊得一身冷汗,不敢进门,转身便走,奔梁山泊路上来。是夜,月色朦胧,路不 分明。宋江只顾拣僻静小路去处走。约莫也走了一个更次,只听得背后有人发起来。宋江回头听时, 只隔一二里路,看见一簇火把亮,只得得叫道:“宋江休走!”宋江一头走,一面肚里寻思:“不听 晁盖之言,果有今日之祸!皇天可怜,垂救宋江则个!”远远望见一个去处,只顾走。少间,风扫薄 云,现出那个明月,宋江方认得仔细,叫声苦,不知高低。 这村左来右去走,只是这条路,更没第二条路。宋江认得这个村口,却待回身,却被背后赶来的人已 把住了路口,火把照耀如同白日。宋江只得奔入村里来,寻路躲避;抹过一座林子,早看见一所古庙 ;双手只得推开庙门,乘着月光,入进庙里来。寻个躲避处;前殿后殿相了一回,安不得身,心里发 慌。只听得外面有人道:“都管只走在这庙里!”宋江听时是赵能声音,急没躲处;见这殿上一所神 厨,宋江揭起帐幔,望里面探身便钻入神厨里,安了短棒,做一堆儿伏在厨内,身体不把不住地抖。 只听得外面拿着火把照将入来。 来。宋江抖道:“我今番走了死路,望神明庇佑则个!。。。。。。神明庇佑!。。。。。。神明庇 佑!。。。。。。”一个个都走过了,没人看着神厨里。宋江抖定道:“可怜天!”只见赵得将火把 来神厨里一照,宋江抖得几乎死去。赵得一只手将朴刀捍挑起神帐,上下把火只一照,火冲将起来, 冲下一片黑尘来,正落在赵眼里,了眼;便将火把丢在地下,一脚踏灭了走出殿门外来,对士兵们道 :“这不在庙里。-别又无路,走向那里去了?”众士兵道:“多应这厮走入村中下林里去了。这里 不怕他走脱:这个村唤做还道村,只有这条路出入;里面虽有高山林木,无路上得去。都头只把住村 口,他便会插飞上天去也走不脱了!待天明,村里去细细搜捉!”赵能,赵得道:“也是。”引了士 兵出殿去了。宋江抖定道:“不是神明庇佑;若还得了性命,必当重修庙宇。再塑。。。。。。”只 听得有几个士兵在庙门前叫道:“都头,在这里了!”赵能,赵得,和众人又抢入来。宋江地又把不 住抖。 在里面去了!”赵能道:“说的是;再仔细搜一搜看!”这伙人再入庙里来搜时。宋江这一番抖真是 几乎休了。那伙人去殿前殿后搜遍,只不曾翻过砖来。众人又搜了一回,火把看看照上殿来,赵能道 :“多是只在神里。却兄弟看不仔细,我自照一照看。”一个士兵拿着火把,赵能便揭起帐幔,五七 个人伸头来看。不看万事俱休,看一看,只见神里卷起一阵恶风,将那火把都吹灭了,黑腾腾罩了庙 宇,对面不见。赵能道:“又作怪。平地里卷起这阵恶风来!想是神明在里面,定嗔怪我们只管来照 。因此起这阵恶风显应。 赵能道:“也是。”两个待向前,只听得殿前又卷起一阵怪风,吹得飞砂走石,滚将下来;摇得那殿 宇岌岌地动;罩下一阵黑云,布合了上下,冷气侵入,毛发竖起。赵能情知不好,叫了赵得道:“兄 弟!快走!神明不乐!”众人一哄都奔下殿来,望庙门外跑走。有几个跌翻了的,也有闪了二腿的, 爬得起来,奔命走出庙门,只听得庙里有人叫:“饶恕我们!”赵能再入来看时,两三个士兵跌倒在 龙墀里,被样根钓住了衣服,死了挣不脱,手里丢了朴刀,扯着衣裳叫饶。宋江在神里听了,忍不住 笑。赵能把士兵衣服解脱了,领出庙门去。有几个在前面的士兵说道:“我说这神道最灵,你们只管 在里面缠障,引得小鬼发作起来!我们只在守住了村口等他。须不他飞了去!”赵能,赵得道:“说 得是;只消村口四下里守定。众人都望村口去了。只说宋江在神里,口称惭愧,道:“虽不被这们拿 了,怎能够出村口去?。。。。。。” 见两个青衣童子,迳到厨边,举口道:“小童奉娘娘法旨,请星主说话。”宋江那里敢做声答应。外 面童子又道:“娘娘有请,星主可行。”宋江也不敢答应。外面童子又道:“宋星主,休得迟疑,娘 娘久等。”宋江听得莺声燕语,不是男子之音,便从神椅底下钻将出来看时,是两个青衣女童侍立在 边,宋江了一惊,却是两个泥神。只听得外面又说道:“宋江主,娘娘有请。”宋江分开帐幔,钻将 出来,只见是两个青衣螺髻三女童,齐齐躬身,各打个稽首。宋江问道:“二位仙童自何而来?”青 衣道:“奉娘娘法旨,有请星主赴宫。”宋江道:“仙道差矣。我自姓宋,名江,不是甚么星主。” 青衣道:“如何差了!请星主便行,娘娘久等。”宋江道:“甚么娘娘?亦不曾拜识,如何敢去!” 青衣道:“星主到彼便知,不必询问。”宋江道:“娘娘在何处?”青衣道:“只在后面中。”青衣 前引便行。宋江随后跟下殿来。转过后殿侧首一座子墙角门,青衣道:“宋星主,从此间进来。” 这个去处。早知如此,不来这里躲避,不受那许多惊恐!”宋江行时,觉得香坞两行,夹种着大松树 ,都是合抱不交的;中间平坦一条龟背大街。宋江看了,暗暗寻思道:“我到不想古庙后有这般好路 径!”跟着青衣行不过一里来路,听得潺潺的涧水响;看前面时,一座青石桥,两边都是朱栏;岸上 栽种奇花异草,苍松茂竹,翠柳夭桃;桥下翻银滚雪般的水。流从石洞里去。过得桥基,看时,两行 奇树,中间一座大朱红棂星门。宋江入得棂星门看时,抬头见一所宫殿。宋江寻思道:“我生居郓城 县,不曾听得说有这个去处!”心中惊恐;不敢动。青衣催促,请星主行。一引引入门内,有个龙墀 ,两廊下尽是朱红亭柱,都挂着绣;正中一所大殿,殿上灯烛荧煌。青衣从龙墀内一步步引到月台上 ,听得殿上阶前又有几个青衣道:“娘娘有请,星主进入。”宋江到大殿上,不觉肌肤战栗,毛发倒 竖。下面都是龙凤砖阶。 乃下浊庶民,不识圣上,伏望天慈俯赐怜悯!”御内传旨,教请宋星主坐。宋江那里敢抬头。教四个 青衣扶上锦墩坐。宋江只得勉强坐下,殿上喝声“卷,“数个青衣早把珠卷起,搭在金钓上。娘娘问 道:“星主别来无恙?”宋江起身再拜道:“臣乃庶民,不敢面觑圣容。”娘娘道:“星主,既然如 此,不必多礼。”宋江恰取抬头舒眼,看殿上金碧交辉,点着龙凤烛;两边都是青衣女童,持笏捧圭 ,执旌擎扇侍从;正中七宝九龙上坐着那个娘娘,身穿金缕绛绡之衣,手秉白玉圭璋之器,天然妙目 ,正大仙容,口中说道:“请星主到此。”命童子献酒。两下青衣女童执着莲花宝瓶,捧酒过来,斟 天杯内。一个为首的女童执杯递酒,来劝宋江。宋江起身,不敢推辞,接过杯,朝娘娘跪饮了一杯。 宋江觉得这酒馨香馥郁,如醍醐灌顶,甘露心。又是一个青衣捧过一盘仙枣来劝宋江。宋江战战兢兢 ,怕失了体面,伸着指头取了一枚,就而食之,怀核在手。青衣又斟过一杯酒来劝宋江,宋江又一饮 而尽。娘娘法旨,教再劝一杯。青衣再斟一杯酒过来劝宋江,宋江又饮了。仙女托过仙枣,又食了两 枚。共饮过三杯仙酒,三枚仙枣,宋江便觉有些微醺;又怕酒后,醉失体面。再拜道:“臣不胜酒量 ,望乞娘娘免赐。” 青盘中托出黄罗袱子,包着三卷天书,递与宋江。宋江看时,可长五寸,三寸;不敢开看,再拜受, 藏于袖中。娘娘法旨道:“宋星主,传汝三卷天书,汝可替天行道:星主全忠仗义,为臣辅国安民; 去邪归正;勿忘勿泄。”宋江再拜谨受。娘娘法旨道:“玉帝因为星主魔心未断,道行未完,暂罚下 方,不久重登紫府,切不可分毫懈怠。若是他日罪下都,吾亦不能救汝。此三卷之书可以善观熟视。 只可与天机星同观,其他皆不可见。功成之后,便可焚之,勿留于世。所嘱之言,汝当记取。目今天 凡相隔,难以久留,汝当速回。”便令童子急送星主回去。”他日琼楼金阙,再当重会。”宋江便谢 了娘娘,跟随青衣女童,下得殿庭来。出得棂星门,送至石桥边,青衣道:“恰星主受惊,不是娘娘 ,护佑,已被擒拿。 下一推。宋江大叫一声,撞在神厨内,觉来乃是南柯一梦。宋江爬将起来看时,月影正午,料是三更 时分。宋江把袖子里摸时,手内枣核三个,袖里帕子包着天书;将出来看时,果是三卷天书;又只觉 口里酒香。宋江想道:“这一梦真乃奇异,似梦非梦:若把做梦来,如何有这天书在袖子里,口中又 酒香,枣核在手里,说与我的言语都记得,不曾忘了一句?不把做梦来,我自分明在神厨里,一交颠 将入来,有甚难见处?。。。。。。想是此间神圣最灵,显化如何?只是不知是何神明?”揭起帐幔 看时,九龙椅上坐着一位妙面娘娘,正和方一般。宋江寻思道:“这娘娘呼我做星主,想我前生非等 闲人也。这三卷天书必然有用。青衣女童道:'天明时,自然脱离此村之厄。'如今天色渐明,我出去 。”便探手去厨里摸了短棒,把衣服拂拭了,一步步走下殿来。从左廊下转出庙前,仰面看时,旧牌 额上刻着四个金字,道:“玄女之庙。”宋江以手加额称谢道:“惭愧!原来是九天玄女娘娘传受与 我三卷天书。又救了我的性命!如若能够再见天日之面,必当来此重修庙宇,再建殿庭。 宋江寻思道:“又不济了!”住了脚。”且未可去;若到他面前,定吃他拿了,不如且在这里路傍树 背后躲一躲。”却闪得入树背后去,只见数个士兵急急走得喘做一堆,把刀拄着,一步步走将入来, 口里声声都只叫道:“神圣救命则个!”宋江在树背后看了,寻思道:“又作怪!他们把着村口,等 我出来拿我,又怎地抢入来?”再看时,赵能也抢入来,口里叫道:“神圣!-神圣救命!”宋江道 :“那如何恁地慌?”见背后一条大汉追将入来。那个大汉,上半截不着不丝,露出鬼怪般肉,手里 拿着两把夹钢板斧,口里喝道:“舍鸟休走!”远观不,近看分明;正是黑旋风李逵。宋江想道:“ 莫非是梦里么?”不敢走出去。那赵能正走到庙前,被松树根只一绊,一交跌在地下。李逵赶上,就 势一脚踏住脊背,手起大斧,待要砍,背后又是两筹好汉赶上来,把毡笠儿掀在脊梁上,各挺一条朴 刀,上首的是欧鹏,下首的是陶宗旺。李逵见他两个赶来,恐怕争功坏了义气,就手把赵能一斧砍做 两半,连胸脯都砍开了,跳将起来,把士兵赶杀,四散走了。 第三催命判命官李立。这六筹好汉说道:“这们都杀散了,只寻不见哥哥,怎生是好?”石勇叫道: “兀那松树背后一个人立在那里!”宋江方敢挺身山来说道:“感谢众兄弟们又来救我性命!将何以 报大恩!”六筹好汉见了宋江,大喜道:“哥哥有了!快去报与晁头领得知!”石勇,李立分头去了 。宋江问刘唐道:“你们如何得知来这里救我?”刘唐答道:“哥哥前下得山来,晁头领与吴军师放 心不下,便叫戴院长随即下来探听哥哥下落。晁头领又自已放心不下,再着我等众人前来接应,只恐 哥哥有些疏失。半路里撞见戴宗道两个贼驴追赶捕捉哥哥,晁头领大怒,分付戴宗去山寨,只教留下 吴军师,公孙胜,阮家三兄弟,兄方,郭盛,朱贵,白胜,看守寨栅,其余兄弟都教来此间寻觅哥哥 。 。随即李大哥追来,我等都赶入来。不想哥哥在这里!”说犹未了,石勇引将晁盖,花荣,秦明,黄 信,薛永,蒋敬,马麟到来;李立引将李俊,穆弘,张横,张顺,穆春,侯健,萧让,金大坚。一行 众多好汉都相见了。宋江作谢众位头领。晁盖道:“我叫贤弟不须亲自下山,不听愚兄之言,险些儿 又做出事来。”宋江道:“小可兄弟只为父亲这一事悬肠挂肚,坐卧不安,不由宋江不来取。”晁盖 道:“好教贤弟欢喜:令尊并令弟家眷,我先叫戴宗引杜迁,宋万,王矮虎,郑天筹,童威,童猛送 去,已到山寨中了。”宋江听得大喜,拜谢晁盖,道:“得仁兄如此施恩,宋江死亦无怨!”一时, 众头领各各上马,离了还道村口,宋江在马上,以手加额望空顶礼,称谢神明庇佑之力,容日专当拜 还心愿。一行人马迳回梁山泊来。吴学究领了守山头领,直到金沙滩,都来迎接。 时,铁扇子宋清策着一乘山轿,抬着宋太公到来。众人扶策下轿,上厅来。宋江见了,喜天降,笑逐 颜开,再拜道:“老父惊恐。宋江做了不孝之孝,负累了父亲惊受怕!”宋太公道:“叵耐赵能那兄 弟两个每日拨人来守定了我们,只待江州公文到来,便要捉取我父子二人解送官司。听得你在庄后敲 门,此时已有八九个士兵在前面草厅上;续后不见了,不知怎地赶出去了。到三更时候,又有二百余 人把庄门开了,将我搭扶上轿抬了,教你兄弟四郎收拾了箱笼,放火烧了庄院。那时不由我问个缘由 ,迳来到这里。”宋江道:“今日父子团圆相见,皆赖众兄弟之力也!”叫兄弟宋清拜谢了众头领。 晁盖众人都来参拜宋太公,已毕;一面杀牛宰马,且做庆喜筵席,作贺宋公明父子团圆。当日尽欢方 散。次日又排筵席贺喜。大小头领尽皆欢喜。第三日,晁盖又梯已备个筵席,庆贺宋江父子完聚。 对众头领说道:“感蒙众位豪杰相待贫道许多时,恩同骨肉;只是贫道自从跟着晁头领到山,逐日宴 乐,一向不曾还乡看视老母;亦恐我真人本师悬望。欲待回乡省视一遭。暂别众头领三五个月,再回 来相见,以满贫道之愿,免致老母念悬望。”晁盖道:“向日已闻先生所言:令堂在北方无人侍奉。 今既如此说时,难以阻当;只是不忍分别。虽然要行,且待来日相送。”公孙胜谢了。当日尽醉方散 ,各自归房安歇。次日早,就关下排了筵席,与公孙胜饯行。且说公孙胜依旧做云游道人打扮了,腰 里腰包肚包,背上雌雄宝剑,肩膊上挂着棕笠,手中拿把壳扇,便下山来。 本是不容先生去,只是老尊堂在上,不敢阻当。百日之外,专望鹤驾降临,切不可爽约。”公孙胜道 :“重蒙列位头领看待久,贫道岂敢失;回家参过本师真人,安顿了老母,便回山寨。”宋江道:“ 先生何不将带几个人去,一发就搬取老尊堂上山?早晚也得侍奉。”公孙胜道:“老母平生只爱清幽 ,吃不得惊,因此不敢取来。家中自有田产山庄,老母自能料理。贫道只去省视一遭便来。再得聚义 。”宋江道:“既然如此,专听尊命。只望早早降临为幸。”晁盖取出一盘黄白之资相送。公孙胜道 :“不消许多,但够盘缠足矣。”晁盖定教收了一半。打拴在腰包里,打个稽首,别了众人,过金沙 滩便行,望蓟州去了。众头领席散,待山上,只见黑旋风李逵就关下放声大哭起来。宋江连忙问道: “兄弟,你如何烦恼?”李逵哭道:“干鸟气么!这个也取爷,那个也望娘,偏铁牛是土掘坑里钻出 来的!”晁盖便问道!”你如今待要怎地?”李逵道:“我只有一个老娘在家里。我的哥哥又在别人 家做长工,如何养我娘快乐?我要去取他来,这里快乐几时也好。”晁盖道:“兄弟说得是;我差几 个人同你去取了上来,也是十分好事。”宋江便道:“使不得!李家兄弟生性不好,回乡去必然有失 。若是教人和他去,亦是不好。况他性如烈火,到路上必有冲撞。他又在江州杀了许多人,那个不认 得他是黑旋风?这几时官司如何不行移文书到那里了!必然原藉追捕。-你又形貌凶恶,倘有失,路 程遥远,恐难得知。你且过几时,打听得平静了,去取未迟。”李逵焦躁,叫道:“哥哥!你也是个 不平心的人!你的爷便要取上山来快活,我的娘由他在村里受苦!兀的不是气破了铁牛肚子!”宋江 道:“兄弟,你不要焦躁。既是要去取娘,只依我三件事,便放你去。” 来爬山跳涧虫。毕竟宋江对李逵说出那三件事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二回假李逵剪径劫单身黑旋风沂岭杀四虎 第四十二回 话说李逵道:“哥哥,你且说那三件事?”宋江道:“你要去沂州水县搬母亲,第一件,径回,不可 酒。第二件,因你性急,谁肯和你同去,你只自悄悄地取了娘便来。第三件,你使的那两把板斧,休 要带去,路上小心在意,早去早回。”李逵道:“这三件事有甚么依不得!哥哥放心。我只今日便行 。我也不住了。”当下李逵拽扎得爽利,只跨一口腰力,提条朴刀,带了一锭大银,三五个小银子, 吃了几杯酒,唱个大喏,别了众人,便下山来,过金沙滩去了。 兄弟此去必然有失;不知众兄弟们谁是他乡中人。可与他那里探听个消息。”杜迁便道:“只有朱贵 原是沂江沂水县人,与他是乡里。”宋江听罢,说道:“我忘了。前日在白龙庙聚会时。李逵已自认 得朱贵是同乡人。”宋江便着人去请朱贵。小喽罗飞奔下山来。直至店里,请得朱贵到来。宋江道: “今有李逵兄弟前往家乡搬取老母,因他酒性不好,为此不肯差人与他同去。诚恐路上有失,今知贤 弟是他乡中人,你可去他那里探听走一遭。”朱贵答道:“小弟是沂州沂水县人。见有一个兄弟唤做 朱富,在本县西门外开着个酒店,这李逵,他是本县百丈村董店东住;有个哥哥唤做李达,专与人家 做长工。这李逵自小凶顽,因打死了人,逃走在江湖上,一向不曾回家。 。”宋江道:“这个看店不必你忧心,我自教侯健,石勇,替你暂管几时。”朱贵领了这言语,相辞 了众头领下山来,便走到店里,收拾包里,交割面与石勇,侯健,自奔沂州去了。这里宋江与晁盖在 寨中每日筵席,饮酒快乐,与吴学究看习天书,不在话下。且说李逵独自一个离了梁山泊,取路来到 沂水县界。于路李逵端的不酒,因此不惹事,无有话说。行至沂水县西门外,见一簇围着榜搅看,李 逵也立在人丛中,听得读榜上道:“第一名,正贼宋江,系郓城县人。第二名,从贼戴宗,系江州两 院押狱。第三名,从贼李逵,系沂江沂水县人。。。。。。。”李逵在背后听了,正待指手画脚,没 做奈何处,只见一个人抢向前来,拦腰抱住,叫道:“张大哥!你在这里做甚么?”李逵扭过身看时 ,认得是早地忽律朱贵。李逵问道:“你如何也来在这里?”朱贵道:“你且跟我说话。”两个一同 来西门外近村一个酒店内,直入到后面一间静房中坐了。朱贵指着李逵,道:“你好大胆!那榜上明 明写着赏一万贯钱捉宋江,五千贯捉戴宗,三千贯捉李逵,你如何立在那里看榜?倘或被眼疾手快的 拿了送官,如之奈何!宋公明哥哥只怕你惹事,不肯教人和你同来;又怕你到这里做出怪来,续后特 使我赶来探听你的消息。我迟下山来一日,又先到你一日,你如何今日到这里?”李逵道:“便是哥 哥分付,教我不要酒,以此路上走得慢了。 原是此间人。因在江湖上做客,消折了本钱,就于梁山泊落草,今次方回。”便叫兄弟朱富来与李逵 相见了。朱富置酒款待李逵。李逵道:“哥哥分付,教我不要酒;今日我已到乡里了,便两碗儿,打 甚么要紧!朱贵不敢阻挡他,由他。当夜直到四更时分。安排些饭食,李逵了,趁五更晓星残月,霞 光明朗,便投村里去。朱贵分付道:“休从小路去。只从大朴树转弯,投东大路,一直往百丈村去, 便是董店东。快取了母亲,和你早回山寨去。”李逵道:“我自从小路去,不从大路去!谁耐烦!” 朱贵道:“小路走,多大虫;又有乘势夺包里的剪径贼人。”李逵应道:“我怕甚鸟!”戴上毡笠儿 ,提了朴刀,跨了腰刀,别了朱贵,朱富,便出门投百丈村来。 道:“那畜生倒引了我一程路!”正走之间,只见前面有五十来株大树丛杂,时值新秋,叶儿正红。 李逵来到树林边厢,只见转过一条大汉,喝道:“是会的留下买路钱,免得夺了包里!”李逵看那人 时,戴一顶红绢抓儿头巾,穿一领粗布衲袄,手里拿着两把板斧,把黑墨搽在脸上。李逵见了,大喝 一声:“你这厮是甚么鸟人,敢在这里剪径!”那汉道:“若问我名字,吓碎你的心胆!老爷叫做黑 旋风!你留下买路钱并包里,便饶了你性命,容你过去!”李逵大笑道:“没有娘鸟兴!你这厮是甚 么人,那里来的,也学老爷名目,在这里胡行!”李逵挺起手中朴刀奔那汉。那汉那里抵当得住,待 要走。早被李逵腿股上一朴刀,搠翻在地,一脚踏住胸脯,喝道:“认得老爷么?”那汉在地下叫道 :“爷爷!饶你孩儿性命!”李逵道:“我正是江湖上的好汉黑旋风李逵便是!你这厮辱没老爷名字 !”那汉道:“孩儿虽然姓李,不是真的黑旋风;为是爷爷江湖上有名目,鬼也害怕,因此孩儿盗学 爷爷名目胡乱在此剪径,但有孤单客人经过,听得说了'黑旋风'三个字,便撇了行李逃奔去了。以此 得这些利息。实不敢害人。小人自己的贱名叫李鬼,只在这前村住。” 劈手夺过一把斧来便砍。李鬼慌忙叫道:“爷爷!杀我一个,便是杀我两个!”李逵听得,住了手, 问道:“怎的杀你一个便是杀你两个?”李鬼道:“孩儿本不敢剪径,家中因有个九十岁的老母,无 人养赡,因此孩儿单题爷爷大名唬吓人,夺些单身的包里,养赡老母;其实并不曾害了一个人。如今 爷爷杀了孩儿,家中老母必是饿杀!”李逵虽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君,听得说了这话,自肚里寻思道 :“我特地归家来取娘,倒杀了一个养娘的人,天地也不容我-罢!罢!我饶了你这厮性命!”放将 起来。李鬼手提着斧,纳头便拜。李逵道:“只我便是真黑旋风;你从今已后休要坏了俺的名目!” 李鬼道:“孩儿今番得了性命。自回家改业,再不敢倚着爷爷名目在这里剪径。”李逵道:“你有孝 顺之心,我与你十两银子做本钱,便去改业。”李逵便取出一锭银子,把与李鬼,拜谢去了。 也自去休。”拿了朴刀,一步步投山僻小路而来。走到已牌时分,看看肚里又饿又渴,四下里都是山 径小路,不见有一个酒店饭店。正走之间,只见远远地山凹里露出两间草屋。 放下朴刀,道:“嫂子,我是过路客人,肚中饥饿,寻不着酒食店。我与你几钱银子,央你回些酒饭 。”那妇人见了李逵这般模样,不敢说没,只得答道:“酒便没买处,饭便做些与客人了去。”李逵 道:“也罢;只多做些个,正肚中饿出鸟来。”那妇人道:“做一升米不少么?”李逵道:“做三升 米饭来。”那妇人向厨中烧起火来,便去溪边陶了米,将来做饭。李逵转过屋后山边来净手。只见一 个汉子,颠手颠脚,从山后归来。李逵转过屋后听时,那妇人正要上山讨菜,开后门见了,便问道: “大哥!那里闪了腿?”那汉子应道?”大嫂,我险些儿和你不见了!你道我晦鸟气么?指么出去等 个单身的过,整整等了半个月日,不曾发市。甫能今日抹着一个,你道是谁?原来正是黑旋风!恨撞 着那驴鸟!我如何敌得他过,倒他一朴刀,搠翻在地,定要杀我。 养赡,定是饿死!'那驴鸟,真个信我,饶了我性命;又与我一个银子做本钱,教我改了业养娘。我 恐怕他省悟了赶将来,且离了那林子里,僻静处睡一回,从山后走回家来。”那妇人道:“休要高声 !一个黑大汉来家中,教我做饭,莫不正是他?如今在门前坐地。你去张一张看;若是他时,你去寻 些麻药来,放在菜内,教那了,麻翻在地,我和你对付了他,谋得他些金银,搬往县里住去,做些买 卖,却不强似在这里剪径?” 地不容!”一转踅到后门边。这李鬼恰待出门,被李逵劈揪住。那妇人慌忙自望前门走了。李逵捉住 李鬼,按翻掣出腰刀,早割下头来;拿着刀,奔前门寻那妇人时,正不知走那里去了;再入屋内来。 去房中搜看,只见有两个竹笼,盛些旧衣裳,底下搜得些碎银两并几件钗环。李逵都拿了,又去李鬼 身边搜了那锭小银子,都打缚在包里里;去锅里看时,三升米饭早熟了,只没菜蔬下饭。李逵盛饭来 ,吃了一回,看着自笑道:“好痴汉!放着好肉在前面,不会!”拔出腰刀,便去李鬼腿上割下两块 肉来,把些水洗净了,灶里抓些炭火来便烧;一面烧一面吃;吃得饱了,把李鬼的尸首抛放屋下,放 了把火,提了朴刀,自投山路里去了。 ”李逵看时,见娘双眼都盲了,坐在床上念佛。李逵道:“娘,铁牛来家了!”娘道:“我儿,你去 了许多时,这几年正在那里安身?你的大哥只是在人家做长工,止博得些饭食,养娘全不济事!我时 常思量你,眼泪流干,因此瞎了双目。你一向正是如何?”李逵寻思道:“我若说在梁山泊落草,娘 定不肯去;我只假说便了。”李逵应道:“铁牛如今做了官,上路特来取娘。”娘道:“恁地好也! 只是你怎生和我去得?”李逵道:“铁牛背娘到前路,觅一辆车儿载去。”娘道:“你等大哥来,商 议。”李逵道:“等做甚么,我自和你去便了。”恰待要行,只见李达提一罐子饭来。入得门,李逵 见了便拜道:“哥哥,多年不见!”李达骂道:“你这厮归来做甚?又来负累人!”娘便道:“铁牛 如今做了官,特地家来取我。”李达道:“娘呀!休信他放屁!当初他打杀了人,教我披枷带锁,受 了万千的苦。如今又听得他和梁山泊贼人通同,劫了法场,闹了江州,现在梁山泊做了强盗。前日江 州行移公文到来,着落原籍追捕正身,要捉我到官比捕;又得财主替我官司分理,说:'他兄弟已自 十来年不知去向,亦不曾回家,莫不是同名同姓的人冒供乡贯?'又替我上下使钱。因此不官司仗限 追要。见今出榜赏三千贯捉他!-----你这厮不死,却走家来胡说乱道!”李逵道:“哥哥不要焦躁 ,一发和你同上山去快活,多少是好,“李达大怒,本待要打李逵,又敌他不过;把饭罐撇在地下, 一直去了。 留下一锭五十两的大银子放床上。大哥归来见了,必然不赶来。”李逵便解下腰包,取一锭大银放在 床上,叫道:“娘,我自背你去休。”娘道:“你背我那里去?”李逵道:“你休问我,只顾去快便 了。我自背你去,不妨。”李逵当下背了娘,提了朴刀,出门望小路里便走。说李达奔来财主家报了 ,领着十来个庄客,飞也似赶到家里,看时,不见了老娘,只见床上留下一锭大银子。李达见了这锭 大银,心中忖道:“铁牛留下银子,背娘去那里藏了?必是梁山泊有人和他来,我若赶去,倒他坏了 性命。想他背娘必去山寨里快活。”众人不见了李逵,都没做理会处。李达对众庄客说道:“这条牛 背娘去,不知往那条路去了。这里小路甚杂,怎地去赶他?”众庄客见李达没理会处,也各自回去了 ,不在话下。 。娘双眼不明,不知早晚,李逵自认得这条岭唤做沂岭,过那边去,方有人家。娘儿两个趁着星明月 朗,一步步捱上岭来。娘在背上说道:“我儿,那里讨口水来我也好。”李逵道:“老娘,且待过岭 去,借了人家安歇了,做些饭罢。”娘道:“我日中了些干饭,口渴得当不得!”李逵道:“我喉咙 里也烟发火出;你且等我背你到岭上,寻水与你。”娘道:“我儿,端的渴杀我也!救我一救!”李 逵道:“我也困倦得要不得!”李逵看看捱得到岭上松树边一块大青石上,把娘放下,插了朴刀在侧 边,分付娘道:“耐心坐一坐,我去寻水来你。” 怎生能彀得这水去把与娘?”立起身来,东观西望,远远地山顶见一座庙。李逵道:“好了!”攀藤 揽葛,上到庵前,推开门看时,是个泗洲大圣祠堂;面前只有个石香炉。李逵用手去掇,原来是和座 子凿成的。李逵拔了一回,那里拔得动;一时性起来,连那座子掇出前面石阶上一磕,把那香炉磕将 下来,拿了再到溪边,将这香炉水里浸了,拔起乱草,洗得干净,挽了半香炉水,双了擎来,再寻旧 路,夹七夹八走上岭来;到得松树边石头上,不见了娘,只见朴刀插在那里。李逵叫娘水,杳无踪迹 。叫了一声不应,李逵心慌,丢了香炉,定住眼,四下里看时,并不见娘;走不到三十余走,只见草 地上团团血迹。 逵把不住抖,道:“我从梁山泊归来,特为老娘来取他。千辛万苦,背到这里,倒把来与你了!那鸟 大虫拖着这条人腿,不是我娘的是谁的?”心头火起便不抖,赤黄须早竖起来,将手中朴刀挺起,来 搠那两个小虎。这小大虫被搠得慌,也张牙舞爪,钻向前来;被李逵手起,先搠死了一个,那一个望 洞里便钻了入去。李逵赶到洞里,也搠死了。李逵却钻入那大虫洞内,伏在里面,张外面时,只见那 母大虫张牙舞爪望窝里来。李逵道:“正是你这孽畜了我娘!”放下朴刀,跨边掣出腰刀。那母大虫 到洞口,先把尾去窝里一剪,便把后半截身躯坐将入去。 力重,和那刀靶也直送入肚里去了。那母大虫吼了一声,就洞口,带着刀,跳过涧边去了。李逵拿了 朴刀,就洞里赶将出来。那老虎负疼,直抢下山石下去了。李逵恰待要赶,只见就树边卷起一阵狂风 ,吹得败叶树木如雨一般打将下来。自古道:“云生从龙,风生从虎。”那一阵风起处,星月光辉之 下,大吼了一声,忽地跳出一只吊睛白额虎来。那大虫望李逵势猛一扑。那李逵不慌不忙,趁着那大 虫势力,手起一刀,正中那大虫颔下。那大虫不曾再掀再剪:一者护那疼痛,二者伤着他那气。那大 虫退不够五七,只听得响一声,如倒半壁山,登时间死在岩下。那李逵一时间杀了母子四虎,还又到 虎窝边,将着刀复看了一遍,只恐还有大虫,已无有踪迹。 里了;直到泗州大圣庙后掘土坑葬了。李逵大哭了一场,肚里又又渴,不免收拾包里,拿了朴刀,寻 路慢慢的走过岭来。只见五七个猎户都在那里收窝弓弩箭。见了李逵一身血污,行将下岭来,众猎户 了一惊,问道:“你这客人莫非是山神土地?如何敢独自过岭来?”李逵见问,自肚里寻思道:“如 今沂水县出榜赏三千贯钱捉我,我如何敢说实话?只谎说罢。”答道:“我是客人。昨夜和娘过岭来 ,因我娘要水,我去岭下取水,被那大虫把我娘拖去了。我直寻到虎窝里,先杀了两个小虎,后杀了 两个大虎。泗州大圣庙里睡到天明,方下来。”众猎户齐叫道:“不信你一个人如何杀得四个虎?便 是李存孝和子路,也只打得一个。这两个小虎且不打紧,那两大虎非同小可!我们为这个畜生不知都 了几顿棍棒。这条沂岭,自从有了这窝虎在上面,整三五个月没人敢行。我们不信!敢是你哄我?” 了下来。”众猎户道:“若端的有时,我们自重重的谢你。是好也!”众猎户打起忽哨来,一霎时, 聚三五十人,都拿了挠钓棒,跟着李逵,再上岭来。此时天大明朗,都到那山顶上。远远望见窝边果 然杀死两个小虎:一个在窝内,一个在外面;一只母大虫死在山边,一只雄虎死在泗州大圣庙前。众 猎户见了杀死四个大虫,尽皆欢喜,便把索子抓缚起来。众人扛抬下岭,就邀李逵同去请赏;一面先 使人报知里正上户,都来迎接看,抬到一个大户人家,唤做曹太公庄上。那人曾充县史,家中暴有几 贯浮财,专在一乡放刁把缆;初世为人便要结几个不三不四的人恐唬邻里;极要谈忠说孝,只是口是 心非。当时曹太公亲自接来,相见了,邀请李逵到草堂上坐定,动问杀死虎的缘由。李逵却把夜来同 娘到岭上要水,。。。。。。因此杀死大虫的话说了一遍。众人都呆了。曹太公动问:“壮士高姓名 讳?”李逵答道:“我姓张,无名,只唤做张大胆。” 下。且说当村里知沂岭杀了四个大虫,抬到曹太公家,讲动了村坊道店,哄得前村后村,山僻人家, 大男幼女,成群拽队,都来看虎,入见曹太公相待着打虎的壮士在厅上酒。数中有李鬼的老婆,逃在 前村爹娘家里,随着众人也来看虎,认得李逵的模样,慌忙来家对爹娘说道:“这个杀虎的黑大汉, 便是杀我老公,烧了我屋的。他叫做梁山泊黑旋风。”爹娘听得,连忙来报知里正。里正听了道:“ 他既是黑旋风时,正是岭后百丈村打死了人的李逵。逃走在江州,又做出事来,行移到本县原籍追捉 。如今官司出三千贯赏钱拿他。他走在这里!”暗地使人去请得曹太公到来商议。 见今官司着落拿他。”曹太公道:“你们要打听得仔细。倘不是时,倒惹得不好。若真个是时,却不 妨,要拿他时也容易。只怕不是他时难。”里正道:“见有李鬼的老婆认得他。曾来李鬼家做饭,杀 了李鬼。”曹太公道:“既是如此,我们且只顾置酒请他,问他今番杀了大虫,还是要去县里请功, 还是要村里讨赏。若还他不肯去县里请功时,便是黑旋风了,着人轮换把盏,灌得醉了,缚在这里, 去报知本县,差都头来取去,万无一失。”众人道:“说得是。”里正与众人商议定了。曹太公回家 来款住李逵,一面且置酒来相待,便道:“适间抛撇,请勿见怪。且请壮士解下腰间腰刀,放过朴刀 ,宽松坐一坐。”李逵道:“好,好。我的腰刀已搠在雌虎肚里了,只有刀鞘在这里。若开剥时,可 讨来还我。”曹太公道:“壮士放心。我这里有的是好刀,相送一把与壮士悬带。” 众多大户并里正猎户人等,轮番把盏,大碗大盅只顾劝李逵。曹太公又请问道:“不知壮士要将这虎 解官请功,只是在这里讨些发?”李逵道:“我是过往客人,忙些个。偶然杀了这窝猛虎,不须去县 课请功。只此有些发便罢;若无,我也去了。”曹太公道:“如何敢轻慢了壮士!少刻村中剑取盘缠 相送。我这里自解虎到县里去。”李逵道:“布衫先借一领与我换了盖。”曹太公道:“有,有。” 当时便取一领青布衲袄,就与李逵换了身上的血污衣裳。只见门前鼓响笛鸣,都将酒来与李逵把盏作 庆,一杯冷,一杯热。李逵不知是计,只顾开怀畅饮,全不记宋江分付的言语。不两个时辰,把李逵 灌得酩酊大醉,立脚不住。众人扶到后堂空屋下,放翻在一条板凳上;就取两条绳子;连板凳绑住了 ;便叫里正带人飞也似去县里报知,就引李鬼老婆去做原告,补了一张状子。 走了!”原告人并猎户答应道:“见缚在本乡曹大户家。为是无人禁得他,诚恐有失,路上走了,不 敢解来。”知县随即叫唤本县都头李云上厅来分付道:“沂岭下曹大户庄上拿住黑旋风李逵。你可多 带人去,密地解来。休要哄动村坊,被他走了。”李都头领了台旨,下厅来,点起三十个老郎士兵, 各带了器械,便奔沂岭村中来。这沂水县是个小去处,如何掩饰得过。 ,听得了这个消息,慌忙来后面对兄弟朱富说道:“这黑又做出事来了!如何解救?宋公明特为他诚 恐有失,差我来打听消息。如今他拿了,我若不救得他时,怎的回寨去见哥哥?似此似此怎生是好! ”朱富道:“大哥,且不要慌。这李都头一身好本事,有三五十人近他不得。我和你只两个同心合意 ,如何敢近傍他?只可智取,不可力敌。李云日常时最是爱我,常常教我使些器械。我却有个道理对 他,只是在这里安不得身了。今晚煮三二十斤肉,将十数瓶酒,把肉大块切了,将些蒙汗药拌在里面 ,我两个五更带数个火家,挑着去半路里僻静等候,他解来时,只做与他酒贺喜,将众人都麻翻了, 放李逵,如何?” 终久醒得快。还有件事。倘或日后得知,须在此安身不得。”朱贵道:“兄弟,你在这里卖酒也不济 事。不如带领老小,跟我上山,一发入了伙。论秤分金银,换套穿衣服,却不快活?今夜便叫两个火 家,觅了辆车儿,先送妻子和细软行李起身,约在十里牌等候,都去上山。我如今包里内带得一包蒙 汗药在这里;李云不会酒时,肉里多糁些,逼着他多些,也麻倒了。救得李逵,同上山去,有何不可 ?”朱富道:“哥哥说得是。”便叫人去觅下一辆车儿,打拴了三五个包箱,在车儿上;家中物都弃 了;叫浑家和儿女上了车子,分付两个火家跟着车子,只顾先去。且说朱贵,朱富当夜煮熟了肉,切 做大块,将药来拌了,连酒装做两担,带了二三十个空碗;又有苦干菜蔬,也把药来拌了;恐有不肉 的,也教他着手。 天明,远远地只听得敲着锣响,朱贵接到路口。且说那三十来个士兵自村里吃了半夜酒;四更前后, 把李逵背剪绑了解将来。后面李都头坐在马上。看看来到前面,朱富便向前拦住,叫道:“师父且喜 ,小弟将来接力。”桶内舀一酒来,斟一大锺,上劝李云。朱贵托着肉来,火家捧过果盒。李云见了 ,慌忙下马,跳向前来,说道:“贤弟,何劳如此远接!”朱富道:“聊表徒弟孝顺之心。”李云接 过酒来,到口不吃。朱富跪下道:“小弟已知师不饮酒,今日这个喜酒也饮半盏儿,“李云推却不过 ,略呷了两口。朱富便道:“师父不饮酒须请些肉。”李云道:“夜间已饱,吃不得了。”朱富道: “师父行了许多路,肚里也了。虽不中,胡乱请些,以免小弟之羞。”拣两块好的递将过来。 客众人都来酒。这夥男女那里顾个冷,热,好,不好。酒肉到口,只顾;正如这风卷残云,落花流水 ,一齐上来抢着了。李逵光着眼,看了朱贵兄弟两个,已知用计,故意道:“你们也请我吃些!”朱 贵喝道:“你是歹人,有酒肉与你!这般杀才,快闭了口!”李云看着士兵,喝叫快走,只见一个个 都面觑,走动不得,口颤脚麻,都跌倒了。李云急叫:“中了计了!”恰待向前,不觉自家也头重脚 轻晕倒了,软做一堆,睡在地下。 那看的人。走得快的走了,走得迟的就搠死在地。李逵大叫一声,把那绑缚的麻绳都挣断了;便夺过 一条朴刀来杀李云。朱富慌忙拦住,叫道:“不要无礼!他是我的师父,为人最好。你只顾先走。” 李逵应道:“不杀得曹太公老驴,如何出得这口气!”李逵赶上,手起一朴刀,先搠死曹太公并李鬼 的老婆;续后里正也杀了;性起来,把猎户排头儿一味价搠将去。那三十来个士兵都被搠死了。这看 的人和众庄客只恨爹娘少生两只脚,都住深野路逃命去了。 兵身上剥了两件衣服穿上。三个人提着朴刀,便要从小路里走。朱富道:“不好,是我送了师父性命 !他醒时,如何见得知县?必然赶来。你两个先行,我等他一等。我想他日前教我的恩义,且是为人 忠直,等他赶来,就请他一发上山入伙,也是我的恩义,免得教回县去苦。”朱贵道:“兄弟,你也 见得是。我便先去跟了车子行,留李逵在路傍帮你等他。若是他不赶来时,你们两个休执等他。”朱 富道:“这是自然了。”当下朱贵前行去了。只说朱贵和李逵坐在路傍边等候。果然不到一个时辰, 只见李云挺着一条木刀,飞也似赶来,大叫道:“强贼休走!”李逵见他来得凶,跳起身,挺着朴刀 来斗李云,恐伤朱富。正是有分教;梁山泊内添双虎,聚义厅前庆四人。毕竟黑旋风斗青眼虎,二人 胜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三回锦豹子小径逢戴宗病关索长街遇石秀 第四十三回 话说当时李逵挺着朴刀来斗李云。两个就官路旁边了斗了五七合,不分胜败。朱富便把朴刀去中间隔 开,叫道:“且不要。都听我说。”二人都住了手。朱富道:“师父听说:小弟多蒙错爱,指教棒, 非不感恩;只是我哥哥朱贵现在梁山泊做了头领,今奉及时雨宋公明将令,着他来照管李大哥。不争 被你拿了解官,教我哥哥如何回去见得宋公明?因此做下这场手段。李大哥乘势要坏师父,是小弟不 肯容他下手,只杀了这些士兵。我们本待去得远了,猜道师父回去不得;必来赶我;小弟又想师父日 常恩念,特地在此相等。师父,你是个精细的人,有甚不省得?如今杀害了多少人生命,又走了黑旋 风,你怎生回去见得知县?你若回去时,定官司,又无人来相救;不如今日和我们一同上山,投奔宋 公明入了伙。未知尊意如何?”李云寻思了半向便道:“贤弟,只怕他那里不肯收留我。”朱富笑道 :“师父,你如何不知山东及时雨大名,专一招贤纳士,结识天下好汉?”李云听了,叹口气,道: “闪得我有家难奔,有国难投!-只喜得我并无妻小,不怕官司拿了。 无家当。当下三人合作一处,来赶车子。半路上朱贵接见了,大喜。四筹好汉跟了车仗便行,于路无 话。看看相近梁山泊,路上又迎着马麟、郑大筹。都相见了,说道:“晁,宋二头领又差我两个下山 来探听你消息;今既见了,我两个先去回报。” 云拜见晁,宋二头领,相见众好汉,说道:“此人是沂水县都头;姓李,名云,绰号青眼虎。”次后 朱贵引朱富参拜众位,说道:“这是舍弟朱富,绰号笑面虎。”都相见了。李逵拜了宋江,给还了两 把板斧,取娘至沂岭,被虎了,因此杀了四虎说罢,流下泪来。又诉说假李逵剪径被杀一事,众人大 笑。晁二宋大笑道:“被你杀了四猛虎,今日山寨里添得两个活虎,正直作庆。” “近来山寨十分兴旺,感得四方豪杰望风而来,皆是晁、宋二兄之德,亦众弟兄之福也。虽然如此, 还令朱贵仍复掌管山东酒店,替回石勇、侯健。朱富老少另拨一所房舍住居。日今山寨事业大了,非 同旧日;可再设三处酒馆,专一探听吉凶事情,往来义士上山。如若朝廷调遣官兵捕盗,可以报知, 如何进兵,好做准备。可令童威,童弟兄带领十数个火伴那里开店。令李立带十数个火家去南边那里 开店。令石勇也带十来个伴当去北山那里开店。仍复都要设立水亭、号箭,接应船只。但有缓急事情 ,飞捷报来。 监上,掘港汊,修水路,开河道,整理宛子城垣,修山前大路。他原是庄户出身,修理久惯。令蒋敬 掌管库藏仓廒,支出纳入;积万累千,书算帐目。令萧让设置寨中寨外,山上山下,三关把隘许多行 移关防文约,大小头领号数。烦令金大坚刊造雕刻一应兵符印、信牌面等项。令侯健管造衣袍铠甲、 五方旗号等件。令李云监造梁山泊一应房室厅堂。令马麟监管修造大小战船。令宋万,白胜去金沙滩 下寨。令王矮虎,郑天寿去鸭嘴滩下寨。令穆春,朱富管收山寨钱粮。吕方,郭盛于聚义厅两边耳房 安歇。令宋清专管筵宴。” 都教习驾船赴水,船上杀,也不在话下。忽一日,宋江与晁盖,吴学究并众人闲话道:“我等弟兄众 位今日共聚大义,只有公孙一清不见回还。我想他回蓟江探母,参师,期约百日便回;今经日久,不 知信息,莫非昧信不来?可烦戴宗兄弟与我去走一遭,探听他虚实下落,如何不来。”戴宗愿往。 了梁山泊,取路望蓟州来。把四个甲马拴在腿上作起“神行法“来,于路些素茶素食。在路行了三日 ,来到沂水县界,只闻人说道:“前日走了黑旋风,伤了好些人,连累了都头李云,不知去向,至今 无获处。”戴宗听了冷笑。当日正行之次,只见远远地转过一个来,手里提着一根浑铁笔管。那人看 见戴宗走得快,便立住了脚,叫一声“神行太保。”戴宗听得,回过脸来定眼看时,见山坡下小径边 立着一个大汉,生得头圆耳大,鼻直口方,眉秀目疏,腰细膀阔。戴宗连忙回转身来,问道:“壮士 ,素不曾拜识,如何呼唤贱名?”那汉慌忙答道:“足下果是神行太保?”撇了,便拜倒在地。 在绿林丛中安身,江湖上都叫小弟做锦豹子杨林。数月之前,路上酒肆里遇见公孙胜先生,同在店中 酒相会,备说梁山泊晁,宋二公招贤纳士,如此义气,写下一封书,教小弟自来投大寨入伙;只是不 敢轻易擅进。公孙先生又说:'李家道口旧有朱贵开酒店在彼,招引上山入伙的人。山寨中亦有一个 招贤飞报头领,唤做神行太保戴院长,日行八百里路。'今见兄长行步非常,因此唤一声看,不想果 是仁兄。正是天幸,无心得遇!”戴宗道:“小可特为公孙胜先生回蓟州去,杳无音信,今奉晁,宋 二公将令,差遣来蓟州探听消息,寻取公孙胜还寨;不期却遇足下。” ”戴宗道:“若得足下作伴,实是万幸。寻得公孙先生见了,一同回梁山泊未迟。”杨林见说了,大 喜,就邀住戴宗,结拜为兄。戴宗收了甲马,两个缓缓而行,到晚就投村店歇了。杨林置酒请戴宗。 戴宗道:“我使'神行法,'不敢食荤。”两个只买些素馔相待。过了一夜,次日早起,打火了早饭, 收拾动身。杨林便问道:“兄长使'神火法'走路,小弟如何赶得上?只怕同行不得。”戴宗笑道:“ 我的'神行法'也带得人同行。我把两个甲马拴在你腿上,作起法来,也和我一般走得快,要行便行, 要住便住。不然,你如何赶得我走!”杨林道:“只恐小弟是凡胎浊骨,比不得兄长神礼。” 个甲马替杨林缚在腿上,戴宗也只缚了两个。作用了“神行法“吹口气在上面,两个轻轻地走了去, 要紧要慢,都随着戴宗行。两个于路间些江湖上的事;虽只缓缓而行,正不知走了多少路。两个行到 已牌时分,前面来到一个去处:四围都是高山,中间一条驿路。杨林却自认行,便对戴宗说道:“哥 哥,此间地名唤做饮马川。前面兀那高山里常常有大伙在内,近日不知如何。因为山势秀丽,水峰环 ,以此唤做饮马川。”两个正来到山边过,只听得忽地一声锣响,战鼓乱鸣,走出一二百小喽罗,拦 住去路。当先拥着两筹好汉,各挺一条朴刀,大喝道:“行人须住脚!你两个是甚么鸟人?那里去的 ?会事的快把买路钱来,饶你两个性命!”杨林笑道:“哥哥,你看我结果那呆鸟!”捻着笔管,抢 将入去。那两个好汉见他来得凶,走近前来看了,上首的那个便叫道:“且不要动手!”道:“兀的 不是杨林哥哥么?”杨林住了,认得。上首那个大汉提着军器向前剪拂了,便唤下首这个长汉都来施 礼罢。杨林请过戴宗,说道:“兄长且来和这两个弟兄相见。”戴宗问道:“这两个壮士是谁?如何 认得贤弟?”杨林便道:“这个认得小弟的好汉,他原是盖天军襄阳府人氏,姓邓,名飞;为他双睛 红赤,江湖上人都唤他做火眼猊,能使一条铁链,心皆近他不得。多曾合伙。一别五年,不曾见面。 谁想今日在这里相遇着。”邓飞便问道:“杨林哥哥,这位兄长是谁?必不是等闲人也。”杨林道: “我这仁兄是梁山泊好汉中神行太保戴宗的便是。”邓飞听了,道:“莫不是江州的戴院长,能行八 百里路程的?”戴宗答道:“小可便是。” 汉贵姓大名?”邓飞道:“我这兄弟姓孟,名康,祖贯是真州人氏,善造大小船只。原因押送花石纲 ,要造大船,嗔怪这提调官催并责罚,他把本官一时杀了,弃家逃走在江湖上绿林中安身,已得年久 。因他长大白净,人都见他一身好肉体,起他一个绰号,叫他做玉幡竿孟康。”戴宗见说大喜。四筹 好汉说话间,杨林问道:“二位兄弟在此聚义几时了?”邓飞道:“不瞒兄长说,也有一年多了。只 半载前,在这遇着一个哥哥,姓裴,名宣,祖贯是京兆府人氏。原是本府六案孔目山身,极好刀笔。 为人忠直聪明,分毫不肯苟且,本处人都称他铁面孔目。亦会拈使棒,舞剑轮刀,智勇足备。为因朝 廷除将一员贪滥知府到来,把他寻事,刺配沙门岛,从我这里经过,被我们杀了防送公人,救了他在 此安身,聚集得一二百人。这裴宣使得好双剑,让他年长,现在山寨中为主,烦请二位义士同往小寨 相会片时。”便叫小喽罗牵过马来。 寨降阶而接。戴宗,杨林看裴宣时,果然好表人物,生得面白肥胖,四平八稳。心中暗喜。当下裴宣 邀请二位义士到聚义厅上,俱各讲礼罢,相请戴宗正面坐了;次是杨林,裴宣,邓飞,孟康五筹好汉 。宾主相待,坐定筵宴。当日大吹大擂饮酒。戴宗在筵上说起晁、宋二人如何招贤纳士,结识天下四 方豪杰,待人接物,一团和气仗义疏财;许多好处众好汉如何同心协力;八百里梁山泊如何广阔;中 间宛子城如何雄壮;四下里如何都是茫茫烟火;如何许多军马,不愁官兵来捉,只管把言语说他三个 。裴宣回道:“小弟也有这个山寨,也有三百来匹马,财赋也有十余辆车子,粮食草料不算,也有三 五百孩儿们大寨入伙也有微力可效未知尊意若何?”戴宗大喜道:“晁,宋二公待人接物,并无异心 。;倘若二兄不弃微贱时,引荐于更得诸公相助,如锦上添花。若果有此心,可便收拾下行李,待小 可和杨林去苏州见了公孙胜先生同来,那时一同扮做官军,星夜前往。” 沓水匝,真乃隐秀!你等二位如何来得到此?”邓飞道:“原是几个不成材小们在这里屯扎,后被我 两个来夺了这个去处。”众皆大笑,五筹好汉得大醉。裴宣起身舞剑助酒。戴宗称赞不已。至晚便留 到寨内安歇。次日,三位好汉苦留戴宗定要和杨林下山。不住,相送到山下作别,自回寨里收拾行装 ,整理动身,不在话下。且说戴宗和杨林离了饮马川山寨,在路晓行夜住,早来到蓟州城外,投个客 店安歇了。杨林便道:“哥哥,我想公孙胜先生是个学道人,必在山间林下,不住城里。”戴宗道: “说得是。”当时二人先去城外一到处询问公孙胜先生下落消息,并无一个人晓得他。住了一日,次 早起来,又去远近村坊街市访问人时,亦无一个认得,两个又回店中歇了。 道:“不认得。敢不是城中人,只怕是外县名山大刹居住。”杨林正行到一个大街,只见远远地一派 鼓乐迎将一个人来。戴宗,杨林立在街上看时,前面两个小牢子,一个着许多礼物花红,一个捧着若 干缎子采绘之物,后面青罗伞下罩着一个押狱刽子。那人生得好表人物,露出蓝靛般一身花绣,两眉 入鬓,凤眼朝天,淡黄面皮,细细有几根髭髯。那人祖贯是河南人氏,姓杨名雄;因跟一个叔伯哥哥 来蓟州做知府,一向流落在此;续后一个新任知府认得他,因此就参他做两院押狱兼充市曹行刑刽子 。因为他一身好武艺,面貌微黄,以此人都称他做病关索杨雄。当时杨雄在中间走着,背后一个小牢 子擎着鬼头靶法刀。原来去市心里决刑了回来,众相识与他挂红贺喜,送回家去,正从戴宗,杨林面 前迎将过来。一簇人在路口拦住了把盏。只见侧首小路里又撞出七八个军汉来,为头的一个叫做踢杀 羊张保。这汉是蓟州守御池的军汉,带着这几个都是城里城外时常讨闲钱使的落户汉子,官司累次奈 何他不改;为见杨雄原是外乡人来蓟州,有人惧怕他,因此不怯气。 把盏,那张保拨开众人,钻过面前,叫道:“节级拜揖。”杨雄道:“大哥,来酒。”张保道:“我 不要酒;我特来问你借百十贯钱使用。”杨雄道:“虽是我认得大哥,不曾钱财相交,如何问我借钱 ?”张保道:“你今日诈得百姓许多财物,如何不借我些?”杨雄应道:“这都是别人与我做好看的 ,怎么是诈得百姓的?你来放刁!我与你军有司,各无统属!”张保不应,便叫众人向前一哄,先把 花红缎子都抢了去。杨雄叫道:“这们无礼!”待向前打那抢物事的人被张保劈胸带住,背后又是两 个来拖住了手。那几个都动起手来,小牢子们各自回避了。杨雄,被张保并两个军汉逼住了,施展不 得,只得忍气,解拆不开。 下了担,分开众人,前来劝道:“你们因甚打这节级?”那张保睁起眼来,喝道:“你这打脊饿不死 冻不杀的乞丐,敢来多管!”那大汉大怒,性发起来,将张保劈头只一提,一交颠翻在地。那几个破 落户见了,待要来劝手,早被那大汉一拳一个,都打的东倒西歪。杨雄方脱得身,把出本事来施展; 一对拳头撺梭相似,那几个破落户都打翻在地。张保见不是头,爬将起来,一直走了。杨雄忿怒,大 踏步赶将去。张保跟着抢包袱的走。杨雄在后面追着,赶转一条巷内去了。那大汉兀自不歇手,在路 口寻人打。戴宗,杨林看了。暗暗喝采,道:“端的是好汉!真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便向前 邀住,动道:“好汉,看我二人薄面,且罢休了。”两个把他扶劝到一个巷内。 “感蒙二位大哥解救了小人之祸。”戴宗道:“我兄弟两个也是外乡人,因见壮士仗义之心,只恐一 时拳手太重,误伤人命,特地做这个出场。请壮士酌三杯,到此相会,结义则个。”那大汉道:“多 得二位仁兄解拆小人这场;又蒙赐酒相待,实是不当。”杨林便道:“四海之内,皆是兄弟,怎如此 说?且请坐。”戴宗相让。那汉那里肯僭上。戴宗,杨林一带坐了。那汉坐在对席。叫过酒保,杨林 身边取出一两银子来,把与酒保,道:“不必来问。但有下饭,只顾买来与我们了,一发总算。”酒 保接了银子去,一面铺下菜蔬果品按酒之类。 陵建康府人氏,自小学得些棒在身,一生执意,路见不平,便要去相助,人都呼小弟作拚命三郎。因 随叔父来外乡贩卖羊马,不想叔父半途亡故,消折了本钱,还乡不得,流落在此蓟州,卖柴度日。既 蒙拜识,当以实告。”戴宗道:“小可两个因来此间干事,得遇壮士如此豪杰。流落在此卖柴,怎能 彀发迹?不若挺身江湖上去做个下半世快乐也好。”石秀道:“小人只会使些棒,别无甚本事,如何 能彀发达快活!”戴宗道:“这般时节不得真!一者朝廷不明,二乃奸臣闭塞。小可一个薄识,因一 口气,去投奔了梁山泊宋公明入伙,如今论秤分金钱,换套穿衣服,等朝廷招安了,早晚都做个官人 。”石秀叹口气道:“小人便要去也无门路可进!”戴宗道:“壮士若肯去时,小可当以相荐。”石 秀道:“小人不敢拜问二位官人贵姓?”戴宗道:“小可姓戴,名宗,兄弟姓杨,名林。”石秀道: “江湖上听得说江州神行太保,莫非正是足下?”戴宗道:“小可便是。”叫杨林身边包袱内取一锭 十两银子,送与石秀做本钱。石秀不敢取受,再三谦让,方收了,知道他是梁山泊神行太保。正欲诉 说些心腹之话,投托入伙,只听得外面有人寻问入来。 秀起身迎住,道:“节级,那里去来?”杨雄便道:“大哥,何处不寻你,在这里饮酒。我一时被那 封住了手,施展不得,多蒙足下气力救了我这场便宜。一时间只顾赶了那,去夺他包袱,撇了足下。 这伙兄弟听得我打,都来相助,依还夺得抢去的花红缎疋回来,只寻足下不见。有人说道:'两个客 人劝他去酒店里酒。'因此知得,特地寻将来。”石秀道:“是两个外乡客人邀在这里酌三杯,说些 闲话,不知节级呼唤。”杨雄大喜,便问道:“足下高姓大名?贵乡何处?因何在此?”石秀答道: “小人姓石,名秀,祖贯是金陵建康府人氏;平生执性,路见不平,便要去舍命相护,以此都唤小人 做拚命三郎。因随叔父来此地贩卖羊马,不期叔父半途亡故,消折了本钱,流落在此蓟州,卖柴度日 。”杨雄又问:“和足下一处饮酒的客人何处去了?”石秀道:“他两个见节级带人进来,只道相闹 ,以此去了。”杨雄道:“恁地便唤酒保取两酒来,大碗叫众人一家三碗,了先去,明日得来相会。 ”众人都了酒,自各散了。杨雄便道:“石家三郎,你休见外。想你此间必无亲眷,我今日就结义你 做个弟兄,如何?”石秀见说,大喜,便说道:“不敢动问节级贵庚?”杨雄道:“我今年二十九岁 。”石秀道:“小弟今年二十八岁;就请节级坐,受小弟拜为哥哥。”石秀拜了四拜。杨雄大喜,便 叫酒保安排饮馔酒果来,” 。杨雄见了,起身道:“泰山来做甚么?”潘公道:“我听得你和人打,特地寻将来。”杨雄道:“ 多谢这个兄弟救护了我,打得张保那见影也害怕。我如今就认义了石家兄弟做我兄弟。”潘公道:“ 好,好。且叫这几个弟兄碗酒了去。”杨雄便叫酒保讨酒来。每人三碗了去。便叫潘公中间坐了,杨 雄对席上首,石秀下首。 帮,也不枉了!公门中出入,谁敢欺负他!叔叔原曾做甚买卖道路?”石秀道:“先父原是操刀屠户 。”潘公道:“叔叔曾省得宰牲口的勾当么?”石秀笑道:“自小屠家饭,如何不省得宰杀牲口。” 潘公道:“老汉原是屠户出身,只因年老做不得了;只有这个女婿,他又自一身入官府差遣,因此撇 下这行衣饭。”三人酒至半酣,计算酒钱。石秀将这担柴也都准折了。 甚叔叔?”杨雄道:“你且休问,先出来相见。”布起处,走出那个妇人来。原来那妇人是七月七日 生的,因此,小字唤做巧云。先嫁了一个吏员,-是蓟州人,唤做王押司。-两年前身故了,方晚嫁 得杨雄,未及一人夫妻。石秀见那妇人出来,慌忙向前施礼,道:“嫂嫂,请坐。”石秀便拜。那妇 人道:“奴家年轻,如何敢受礼!”杨雄道:“这个是我今日新认义的兄弟。你是嫂嫂,可受半礼。 ”当下石秀推金山,倒玉柱,拜了四拜。那妇人还了两礼,请入来里面坐地,收拾一间空房,教叔叔 安歇。话休絮烦。 林杨雄家里安放了。说戴宗,杨林自酒店里看见那伙做公的人来寻访石秀,闹闹里两个自走了,回到 城外客店中歇了。次日又去寻问公孙胜。两日绝无人认得,又不知他下落住处。两个商量了且回去。 当日收拾了行李,便起身离了蓟州,自投饮马川来,和裴宣,邓飞,孟康一行人马扮作官军,星夜望 梁山泊来。戴宗要见他功劳,纠合得许多人马上山,山上自做庆贺筵席,不在话下再说这杨雄的丈人 潘公自和石秀商量要开屠宰作坊。潘公道:“我家后门头是一条断路小巷。有一间空房在后面。那里 井水又便,可做作坊,就教叔叔做房在里面,又好照管。”石秀见了,也喜端的便益。潘公再寻了个 旧时熟识副手,只央叔叔掌管帐目。石秀应承了,叫了副手,便把大青大绿点起肉案子,水盆,砧头 ;打磨了许多刀仗;整顿了肉案;打并人作坊猪圈;赶上十数个肥猪;选个吉日开张肉。众邻舍亲戚 都来挂红贺喜,了一两日酒。杨雄一家得石秀开了店,都欢喜,自此无话。一向潘公,石秀自做买卖 。不觉光阴迅速,又早过了两个月有余,时值秋残冬到。石秀里里外外身上都换了新衣穿着。石秀一 日早起五更,出外县买猪,三日了,方回家来,只见店不开;到家里看时,肉店砧头也都收过了。刀 仗家伙亦藏过了。石秀是个精细的人,看在肚里,便省得了,自心忖道:“常言'人无千日好,花无 百日红。'哥哥自出外去当官,不管家事,必是嫂嫂见我做了这衣裳,一定背我有话说。又见我两日 不回,必然有人搬口弄舌。想是疑心,不做买卖。我休等他言语出来,我自先辞了回乡去休。 一本清帐,从后面入来。潘公已安排下些素酒食,请石秀坐定酒。潘公道:“叔叔,远出劳心,自赶 猪来辛苦。”石秀道:“丈人,礼当。且收过了这本明白帐目。若上面有半点私心,天地诛灭!”潘 公道:“叔叔,何故出此言?并不曾有个甚事。”石秀道:“小离乡五七年了,今欲要回家去走一遭 ,特地交还帐目。今晚辞了哥哥,明早便行。”潘公听了,大笑起来,道:“叔叔,差矣。你且住, 听老汉说。”那老子言无数句,话不一席,有分教;报仇壮士提三尺,破戒沙门丧九泉。毕竟潘公说 出甚言语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四回杨雄醉骂潘巧云石秀智杀裴如海 第四十四回 话说石秀回来,见收过店面,便要辞别出门。潘公说道:“叔叔且住。老汉已知叔叔的意了:叔叔两 夜不曾回家,今日回家,见收拾过了家伙什物,叔叔一定心里只道不开店了,因此要去。休说恁地好 买卖;便不开店时,也养叔叔在家。不瞒叔叔说,我这小女先嫁得本府一个王押司,不幸没了,今得 二周年,做些功果与他,因此歇了两日买卖。明日请下报恩寺僧人来做功德,就要央叔叔管待则个。 老汉年纪高大,熬不得夜,因此一发和叔叔说和。”石秀道:“既然丈人恁地时,小人再纳定性过几 时。”潘公道:“叔叔,今后并不要疑心,只顾随分且过。”当时了几杯酒并些素食,收过不提。 杨雄在外边回家来,分付石秀道:“贤弟,我今夜恨当牢,不得前来,凡事央你支持则个。”石秀道 :“哥哥放心自去,自然兄弟替你料理。”杨雄去了。石秀自在门前管。此时甫得清清天亮,只见一 个年纪小的和尚揭起子入来,深深地与石秀打个问讯。石秀答礼道:“师父少坐。”随背后一个道人 挑两个盒子入来。石秀便叫:“丈人,有个师父在这里。”潘公听得,从里面出来。那小和尚便道: “干爷,如何一向不到敝寺?”老子道:“便是开了这些店面,没工夫出来。”那和尚便道:“押司 周年,无甚罕物相送,些少挂,几包京枣。”老子道:“阿也!甚么道理教师父坏钞?”教:“叔叔 ,收过了。”石秀自搬入去,叫点茶出来,门前请和尚。 一个和尚叫丈人做干爷的-送来。”那妇人便笑道:“是师兄海黎裴如海。一个老实的和尚。他是裴 家绒线铺里小官人,出家在报恩寺中。因他师父是家里门徒,结拜我父做干爷,长奴两岁,因此上, 叫他做师兄。他法名叫做海公,叔叔,晚间你只听他请佛念经,有这般好声音。”石秀道:“原来恁 地。”自肚里已瞧科一分了。那妇人便下楼来见和尚。石秀背叉着手,随后跟出来,布里张看。只见 妇人出到外面,那和尚便起身向前来,合掌深深的打个问讯。那妇人便道:“甚么道理教师兄坏钞? ”和尚道:“贤妹,些少微物,不足挂齿。”那妇人道:“师兄何故这般说?出家人的物事,怎的消 受得!”和尚道:“敝寺新造水陆堂了,要来请贤妹随喜,只恐节级见怪。”那妇人道:“家下拙夫 也不恁地计较。我娘死时,亦曾许下血盆愿心,早晚也要来寺里相烦还了。”和尚道:“这是自家的 事,如何恁地说。但是分付如海的事,小僧便去办来。”那妇人道:“师兄多与我娘念几经便好。” 只见里面丫捧出茶来。那妇人拿起一盏茶来,把袖子去茶锺口边抹一杯,双手递与和尚。 “色胆如天。”不防石秀在布里一眼张见,早瞧科了二分,道:“'莫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我几 番见那婆娘常常的只顾对我说些风话,我只以亲嫂嫂一般相待。原来这婆娘倒不是个良人!莫教撞在 石秀手里,敢替杨雄做个出场也不见得!”石秀一想,一发有三分瞧科了,便揭起布,撞将出来。那 贼秃连忙放茶,便道:“大郎请坐。”这淫妇便插口道:“这个叔叔便是拙夫新认义的兄弟。”那贼 秃虚心冷气,连忙问道:“大郎,贵乡何处?高姓大名?”石秀道:“我么?姓石,名秀!金陵人氏 !为要闲管替人出力,又叫拚命三郎!我是个卤汉子,礼教不到,和尚休怪!”贼秃连忙道:“不敢 ,不敢。小僧去接众僧来赴道场。”连忙出门去了。那淫妇道:“师兄,早来些个。”那贼秃连忙走 ,更不答应。 行者来点烛烧香,少刻。这贼秃引领众僧都来赴道场。潘公央石秀接着。相待茶汤已罢,打动鼓,歌 咏赞扬。只见这海黎同一个一般年纪小和尚做黎,摇动铃杵,发牒请佛,献斋赞,供诸天护法,监坛 主盟,追荐亡夫王押司早生天界。只见那淫妇乔素梳,来到法坛上,手捉香炉拈香礼佛。那贼秃越逞 精神,摇着铃杵,唱动真言。那一堂和尚见他两个并肩摩椅,这等模样,也都七颠八倒。证盟已毕, 请众和尚里面斋。那贼秃让在众僧背后,转过头来看着这淫妇笑。那淫妇也掩着口笑。两个处处眉来 眼去,以目送情。 致了不安,先入去睡了。少刻,众僧斋罢,都起身行食去了。转过一遭,再入道场。石秀不快,此时 真到六分,只推肚疼,自去睡在板壁后了。那淫妇一点情动,那里顾得防备人看见,便自去支持众僧 ,又打了一回鼓友动事,把些茶食果品煎点。那贼秃着众僧用心看经,请天王拜忏,设浴召亡,参礼 三宝。追荐到三更时分,众僧困倦,那贼秃越逞精神,高声念诵。那淫妇在布下久立,欲炽盛,不觉 情动,便教丫环请海师兄说话。那贼一头念经,一头趋到淫妇前面。这淫妇扯住贼秃袖子,说道:“ 师兄,明日来取功德钱时就对爹爹说血盆愿心一事,不要忘了。” 把头一摇,道:“这个睬他则甚!并不是亲骨肉!”贼秃道:“恁地,小僧放心。”一头说,一头就 袖子里捏那淫妇的手。淫妇假意把布来隔。那贼秃笑了一声,自出去判斛送亡。不想石秀在板壁后假 睡,正瞧得看,已看到七分了。当夜五更道场满散,送佛化纸已了,众僧作谢回去。那淫妇自上楼去 睡了。石秀自寻思了,气道:“哥哥恁的豪杰,恨撞了这个淫妇!”忍了一肚皮鸟气,自去作坊里睡 了。 公家来。那淫妇听得是和尚来了,慌忙下楼,出来迎接着,邀入里面坐地,便叫点茶来。淫妇谢道: “夜来多教师兄劳神,功德钱未曾拜纳。”贼秃道:“不足挂齿;小僧夜来所说血盆忏愿心这一事, 特禀知贤妹:要还时,小僧寺里见在念经,只要写疏一道就是。”淫妇便道:“好,好。”忙叫丫请 父请出来商量。潘公便出来谢道:“老汉打熬不得,夜来甚是有失陪侍。不想石叔叔又肚疼倒了,无 人管待。是休怪,休怪。”贼秃道:“干爷正当自在。”淫妇便道:“我要替娘还了血忏旧愿;师兄 说道:明日寺中做好事,就附搭还了。先教师兄去寺里念经,我和你明日饭罢去寺里,只要证盟忏疏 ,也是了当一头事。”潘公道:“也好。明日只怕买卖紧,柜上无人。”淫妇道:“放着石叔叔在家 照管,怕怎的?”潘公道:“我儿出口为愿,明日只得要去。”淫妇就取些银子做功果钱与贼秃去, “有劳师兄,莫责轻微。 表众僧。来日专等贤妹来证盟。”那妇人直送和尚到门外去了。石秀自在作坊里安歇,起来宰猪赶趁 。是日,杨雄至晚方回,妇人待他了晚饭,洗了手,教潘公对杨雄说道:“我的阿婆临死时,孩儿许 下血盆经忏愿心在这报恩寺中。我明日和孩儿去那里证盟了便回,说与你知道。”杨雄道:“大嫂, 你便自说与我,何妨?”那妇人道:“我对你说,又怕你嗔怪,因此不敢与你说。”当晚无话,各自 歇了。次自歇了。 了香盒,买了纸烛,讨了一乘轿子。石秀自一早晨顾买卖,也不来管他。饭罢,把丫环迎儿也打扮了 。已牌时候,潘公换了一身衣裳,来对石秀道:“相烦叔叔照管门前。老汉和拙女同去还些愿心便回 。”石秀笑道:“小人自当照管。丈人但照管嫂嫂,多烧些好香,早早来。”石秀自肚里已知了。且 说潘公和迎儿跟着轿子,一迳望报恩寺里来。 结拜起,只是眉来眼去送情,示见真实的事。因这一夜道场里,见他十分照有意。期日约定了,那贼 秃磨备剑,整顿精神。已先在山门下伺候;看见轿子到来,喜不自胜,向前迎接。潘公道:“甚是有 劳和尚。”那淫妇人轿来,谢道:'多多有劳师兄。'贼秃道:“不敢,不敢。小僧已和众僧都在水陆 堂上。从五更起来诵经,到如今未曾住歇,只等贤妹来证贤妹来证盟。是多有功德。”把这妇人和老 子引到水陆堂上,已自先安排下香花灯烛之类,有十数个僧人在彼看经。那淫妇都道了万礼,参礼了 三宝。贼秃引到地藏菩萨面前,证盟忏悔。通罢疏头,便化了纸,请众僧自去斋,着徒弟陪侍。那贼 秃请,干爷和贤妹去小僧房里拜茶。一引把这淫妇引到僧房里深处,-预先都准备下了-叫声“师哥 ,茶来。”只见两个侍者捧出茶来,白雪锭器盏内,朱红托子,绝细好茶。罢,放下盏子,“请贤妹 里面坐一坐。”又引到一个小小阁儿里。琴光黑漆春台,挂几幅名人书画,小桌儿上焚一炉妙香。潘 公和女儿一台坐了,贼秃对席,迎儿立在侧边。那淫妇道:“师兄,端的是好个出家人去处,清、幽 、静、乐。”贼秃道:“妹子休笑话;怎生比得贵宅上!”潘公道:“生受了师兄一日,我们回去。 ”那贼秃那里肯,便道:“难得干爷在此,又不是外人。今日斋食已是贤妹做施主,如何不筋面了去 ?师哥,快搬来!”说言未了,却早托两盘进来,都是日常里藏下的希奇果子,异样菜蔬并诸般素馔 之物,排一春台。淫妇便道:“师兄,何必治酒?反来打搅。”贼秃笑道:“不成礼教,微表薄情而 已。”师哥将酒来斟在杯中。贼秃道:“干爷多时不来,试尝这酒。”老儿饮罢道:“好酒!端的味 重!”贼秃道。”前日一个施主家传得此法,做了三五石米,明日送几瓶来与令婿。”老儿道:“甚 么道理!”贼秃又劝道:“无物相酬,贤妹娘子,胡乱告饮一杯。”两个小师哥儿轮番筛酒。迎儿也 劝了几杯。那淫妇道:“酒住,不去了。”贼秃道:“难得娘子到此,再告饮一杯。”潘公叫轿夫入 来,各人与他一杯酒。贼秃道:“干爷不必记挂,小僧都分付了,已着道人邀在外面,自有坐处酒面 。干爷放心,且请开怀多饮几杯,” 道:“且扶干爷去上睡一睡。”和尚叫两个师哥,只一扶,把这老儿搀在一个冷净房里去睡了。这里 和尚自劝道:“娘子,开怀再饮一杯。”那淫妇一者有心,二来酒入情怀,不觉有些朦朦胧胧上来, 口里嘈道:“师兄,你只顾央我酒做甚么?”贼秃低低告道:“只是敬重娘子。”淫妇便道:“我酒 是罢了贼秃道:“请娘子去小僧房里看佛牙。”淫妇便道:“我正要看佛牙了来。”这贼秃把那淫妇 一引,引到一处楼上,是那贼秃的卧房,设得十分整齐。淫妇看了先自五分欢喜,便道:“你端的好 个卧房,干干净净!”贼秃笑道:“只是少一个娘子。”那淫妇也笑道:“你便讨一个不得?”贼秃 道:“那里得这般施主?”淫妇道:“你且教我看佛牙则个。”贼秃道:“你叫迎儿下去了,我便取 出来。”淫妇便道:“迎儿,你且下去,看老爷醒也未。”迎儿自下得楼来,去看潘公。贼秃把楼门 关上。淫妇笑道:“师兄,你关我在这里怎的?”这贼秃淫心荡漾,向前搂住那淫妇,道:“我把娘 子十分爱慕,我为你下了两年心路;今日难得娘子到此,这个机会作成小僧则个!”淫妇道:“我的 老公不是好惹的,你要骗我。倘若他得知,不饶你!”贼秃跪下道:“只是娘子可怜见小僧则个!” 那淫妇张着手,说道:“和尚家,倒会缠人!我老大耳刮子打你!”贼秃嘻嘻的笑着,说道:“任从 娘子打,只怕娘子闪了手。”那淫妇淫心飞动,便搂起贼秃,道:“我终不成当真打你?”贼秃便抱 住这淫妇,向前卸衣解带,了其心愿。好半日,两个云雨方罢。 时的恩爱快活,不能够终夜欢娱,久后必然害杀小僧。”那淫妇便道:“你且不要慌。我已寻思一条 计了;我家的老公个月到有二十来日当牢上宿;我自买了迎儿,教他每日在后门里伺候,若是夜晚, 他一不在家时,便掇一个香桌儿出来,烧夜香为号,你便入来不妨。只怕五更睡着了,不知省觉,那 里寻得一个报晓的头陀,买他来后门头大敲木鱼,高声叫佛,便好出去。若买得这等一个时,一者得 他外面策望,二乃不叫你失了晓。”贼秃听了这话,大喜道:“妙哉!你只顾如此行。我这里自有个 头陀胡道人。我自分付他来策望便了。”淫妇道:“我不敢留恋长久,恐这们疑忌。我快回去是得。 你只不要误约。”那淫妇连忙再整云鬟,重匀粉面,开,开了楼门,便下楼来,教迎儿叫起潘公,慌 忙便出僧房来。 归家,不在话下。说这贼秃自来寻报晓头陀。本房原有个胡道,今在寺后退居里小庵中过活,诸人都 叫他做胡头陀;每日只是起五更来敲木鱼报晓,劝人念佛;天明时收掠斋饭。贼秃唤他来房中,安排 三杯好酒,相待了他,又取些锒子送与胡道。胡道起身说道:“弟子无功,怎敢受禄?日常又承师父 的恩惠。”贼秃道:“我自看你是个志诚的人,我早晚出些钱,贴买道度牒剃你为僧。这些银子权且 将去买衣服穿着。”原来这贼秃日常时只是教师哥不时送些午斋与胡道;待节下又带挈他去诵经,得 些斋衬钱。胡道感恩不浅,寻思道:“他今日又与我银两,必有用我处;何必等他开口?胡道便道: “师父但有使令小道处,即当向前。”贼秃道:“胡道,你既如此好心说时,我不瞒你:所有潘公的 女儿要和我来往,约定后门首但有香桌儿在外面时,便是教我来。我难去那里踅。若得你先去看探有 无,我可去。又要烦你五更起来,叫人念佛时,可就来那里后门头;看没人,便把木鱼大敲报晓,高 听叫佛,我便出来。”胡便道:“这个有何难哉。”当时应允了。其日,先来潘公后门讨斋饭。只见 迎儿出来说道:“你这道人如何不来前门讨斋饭,在后门里来?”那胡道便念起佛来。里面这淫妇听 得了,便出来问道:“你这人莫不是五更报晓的头陀?”胡道应道:“小道便是五更报晓的头陀,教 人省睡,晚间宜烧些香,佛天欢喜。”那淫妇听了大喜,便叫迎儿去楼上取一串铜钱来施他。这头陀 张得迎儿转背便对淫妇说道:“小道便是海师父心腹之人,特地使我先来探路。”淫妇道:“我已知 道了;今夜晚间你可来看,如有香桌儿在外,你可便报与他则个。”胡道把头来点着。迎儿取将铜钱 来与胡道去了。那淫妇来到楼上,把心腹之事对迎儿说。奴才但得些小便宜,如何不随顺了! 去安排了香桌儿,黄昏时掇在后门外。那妇人闪在傍边伺候。初更左侧,一个人,戴顶头巾,闪将入 来。迎儿一吓,道:“谁?”那人也不答应。这淫妇在侧边伸手便扯去他头巾,露出光顶来,轻轻地 骂一声:“贼秃!倒好见识!”两个抱搂着上楼去了。迎儿自来掇过香桌儿,关上了后门,也自去睡 了。他两个当夜如胶似漆,如糖似蜜,如酥似髓,如鱼似水,快活淫戏了一夜。正好睡哩,只听得咯 咯地木鱼响,高声念佛,贼秃和淫妇一齐惊觉。那贼秃披衣起来,道:“我去也。今晚再相会。”淫 妇道:“今后但有香桌儿在后门外,你便不可负约。如无香桌儿在后门,你便切不可来。”贼秃下, 淫妇替他戴上头巾。迎儿关了后门,去了。但是杨雄出去当牢上宿,那贼秃便来。家中只有这个老儿 ,未晚先自要睡;迎儿这个丫头已自做了一了;只要瞒着石秀一个。那淫妇淫发起来,那里管顾。这 贼秃又知了妇人的滋味,便似摄了魂魄的一般。这贼秃只待头陀报了,便离寺来。 在坊里歇宿,常有这件事挂心,每日委决不下,又不曾见这贼秃往来。每日五更睡觉,不时跳将起来 料度这件事。只听得报晓头陀直来巷里敲木鱼,高声叫佛。石秀是乖觉的人,早瞧了九分,冷地里, 思量道:“这条巷是条死巷。如何有这头陀,连日来这里敲木鱼叫佛,事有可疑!”当是十一月中旬 之日,五更时分,石秀正睡不着,只听得木鱼敲响,头陀直敲入巷里来,到后门口高声叫道:“普度 众生救苦救难诸佛菩萨!”石秀听得叫的跷蹊,便跳将起来去门缝里张时,只见一个人,戴顶头巾, 从黑影里,闪将出来,和头陀去了;随后便是迎儿关门。石秀瞧到十分,恨道:“哥哥如此豪杰,讨 了这个淫妇!倒被这婆娘瞒过了,做成这等勾当!” 好行至州桥边,正迎见杨雄。杨雄便问道:“兄弟,那里去来?”石秀道:“因讨赊钱,就来寻哥哥 。”杨雄道:“我常为官事忙,并不曾和兄弟快活三杯,且来这里坐一坐。”杨雄把这石秀引到州桥 下一个楼上,拣一处僻静阁儿里,两个坐下,叫酒保取瓶好酒来,安排盘馔海鲜案酒。二人饮过三杯 ,杨雄见石秀只低头寻思。杨雄是个性急人,便问道:“兄弟心中有些不乐,莫不家里有甚言语伤触 你处?”石秀道:“家中也无有甚话。兄弟感承哥哥把做亲骨肉一般看待,有句话,敢说么?”杨雄 道:“兄弟何故今日见外?有的话,但说不妨。”石秀道:“哥哥每日出来,只顾承当官府,不知背 后之事。这嫂嫂不是良人,兄弟已看在眼里多遍了,且未敢说。今日见得仔细,忍不住来寻哥哥,直 言休怪。”杨雄道:“我自无背后怪。你且说是谁?”石秀道:“前者,家里做道场,请那个贼秃海 黎来,嫂嫂便和他眉来眼去,兄弟都看见;第三日又去寺里还血盆忏愿心,两个都带酒归来。我近日 只听得一个头陀直来巷内敲木鱼叫佛,那敲得作怪。今日五更被我起来张时,看见果然是个贼秃,戴 顶头巾,从家里出去。似这等淫妇,要他何用!”杨雄听了大怒道:“这贱人怎敢如此!”石秀道: “哥哥且息怒,今晚都不要提,只和每日一般。明日只推做上宿,三更后再来敲门。那必然从后门先 走,兄弟一把拿来,从哥哥发落。”杨雄道:“兄弟见得是。”石秀又分付道:“哥哥今晚且不可胡 发说话。”杨雄道:“我明日约你便是。”两个再饮了几杯,算还了酒钱,一同下楼来;出得酒肆, 各散了。只见四五个虞候,叫杨雄道:“那里不寻节级!知县相公后花园里坐地,教寻节级来和我们 使棒。快走!快走!”杨雄便分付石秀道:“大官唤我,只得去应答。兄弟,你先回家去。” 。知府看了大喜,叫取酒来,一连赏了十大赏锺。杨雄了,都各散了。众人又请杨雄去酒。至晚,得 大醉,扶将归来。那淫妇见丈夫醉了,谢了众人,自和迎儿搀上楼梯去,明晃晃地点着灯盏。杨雄坐 在上,迎儿去脱靴鞋,淫妇与他除头巾,解巾帻。杨雄见他来除巾帻,一时蓦上心来,自古道:“醉 发醒时言。”指着那淫妇,骂道:“你这贱人!这贼妮子!好歹我要结果了你!”那淫妇了一惊,不 敢回话,且伏侍杨雄睡了。杨雄一头上睡,一头口里恨恨的骂道:“你这贱人!你这淫妇!那厮敢大 虫口里倒!”那淫妇那里敢喘气,直待杨雄睡着。看看到五更,杨雄醉醒了,讨水。那淫妇起来舀碗 水递与杨雄了,桌上残灯尚明。杨雄了水,便问道:“大嫂,你夜来不曾脱衣裳睡?”那淫妇道:“ 你得烂醉了,只怕你要吐,那里敢脱衣裳,只在后倒了一夜。”杨雄道:“我不曾说甚言语?”淫妇 道:“你往常酒性好,但醉了便睡。我夜来只有些儿放不下。”杨雄又问道:“石秀兄弟这几日不曾 和他快活得三杯。你家里也自安排些请他。”那淫妇便不应,自坐在踏上,眼泪汪汪,口里叹气。杨 雄又说道:“大嫂,我夜来醉了,又不曾恼你,做甚么了烦恼?”那淫妇掩着泪眼只不应。杨雄连问 了几声,那淫妇掩着脸假哭。杨雄就踏上,扯起他在床上,务要问他为何烦恼。那淫妇一头哭,一面 口里说道:“我爹娘当初把我嫁王押司,只指望'一竹竿打到底。'谁想半路相抛!今日只为你十分豪 杰,嫁得个好汉,谁想你不与我做主!”杨雄道:“又作怪!谁敢欺负你,我不做主?”那淫妇道: “我本待不说,又怕你看他道儿;欲待说来,又怕你忍气。”杨雄听了,便道:“你且说怎么地来? ”那淫妇道:“我说与你,你不要气苦。自从你认义了这个石秀家来,初时也好,向后看看放出剌来 ,见你不归时,时常看了我,说道:'哥哥今日又不来,嫂嫂自睡,也好冷落。'我只不睬他,不是一 日了。这个且休说。 孕也无?'被我打脱了手。本待要声张起来,又怕邻舍得知,笑话装你的幌子;巴得你归来,又滥泥 也似醉了,又不敢说,我恨不得了他!你兀自来问石秀兄弟怎的!”杨雄听了,心中火起,便骂道: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厮倒来我面前,又说海许多事,说得个'没巴鼻!'眼见得 那慌了,便先来说破,使个见识!”口里恨恨地道:“他又不是我亲兄弟!赶了出去便罢!”杨雄到 天明,下楼来对潘公说道:“牢了的牲口腌了罢,从今日便休要买卖!”一霎时,把柜子和肉案都拆 了。石秀天明正将了肉出来门前开店,只见肉案并柜子都拆翻了。 撺掇,定反说我无礼,教他丈夫收了肉店。我若和他分辩,教杨雄出丑。我且退一步了,别作计较。 ”石秀便去作坊里收拾了包里。杨雄怕他羞辱,也自去了。石秀提了包里,跨了解腕尖刀,来辞潘公 ,道:“小人在宅上打搅了许多时;今日哥哥既是收了铺面,小人告回。帐目已自明明白白,并无分 文来去。如有毫昧心,天诛地灭!”潘公被女婿分付了,也不敢留他,由他自去了。这石秀只在近巷 内寻个客店安歇,赁了一间房住下。石自寻思道:“杨雄与我结义,我若不明白得此事,枉送了他的 性命。他虽一时听信了这妇人说,心中恨我,我也分别不得,务要与他明白了此一事;我如今且去探 听他几时当牢上宿,起个四更,便见分晓。”在店里住了两日,去杨雄门前探听,当晚只见小牢子取 了铺盖出去。石秀道:“今晚必然当牢,我且做些工夫看便了。” 在黑影里张时,好交五更时候;只见那个头陀挟着木鱼,来巷口探头探脑。石秀闪在头陀背后,一只 手扯住头陀,一只手把刀去子上阁着,低声喝道:“你不要挣扎!若高做声便杀了你!你好好实说; 海和尚叫你来怎地?”那头陀道:“好汉!你饶我便说!”石秀道:“你快说!我不杀你!”头陀道 :“海黎和潘公女儿有染,每夜来往,教我只看后门头有香桌儿为号,唤他'入;'五更里教我来敲木 鱼叫佛,唤他'出。'“石秀道:“他如今在那里?”头陀道:“他还在他家里睡觉;我如今敲得木鱼 响,他便出来。”石秀道:“你且借你衣服木鱼与我。”头陀手里先夺了木鱼。头陀把衣服正脱下来 ,被石秀将刀就颈下一勒,杀倒在地,头陀已死了。石秀穿上直掇护膝,一边插了尖刀,把木鱼直敲 入巷里来。那贼秃在上,好听得木鱼咯咯地响,连忙起来披衣下楼。迎儿先来开门,贼秃随后从门里 闪将出来。石秀兀自把木鱼敲响。那和尚悄悄喝道:“只顾敲做甚么!”石秀也不应他,让他走到巷 口,一交放翻,按住,喝道:“不要高做声!高做声便杀了你!只等我剥了衣服便罢!”那贼秃知道 是石秀,那里敢挣扎做声;被石秀都剥了衣裳,赤条条不着不丝。悄悄去屈膝边拔出刀来,三四搠死 了,把刀来放在头陀身边;将了两个衣服,卷做一捆包了,再回客房里,轻轻地开了门进去,悄悄地 关上了,自去睡,不在话下。 。正来到死边过,被绊一交,把那老子一担糕粥倾泼在地下。只见小猴子叫道:“苦也!一个和尚醉 倒在这里!”老子摸得起来,摸了两手腥血,叫声苦,不知高低。几家邻舍听得,都开了门出来,点 火照时,只见遍地都是血粥,两个尸首躺在地上。众邻舍一把拖住老子,要去官司陈告。正是:祸从 天降,灾向地生。毕竟王公怎地脱身,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五回病关索大翠屏山拚命三火烧祝家店 第四十五回 话说当下众邻舍结住王公,直到蓟州府里首告。知府升厅。一行人跪下告道:“这老子挑着一担糕粥 ,泼翻在地下。看时,有两个死在粥里:一个是和尚,一个是头陀。俱各身上无一丝。头陀身边有刀 一把。”老子告道:“老汉每日常卖糕粥糜营生,只是五更出来赶趁。今朝得起早了些个,和这铁头 猴子只顾走,不看下面,一交绊翻,碗碟都打碎了。相公可怜!只见血渌渌的两个死,又一惊!叫起 邻舍来,倒被扯住到官!望相公明镜办察!”知府随即取了供词,行下公文,委当方里甲带了忤作公 人,押了邻舍王公一干公等,下来简验尸首,明白回报。众人登场看检已了,回州禀复知府:“被杀 死僧人系是报恩寺黎裴如海。傍边头陀系是寺后胡道。和尚不穿一丝,身上三四道搠伤致命方死。胡 道身边见有凶刀一把。只见顶上有勒死伤痕一道,系是胡道掣刀搠死和尚,惧罪自行勒死。”知府叫 拘本寺僧,鞫问缘故,俱各不知情繇。知府也没个决断。当案孔目禀道:“眼见得这和尚裸形赤体, 必是和那头陀干甚么不公不法的事,互相杀死,不干王公之事。 府道:“也说得是。”随即发落了一干人等,不在话下。前头巷里那些好事的子弟做成一只曲儿,唱 道:堪笑报恩和尚,撞着前生障;将善男瞒了,信女勾来,要他喜舍肉身,慈悲欢畅。怎极乐观音方 接引,蚤血盆地狱塑来出相?想'色空空色,空色色空,'他全不记多心经上。到如今,徒弟度生回, 连长老盘街巷。若容得头陀,头陀容得,和合多僧,同房共住,未到得无常勾帐。只道目莲救母上西 天,从不见这贼秃为娘身丧!后头巷里也有几个好事的子弟,听得前头巷里唱着,不服气,便也做只 临江仙唱出来赛他,道:淫戒破时招杀报,因缘不爽分毫。本来面目忒蹊跷:一丝真不挂,立地放屠 刀!大和尚今朝圆寂了,小和尚昨夜狂骚。头陀刎颈见相交,为争同穴死,誓愿不相饶。两只曲,条 条巷都唱动了。那妇人听得,目瞪口呆,不敢说,只是肚里暗暗地叫苦。 前日一时间错怪了他。我今日闲些,且去寻他,问他个真实。”正走过州桥前来,只听背后有人叫道 :“哥哥,那里去?”杨雄回过头来,见是石秀,便道:“兄弟,我正没寻你处。”石秀道:“哥哥 ,且来我下处,和你说话。”把杨雄引到客店里小房内,说道:“哥哥,兄弟不说谎么?”杨雄道: “兄弟,你休怪我。是我一时之愚蠢,酒后失言,反被那婆娘猜破了,说兄弟许多不是。我今特来寻 贤弟,负荆请罪。”石秀道:“哥哥,兄弟虽是个不才小人,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如何肯做别样之事 ?怕哥哥日后中了奸计,因此来寻哥哥,有表记教哥哥看。”将出和尚头陀的衣裳。”尽剥在此!” 杨雄看了,心头火起,便道:“兄弟休怪。我今夜碎割了这贱人,出这口恶气!”石秀笑道:“你又 来了!你既是公门中勾当的人,如何不知法度?你又不曾拿得他真奸,如何杀得人?倘或是小弟胡说 时,不错杀了人?”杨雄道:“似此怎生罢休得?”石秀道:“哥哥,只依着兄弟的言语,教你做个 好男子。”杨雄道:“贤弟,你怎地教我做个好男子?”石秀道:“此间东门外有一座翠屏山,好生 僻静。哥哥到明日,只说道:'我多时不曾烧香,我今来和大嫂同去。'把那妇人赚将出来,就带了迎 儿同到山上。小弟先在那里等候着,当头对面,把这是非都对得明白了。哥哥那时写与一纸休书,弃 了这妇人,不是上着?”杨雄道:“兄弟何必说得?你身上清洁,我已知了。都是那妇人说谎!”石 秀道:“不然;我也要哥哥知道他往来真实的事。”杨雄道:“既然兄弟如此高见,必然不差。我明 日准定和那贱人来,你休要误了。”石秀道:“小弟不来时,所言俱是虚谬。” 日,天明起来,对那妇人说道:“我昨夜梦见神人怪我,说有旧愿不曾还得。向日许下东门外岳庙里 那炷香愿,未曾还得。今日我闲些,要去还了。须和你同去。”那妇人道:“你便去还了罢。要我去 何用?”杨雄道:“这心愿是当初说亲时许下的,必须要和你同去。”那妇人道:“既是恁地,我们 早些素饭,烧汤洗浴了去。”杨雄道:“我去买香纸,雇轿子。你便洗浴了,梳头插带了等。我就叫 迎儿也去走一遭。”杨雄又来客店里相约石秀:“饭罢便来,兄弟,休。”石秀道:“哥哥,你若得 来时,只教在半山里下了轿,你三个步行上来。我自在上面一个僻处等你。不要带闲人上来。”杨雄 约了石秀,买了纸烛归来,了早饭。那妇人不知有此事,只顾打扮的整整齐齐。迎儿也插带了。轿夫 扛轿子,早在门前伺候。杨雄道:“泰山看家,我和大嫂烧香了便回。”潘公道:“多烧香。早去早 回。”那妇人上了轿子,迎儿跟着,杨雄也随在后面。出得东门来,杨雄低低分付轿夫道:“与我上 翠屏山去,我自多还你些轿钱。”不到两个时辰,早来到翠屏山上。原来这座翠屏山在蓟州东门外二 十里,都是人家的乱坟;上西一望,尽是青草白杨。并无舍寺院。当下杨雄把妇人到半山,叫轿夫歇 下轿子,拔去管,搭起轿,叫那妇人出轿来。妇人问道:“怎地来这山里?”杨雄道:“你只顾且上 去。轿夫,只在这里等候,不要来,少刻一发打发你酒钱。”轿夫道:“这个不妨,小人只在此间伺 候便了。”杨雄引着那妇人并迎儿,三个人上了四五层山坡,只见石秀坐在上面。那妇人道:“香纸 如何不将来?”杨雄道:“我自先使人将上去了。”那妇人一引,引到一处古墓里。石秀便把包里腰 刀棒都放在树根前来,道:“嫂嫂拜揖。”那妇人连忙应道:“叔叔怎地也在这里?”一头说,一面 肚里吃了一惊。石秀道:“在此专等多时。”杨雄道:“你前日对我说道,叔叔多遍把言语调戏你, 又将手摸着你胸前,问你有孕也未,今日这里无人,你俩个对得明白。”那妇人道:“哎呀!过了的 事,只顾说甚么?” 嫂!嘻!”便打开包里,取出海黎并头陀的衣服来,撤放地下,道:“你认得么?”那妇人看了,飞 红了脸,无言可对。石秀飕地掣出腰刀,便与杨雄说道:“此事只问迎儿!”杨雄便揪过那丫头,跪 在前面,喝道:“你这小贱人,快好好实说!如何在和尚房里入奸,如何约会把香桌儿为号,如何教 陀头来敲木鱼,实对我说,饶你这条性命!但瞒了一句,先把你剁做肉泥!”迎儿叫道:“官人!不 干我事,不要杀我。我说与你。”如何僧房中酒;如何上楼看佛牙;如何赶他下楼看潘公酒醒;第三 日如何头陀来后门化斋饭;如何教我取铜钱布施与他;如何娘子和他约定,但是官人当牢上宿,要我 掇香桌儿放出后门外,便是暗号,头陀来看了去报知和尚;如何海黎扮做俗人,带顶头巾入来,娘子 扯去了露出光头来;如何五更听敲木鱼响,要看开后门放他出去;如何娘子许我一副钏镯,一套衣裳 ,我只得随顺了;如何往来已不止数十遭,后来便杀了,如何又与我几件首饰,教我对官人说石叔叔 把言语调戏一节,“这个我眼里不曾见,因此不敢说。只此是实,并无虚谬。”迎儿说罢,石秀便道 :“哥哥,得知么?我般言语须不是兄弟教他如此说!请哥哥却问嫂嫂备细缘由!”杨雄揪过那妇人 来,喝道:“贼贱人!丫头已都招了,你便一些儿休赖,再把实情对我说,饶你这贱人一条性命!” 那妇人说道:“我的不是了!你看我旧日夫妻之面,饶恕了我这一遍!”石秀道:“哥哥,含糊不得 !须要问嫂嫂一个从头备细原由!”杨雄喝道:“贱人!你快说!”那妇人只得把和尚二年前如何起 意;如何来结拜我父做干爷;做好事日,如何先来下礼;我递茶与他,如何只管看我笑;如何石叔叔 出来了,连忙去了;如何我出去拈香,只管捱近身来;半夜如何到布前我的手,便教我还了愿好;如 何叫我是娘子,骗我看佛牙;如何求我图个长便;何何教我反问你,便捻得石叔叔出去;如何定要我 把迎儿也与他,说:不时我便不来了:一一都说了。 猜是叔叔看见破绽,说与他;也是前两三夜,他先教道我如此说,这早晨把来支吾;实是叔叔并不曾 恁地。”石秀道:“今日三面说得明白了,任从哥哥心下如何措置。”杨雄道:“兄弟,你与我拔了 这贱人的头面,剥了衣裳,然后我自伏侍他!”石秀便把妇人头面首饰衣服都剥了。杨雄割两条裙带 把妇人绑在树上。石秀把迎儿的首饰也去了,递过刀来,说道:“哥哥,这个小贱人留他做甚么!一 发斩草除根!”杨雄应道:“果然!兄弟,把刀来,我自动手!”迎儿见头势不好,待要叫。杨雄手 起一刀,挥作两段。那妇人在树上叫道:“叔叔,劝一劝!”石秀道:“嫂嫂!不是我!”杨雄向前 ,把刀先挖出舌头,一刀便割了,且教那妇人叫不得。杨雄却指着骂道:“你这贼贱人!我一时误听 不明,险些被你瞒过了!一者坏了我兄弟情分,二乃久后必然被你害了性命!我想你这婆娘,心肝五 脏怎地生着!我且看一看!”一刀从心窝里直割到小肚子下,取出心肝五脏,挂在松树上。杨雄又将 这妇人七件事分开了,却将钗钏首饰都拴在包里里了。杨雄道:“兄弟,你且来,和你商量一个长便 。如今一个奸夫,一个淫妇,都已杀了,只是我和你投那里去安身?”石秀道:“兄弟自有个所在, 请哥哥便行。”杨雄道:“是那里去?”石秀道:“哥哥杀了人,兄弟又杀人,不去投梁山泊入夥, 投那里去?”杨雄道:“且住。我和你又不曾认得他那里一个人,如何便肯收录我们?”石秀道:“ 哥哥差矣。如今天下江湖上皆闻山东及时雨宋公明招贤纳士,结识天下好汉。谁不知道?放着我和你 一身好武艺,愁甚不收留?”杨雄道:“凡事先难后易,免得后患。我却不合是公人,只恐他疑心, 不肯安着我们。”石秀道:“他不是押司出身?我教哥哥一发放心。前着,哥哥认义兄弟那一日,先 在酒店里和我酒的那两人:一个是梁山泊神行太保戴宗,一个是锦豹子杨林。他与兄弟十两一锭银子 ,尚兀自在包里,因此可去投托他。”杨雄道:“既有这条门路,我去收拾了些盘缠便走。”石秀道 :“哥哥,你也这般搭缠。倘或入城事发住,如何脱身?放着包里里见有若干钗钏首饰,兄弟又有些 银两,再有人同去也够用了;何须又去取讨?惹起是非来,如何解救?这事少时便发,不可迟滞,我 们只好望山后走。” ,叫道:“清平世界,荡荡干坤,把人割了,却去投奔梁山泊入夥!我听得多时了!”杨雄,石秀看 时,那人纳头便拜。杨雄认得。这人姓时,名迁,祖贯是高唐州人氏;流落在此,只一地里做些飞檐 走壁跳篱骗马的勾当;曾在蓟州府里官司,是杨雄救了;人都叫他做鼓上蚤。当时杨雄便问时迁:“ 你如何在这里?”时迁道:“节级哥哥听禀:小人近日没甚道路,在这山里掘些古坟,觅两分东西。 因见哥哥在此行事,不敢出来冲撞。听说去投梁山泊入夥,小人如今在此,只做得些偷鸡盗狗的勾当 ,几时是了?跟随得二位哥哥上山去,不好?未知尊意肯带挈小人否?”石秀道:“既是好汉中人物 ,他那里如今招纳壮士,那争你一个?若如此说时,我们一同去。”时迁道:“小人认得小路去。” 当下引了杨雄,石秀三个人自取小路下后山投梁山泊去了。说这两个轿夫在半山里等到红日平西,不 见三个下来;分付了,又不敢上去;挨不过了,不免信步寻上山来。只见一群老鸦成团打块在古墓上 。两个轿夫上去看时,原来是老鸦夺那肚肠,以此聒噪。轿夫看了,着一惊,慌忙回家报与潘公,一 同去蓟州府里首告。知府随即差委一员县尉带了忤作行人来翠屏山检验尸首。已了,回复知府,禀道 :“检得一口妇人潘巧云副在松树边;使女迎儿杀死在古墓下;坟边遗下一堆妇人与和尚头陀衣服。 ”知府听了,想起前日海和尚头陀的事,备细询问潘公。 女使头陀做。想石秀那道路见不平,杀死头陀,和尚;杨雄这厮今日杀了妇人女使无疑。定是如此。 只拿得杨雄,石秀,便知端的。”当即行移文书,捕获杨雄,石秀。其余轿夫等,各放回听候。潘公 自去买棺木,将尸首殡葬,不在话下。 见一座高山。不觉天色渐渐晚了,看见前面一所靠溪客店。三个人行到门首,店小二待关门,只见这 三个人撞将入来。小二问道:“客人,来路远,以此晚了?”时迁道:“我们今日走了一百里以上路 程,因此到得晚了。”小二哥放他三个入来安歇,问道:“客人,不曾打火么?”时迁道:“我们自 理会。”小二道:“今日没客歇上有两只锅干净,客人自用不妨。”时迁问道:“店里有酒肉卖么? ”小二道:“今日早起有些肉,都被近村人家买了去,只剩得一酒在这里,并无下饭。”时迁道:“ 也罢;先借五升米来做饭,理会。”小二哥取出米来与时迁,就起一锅饭来。石秀自在房中安顿行李 。杨雄取出一只钗儿,把与店小二,先回他这酒来,明日一发算帐。小二哥收了钗儿,便去里面掇出 那酒来开了,将一碟儿熟菜放在桌子上。时迁先提一桶汤来叫杨雄,石秀洗了手一面筛酒来,就来请 小二哥一处坐地酒;放下四只大碗,斟下酒来。石秀看见店中檐下插着十数把好朴刀,问小二道:“ 你家店里怎的有这军器?”小二哥应道:“都是主人家留在这里。”石秀道:“你家主人是甚么样人 ?”小二道:“客人,你是江湖上走的人,如何不知我这里的名字? 三十里,唤做祝家庄、庄主太公祝朝奉有三个儿子,称为'祝氏三杰。'庄前庄后有五七百人家,都是 佃户。各家分下两把朴刀与他。这里唤作祝家店。常有数十个家人来店里上宿,以此分下朴刀在这里 。”石秀道:“他分军器在店里用?”小二道:“此间离梁山泊不远,只恐他那里里贼人来借粮,因 此准备下。”石秀道:“与你些银两,回与我一把朴刀用,如何?”小二哥道:“这个使不得,器械 上都编着字号。我小人不得主人家的棍棒。我这主人法度不轻。”石秀道:“我自取笑你,你便慌。 且只顾酒。”小二道:“小人不得了,先去歇了。客人自便,宽饮几杯。”小二哥去了。杨雄,石秀 ,又自了一回酒。只见时迁道:“哥哥,要肉么?”杨雄道:“店小二说没了肉卖,你又那里得来? ”时迁嘻嘻的笑着去上提出一只老大公鸡来。杨雄问道:“那里得这鸡来?”时迁道:“小弟却去后 面净水,见这只鸡在笼里,寻思没甚酒,被我悄悄把去溪边杀了,提桶汤去后面,就那里得干净,得 熟了,把来与二位哥哥。”杨雄道:“你这厮还是这等贼手贼!”石秀笑道:“还未改本行!”三个 笑了一回,把这鸡来手撕开了,一面盛饭来。只见那店小二略睡一睡,放心不下,爬将起来,前后去 照管;只见厨桌上有些鸡毛和鸡骨头,却去上看时,半锅肥汁。小二慌忙去后面笼里看时,不见了鸡 ,连忙出来问道:“客人,你们好不达道理!如何偷了我店里报晓的鸡?”时迁道:“见鬼了!耶! 耶!我自路上买得这只鸡来,何曾见你的鸡!”小二道:“我店里的那里去了?”时迁道:“敢被野 猫拖了,黄猩子了,鹞鹰扑去了?我怎地得知?”小二道:“我的鸡在笼里,不是你偷了是谁?”石 秀道:“不要争。直几钱,赔了你便罢。”店小二道:“我的是报晓鸡,店内少他不得。你便赔我十 两银子也不济,只要还我鸡!”石秀大怒道:“你诈哄谁!老爷不赔你便怎的!”店小二笑道:“客 人,你们休要在这里讨野火!只我店里不比别处客店∶你到庄上便做梁山泊贼寇解了去!”石秀听了 ,大骂道:“便是梁山泊好汉,你怎么了我去请赏?”杨雄也怒道:“好意还你些钱,不赔你怎地我 去?”小二叫一声:“有贼!”只见店里赤条条地走出三五个大汉来,迳奔杨雄,石秀来。被石秀手 起,一拳一个,都打翻了。 们一定去报人来,我们快吃了饭走了罢。三个当下吃饱了,把包里分开背了,穿上麻鞋跨了腰刀,各 人去架子上拣了一条好朴刀。石秀道:“左右只是左右,不可放过了他!”便去前寻了把草,里点个 火,望里面四下烧着。看那草房被风一煽,刮刮杂杂火起来。那火顷刻间天也似般大。三个拽开脚步 ,望大路便走。 不要慌,我们且拣小路走。”杨雄道:“且住!一个来杀一个!两个来杀一双!待天色明朗即走!” 说犹未了,四下里合拢来。杨雄当先,石秀在后,时迁在中,三个挺着朴刀来战庄客。那伙人初时不 知,轮着棒赶来,杨雄手起朴刀,早戳翻了五七个,前面的便走,后面的急待要退。石秀赶入去,又 戳翻了六七人。四下里庄客见说杀伤了十数人,都是要性命的,思量不是头,都退去了。三个得一步 赶一步。正走之间,喊声又起。枯草里舒出两把挠来,正把时迁一挠搭住,拖入草窝里去了。石秀急 转身来救时迁,背后又舒出两把挠来,得杨雄眼快,便把朴刀一拨拨开,望草里便戳。都走了。两个 见捉了时迁,怕深入重地,亦无心恋战:“顾不得时迁了,且四下里寻路走罢。”见远远的火把乱明 ,小路又无丛林树木,得有路便走,一直望东边去了。众庄客四下里赶不着,自救了带伤的人去,将 时迁背剪绑了,押送祝家庄来。且说杨雄、石秀,走到天明,望见一座村落酒店。石秀道:“哥哥, 前头酒肆里买碗酒饭了去,就问路程。”两个便望村店里来,倚了朴刀坐下,叫酒保取些来,就做些 饭。酒保一面下菜蔬,烫将酒来。方欲待,只见外面一个大汉走入来,生得脸方腮,眼鲜耳大,貌丑 形,穿一领茶褐衫,戴一顶万字头巾,系一条白绢搭膊下面穿一双油膀靴叫道:“大官人教你们挑了 担来庄上纳。”店主人连忙应道:“装了担,少刻便送到庄上。人分付了,便转身;又说道:“快挑 来!”待出门,正从杨雄,石秀前面过。杨雄认得他。便叫一声“小郎,你如何在这里,不看我一看 ?”那人回转头来看了一看,也认得,便叫道:“恩人如何来到这里?”望着杨雄便拜。不是杨雄撞 见了这个人,有分教:三庄盟誓成虚谬,众虎咆哮起祸殃。毕竟杨雄,石秀,遇见的那人是谁,且听 下回分解。 第四十六回扑天雕两修生死书宋公明一打祝家庄 第四十六回 话说当时杨雄扶起那人来叫与石秀相见。石秀便问道;“这位兄弟是谁?”杨雄道;“这个兄弟,姓 杜,名兴,祖贯是中山府人氏。因为面颜生得,以此人都叫他做鬼脸儿。上年间,做买卖,来到蓟州 ,因一口气上打死了同夥的客人,官司监在蓟州府里,杨雄见他说起拳棒都省得,一力维持救了他。 不想今日在此相会。”杜兴便问道;“恩人为何公事来到这里?”杨雄附耳低言道;“我在蓟州杀了 人命,欲要投梁山泊去入夥。昨晚在祝家店投宿,因同一个来的火伴时迁偷了他店里报晓鸡,一时与 店小二闹将起来,性起,把他店里都烧了。我三个连夜逃走。不提防背后赶来。我兄弟两个搠翻了他 几个,不想乱草中间舒出两把挠,把时迁搭了去。我两个乱撞到此。正要问路,不想遇见贤弟。”杜 兴道;“恩人不要慌。我叫放时迁还你。”杨雄道;“贤弟少坐,同饮一杯。”三人坐下,当下饮酒 。 在家中做个主管,每日拨万论千尽托付与杜兴身上,甚是信任,以此不想回乡去。”杨雄道;“这大 官人是谁?”杜兴道;“此间独龙冈前面有三座人冈,列着三个村坊;中间是祝家庄,西边是扈家庄 ,东边是李家庄。这三处庄上,三村里算来总有一二万军马人家。惟有祝家庄最是豪杰。为头家长唤 做祝朝奉,有三个儿子名为祝氏三杰;长子祝龙,次子祝虎,三子祝彪。又有一个教师,唤做铁棒栾 廷玉,此人有万夫不当之勇。庄上自有一二千了得的庄客。西边那个扈家庄。庄主扈太公,有个儿子 ,唤做飞天虎扈成,也十分了得。惟有一个女儿最英雄,名唤一丈青扈三娘;使两口日月双刀,马上 如法了得。这里东村上是杜兴的主人,姓李名应,能使一条浑铁点钢,背铁飞刀五口,百步取人,神 出鬼没。这三村结下生死誓愿,同心共意;但有吉凶,递相救应。惟恐梁山泊好汉过来借粮,因此三 村准备下抵敌他。 湖上唤扑天雕的李应?”杜兴道;“正是他。”石秀道;“江湖上只听得独龙冈有个扑天雕李应是好 汉,原来在这里。多闻他真个了得,是好男子,我们去走一遭。”杨雄便唤酒保计算酒钱。三个离了 村店。便引杨雄,石秀来到李家庄上。杨雄看时,真个好大庄院。外面周迥一遭港;粉墙傍岸,有数 百株合抱不交的大柳树,门外一座吊桥接着庄门;入得门,来到厅前,两边有二十余座枪架,明晃晃 的都插满军器。 里面出来。杜兴引杨雄,石秀上厅拜见。李应连忙答礼,便教上厅请坐。杨雄,石秀再三谦让,方坐 了。李应便教取酒来且相符。杨雄,石秀两个再拜道;“望乞大官人致书与祝家庄来救时迁性命,生 死不敢有忘。”李应教请门馆先生来商议,修了一封书缄,填写名讳,使个图书印记,便差一个副主 管了,备一匹快马,去到那祝家庄,取这个人来。那副主管领了东人书札,上马去了。杨雄、石秀拜 谢罢。李应道;“二位壮士放心。小人书去,便当放来。”杨雄、石秀又谢了。李应道;“且请去后 堂,少叙三杯等待。”两个随进里面,就具早膳相待。饭罢,了茶,李应问些法;见杨雄,石秀说得 有理,心中甚喜。已牌时分,那个副主管回来。李应唤到后堂,问道;“去取的这人在那里?”主管 答道;“小人亲见朝奉下了书,倒有放还之心,后来走出祝氏三杰,反焦躁起来,书也不回,人也不 放,定要解上州去。”李应失惊道;“他和我三家村里结生死之交,书到便当依允。如何恁地起来? 必是你说得不好,以致如此!杜主管,你须自去走一遭,亲见祝朝奉,说个仔细缘由。”杜兴道;“ 小人愿去。只求东人亲笔书缄,到那里方肯放。”李应道;“说得是。”急取一幅花笺纸来,李应亲 自写了书札,封皮面上,使一个讳字图书,把与杜兴接了。后槽牵过一匹快马,备上鞍辔,拿了鞭子 ,便出庄门,上马加鞭,奔祝家庄去了。李应道;“二位放心,我这亲笔书去,少刻定当放还。”杨 雄,石秀深谢了。留在后堂,饮酒等待。看看天色待晚,不见杜兴回来。李应心中疑惑,再教人去接 。 回来。”李应摇着头道;“却又入怪!往常这不是这等兜搭,今日缘何恁地?”走出前厅。杨雄、石 秀都跟出来。只见杜兴下了马,入得庄门,见他模样,气得紫涨了面皮,半晌说不得话。李应道;“ 你且言备细缘故,怎么地来?”杜兴气定了,方道;“小人赍了东人书札,到他那里第三重门下,好 遇见祝龙,祝虎,祝彪弟兄三个坐在那里。小人声了三个喏。”祝彪喝道;“你又来则么?”小人躬 身禀道;“东人有书在此,拜上。”祝彪那变了脸,骂道;“你那主人恁地不晓人事!早晌使个泼男 女来这里下书,要讨那个梁山泊贼人时迁!如今我正要解上州里去,又来怎地?”小人说道;'这个 时迁不是梁山泊伙内人数;他是自蓟州来的客人,要投见敝庄东人。不想误烧了官人店屋,明日东人 自当依旧盖还。万望俯看薄面,高贵手,宽恕,宽恕。'祝家三个都叫道;'不还!不还!'小人又道 ;'官人请看,东人亲笔书札在此。'祝彪那接过书去,也不拆开来看,就手扯得粉碎,喝叫把小人直 叉出庄门。祝彪,祝虎发话道;'休要惹老爷性发!把你那李应捉来,也做梁山泊强寇解了去!'小人 本不敢尽言,实被那三个畜生无礼,又喝叫庄客原拿了小人,被小人飞马走了。于路上气死小人!叵 耐那,枉与他许多年结生死之交,今日全无些仁无!'李应听罢,心头那把无明业火高举三千丈,按 捺不下,大呼;“庄客!快备我那马来!”杨雄,石秀谏道;“大大官人息怒。休为小人们便坏了贵 处义气。” ,拿了点钢,戴上凤翅盔,出到庄前,点起三百悍勇庄客,杜兴也披一副甲,持把上马,带领二十余 骑马军。杨雄,石秀也抓扎起,挺着朴刀,跟着李应的马,迳奔祝家庄来。日渐衔山时分,早到独龙 冈前,便将人马排开。原来祝家庄又盖得好;占着这座独龙山冈,四下一遭港,那庄正造在冈上,有 三层城墙,都是顽石垒砌的,约高二丈;前后两座庄门,两条吊桥;墙里四边都盖窝铺,四下里遍插 着刀军器;门楼上排着战鼓铜锣。李应勒马在庄前大叫;“祝家三子!怎敢毁谤老爷!”只见庄门开 处,拥出五六十骑马来。 发犹存!你爷与我结生死之交,誓愿同心共意,保护村坊!你家有事情,要取人时,早来早放;要取 物件,无有不奉!我今一个平人,二次付书来讨,你如何扯了我的书札,耻辱我名?是何道理?”祝 彪道;“俺家虽和你结生死之交,誓愿同心协意,共捉梁山泊反贼,扫清山寨!你如何结连反贼,意 在谋叛?”李应喝道;“你说他是梁山泊甚人?你这厮平人做贼,当得何罪?”祝彪道;“贼人时迁 已自招了,你休要在这里胡说乱道!摭掩不过!你去便去!不去时,连你捉了也做贼人解送!”李应 大怒,拍坐下马,挺手中,便奔祝彪。祝彪纵马去战李应。两个就独龙冈前,一来一往,一下一下, 斗了十七八合。祝彪战李应不过,拨回马便走。李应纵马赶将去。 臂上早着。李应翻筋斗坠下马来。祝彪便勒马来抢来。杨雄,石秀见了,大喝一声,挺两把朴刀直奔 祝彪马前杀将来。祝彪抵当不住,急勒回马便走;早被杨雄一朴刀戳在马后股上;那马负疼,壁直立 起来,险些儿把祝彪掀在马下;得随从马上的人都搭上箭射来。杨雄,石秀见了,自思又无衣甲遮身 ,只得退回不赶。杜兴早自把李应救起上马先去了。杨雄,石秀跟了众庄客也走了。祝家庄人马赶了 二三里路,见天色晚来,也自回去了。杜兴扶着李应,回到庄前,下了马,同入后堂坐定,宅眷都出 来看视,拔了箭矢,伏侍卸了衣甲,便把金疮药敷了疮口,连夜在后堂商议。杨雄、石秀与杜兴说道 ;“既是大官人被那无礼,又中了箭,时迁亦不能彀出来,都是我等连累大官人了。我弟兄两个只得 上梁山泊去恳告晁,宋二公并众头领来与大官人报仇,就救时迁。因辞谢了李应。”李应道;“非是 我不用心,实出无奈,两位壮士只得休怪。”叫杜兴取些金银相赠。杨雄,石秀那里肯受。 别了,自回李家庄,不在话下。且说杨雄,石秀取路投梁山泊来,早望见远远一处新造的酒店,那酒 旗儿直挑出来。两个到店里买些酒,就问路程。这酒店是梁山泊新添设做眼的酒店,正是石勇掌管。 两个一面酒,一头动问酒保上梁山泊路程。石勇见他两个非常,便来答应道;“这两位客人从那里来 ?要问上山去怎地?”杨雄道;“我们从蓟州来。”石勇猛可想起道;“莫非足下是石秀么?”杨雄 道;“我乃是杨雄。这个兄弟是石秀。大哥如何得知石秀名?”石勇慌忙道;“小子不认得;前者, 戴宗哥哥到蓟州回来,多曾称说兄长,闻名久矣。今得上山,且喜,且喜。” 窗子拽起弓,放了一枝响箭。共见对港芦苇丛中早有小喽罗摇过船来。石勇便邀二位上船,直送到鸭 嘴滩上岸。石勇已自先使人上山去报知,早见戴宗、杨林下山来迎接。俱各礼罢,一同上至大寨里。 众头领知道有好汉上山,都来聚会大寨坐下。戴宗、杨林引杨雄、石秀上厅参见晁盖、宋江并众头领 ,相见已罢,晁盖细问两个迹。杨雄、石秀把本身武艺投托入伙先说了。众人大喜,让位而坐。杨雄 渐渐说道;“有个来投托大寨同入夥的时迁,不合偷了祝家店里报晓鸡,一时争闹起来,石秀放火, 烧了他店屋,时迁被捉。 ”不说万事皆休;然说罢,晁盖大怒,喝叫;“孩儿们!将这两个与我斩讫报来!”宋江慌忙道;“ 哥哥息怒。两个壮士不远千里来此协助,如何要斩他?”晁盖道;“俺梁山泊好汉自从并王伦之后, 便以忠义为主,全施恩德于民,一个个兄弟下山去,不曾折打锐气。新旧上山的兄弟们各各都有豪杰 的光彩。这两个把梁山泊好汉的名目去偷鸡,因此连累我等受辱!今日先斩了这两个,将这尸首级去 那里号令。我亲领军马去洗荡那个村坊,不要输了锐气!孩儿们!快斩了报来!”宋江劝住道;“不 然。 玷辱十寨!我也每每听得有人说,祝家庄那要和俺山寨对敌了。哥哥权且息怒。即日山寨人马数多, 钱粮缺少,非是我等要去寻他,那倒来吹毛求疵,因此正好乘势去拿那。若打得此庄,倒有三五年粮 食。非是我们生事害他,其实那无礼!只是哥哥山寨之主,岂可轻动?小可不才,亲领一支军马,启 请几位贤弟们下山去打祝家庄。若不洗荡得那个村坊,誓不还山;一是与不折报仇了锐气;二乃免此 小辈,被他耻辱;三则得许多粮食,以供山寨之用;四者,就请李应上山入夥。”吴学究道;“公明 哥哥之言最好。岂可山寨自斩手足之人?”戴宗便道;“宁可斩了兄弟,不可绝了贤路。”众头领力 劝,晁盖方免了二人。杨雄、石秀也自谢罪。 容情。如今亲近又立了铁面孔目裴宣做军政司,赏功罚罪,已有定例。贤弟只得恕罪,恕罪。”杨雄 、石秀谢罢,谢罪已了,晁盖叫去坐在杨林之下。山寨里都唤小喽罗来参贺新头领已毕,一面杀牛宰 马,且做庆喜筵席;拨定两所房屋教杨雄、石秀安歇,每人拨十个小喽罗伏侍。当晚席散,次日再备 筵席会聚,商量议事。宋江教唤铁面孔目裴宣计较下山人数,启请诸位头领同宋江去打祝家庄,定要 洗荡了那个村坊。 定守滩守关守酒店有职事员俱各不动。又拨新到头领孟康管造船只,顶替马麟监督战船。写下告示, 将下山打祝家庄头领分作两起,头一拨宋江、花荣、李俊、穆弘、李逵、杨雄、石秀、黄信、欧鹏、 杨林带领三千小喽罗,三百马军,被挂已了,下山前进。第二拨便是林、秦明、戴宗、张横、张顺、 马麟、邓飞、王矮虎、白胜也带三千小喽罗,三百马军,随后接应。再着金沙滩鸭嘴滩二小寨,只教 宋万、郑天寿把守,就行接应粮草。晁盖送路已了,自回山寨。 在中军帐里坐下,便和花荣商议道;“我听得说,祝家庄里路径甚杂,未可进兵。且先使两个人去探 听路途曲折;知得顺逆路程,进兵,与他对敌。”李逵便道;“哥哥,兄弟闲了多时。不曾杀得一人 ,我便先去走一遭。”宋江道;“兄弟,你去不得。若是破阵冲敌,用着你先去;这是做细作的勾当 ,用你不着。”李逵笑道;“量这个鸟庄,何须哥哥费力!只兄弟自带三二百个孩儿们杀将去,把这 个鸟庄上人都砍了!何须要人先去打听!”宋江喝道;“你这厮休胡说!且一壁去,叫你便来!”李 逵走开去了,自说道;“打死几个苍蝇,也何须大惊小怪!”宋江便唤石秀来,说道;“兄弟曾到彼 处,可和杨林走一遭。”石秀便道;“如今哥哥许多人马到这里,他庄上如何不堤备;我们扮作甚么 样人入去好?”杨林便道;“我自打扮了解魇的法师去,身边藏了短刀,手里擎着法环,于路摇将入 去。你只听我法环响,不要离了我前后。”石秀道;“我在蓟州,原曾卖柴,我只是挑一担柴进去卖 便了。身边藏了暗器,有些缓急,扁担也用得着。”杨林道;“好,好;我和你计较了,今夜打点, 五更起来便行。”到得明日,石秀挑着柴先入去。 。听得背后法环响得渐近,石秀看时,是杨林头戴一个破笠子,身穿一领旧法衣,手里擎着法环,于 路摇将进来。石秀见没人,叫住杨林,说道;“此处路径湾杂,不知那里是我前日跟随李应来时的路 。天色已晚,他们众人烂熟奔走,正看不仔细。”杨林道;“不要管他路径曲直,只顾拣大路走便了 。”石秀又挑了柴,只顾望大路便走,见前面一村人家,数处酒店肉店。石秀挑着柴,便望酒店门前 歇了。 了,便看着一个年老的人,唱个喏,拜揖道;“丈人,请问此间是何风俗?为甚都把刀插在当门?” 那老人道;“你是那里来的客人?原来不知,只可快走。”石秀道;“小人是山东贩枣子的客人,消 折了本钱,回乡不得,因此担柴来这里卖。不知此间乡俗地理。”老人道;“只可快走,别处躲避。 这里早晚要大杀也!”石秀道;“此间这等好村坊去处,恁地了大杀?”老人道;“客人,你敢真个 不知?我说与你;俺这里唤做祝家村。冈上便是祝朝奉衙里。 今祝家庄上行号令下来;每户人家要我们精壮后生准备着。但有饮传来,便要去策应。”石秀道;“ 丈人村中总有多少人家?”老人道;“只我这祝家村,也有一二万人家。东西还有两村人接应;东村 唤做扑天雕李应李大官人;西村唤扈太公庄,有个女儿,唤做扈三娘,绰号一丈青,十分了得。”石 秀道;“似此如何怕梁山泊做甚么?那老人道;“便是我初来时,不知路的,也要捉了。”石秀道; “丈人,怎地初来要捉了?”老人道;“我这里的路,有旧人说道;'好个祝家庄,尽是盘陀路!容 易入得来,只是出不去!'“石秀听罢,便哭起来,扑翻身便拜;向那老人道;“小人是个江湖上折 了本钱归乡不得的人!或卖了柴出去撞见杀,走不脱,不是苦?爷爷,恁地可怜见!小人情愿把这担 柴相送爷爷,只指小人出去的路罢!”那老人道;“我如何白要你的柴;我就买你的。你且入来,请 你些酒饭。”石秀便谢了,挑着柴,跟那老人入到屋里。 道;“你便从村里走去,只看有白杨树便可转湾。不问路道狭,但有白杨树的转湾便是活路;没那树 时都是死路。如有别的树木转湾也不是活路。若还走差了,左来右去,只走不出去。更兼死路里地下 埋藏着竹签铁蒺藜;若是走差了,踏着飞签,准定捉了,待走那里去!”石秀拜谢了,便问;“爷爷 高姓?”那老人道;“这村里姓祝的最多;惟有我覆姓锺离,士居在此。”石秀道;“酒饭小人都彀 了,改日当厚报。”正说之间,只听得外面闹吵。石秀听得道;“拿了一个细作!”石秀了一惊,跟 那老人出来看时,只见七八十个军人背绑着一个人过来。 拿了的是甚么人?为甚事绑了他?”那老人道;“你不见说他是宋江那里来的细作?”石秀又问道; “怎地他拿了?”那老人道;“说这厮也好大胆,独自一个来做细作,打扮做个解魇法师,闪入村里 来。又不认得这路,只拣大路走了,左来右去,只走了死路;又不晓的白杨树转湾抹角的消息,人见 他走得差了,来路蹊跷,就报与庄上官人们来捉他。这方又掣出刀来;手起,伤了四五个人。当不住 这里人多,一发上,因此拿了。有人认得他从来是贼,叫做锦豹子杨林。” 对缨枪,后面四五个人骑着马,都弯弓插箭;又有三五对青白哨马,中间拥着一个年少壮士,坐在一 匹雪白马上,全副披挂,跨了弓箭,手执一条银。石秀自认得他,特地问老人道;“过去相公是谁? ”那老人道;“这个人正是祝朝奉第三子,唤做祝彪,定着西村扈家庄一丈青为妻。弟兄三个只有他 第一了得!”石秀拜谢道;“老爷爷!指点寻出去!”那老人道;“今日晚了,前面倘或杀,枉送了 你送命。”石秀道;“爷爷可救一命则个!”那老人道;“你且在我家歇一夜。明日打听没事,便可 出去。”石秀拜谢了,坐在他家。只听得门前四五替报马报将来,排门分付道;“你那百姓;今夜只 看红灯为号,齐心并力捉拿梁山泊贼人解官请赏。”叫过去了。石秀问道;“这个人是谁?”那老人 道;“这个官人是本处捕盗巡检。 宋江军马在村口屯驻,不见杨林、石秀出来回报,随后又使欧鹏去到村口,出来回报道;“听得那里 讲动,说道捉了一个细作。小弟见路径又杂,难认,不敢深入重地。”宋江听罢,忿怒道;“如何等 得回报了进兵!又拿了一个细作,必然陷了两个兄弟!我们今夜只顾进兵,杀将入去,也要救他两个 兄弟,未知你众头领意下如何?”只见李逵便道;“我先杀入去,看是如何!”宋江听得,随即便传 将令,教军士都披挂了。 头领。摇旗呐喊,擂鼓鸣锣,大刀斧,杀奔祝家庄来。比及杀到独龙冈上,是黄昏时候,宋江催趱前 军打庄,先锋李逵脱得赤条条的,挥两把夹钢板斧,火拉拉地杀向前来。到得庄前看时,已把吊桥高 高地拽起了,庄门里不见一点火。李逵便要下水过去。杨雄扯住,道;“使不得。关闭庄门,必有计 策。待哥哥来,别有商议。”李逵那里忍耐得住,拍着双斧,隔岸大骂道;“那鸟祝太公老贼!你出 来!黑旋风爷爷在这里!”庄上只是不应。宋江中军人马到来,杨雄接着,报说庄上并不见人马,亦 无动静。宋江勒马看时,庄上不见刀人马,心中疑忌,猛省道;“我的不是了;天书上明明戒说,' 临敌休急暴。”是我一时见不到,只要救两个兄弟,以此连夜进兵;不期深入重地,直到了他庄前, 不见敌军。他必有计策,快教三军且退。”李逵叫道;“哥哥!军马到这里了,休要退兵!我与你先 杀过去!你们都跟我来!”说犹未了,庄上早知。 点般射将来。宋江急取旧路回车。只见后军头领李俊人马先发起喊来,说道;“来的旧路都阻塞了! 必有埋伏!”宋江教军马四下里寻路走。李逵挥起双斧,往来寻人杀,不见一个敌军。只见独龙冈山 顶上又放一个炮来。响声未绝,四下里喊声震地,惊得宋公明目瞪口呆,罔知所措。你便有文韬武略 ,怎逃出地网天罗?正是,安排缚虎擒龙计,要捉惊天动地人。毕竟宋公明并众头领怎地脱身,且听 下回分解。 第四十七回一丈青单捉王矮虎宋公明二打祝家庄 第四十七回 话说当下宋江在马上看时,四下里都有埋伏军马,且教小喽罗只往大路杀将去,只听得三军屯塞住了 。众人都叫起苦起。宋江问道;“怎么叫苦?”众军都道;“前面都是盘陀头,走了一遭,又转到这 里。”宋江道;“教军马望火把亮处有房屋人家取路山去。”又走不多时,只见前军又发起喊来,叫 道;“甫能望火把亮亮处取路,又有苦竹签铁蒺藜,遍地撒满鹿角,都塞了路口!”宋江道;“莫非 天丧我也!”正在慌急之际,只听得左军中间,穆弘队里闹动,报来说道;“石秀来了!”宋江看时 ,见石秀捻着口刀,奔到马前,道;“哥哥休慌,兄弟已知路了!暗传下将令,教三军只看有白杨树 便转湾走去,不要管他路路狭!”宋江催趱人马只看有白杨树便转。约走过五六里路,只见前面人马 越添得多了。 上看见,把手指与宋江,道;“哥哥,你看见那树影里这碗烛灯么?只看我等投东,他便把那烛灯望 东扯;若是我们投西,他便把烛灯望西扯。只那些儿,想来便是号令。”宋江道;“怎地奈何得他那 碗灯?”花荣道;“有何难哉!”便拈弓搭箭,纵马向前,望着影中只一箭,不端不正,恰好把那碗 红灯射将下来。四下里埋伏军兵,不见了那碗红灯,便都自乱撺起来。宋江叫石秀引路,且杀出村口 去。只听得前山喊声连天,一带火把纵横撩乱。宋江教前军扎住,且使石秀领路去探。石多时,回来 报道;“是山寨中第二拨马军到了,接应杀散伏兵!”宋江听罢,进兵夹攻,夺路奔出村口。祝家庄 人马四散去了。 黄信。宋江大惊,询问缘故。有昨夜跟去的军人见的来说道;“黄头领听着哥哥将令,前去探路,不 堤防芦苇丛中舒出两把挠,拖翻马,被五七个人活捉去了,救护不得。”宋江听罢,大怒,要杀随行 军汉,如何不早报来。林、花荣劝住宋江。众人纳闷道;“庄又不曾打得,倒折了两个兄弟。似此怎 生奈何!”杨雄道;“此间有三个村坊结并。 我正忘了也。他便知江处地理虚实。”分付教取一对缎匹羊酒,选一骑好马并鞍辔,亲自上门去求见 。林,秦明权守栅寨。宋江带同花荣,杨雄,石秀上了马,随行三百马军,取路投李家庄来;到得庄 前,早见门楼紧闭,吊桥高拽起了;墙里摆列着许多庄兵人马,门楼上早擂起鼓来。宋江在马上叫道 ;“俺是梁山泊义士宋江,特来谒见大官人,别无他意,休要堤备。”庄门上杜兴看见有杨雄,石秀 在彼,慌忙开了庄门,放只小船过来,与宋江声喏。 兴。”宋江道;“原来是杜主管。相烦足下对李大官人说;俺梁山泊宋江久闻大官人大名,无缘不曾 拜会。今因祝家庄要和俺们做对头,经过此间,特献彩缎名马羊酒薄礼,只求一见,别无他意。”杜 兴领了言语,再渡过庄来,直到厅前。李应带伤披被坐在床上。杜兴把宋江要求见的言语说了。李应 道;“他是梁山泊造反的人,我如何与他见?无私有意。你可回他话道;只说我卧病在床,动止不得 ,难以相见;改日得拜会;所赐礼物,不敢祗受。”杜兴再渡过来见宋江,禀道;“俺东人再三拜上 头领;本欲亲身迎迓,奈缘中伤,患躯在床,不能相见,改日专当拜会。适来所赐礼物并不敢受。” 宋江道;“我知你东人的意了;我因打祝家庄失利,欲求相见则个;他恐祝家庄见怪,不肯出来相见 。”杜兴道;“非是如此,委实患病。 这三村庄上誓愿结生死之交,有事互相救应。今番恶了俺东人,自不去救应。只恐西村扈家庄上要来 相助;他庄上别的不打紧;只有一个女将,唤做一丈青扈三娘,使两口日月刀,好生了得。是祝家庄 第三子祝彪定为妻室,早晚要娶。若是将军要打祝家庄时,不须堤备东边,只要紧防西路。祝家庄上 前后有两座庄门;一座在独龙冈前,一座在独龙冈后。 有白杨树便可转湾,方是活路;如无此树便是死路。”石秀道;“他如今都把白杨树斫伐去了,将何 为记?”杜兴道;“虽然斫伐了树,如何起得根尽?也须有树根在彼。只宜白日进兵攻打,黑夜不可 进去。”宋江听罢,谢了杜兴,一行人马回寨里来。林等接着,都到大寨里坐下。宋江把李应不肯出 见并杜兴说的话对众头领说了。 哥哥!”宋江道;“兄弟,你不省的;他是富贵良民,惧怕官府,如何造次肯与我们相见?”李逵笑 道;“那想是个小孩子,怕见!”众人一齐都笑起来。宋江道;“虽然如此说了,两个兄弟陷了,不 知性命存亡。你众兄弟可竭力向前,跟我再去打祝家庄。”众人都起身说道;“哥哥将令,谁敢不听 。不知教谁前去?”黑旋风李逵说道;“你们怕小孩子,我便前去!”宋江道;“你做先锋不利,今 番用你不着。”李逵低了头忍气。宋江便点马麟、邓飞、欧鹏、王矮虎四个,“跟我亲自做先锋去。 ”第二点戴宗、秦明、杨雄、石秀、李俊、张顺、张横、白胜准备下水路用人;第三点林、花荣、穆 弘、李逵分作两路策应。众军标拨已定,都饱食了,披挂上马。且说宋江亲自要去做先锋,攻打头阵 ;前面打着一面大红“帅“字旗,引着四个头领,一百五十骑马军,一千步军,杀奔祝家庄来,直到 独龙冈前。宋江勒马,看那祝家庄上,起两面白旗,旗上明明绣着十四个字,道;“填平水泊擒晁盖 ,踏破梁山捉宋江!” 起来。宋江听得后面人马都到了,留下第二拨头领攻打前门。宋江自引了前部人马转过独龙冈后面来 看祝家庄时,后面都是铜墙铁壁,把得严整。正看之时,只见直西一彪军队,呐着喊,从后杀来。宋 江留下马麟、邓飞把住祝家庄后门;自带了欧鹏、王矮虎分一半人马前来迎接。山坡下来军约有二三 十骑马军,当中簇拥着一员女将,正是扈家庄女将一丈青扈三娘;一骑青马上,轮两口日月双刀,引 着三五百庄客,前来祝家庄策应。宋江道;“刚说扈家庄有个女将,好生了得,想来正是此人。谁敢 与他迎敌?”说犹未了,只见这王矮虎是个好色之徒,听得说是个女将,指望一合便捉得过来;当时 喊了一声,骤马向前,挺手中便出迎敌。两军呐喊。那扈三娘拍马舞刀来战王矮虎。一个双刀的熟闲 ,一个单的出众。两个敌十数合之上,宋江在马上看时,见王矮虎法架隔不住。原来王矮虎初见一丈 青,恨不得便捉过来;谁想过十合之上,看看的手颤麻,法便都乱了。不是两个性命相扑时,王矮虎 要做光起来!那一丈青是个乖觉的人,心中道;“这厮无理!”便将两把双刀直上直下砍将入来。 雕鞍,众庄客齐上,横拖倒拽,活捉去了。欧鹏见捉了王英,便挺来救。一丈青纵马跨刀,接着欧鹏 ,两个便。原来欧鹏是军班子弟出身,使得好一铁。宋江看了,暗暗的喝采。恁的欧鹏法精熟,也敌 不得那女将半点便宜!邓飞在远远看见捉了王矮虎,欧鹏又战那女将不下,跑着马,舞起一条铁链, 大发喊将来。祝家庄上已看多时,诚恐一丈青有失,慌忙放下吊桥,开了庄门。祝龙亲自引了三百余 人,骤马提来捉宋江。马麟看见,一骑马使起双刀来迎住祝龙杀。 哩,只见一彪军马从刺斜里杀将来。宋江看时,大喜;是霹雳火秦明,听得庄后杀,前来救应。宋江 大叫;“秦统制,你可替马麟!”秦明明个急性的人,更兼祝家庄捉了他徒弟黄信,正好没气,拍马 飞起狼牙棍,便来直取祝龙。祝龙也挺来敌秦明。马麟引了人夺王矮虎。那一丈青看见了马麟来夺了 ,便撇了欧鹏,却是接住马麟杀。两个都会使双刀,马上相迎着,正如风飘玉屑,雪撒琼花。 了铁,上马挺,杀将出来。欧鹏便来迎住栾廷玉杀。栾廷玉也不来交马,带住时,刺斜里便走。欧鹏 赶将去,被栾廷玉一飞,正打着,翻筋斗下马去。邓飞大叫;“孩儿们!救人!”舞着铁链迳奔栾廷 玉。宋江急唤小喽罗救得欧鹏上马。那祝龙当敌秦明不住,拍马便走。栾廷玉也撇了邓飞,来战秦明 两个了一二十合,不分胜败。栾廷玉卖个破绽,落荒即走。 处都有人埋伏;见秦明马到,拽起马索来,连人和马都绊翻了,发声,捉住了秦明。邓飞见秦明坠马 ,慌忙来救时,见绊马索起,待回身,两下里叫声“着,“挠似乱麻一般搭来,就马上活捉了去。宋 江看见,只叫得苦,止救得欧鹏上马。马麟撇了一丈青,急奔来保护宋江,望南而走。背后栾廷玉祝 龙一丈青分投赶将来。看看没路,正待受缚,只见正南上一个好汉飞马而来;背后随从约有五百人马 。 拚命三郎石秀。东北上又一个好汉,高声大叫;“留下人着!”宋江看时,乃是小李广花荣。三路人 马一齐都到。宋江心下大喜,一发并力来战廷玉祝龙。庄上望见,恐怕两个亏,且教祝虎守把住庄门 ,小郎君祝彪骑一匹劣马,使一条长,自引五百余人马从庄后杀将出来,一齐混战。庄前李俊,张横 ,张顺下水过来,被庄上乱箭射来,不能下手。戴宗,白胜只在对岸呐喊。宋江见天色已晚了,急叫 马麟先保护欧鹏出村山去。宋江又叫小喽罗筛锣,聚拢众好汉,且战且走。宋江自拍马到处寻了看, 只恐兄弟们迷了路。 盏撒相似,赶投深村处来。一丈青正赶上宋江,待要下手,只听得山坡上有人大叫道;“那鸟婆娘赶 我哥哥那里去!”宋江看时,是黑旋风李逵轮两把板斧,引着七八十个小喽罗,大踏步赶将来。一丈 青便勒转马,望这树林里去。宋江也勒住马看时,只见树林边转出十数骑马军来,当先簇拥着一个壮 士,正是豹子头林,在马上大喝道;“兀那婆娘走那里去!”一丈青飞刀纵马,直奔林。林挺丈八蛇 矛迎敌。两个不到十分,林卖个破绽,放一丈青两口刀砍入来,林把蛇矛逼个住,两口刀逼斜了,赶 拢去,轻舒猿臂,款扭狼腰,把一丈青只一拽,活挟过马来。宋江看见,喝声采,不知高低。林叫军 士绑了,骤马向前道;“不曾伤犯哥哥么?”宋江道;“不曾伤着。”便叫李逵快走村中接应众好汉 ,“且教来村口商议,天色已晚,不可恋战。”黑旋风领本部人马去了。 庄人马也收回庄上去了。满村中杀死的人不计其数。祝龙教把捉到的人都将来陷车囚了,一发拿住宋 江,解上东京去请功。扈家庄已把王矮虎解送到祝家庄去了。且说宋江收回大队人马,到村口下了寨 栅,先教将一丈青过来,唤二十个老成的小喽罗,着四个头目,骑四匹快马,把一丈青拴了双手,也 骑了一匹马,“连夜与我送上梁山泊去,交与我父亲宋太公收管,便来回话,待我回山寨,自有发落 。”众头领都只道宋江自要这个女子,尽皆小心送去。 坐而待旦。次日,只见探事人报来说;“军师吴学究引将三阮头领并吕方、郭盛带五百人马到来!” 宋江听了,出寨迎接了军师吴用,到中军帐中坐下。吴学究带将酒食来与宋江把盏贺喜,一面犒赏三 军众将。吴用道;“山寨里晁头领多听得哥哥先次进兵不利,特地使将吴用并五个头领来助战,不知 近日胜败如何?”宋江道;“一言难尽!叵耐祝家那,他庄门上立两面白旗,写道;“填平水泊擒晁 盖,踏破梁山捉宋江!”这厮无礼!先一遭进兵攻打,因为失其地利,折了杨林,黄信;夜来进兵, 又被一丈青捉了王矮虎,栾廷玉打伤了欧鹏,绊马索拖翻捉了秦明、邓飞,如此失利,若不得林教头 活捉得一丈青时,折尽锐气!今来似此如之奈何!若是宋江打不得破祝家庄,救不得这几个兄弟来, 情愿自死于此地;也无面目回去见得晁盖哥哥!”吴学究笑道;“这个祝家庄也是合当天败;恰好有 这个机会,吴用想来,事在旦夕可破。”宋江听罢,十分惊喜,连忙问道;“这祝家庄如何旦夕可破 ?机会自何而来?”吴学究笑着,不慌不忙,叠两个指头,说出这个机会来。正是;空中伸出拿云手 ,救出天罗地网人。毕竟军师吴用说出甚么机会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八回解珍解宝双越狱孙立孙新大劫牢 第四十八回 话说当时吴学究对宋公明道:“今日有个机会,是石勇面上来投入伙的人,又与栾廷玉那最好,亦是 杨林,邓飞的至爱相议。他知道哥哥打祝家庄不利,特献这条计策来入伙,以为进身之礼,随后便至 。五日之内可行此计,是好么?”宋江听了,大喜道:“妙哉!”方笑逐颜开。原来这段话正和宋公 明初打祝家庄时一同事发。乃是山东海边有个州郡,唤做登州。登州城外有一座山,山上多有豺狼虎 豹,出来伤人:因此,登州知府拘集猎户,当厅委了杖限文书捉捕登州上山大虫,又仰山前山后里之 家也要捕虎文状:限外不行解官,痛责枷号不恕。且说登州山下有一家猎户,弟兄两个:哥哥唤做解 珍,兄弟唤做解宝。 头蛇。这解宝绰号叫做双尾。二人父母俱亡,不曾婚娶。那哥哥七尺以上身材,紫棠色面皮,腰细膀 。这兄弟更是利害,也有七尺以上的身材,面圆身黑,两只腿上刺着飞天夜叉;有时性起,恨不得拔 树摇山,腾天倒地。那兄弟两个当官受了甘限文书,回到家中,整顿窝弓药箭,弩子铛叉,穿了豹皮 裤,虎皮套体,拿了钢叉;两个迳奔登州山上,下了窝弓,去树上等了一日,不济事了,收拾窝弓下 去;次日,又带了干粮,再上山伺候。看看天晚,兄弟两个把窝弓下了,爬上树去,直等到五更,又 没动静。两个移了窝弓,来西山边下了,坐到天明,又等不着。两个心焦,说道:“限三日内要纳大 虫,迟时须用受责,是怎地好!”两个到第三日夜,伏至四更时分,不觉身体因倦,两个背靠着且睡 ,未曾合眼,忽听得窝弓发响。两个跳将起来,拿了钢叉,四下里看时,只见一个大虫中了药箭,在 那地上滚。两个捻着钢叉向前来。 ,骨碌碌滚将下山去了。解宝道:“好了!我认得这山是毛太公庄后园里,我和你下去他家取讨大虫 。”当时兄弟两个提了钢叉迳下山来投毛太公庄上敲门。此时方天明,两个敲开庄门入去,庄客报与 太公知道。多时,毛太公出来。解珍,解宝放下钢叉,声了喏,说道:“伯伯,多时不见,今日特来 拜扰。”毛太公道:“贤侄如何来得这这等早?有甚话说?”解珍道:“无事不敢惊动伯伯睡寝,如 今小侄因为官司委了甘限文书,要捕获大虫,一连等了三日;今早五更射得一个,不想从后山滚下在 伯伯园里。望烦借一路取大虫则个。”毛太公道:“不妨。既是落在我园里,二位且少坐。敢是肚饥 了?些早饭去取。”叫庄客且去安排早膳来相待。 既是在我庄后,怕怎地?且坐茶,去取未迟。”解珍,解宝不敢相违,只得又坐下。庄客拿茶来教二 位了。毛太公道:“如今和贤侄去取大虫。”解珍,解宝道:“深谢伯伯。”毛太公引了二人,入到 庄后,方叫庄客把钥匙来开门,百般开不开。毛太公道:“这园多时不曾有人来开,敢是锁簧了,因 此开不得。去取铁来打开罢了。”庄客身边取出铁,打开了锁,众人都入园里去看时,遍山边去看, 寻不见。毛太公道:“贤侄,你两个莫不错看了,认不仔细,敢不曾落在我园里?”解珍道:“恁地 得我两个错看了?是这里生长的人,如何认不得?”毛太公道:“你自寻便了,有时自去。”解宝道 :“哥哥,你且来看。这里一带草滚得平平地都倒了,又有血迹在上头。如何说不在这里?必是伯伯 家庄客过了。”毛太公道:“你休这等说;我家庄上的人如何得知大虫在园里,便又得过? 我这个大虫去解官。”太公道:“你两个好无道理!我好意请你酒饭,你颠倒赖我大虫!”解宝道: “有甚么赖处!你家也见当里正,官府中也委了甘限文书;没本事去捉,倒来就我见成,你倒将去请 天,教我兄弟两个限棒!”毛太公道:“你限棒,干我甚事!”解珍,解宝睁起眼来,便道:“你敢 教我搜么?”毛太公道:“我家比你家!各有内外!你看这两个叫化头倒来无礼!”解宝抢近厅前, 寻不见,心中火起,便在厅前打将起来。解珍也就厅前攀折拦杆,打将入去。 ,指着庄上,骂着:“你赖我大虫,和你官司里去理会!”那两个正骂之间,只见两三匹马投庄上来 ,引着一伙伴当。解珍认得是毛太公儿子毛仲义,接着说道:“你家庄上庄客捉过了我大虫,你爹不 讨还我,颠倒要打我弟兄两个!”毛仲义道:“这村人不省事,我父亲必是被他们瞒过了;你两个不 要发怒,随我到家里,讨还你便了。”解珍,解宝谢了。 下走出二三十个庄客。恰马后带来的都是做公的。那兄弟两个措手不及。众人一齐上,把解珍,解宝 绑了。毛仲义道:“我家昨夜射得一个大虫,如何来白赖我的?乘势抢掳我家财,打碎家中什物,当 得何罪?解上本州,也与本州除了一害!”原来毛仲义五更时先把大虫解上州里去了;带了若干做公 的来捉解珍,解宝。不想他这两个不识局面,正中了他的计策,分说不得。毛太公教把两个使的钢叉 做一包赃物,扛了计多打碎的家伙什物,将解珍,解宝剥得赤条条地,背剪绑了,解上州里来。本州 有个六案孔目,姓王,名正,是毛太公的女婿,已自先去知府面前禀说了,把解珍,解宝押到厅前, 不由分说,困翻便打;定要他两个招做“混赖大虫,各执钢叉,因而抢掳财物。”解珍,解宝拷不过 ,只得依他招了。 女放他不得!不如一发结了他,免致后患。”当时父子二人自来州里分付孔目王正:“与我一发斩草 除根,了此一案。我这里自行与知府透打关节。”说解珍,解宝押到死囚牢里,引至亭心上来见这个 节级。为头那人姓包,名吉,已自得了毛太公银两并听信王孔目之言,教对付他两个性命。便来亭心 里坐下。小牢子对他两个说道:“快过来跪在亭子前!”包节级喝道:“你两个便是甚么两头蛇,双 尾,是你么?”解珍道:“虽然别人叫小人这等混名,实不曾陷害良善。”包节级喝道:“你这两个 畜生!今番我手里教你'两头蛇'做'一头蛇,''双尾'做'单尾!'且与我押入大牢里去!”那一个小牢 子把他两个带在牢里来;便没人,那小节级便道:“你两个认得我么?我是你哥哥的妻舅。”解珍道 :“我只亲弟兄两个,别无那个哥哥。”那小牢子道:“你两个须是孙提辖的弟兄?”解珍道:“孙 提辖是我姑舅哥哥。我不曾与你相会。足下莫非是乐和舅?”那小节级道:“正是;我姓乐,名和, 祖贯茅州人氏。先祖挈家到此,将姐姐嫁与孙提辖为妻。我自在此州里勾当,做小牢子。人见我唱得 好,都叫我做铁叫子乐和。姐夫见我好武艺,也教我学了几路拳法在身。” 为见解珍,解宝是个好汉,有心要救他;只是单丝不线,孤掌难鸣,只报得他一个信。乐和道:“好 教你两个得知:如今包节级得受了毛太公钱财,必然要害你两个性命;你两个是怎生好?”解珍道: “你不说孙提辖则休:你既说起他来,金央你寄一个信。”乐和道:“你教我寄信与谁?”解珍道: “我有个姐姐,是我爷面上的,与孙提辖兄弟为妻,见在东门外十里牌住。他是我姑娘的女儿,叫做 每大虫顾大嫂,开张酒店,家里又杀牛开赌。我那姐姐有三二十人近他不得。姐夫孙新这等本事也输 与他。只有那个姐姐和我弟兄两个最好。孙新孙立的姑娘是我母亲;以此,他两个又是我姑舅哥哥。 央烦你暗地寄个信与他,把我的事说知,姐姐必然自来救我。”乐和听罢,分付说:“贤亲,你两个 且宽心着。”先去藏些烧饼肉食,来牢里开了门,把与解珍,解宝了,推了事故,锁了牢门,教别个 小节级看守了门,一迳奔到东门外,望十里牌来。早望见一个酒店,门前悬挂着牛羊等肉;后面屋下 ,一簇人在那里赌博。乐和见酒店里一个妇人坐在柜上,心知便是顾大嫂,走向前,唱个喏,道:“ 此间姓孙么?”顾大嫂慌忙答道:“便是。足下要沽酒,要买肉?如要赌钱,后面请坐。”乐和道: “小人便是孙提辖妻舅乐和的便是。”顾大嫂笑道:“原来却是乐和舅。 舅舅在州里勾当,家里穷忙少闲,不曾相会。今日甚风吹得到此?”乐和道:“小人若无事,也不敢 来相恼。今日厅上偶然发下两个罪人进来,虽不曾相会,多闻他的大名:一个是两头蛇解珍,一个是 双尾解宝。”顾大嫂道:“这两个是我的兄弟!不知因甚罪犯下在牢里?”乐和道:“他两个因射得 一个大虫,被本乡一个财主毛太公赖了,又把他两个强扭做贼,抢掳家财,解入州里中。他又上上下 下都使了钱物,早晚间,要教包节级牢里做翻他两个,结果了性命。小人路见不平,独大难救。只想 一者占亲,二乃义气为重,特地与他通个消息。他说道,只除是姐姐便救得他。若不早早用心着力, 难以救拔。”顾大嫂听罢,一片声叫起苦来,便叫火家:“快去寻得二哥家来说话!”这个火家去不 多时,寻得孙新归来与乐和相见。原来这孙新,祖是琼州人氏,军马子孙;因调来登州驻扎,弟兄就 此为家。孙新生得身长力壮,全学得他哥哥的本事,使得几路好鞭;因此人多把他弟兄两个比尉迟恭 ,叫他做小尉迟。顾大嫂把上件事对孙新说了。孙新道:“既然如此,教舅舅先回去。他两个已下在 牢里,全望舅舅看觑则个。我夫妻商量个长便道理,迳来相投。”乐和道:“但有用着小人处,尽可 出力向前。”顾大嫂置酒相待已了,将出一包碎银,付与乐和道:“烦舅舅将去牢里,散与众人并小 牢子们,好生周全他两个弟兄。”乐和谢了,收了银两,自回牢里来替他使用,不在话下。 个兄弟出来,须不肯干休,定要做翻了他两个,似此必然死在他手。若不去劫牢,别样也救他不得。 ”顾大嫂道:“我和你今夜便去。”孙新笑道:“你好卤!我和你也要算个长便,劫了牢,也要个去 向。若不得我那哥哥和这两个人时,行不得这件事。”顾大嫂道:“这两个是谁?”孙新道:“便是 那叔侄两个,最好赌的、邹渊、邹闰;如今见在登云山台峪聚众打劫。他和我最好。若得他两个相帮 ,此事便成。”顾大嫂道:“登云山离这里不远,你可连夜请他叔侄两个来商议。”孙新道:“我如 今便去,你可收拾了酒食肴馔,我去定请得来。”顾大嫂分付火家宰了一口猪,铺下数盘品按酒,排 下桌子。天色黄昏时候,只见孙新引了两筹好汉归来。 艺,性气高强,不肯容人,江湖上唤他绰号出林龙。第二个好汉,名唤邹闰,是他侄儿;年纪与叔叔 彷佛,二人争差不多;身材长大,天生一等异相,脑后一个肉瘤;往常但和人争,性起来,一头撞去 ;忽然一日,一头撞折了涧边一株松树,看的人都惊呆了;因此都唤他做独角龙。当时顾大嫂见了, 请入后面屋下坐地,把上件事告诉与他,次后商量劫牢一节。邹渊道:“我那里虽有八九十人,只有 二十个心腹的。明日干了这件事,便是这里安身不得了。我有个去处,我也有心要去多时,只不知你 夫妇二人肯去么?”顾大嫂道:“遮莫甚么去处,都随你去,只要救了我两个兄弟!”邹渊道:“如 今梁山泊十分兴旺,宋公明大肯招贤纳士。他手下见有我的三个相识在彼:一个是锦豹子杨林,一个 是火眼狻猊邓飞,一个是石将军石勇。都在那里入伙了多时。我们救了你两个兄弟,都一发上梁山泊 投奔入伙去,如何?”顾大嫂道:“最好!有一个不去的,我便乱戳死他!”邹闰道:“还有一件: 我们倘或得了人,诚恐登州有些军马追来,如之奈何?”孙新道:“我的亲哥哥见做本州军马提辖。 如今登州只有一个了得;几番草寇临城,都是他杀散了,到处闻名。我明日自去请他来,要他依允便 了。”邹渊道:“只怕他不肯落草。”孙新说道:“我自有良法。”当夜了半夜酒,歇到天明,留下 两个好汉在家里,却使一个火家,带领了一两个人,推辆车子,“快去城中营里请哥哥孙提辖并嫂嫂 乐大娘子。说道:“家中大嫂害病沉重,便烦来家看觑。'“顾大嫂又分付火家道:“只说我病重临 危,有几句紧要的话,须是便来,只有一番相见嘱付。”火家推车儿去了。 十数个军汉跟着,望十里牌来。孙新入去报与顾大嫂得知,说:“哥嫂来了。”顾太嫂分付道:“只 依我!此行孙新出来接见哥嫂,且请大哥大嫂下了车儿,回到房里看视弟媳妇病症。孙提辖下了马, 入门来,端的好条大汉!谈黄面皮,落腮胡须,八尺以上身材,姓孙,名立,绰号病尉迟;射得硬弓 ,骑得劣马;使一管长,腕上悬一条虎眼竹节钢鞭;海边人见了,望风便跌。当下病尉迟孙立下马来 ,进得门,便问道:“兄弟,婶子害甚么病?”孙新答道:“他害的症候甚是蹊跷。请哥哥到里面说 话。”孙立便入来。孙新分付火家着这伙跟马的军士去对门店里酒。便教火家牵过马,请孙立入到里 面来坐下。良久,孙新道:“请哥哥嫂嫂去房里看病。”孙立同乐大娘入进房里,见没有病人。孙立 问道:“婶子病在那里房内?”只见外面走入顾大嫂来;邹渊,邹闰跟在背后。 作怪!救甚么兄弟?”顾大嫂道:“伯伯!你不要推聋装哑!你在城中岂不知道他两个?是我兄弟偏 不是你的兄弟!”孙立道:“我并不知因由。是那两个兄弟?”顾大嫂道:“伯伯在上。今日事急, 只得直言拜禀:这解珍、解宝被登云山下毛太公与同王孔目设计陷害,早晚要谋他两个性命。 ,先负累伯伯;因此我只推患病,请伯伯姆姆到此,说个长便。若是伯伯不肯去时,我们自去山梁山 泊去。如今天下有甚分晓!走了的到没事,见在的到官司!常言道:“近火先焦。”伯伯便替我们官 司、坐牢,那时没人送饭来救你。伯伯尊意如何?”孙立道:“我是登州的军官,怎地敢做这等事? ”顾大嫂道:“既是伯伯不肯,我今日便和伯伯并个你死我活!”顾大嫂身边便挈出两把刀来。邹渊 、邹闰各拔出短刀在手。 嫂又道:“既是伯伯不肯去时,即便先送姆姆前行!我们自去下手!”孙立道:“虽要如此行时,也 待我归家去收拾包里行李,看个虚实,方可行事。”顾大嫂道:“伯伯,你的乐阿舅透风与我们了! 一就去劫牢,一就去取行李不迟。”孙立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众人既是如此行了,我怎地推得? 终不成日后倒要替你们官司?罢!罢!罢!都做一处商议了行!”先叫邹渊登云山寨里收拾起财物马 匹,带了那二十个心腹的人,来店里取齐。邹渊去了。又使孙新入城里来问乐和讨信,就约会了,暗 通消息解珍,解宝得知。 孙立带来的十数个军汉:共有四十余人。孙新宰了两口猪,一腔羊,众人尽了一饱。顾大嫂贴肉藏了 尖刀,扮做个送饭的妇人先去。孙新跟着孙立,邹渊领了邹闰,各带了火家,分作两路入去。说登州 府牢里包节级得了毛太公钱物,只要陷害解珍,解宝的性命。 送饭的妇人。”乐和已自瞧科了,便来开门放顾大嫂入来,再关了门将过廊下去。包节级正在亭心里 看见,便喝道:“这妇人是甚么人?敢进牢里来送饭!自古'狱不通风!'“乐和道:“这是解珍,解 宝的姐姐自送来饭。”包节级喝道:“休要叫他入去!你们自与他送进去便了“乐和讨了饭,去开了 牢门,把与他两个。解珍,解宝问道:“舅舅,夜来所言的事如何?”乐和道:“你姐姐入来了。只 等前后相应。”乐和便把匣床与他两个开了。只听得小牢子入来报道:“孙提辖敲门,要走入来。” 包节级道:“他自是营管,来我牢里,有何事干!休要开门!”顾大嫂一跫跫下亭心边去,外面又叫 道:“孙提辖焦躁了打门。”包节级忿怒,便下亭心来。顾大嫂大叫一声“我的兄弟在那里,“身便 挈出两把明晃晃尖分来。 手不及,被解宝一枷梢打去,把脑盖劈得粉碎。当时顾大嫂手起,早戳翻了三五个小牢子,一齐发喊 ,从牢里打将出来。孙新两把个把住牢门,见四个从牢里出来,一发望州衙前便走。邹渊,邹闰早从 州衙里提出王孔目头来。一行人大喊,步行者在前,孙提辖骑着马,弯着弓,搭着箭,在后面。街上 人家都关上门,不敢出来。州里做公的人认得是孙提辖,谁敢向前拦当。众人簇拥着孙立奔山城门去 ,一直望十里牌来,扶乐大娘子上了车儿,顾大嫂上了马,帮着便行。解珍,解宝对众道:“叵耐毛 太公老贼家!如何不报了去!”孙立道:“说得是。”便令兄弟孙新,与舅舅乐和,“先护持车儿前 行着,我们随后赶来。”孙新,乐和簇拥着车儿先行了。 ,不提备。一伙好汉呐声喊杀将入去,就把毛太公,毛仲义并一门老小尽皆杀了,不留一个;去卧房 里搜简得十数金银财宝,后院牵得七八匹马,把四匹梢带载。解珍,解宝拣几件好的衣服穿了;将庄 院一把火齐放起烧了。各人上马,带了一行人,赶不到三十里路,早赶上车仗人马,一处上路行程。 见了,问起杨林,邓飞二人。石勇说起:“宋公明去打祝家庄,二人都跟去,两次失利。听得报来说 ,杨林,邓飞俱被陷在那里,不知如何。备闻祝家庄三子豪杰,又有教师铁棒栾廷玉相助,因此二次 打不破那庄“孙立听罢,大笑道:“我等众人来投大寨入伙,正没半分功劳。 和我是一个师父教的武艺。我学的刀,他也知道;他学的武艺,我也尽知。我们今日只做登州对调来 郓州守把,经过来此相望,他必然出来迎接我们;进身入去,里应外合,必成大事。此计如何?”正 与石勇说计未了,只见小校报道:“吴学究下山来,前往祝家庄救应去。”石勇听得,便叫小校快去 报知军师,请来这里相见。说犹未了,已有军马来到店,前乃是吕方、郭盛并阮氏三雄;随后军师吴 用带领五百余人马到来。石勇接入店内,引着这一行人都相见了,备说投托入伙。献计一节。吴用听 了大喜。说道:“既然众位好汉肯作成山寨,且休上山,便烦疾往祝家庄,行此一事,成全这段功劳 ,如何?”孙立等众人皆喜,一齐都依允了。 明眉头不展,面带忧容。吴用置酒与未宋江解闷,备说起“石勇、杨林、邓飞三个的一起相识是登州 兵马提辖病尉迟孙立,和这祝家庄教师栾廷玉是一个师父教的。今来共有八人,投大寨入伙。特献这 条计策,以为进身之报。今已计较定了;里应外合,如此行事。随后便来参见兄长。”宋江听说罢, 大喜,把愁闷都撇在九霄云外,忙教寨内安排置酒,等来相待。说孙立教自己的伴当人等跟着车仗人 马投一处歇下,只带了解珍、解宝、邹渊、邹闰、孙新、顾大嫂、乐和共是八人,来参宋江。都讲礼 已毕,宋江置酒设席等待,不在话下。吴学究暗传号令与众人,教第三日如此行,第五日如此行。分 付已了,孙立等众人领了计策,一行人自来和车仗人马投祝家庄进身行事。再说吴学究道:“启动戴 院长到山寨里走一遭,快与我取将这四个头领来,我自有用他处。”不是教戴宗连夜来取这四个人来 ,有分教;水泊重添新羽翼,山庄无复旧衣冠。毕竟吴学究取那四个人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九回吴学究双掌连环计宋公明三打祝家庄 第四十九回 话说当时军师吴用启烦戴宗道:“贤弟可与我回山寨去取铁面孔目裴宣,圣手书生萧让,通臂猿候健 ,玉臂匠金大监。可教此四人带了如此行头连夜下山来。我自有用他处。”戴宗去了。只见寨外军士 来报:“西村扈家庄上扈成,牵牛担酒,特来求见。”宋江叫请入来。扈成来到中军帐前,再拜恳告 道:“小妹一时卤,年幼不省人事。误犯威颜;今者被擒,望乞将军宽恕。奈缘小妹原许祝家庄上。 祝家庄那好生无礼,平白欺负俺山寨,因此行兵报雠,须与你扈家无冤。只是令妹引人捉了我王矮虎 ,因此还礼。拿了令妹。你把王矮虎回放还我,我便把令妹还你。”扈成答道:“不期已被祝家庄拿 了这个好汉去。” 去!”吴学究道:“兄长休如此说。只依小生而言:今后早晚祝家庄上但有些响亮,你的庄上切不可 令人来救护;倘或祝家庄上有人投奔你处。你可就缚在彼。若是捉下得人时,那时送还令妹到贵庄。 只是如今不在本寨,前日已使人送在山寨,奉里在宋太公处。你且放心回去。我这里自有个道理。” 你若是如此,便强似送我金帛。”扈成拜谢了去。且说孙立便把旗号上改唤作“登州兵马提辖孙立, “领了一行人马,都来到祝家庄后门前。庄上墙里,望见是登州旗号,报入庄里去。栾廷玉听得是登 州孙提辖到来相望,说与祝氏三杰道:“这孙提辖是我弟兄,自幼与他同师学艺。今日不知如何此? ”带了二十余人马,开了庄门,放下吊桥,出来迎接。孙立一行人都下了马。 我来此间郓州守把城池,堤防梁山泊强寇;便道经过,闻觅村里,从小路问到村后,入来拜望仁兄。 ”栾廷玉道:“便是这几时连日与梁山泊强寇杀,已拿得他几个头领在庄里了。只要捉了宋江贼首, 一并解官。天幸今得贤弟来此间镇守。正如'廷玉大喜,当下都引一行人进庄里来,再拽起了吊桥, 关上了庄门。 一儿都在厅前相接。栾廷玉引孙立等上到厅上相见。讲礼已罢,便对祝朝奉说道:“我这个贤弟孙立 ,绰号病尉迟,任登州兵马提辖。今奉总兵府对调他来镇守此间郓州。”祝朝奉道:“老夫亦是治下 。”孙立道:“卑小之职,何足道哉?早晚也望朝奉提携指教。”祝氏三杰相请众位尊坐。孙立动问 道:“连日相杀,征阵劳神?”祝龙答道:“也未见胜败。 珍、解宝参见了,说道:“这三个是我兄弟。”指着桨和便道:“这位是此间郓州差来取的公吏。” 指着邹渊、邹闰道:“这两个是登州送来的军官。”祝朝奉并三子虽是聪明,是他又有老小并许多行 李车仗人马,又是栾廷玉教师的兄弟,那里有疑心?只顾杀牛宰马做筵席管待众人饮酒。 !”便出庄门,放下吊桥,引一百余骑马军杀将出来。早迎见一彪军马,约有五百来人。当先拥出那 个头领,弯弓插箭拍马轮,乃是小李广花荣。祝彪见了,跃马挺,向前来斗。花荣也纵马来战祝彪。 两个在独得的,说道:“将军休要去赶,恐防暗器。此人深好弓箭。”祝彪听罢,便勒转马来不赶, 领回人马,投庄上来,拽起吊桥;看花荣时,已引马回了。祝彪直到厅前下马,进后堂来饮酒。孙立 问道:“小将军今日拿得甚贼?”祝彪道:“这们夥里有个甚么小李广花荣,法好生了得。斗了五十 余合,那走了。我待要赶去追他,军人们道:“那好弓箭,因此各自收兵回来。”孙立道:“来日看 小弟不才,拿他几个。”当日席上叫乐和唱曲,众人皆喜。至晚席散,又歇了一夜。到第四日午牌, 忽有庄兵报道:“宋江军马又来庄前了!”堂下祝龙、祝虎、祝彪三子都披挂了,出到庄前门外。远 远地听得鸣锣擂鼓,呐喊摇旗,对面早摆下阵势。 早见宋江阵上豹子林高声叫骂。祝龙焦躁,喝叫放下吊桥,绰上马,引一二百人马,大喊一声,直奔 林阵上。庄门下擂起鼓来,两边各把弓弩射住阵。林挺起丈八蛇矛,和祝龙交战。连斗到三十余合, 不分胜败。两边鸣锣,各回了马。祝虎大怒,提刀上马。跑到阵前,高声大叫:“宋江决战“说言未 了,宋江阵上早有一将出马,乃是没遮拦穆弘来战祝虎。两个斗了三十余合,又没胜败。祝彪见了大 怒,便绰飞身上马,吊二百余骑,奔到阵。前宋江队里病关索杨雄,一骑马。一条,飞抢出来战祝彪 ,孙立毛见两队儿在阵前杀,心中忍耐不住,便唤孙新:“取我的鞭来!就将我的衣甲头盔袍袄把来 披挂了!”牵过自己马来,--这骑马,号“乌骓马。”--备上鞍子,扣了三条肚带,腕上悬了虎眼钢 鞭,绰上马。祝家庄上一声锣响,孙立出马在阵前。 把马兜住,喝问道:“你那贼兵阵上有好杀的出来与我决战!”宋江阵内鸾铃响处,一骑马跑将出来 。众人看时,乃是拚命三郎石秀来战孙立。两马相交,双并举。两个斗到五十合,孙立卖个破绽,让 石秀一搠入来;虚闪一个过,把石秀轻的从马上捉过来,直挟到庄门撇下,喝道:“把来缚了!”祝 家三子把宋江军马一搅,都赶散了。三子收军回到门楼下,见了孙立众皆拱手钦伏。孙立便问道:“ 共是捉得几个贼人?”祝朝奉道:“起初先捉得一个时迁,次后拿得一个细作杨林,又捉得一个黄信 ;扈家庄一丈青捉得一个王矮虎;阵上捉得两个:秦明、邓飞,今番将军又捉得一个石秀,这厮正是 烧了我店屋的;共是七个了。”孙立道:“一个也不要坏他;快做七轮囚车装了,与些饭酒,将养身 体,休教饿损了他,不好看。他日拿了宋江,一并解卜东京去,教天下传名,说这个祝家庄三杰!” 祝朝奉谢道:“多幸得提辖相助。想是这梁山泊当灭了。”邀请孙立到后堂宴。 人一发信他。孙立又暗暗地使邹渊,邹闰,乐和去后房里把门户都看了出入的路数。杨林邓飞见了邹 渊。邹闰心中暗。喜桨和张看得没人,便透个消息与众知了。顾大嫂与乐大娘子在里面,又看了房户 出入的门径。至第五日,孙立等众人都在庄上闲行。当日辰牌时候,早饭已后,只见庄兵报道:“今 日宋江分兵做四路,本打本庄!”孙立道:“分十路待怎地!你手下人且不要慌,早作准备便了。 来看时,见正东上一彪人马,当先一个头领,乃是豹子头林冲,背后便是李俊,阮小二;约有五百以 上人马。正西上又有五百来人马,当先一个头领乃是小广花荣,随背后是张横,张顺;正南门楼上望 时,也有五百来人马,当先三个头领乃是没遮拦穆弘,病关索杨雄,黑旋风李逵:四面都是兵马。战 鼓齐鸣,喊声大举。栾廷玉听了道:“今日这们杀,不可轻敌。我引了一队人马出后门杀这正西北上 的人马。”祝龙道:“我出前门杀这正东上的人马。”祝虎道:“我也出后门杀那西南上的人马。” 祝彪道:“我自出前门捉宋江,是要紧的贼首!”祝朝奉大喜,都赏了酒,各人上马,尽带了三百余 骑,奔出庄门。其余的都守庄院门楼前呐喊。此时邹渊、邹闰已藏了大斧,只守在监门左侧;解珍、 解宝藏了暗器,不离后门;孙新,乐和已守定前门左右;顾大嫂先拨军兵保护乐大娘子,自拿了两把 双刀在堂前蜇;只听风声便乃下手。且说祝家庄上擂了三通战鼓,放了一个炮,把前后门都开,放了 吊桥,一齐杀将出来。四路军兵出了门,四下里分投去杀。临后孙立带了十数个军兵廿在吊桥上;门 里孙新便把原带来的旗号插起在门楼上;乐和便提着直唱将人来;邹渊、邹闰听得乐和唱,便忽哨了 几声,轮动大斧,早把守监门的庄兵砍翻了数十个;便开了陷车,放出七只大虫来,各各架上拔了; 一声喊起,顾大嫂挈出两把刀,直奔入房里,把应有妇人,一刀一个,尽都杀了。祝朝奉见势头不好 了,待要投井时,早被石秀一刀剁翻,割了首级。 火起,并刀向前。祝虎见庄里火起,先奔回来。孙立守在吊桥上,大喝一声:“你那那里去!”拦住 吊桥。祝虎省得,便拨转马头,再奔宋江阵上来。这里吕方,郭盛两玄迫战举,早把祝虎连人和马搠 翻在地;众军乱上,剁做肉泥。前军四散奔走。孙立孙新迎接未公明入庄。东路祝龙斗林不住,飞马 庄后而来;到得吊桥边,见后门头解珍解宝把庄客的尸首一个个撺将下来。 撞下来,被李逵只一斧,把头劈翻在地。祝彪见庄兵走来报知,不敢回,直望扈家庄投奔,被扈成叫 庄客捉了,绑缚下。正解将来见宋江,恰好遇着李逵,只一斧,砍翻祝彪头来,庄客都四散走了。李 逵再轮起双斧,便看着成砍来。扈成见局面不好,投马落荒而走,弃家逃命,投延安府去了;后来中 兴内也做了个军官武将。且说李逵正杀得手顺,直抢入扈家庄里,把扈太公一门老尽数杀了,不留不 个;叫小喽罗牵了有的马匹,把庄里一应有的财赋,捎搭有四五十驮,将庄院门一把火烧了,回来献 纳。 不计其数。宋江见了,大喜道:“只可惜杀了栾廷玉那个好汉!”正嗟叹间,闻人报道:“黑旋风烧 了扈家庄,砍得头来献纳。”宋江便道:“前日扈成已来投降,谁教他杀了此人?如何烧了他庄院? ” 也是兄弟砍了;扈成那走了;扈太公一家都杀得干干净净:兄弟特来请功!”宋江喝道:“祝龙曾有 人见你杀了,别的怎地是你杀了?”黑旋风道:“我砍得手顺,望扈家庄赶去,正撞见一丈青的哥哥 解那祝出来,被我一斧砍了;只可惜走了扈成那!他家庄上被我杀得一个也没了!”宋江喝道:“你 这厮!谁叫你去来?你也须知扈成前日牵羊担酒前来投降了!如何不听得我的言语,擅自去杀他一家 ,故违我的将令?”李逵道:“你便忘记了,我须不忘记!那前日叫那个鸟婆赶着哥哥要杀,你今又 做人情!你又不曾和他妹子成亲,便又思量阿舅丈人!”宋江喝道:“你这铁牛,休得胡说!我如何 肯要这妇人。我自有个处置。你这黑拿得活的有几个?”李逵答道;“谁鸟耐烦,见着活的便砍了! ”宋江道:” :“虽然没了功劳,也我杀得快活!”只见军师吴学究引着一行人马,都到庄上来与宋江把盏贺喜。 宋江与吴用商议,要把这祝家庄村坊洗荡了。石秀禀说起这锺离老人指路之力,“也有此善心良民在 内,亦不可屈坏了好人。”宋江听罢,叫石秀去寻那老人来。石秀去不多时,引着那个锺离老人来到 庄上,拜见宋江、吴学究。宋江取一包金帛赏与老人,永为乡民:“不是你这个老人面上有恩,把你 这个村坊尽数洗荡了,不留一家;因为你一家为善,以此铙了你这一境村坊人民。”那锺离老人只是 下拜。宋江又道:“我连日在此搅扰你们百姓,今日打破了祝家庄,与你村中除害。所有各家,赐粮 米一担,以表人心。” 马等物将去山中支用。打破祝家庄,得粮米五十万担。宋江大喜。大小头领将军马收拾起身。又得若 干新的头领:孙立、孙新、解珍、解宝、邹渊、邹闰、乐和、顾大嫂并救出七个好汉。孙立等将自己 马也捎带了自己的财赋,同老小乐大娘子跟随了大队军马上山。当有村坊乡民,扶老挈幼,香花灯烛 于路拜谢。 疮平复,闭门在庄上不出,暗地使人常常去探听祝家庄消息,已知被宋江打破了,惊喜相半。只见庄 客入来报说:“有本州知府带领三五十部汉到庄,便问祝家庄事情。”李应慌忙叫杜兴开了庄门,放 下吊桥,迎接入庄李应把条白绢搭膊络着手,出来迎迓,邀请进庄里前厅。 子。李应拜罢,立在厅前。知府问道:“祝家庄被杀一事,如何?”李应答道:“小人因被祝彪射了 一箭,有伤左臂,一向闭门,不敢出去,不知其实。”知府道:“胡说!祝家庄见有状子告你结连梁 山泊强寇,引诱他军马打破了庄,前日又受他鞍马羊酒,彩缎金银;你如何赖得过?”李应告道:“ 小人是知法度的人,如何敢受他的东西?”知府道:“难信你说!且提去府里,你自与他对理明白! ”--喝教狱卒牢子,--“捉了!带他州里去与祝家分辩!”两下押番虞侯把李应缚了。众人簇拥知府 上了马。知府又问道:“那个是杜主管杜兴?”杜兴道:“小人便是。”知府道:“状上也有你名, 一同带去。--也与他锁了。”一行人都出庄门。 、杨雄,石秀一班人马拦住去路。林大喝道:“梁山泊好汉合夥在此!”那知府人等不抵敌、撇了李 应、杜兴逃命去了。宋江喝叫赶上。众人赶了一程,回来说道:“我们若赶上时,也把这个鸟知府杀 了;但已不知去向。”便与李应、杜兴解了缚索,开了锁,便牵两匹马过来,与他两个骑了。宋江便 道:“且请大官人上梁山泊躲几时如何?”李应道:“是使不得。知府是你们杀了,不干我事。”宋 江笑道:“官司里怎肯与你如此分辩?我们去了,必然要负累了你。 行。大队军马中间如何回得来?一行三军人马迤逦回到梁山泊了。寨里头领晁艺等众人擂鼓吹笛,下 山来迎接,把了接风酒,都上大寨里聚义厅上扇圈也似坐下。请上李应,与众头领亦都相见了。两个 讲礼已罢,李应禀宋江道:“小可两个已送将军到大寨了;既与众头领亦都相见了;在此趋侍不妨, 只不知家中老小如何,可教小人下山则个。”吴学究笑道:“大官人差矣。宝眷己都取到山寨了。贵 庄一把火已都烧做白地,大官人回到那里去?”李应不信,早见车仗人马队队上山来。 两个巡检引着四个都头,带三百来士兵,到来抄扎家私;把我们好好地叫上车子,将家里一应有箱笼 牛羊马匹驴骡等项都拿了去;又把庄院放起火来都烧了。”李应听罢,只得叫苦。晁盖、宋江都下厅 伏罪道:“我等兄弟们端的久闻大官人好处,因此行出这条计来。万望大官人情恕。”李应见了如此 言语,只得随顺了。宋江道:“且请宅眷后厅耳房中安歇。”李应又见厅前厅后这许多头领亦有家眷 老小在彼,便与妻子道:“只得依允他过。”宋江等当时请至厅前叙说闲话,众皆大喜。 个是戴宗、杨林;扮孔目的是裴宣;扮虞侯的是金大监、侯健。又叫唤那个四个都头,是李俊、张顺 、马麟,白胜。李应都看了,目瞪口呆,言语不得。宋江喝叫小头目快杀牛宰宰马与大官人陪话,庆 贺新上山的十二位头领:乃是李应、孙立、孙新、解珍、解宝、邹渊、邹闰、杜兴、乐和、时迁、扈 三娘,顾大嫂。女头领同乐大娘子,李应宅眷,另做一席在后堂饮洒。大小三军自有犒赏。正厅上大 吹大擂,众多好汉饮酒至晚方散。新到头领俱各拨房安顿。次日又作席面会请众头领作主张。宋江唤 王矮虎来说道:“我当初在清风寨时许下你一头亲事,悬挂在心中,不曾完得此愿。 他陪话,说道:“我这兄弟王英,虽有武艺,不及贤妹。是我当初曾许下他一头亲事,一向未曾成得 。今日贤妹认义我父亲了。众头领都是媒人,今朝是个良辰吉日,贤妹与王英结为夫妇。”一丈青见 宋江义气深重,推不得。两口儿只得拜谢了。晁盖等众人皆喜,都称领宋公明真乃有德有义之士。当 日尽皆筵席,饮酒庆贺。正饮宴间,只见山下有人来报道:“朱贵头领酒店里有个郓城县人在那里, 要来见头领。”晁盖、宋江听得报了,大喜道:“既是这恩人上山来入夥,足遂平生之愿!”正是: 恩雠不辨非豪杰,黑白分明是丈夫。毕竟来的是郓城县甚么人,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回插翅虎枷打白秀英美髯公误失小衙内 第五十回 话说宋江主张一丈青与王英配为夫妇,众人都称赞宋公明仁德,当日又设席庆贺。正饮宴间只见朱贵 酒店里使人上山来,报道:林子前大路上夥客人经过,小喽罗出去拦截,数内一个称是郓城县都头雷 横。朱头领邀请住了,见在店里饮分例酒食,先使小校报知。晁盖、宋江听了大喜,随即同军师吴用 三个下山迎接。朱贵早把船送至金沙滩上岸。宋江见了,慌忙下拜,道:久别尊颜,常切思想。 路钱,小弟提起贱名,因此朱兄坚意留住。宋江道:天与之幸!请到大寨,教众头领都相见了,置酒 管待。一连住了五日,每日与宋江闲话。晁盖动问朱仝消息。雷横答道:朱仝见今参做本县当牢节级 ,新任知县好生欢喜。宋江宛曲把话来说雷棋上山入夥。雷棋推辞;老母年高,不能相从。待小弟送 母终年之後,来相投。雷横当下拜辞了下山。 领都送至路口辞别,把船渡过大路,自回郓城县了,不在话下。且说晁盖、宋江回至大寨聚义厅上, 起请军师吴学究定议山寨职事。吴用已与宋公明商议已定,次日会合众头领听号令。先拨外面守店头 领,宋江道:孙新、顾大嫂原是开酒店之家,著令夫妇二人替回童威、童猛别用。再令时迁去帮助石 勇,乐和去帮助朱贵,郑天寿去帮助李立。东西南北四座店内卖酒卖肉,每店内设有两个头领,招待 四方入夥好汉。一丈青王矮虎,後山下寨,监督马匹。金沙滩小寨,童威、童猛弟兄两个守把。鸭嘴 滩小寨,邹渊、邹闰叔侄两个守把。山前大路,黄信、燕顺部领马军下寨守护。解珍、解宝守把山前 第一关。杜迁、宋万守把宛子城第二关。刘唐、穆弘守把大寨口第三关。阮家三雄守把山南水寨。孟 康仍前监造战船。李应、杜兴蒋敬总管山寨钱粮金帛。陶宗旺、薜永监筑梁山泊内城垣雁台。侯健专 管监造衣袍铠甲旌旗战袄。朱富,宋清提调筵宴。穆春、李云监造屋宇寨栅。萧让、金大坚掌管一应 宾客书信公文。 晁盖、宋江、吴用居於山顶寨内。花荣、秦明居旒山左寨内。林冲、戴宗居於山右寨内。李俊、李逵 居於山前,张横、张顺居於山後。杨雄、石秀守护聚义厅两侧。一班头领分拨已定,每日轮流一位头 领做筵宴庆贺。 更换些衣服,了回文,迳投县里来拜见了知县,回了话,销缴公文批帖,且自归家暂歇;依旧每日县 中书画卯酉,听侯差使。因一日行到县衙东首,只听得背後有人叫道:都头几时回来?雷横回过脸来 看时,是本县一个帮闲的李小二。雷横答道:我才前日来家。李小二道:都头出去了许多时,不知此 处近日有个东京新来打踅的行院,色艺双绝,叫做白秀英。那妮子来参都头,值公差出外不在。如今 见在勾栏里,说唱诸般品调。每日有那一般打散,或是戏舞,或是吹弹,或是歌唱,赚得那人山人海 价看。都头如何不去看一看?端的是好个粉头!雷横听了,又遇心闲,便和那李小二到勾栏里来看。 只见门首挂著许多金字帐额,旗杆吊著等身靠背。入到里面,便去青龙头上第一住坐了。看戏台上, 做笑乐院本。那李小二,人丛里撇了雷横,自出外面赶碗头脑去了。院本下来,只见一个老儿里著磕 脑儿头巾,穿著一领茶褐罗衫,系一条皂条,拿把扇子上来开科道:老汉是东京人氏,白玉乔的便是 。如今年迈,只凭女儿秀英歌舞吹弹,普天下伏侍看官。 诗道:新鸟啾啾旧鸟归,老羊赢瘦小羊肥。人生衣食真难事,不及鸳鸯处处飞!雷横听了,喝声。那 白秀英便道:今日秀英招牌上明写著这场话本,是一段风流蕴藉的格范,唤做豫章城双渐赶苏卿。说 了开话又唱,唱了又说,合棚价众人喝乎不绝。那白秀英唱到务头,这白玉乔按喝道:虽无买马博金 艺,要动听明监事人。看官喝乎是过去了,我儿,且下回一回,下来便是衬交鼓儿的院本。白秀英拿 起盘子,指著道:财门上起,利地上住,吉地上过,旺地上行。手到面前,休教空过。白玉乔道:我 儿且走一遭,看官都待赏你。白秀英托著盘子,先到雷横面前。雷横便去身边袋里摸时,不想并无一 文。雷横道:今日忘了,不曾带得些出来,明日一发赏你。白秀英笑道:头醋不酽二醋薄。 :官人既是来听唱,如何不记得带钱出来?雷横道:我赏你三五两银子,也不打紧;恨今日忘记带来 。白秀英道:官人今日眼见一文也无,提甚三五两银子!正是教俺望梅止喝,画饼充饥!白玉乔叫道 :我儿,你自没眼,不看城里人村里人,只顾问他讨甚麽!且过去问晓事的恩官告个标首。雷横道: 我怎地不是晓事的?白玉乔道:你若省得这子弟门庭时,狗头上生角!众人齐和起来。 喝道:使不得!这个是本县雷都头。白玉乔道:只怕是驴筋头!雷横那里忍耐得住,从坐椅上直跳下 戏台来揪住白玉乔,一拳一,便打得唇绽齿落。众人见打得凶,都来解拆,又劝雷横自回去了。勾栏 里人一尽散。原来这白秀英和那新任知县衙旧在东京两个来往,今日特地在郓城县开勾栏。那花娘见 父亲被雷横打了,又带重伤,叫一乘轿子,迳到知县衙内诉告:雷横欧打父亲,搅散勾栏,意在欺骗 奴家!知县听了,大恕道:快写状来!这个唤做枕边灵。 当那婆娘守定在县内,撒娇撒痴,不由知县不行;立等知县差人把雷横捉拿到官,当厅责打,取了招 状,将具枷来枷了,押出去号令示众。那婆娘要逞好手,又去把知县行说了,定要把雷横号令在勾栏 门首。第二,日那婆娘再去做场,知县教把雷横号令在勾栏门首。这一班禁子人等都是雷棋一般的公 人,如何肯扒他。这婆娘寻思一会:既是出名奈何了他,只是一怪!走出勾栏门去茶坊里坐下,叫禁 子过去,发话道:你们都和他有首尾,放他自在!知县相公教你们扒他,你倒做人情!少刻我对知县 说了,看道奈何得你们也不!禁子道:娘子不必发怒,我们自去扒他便了。白秀英道:恁地时,我自 将钱赏你。禁们们只得来对雷横说道:兄长,没奈何且胡乱一。把雷横扒在街上。人闹里,好雷横的 母亲正来送饭;看见儿子吃他扒在那里,便哭起来,骂那禁子们道:你众人也和我儿一般在衙门里出 入的人,钱财真这般好使!谁保得常没事!禁子答道:我那老娘听我说:我们也要容情,怎禁被原告 人监定在这里要,我们也没做道理处。不时便要去和知县说,苦害我们,因此上做不得面皮。那婆婆 道:几曾见原告人自监著被告号令的道理!禁子们又低低道:老娘,他和知县来往得好,一句话便送 了我们,因此两难。那婆婆一面自去解索。一头口里骂道:这个贼贱人直恁的倚势!我自解了!那婆 婆那里有好气,便指责道;你这千人骑万人压乱人入贱母狗!做甚麽倒骂我!白秀英听得,柳眉倒竖 ,星眼圆睁,大骂道:老咬虫!乞贫婆!贱人怎敢骂我!婆婆道:我骂你,待怎的?你须不是郓城县 知县!白秀英大恕,抢向前,只一掌,把那婆婆打个踉跄,那婆婆待挣扎,白秀再赶入去,老大耳光 子只顾打。这雷横己是衔愤在心,又见母亲吃打,一时怒从心发,扯起枷来,望著白秀英脑盖上,只 一枷梢,打个正著,劈开了脑盖,扑地倒了。众人看时,脑浆迸流,眼珠突出,动弹不得,情知死了 。 ,会集厢官,拘唤里正邻佑人等,对尸检验已了,都押回县来。雷横面都招承了,并无难意,他娘自 保领回家听侯。把雷横了,下在牢里。当牢节级是美髯公朱仝;见发下雷横来,也没做奈何处,只得 安排些酒食管待,教小牢子打扫一间净房,安顿了雷横。少间,他娘来牢里送饭,哭著哀告朱仝道: 老身年纪六旬之上,眼睁睁地只看著这个孩儿!望烦节级哥哥看日常间弟兄面上,可怜见我这个孩儿 ,看觑,看觑!朱仝道:老娘自请放心归去。今後饭食,不必来送,小人自管待他。倘有方便处,可 以救之。雷横娘道:哥哥救得孩儿,是重生父母!若孩儿有些好歹,老身性命也便休了! 央人去知县处打关节,上下替他使用人情。那知县虽然爱朱仝,只是恨这雷横打死了他婊子白秀英, 也容不得他说了;又怎奈白玉乔那厮催并叠成文案,要知县断教雷横偿命;囚在牢里,六十日限满, 断结解上济州。主案押司抱了文卷先行,教朱仝解送雷横。朱仝引了十数个小牢子,监押雷横,离了 郓城县。约行了十数里地,见个酒店。朱仝道:我等众人就此吃两碗酒去。众人都到店里吃洒。朱仝 独自带过雷横,只做水火,来後面僻静处,开了枷,放弓雷横,分付道:贤弟自回,快去取了老母, 星夜去别处逃难。这里我自替你吃官司。雷横道:小弟走了自不妨,必须要连累了哥哥。 放了你,我须不该死罪。况兼我又无父母挂念,家私尽可赔偿。你顾前程万里,快去。雷棋拜谢了, 便从後门小路奔回家里,收拾了细包里,引了老母,星夜自投梁山泊入夥去了,不在话下,说朱仝拿 这空枷撺在草里,出来对众小牢子说道:吃雷横走了,是怎地好!众人道:我们快赶去他家里捉!朱 仝故意延迟了半晌,料著雷横去得远了,引众人来县里出首。朱仝道:小人自不小心,路上雷横走了 ,在逃无获,情愿甘罪无辞。知县本爱朱仝,有心将就出脱他,白玉乔要赴上司陈告朱仝故意脱放雷 横,知县只得把朱仝所犯情由申将济州去。朱仝家中自著人去上州里使钱透了,解朱仝到济州来。当 厅审录明白,断了二十脊杖,刺配沧州牢城。朱仝只得带上行枷。两个防送公人领了文案,押道朱仝 上路,家闲自有人送衣服盘缠,先发了两个公人。当下离了郓城县,迤逦望沧州棋海邵来,於路无话 。到得沧州,入进城中,投州衙里来,正值知府升厅。 分欢喜,便教:这个犯人休发下牢城营里,只留在本府听候使唤。当下除了行枷,便与了回文,两个 公人相辞了自回。只说朱仝自在府中,每日只在厅前伺候呼唤。那沧州府里,押番虞侯,门子承局节 级牢子,都送了些人情;又见朱仝和气,因此上都欢喜他。忽一日,本官知府正在厅上坐堂,朱仝在 阶下待立。知府唤朱仝上厅问道:你缘何放了雷横,自遭配在这里?朱仝禀道:小人怎敢故放了雷横 ;只是一时间不小心,被他走了。知府道:你也不必得此重罪?朱仝道:被原告人执定要小人如此招 做故放,以此问得重了。 上放了他?朱仝道:小人怎敢欺公罔上。正问之间,只见屏风背後转出一个小衙内来,年方四岁,生 得端严美貌,乃是知府亲子,知府爱惜,如金似玉。那小衙内见了朱仝,迳走过来便要他抱。朱仝只 得抱起小衙内在怀里。那小衙内双手扯住朱仝长髯,说道:我只要这胡子抱!知府道:孩儿快放了手 ,休要罗叱!小衙内又道:我只要这胡子抱!和我去要!朱仝禀道:小人抱衙内去府前闲走,要一回 了来。知府道:孩儿既是要你抱,你和他去耍一回了来。 道:孩儿那里去来?小衙内道:这胡子和我街上看耍,又买糖和困子请我吃。知府说道:你那里得钱 买物事与孩儿吃?朱仝禀道:微表小人孝顺之心,何足挂齿。知府教取酒来与朱仝吃。府里侍婢捧著 银瓶困盒筛酒,连与朱仝吃了三大赏锺。知府道:早冕孩儿要你耍时,你可自行去抱他耍去。朱仝道 :恩相台旨,怎敢有违。自此为始,每日来和小衙内上街闲耍。朱仝囊箧又有,只要本官见喜,小衙 内面上,尽自赔费。 里侍婢子叫道:朱都头,小衙内今夜要去看河灯。夫人分付,你可抱他去看一看。朱仝道:小人抱去 。那小衙内穿一领纱衫儿,头上角儿拴两条珠子头须,从里面走出来。朱仝托在肩头上,转出府衙门 前来,望地藏寺里去看点放河灯。那时才交初更时分,朱仝肩背著小衙内,寺看了一遭,来水陆堂放 生池边看放灯。那小衙内爬在栏杆上,看了笑耍。只见背後有人拽朱仝袖子,道:哥哥,借一步说话 。朱仝回头看时,是雷横,吃了一惊,便道:小衙内,且下来坐在这里。 雷横说话。朱仝道:贤弟因何到此?雷横扯朱仝到静处,拜道:自从哥哥救了性命,和老母无处归著 ,只得上梁山泊投奔了宋公明入夥。宋公明亦甚思想哥哥旧日放他的恩念,晁天王和众头领皆感激不 浅,因此特地教吴军师同兄弟前来相探。朱仝道:吴先生见在何处?背後转过吴学究道:吴用在此。 言罢便拜。朱仝慌忙答礼道:多时不见,先生一向安乐?吴学究道:山寨里众头领多多致意,今番教 吴用和雷都头特来相请足下上山,同聚大义。 罢,半晌答应不得,便道:先生差矣。这话休题,恐被外人听了不好。雷横兄弟,他自犯了该死的罪 ,我因义气放了他,他出头不得,上山入夥。我自为他配在这里,天可怜见,一年半载,挣扎还乡, 复为良民,我如何肯做这等的事?你二位便可请回,休在此间惹口面不好。雷横道:哥哥在此,无非 只是在人之下伏侍他人,非大丈夫男子汉的勾当。不是小弟纠合上山,端的晁、宋二公仰望哥哥久矣 ,休得迟延有误。 道:既然都头不肯去时,我们自告退,相辞了去休。朱仝道:说我贱名,上覆众位头领。一同到桥边 ,朱仝回来,不见了小衙内,叫起苦来,两头没路去寻。雷横扯住朱仝道:哥哥休寻,多管是我带来 的两个伴当,听得哥哥不肯去,因此到抱了小衙内去了。我们一同去寻。朱仝道:兄弟,不是耍处! 若这个小衙内有些好歹,知府相公的性命也便休了!雷横道:哥哥,且跟我来。朱仝帮住雷横,吴用 三个离了地藏寺,迳出城外,朱仝心慌,便问道:你伴当抱小衙内在那里?雷横道:哥哥且走到我下 处。包还你小衙内。朱仝道:迟了时,恐知府相公见怪。吴用道:我那带来的两个伴当是没晓的,一 定直抱到我们的下处去了。朱仝道:你那伴当姓甚名谁?雷横答道:我也不认得,只听闻叫做黑旋风 。朱仝失惊道:莫不是江州杀人的李逵麽?吴用道:便是此人。朱仝跌叫苦,慌忙便赶。离城约走到 二十里,只见李逵在前面叫道:我在这里。朱仝抢近前来问道:小衙内放在那里?李逵唱个喏道:拜 揖,节级哥哥,小衙内有在这里。朱仝道:你好好的抱出来还我!李逵指著头上道:小衙内头须儿在 我头上!朱仝看了,慌问:小衙内正在何处? 迳抢入林子里寻时,只见小衙内倒在地上。朱仝便把手去扶时,只见头劈成两半个,己死在那里。当 时朱仝心下大怒,奔出林子来,早不见了三个人;四下里望时只见黑旋风远远地拍著双斧,叫道:来 !来!来!朱仝性起,奋不顾身,拽扎起布衫,大踏步起将来。李逵回身便走,背後朱仝赶来。那李 逵是穿山度岭惯走的人,朱仝如何赶得上,先自喘做一块。李逵在前面,又叫:来!来!来!朱仝恨 不得不得一口气吞了他,只是赶他不上。天色渐明,李逵在前面急赶急走,慢赶慢行,不赶不走。看 看赶入一个大庄院里去了,朱仝看了道:那厮既有下落,我和他干休不得!朱仝直赶入庄院内厅前去 ,见里面两边都插著许多军器。朱仝道:想必也是官宦之家。立住了,高声叫道:庄里有人麽?只见 屏风背後转出一个人来,--那人是谁?正是小旋风柴进。--问道:的是谁?朱仝见那人趋走如龙,神 仪照日,慌忙施礼答道:小人是郓城县当牢节级朱仝,犯罪刺配到此。昨晚因和知府小衙内出来看放 河灯,被黑旋风杀了小衙内。见今走在贵庄,望烦添力捉拿送官。柴进道:既是美髯公,且请坐。朱 仝道:小人不敢拜问官人高姓?迤进答道:小可小旋风便是。朱仝道:久闻柴大官人。--连忙下拜道 ,--不期今日得识尊颜。 入贵庄躲避?柴进道:容覆:小可小旋风专爱结识江湖好汉。为是家间祖上有陈桥让位之功,先朝曾 剌赐丹书铁券,但有做下不是的人,停藏在家,无人敢搜。近间有个爱友,和足下亦是旧友,目今在 梁山泊做头领,名唤及时雨宋公明,写一封密书,令吴学究,雷横,黑旋风俱在敝庄安歇,礼请足下 上山,同聚大议。因见足下推阻不从,故意教李逵杀害了小衙内,先绝了足下归路,只得上山坐把交 椅。--吴先生,雷横,如何不出来陪话?只见吴用,雷横从侧首阁子里出来,望著朱仝便拜,说道: 兄长,望乞恕罪!皆是宋公明哥哥将令分付如此。若到山寨,自有分晓。朱仝道:是则是你们弟兄好 情意,只是忒毒些个!柴进一力相劝。朱仝道:我去则去,只教我见黑旋风面罢。柴进道:李大哥, 你也快出来陪话。李逵也从侧首出来,唱个大喏。朱仝见了,心头一把无名烈火,高三千丈,按纳不 下,起身抢近前来,要和李逵性命相搏。柴进,雷横,吴用三个苦死劝住。朱仝道:若要我上山时, 依得我一件事,我便去! 高唐州,惹动梁山泊。直教:招贤国戚遭刑法,好客皇亲丧土坑。毕竟朱仝说出甚麽事来,且听下回 分解。 第五十一回李逵打死殷天赐柴进失陷高唐州 第五十一回 话说当下朱仝对众人说道:若要我上山时,你只杀了黑旋风,与我出了这口气,我便罢!李逵听了大 怒道:教你咬我鸟!晁,宋二位哥哥将令,干我屁事!朱仝怒发,又要和李逵厮拼。三个又劝住了。 朱仝道:若有黑旋风时,我死也不上山去!柴进道:恁地也容易。我自有个道理,只留下李大哥在我 这里便了。你们三个自上山去,以满晁、宋二公之意。朱仝道:如今做下这件事了,知府必然行移文 书去郓城县追捉,拿我家小,如之奈何!吴学究道:足下放心。此时多敢宋公明己都取宝眷在山上了 。朱仝方才有些放心。柴进置酒相待,就当日送行。三个临晚辞了柴大官人便行。柴进叫庄客备三骑 马,送出关外。临别时,吴用又分付李逵道:你且小心,只在大官人庄上住几时,切不可胡乱惹事欺 人。待半年三个月,等他性定,来取你还山。多管也来请柴大官人入伙。三个自上马去了。 了马回去。三个取路投梁山泊来,於路无话,早到朱贵酒店,先使人上山寨报知。晁盖宋江引了大小 头目,打鼓吹笛,直到金沙滩抑接。 唤到山,沧州知府必然行移文书去郓城县捉我老小,如之奈何?宋江大喜道:我教兄长放心,尊嫂并 令郎己取到这里多日了。朱仝便问道:现在何处?宋江道:奉养在家父太公歇处,兄长,请自己去问 慰便了。朱仝大喜。宋江著人引朱仝到未太公歇所,见了一家老小并一应细软行李。妻子说道:近日 有人书来说你己在山寨入伙了;因此收拾,星夜到此。朱仝出来拜谢了众人。宋江便请朱仝、雷横山 顶下寨。 了半夜,次日,有人见杀死林子里,报与知府知道。府尹听了大惊,亲自到林子里看了,痛苦不已, 备办棺木烧化;次日升厅,便行开公文,诸处缉补,捉拿朱仝正身。郓城县己自申报朱仝妻子挈家在 逃,不知去向。行开各州县,出给赏钱捕获,不在话下。只说李逵在柴进庄上,住了一个来月,忽一 日,见一个人一封书火急奔庄上来,柴大官人好迎著,接著看了,大惊道:既是如此,我只得去走一 遭!李逵便问道:大官人,有甚紧事?柴进道:我有个叔叔柴皇城,见在高唐州居住,今被本州知府 高廉的老婆兄弟殷天锡那厮来要占花园,呕了一口气,卧病在床,早晚性命不保。必有遗嘱的言语分 付,特来唤我。叔叔无儿无女,必须亲身去走一遭。 收拾行李,选了十数匹好马,带了几个庄客;次日五更起来,柴进、李逵并从人都上了马,离了庄院 ,望高康州来。不一日来到高唐州,入城直至柴皇城宅前下马,留李逵和从人在外面厅房内。柴进自 迳入卧房里来看叔叔,坐在榻前,放声恸哭。皇城的继室出来劝柴进道:大官人鞍马风尘不易,初到 此间,且休烦恼。柴进施礼罢,便问事情,继室答道:此间新任知府高廉,兼管本州兵马,是东京高 太尉的叔伯兄弟;倚仗他哥哥势要,在这里无所不为;带将一个妻舅殷天赐来,人尽称他做殷直阁。 ,水亭盖造得好,那厮带许多奸诈不良的三二十人,进入家里,来宅子後看了,便要发遣我们出去, 他要来住。皇城对他说道:我家是金枝玉叶,有先朝丹书铁券在门,诸人不许欺侮。你如何散夺占我 的住宅?赶我老小那里去?那厮不容所言,定要我们出屋。皇城去扯他,反被这厮推抢欧打;因此, 受这口气,一卧不起,饮食不吃,服药无效,眼见得上天远,入地近!今日得大官人来家做个主张, 便有山高水低,也更不忧。 和他理会。便告到官府,今上御前,也不怕他。继室道:皇城干事全不济事,还是大官人理论得是话 说当下朱仝对众人说道:若要我上山时,你只杀了黑旋风,与我出了这口气,我便罢!李逵听了大怒 道:教你咬我鸟!晁,宋二位哥哥将令,干我屁事!朱仝怒发,又要和李逵厮拼。三个又劝住了。朱 仝道:若有黑旋风时,我死也不上山去!柴进道:恁地也容易。我自有个道理,只留下李大哥在我这 里便了。你们三个自上山去,以满晁、宋二公之意。朱仝道:如今做下这件事了,知府必然行移文书 去郓城县追捉,拿我家小,如之奈何!吴学究道:足下放心。此时多敢宋公明己都取宝眷在山上了。 ,送出关外。临别时,吴用又分付李逵道:你且小心,只在大官人庄上住几时,切不可胡乱惹事欺人 。待半年三个月,等他性定,来取你还山。多管也来请柴大官人入伙。三个自上马去了。 了马回去。三个取路投梁山泊来,於路无话,早到朱贵酒店,先使人上山寨报知。晁盖宋江引了大小 头目,打鼓吹笛,直到金沙滩抑接。 唤到山,沧州知府必然行移文书去郓城县捉我老小,如之奈何?宋江大喜道:我教兄长放心,尊嫂并 令郎己取到这里多日了。朱仝便问道:现在何处?宋江道:奉养在家父太公歇处,兄长,请自己去问 慰便了。朱仝大喜。宋江著人引朱仝到未太公歇所,见了一家老小并一应细软行李。妻子说道:近日 有人书来说你己在山寨入伙了;因此收拾,星夜到此。朱仝出来拜谢了众人。宋江便请朱仝、雷横山 顶下寨。一面且做筵席,连日庆贺新头领,不在话下。说沧州知府至晚不见朱仝抱小衙内回来,差人 四散去寻了半夜,次日,有人见杀死林子里,报与知府知道。府尹听了大惊,亲自到林子里看了,痛 苦不已,备办棺木烧化;次日升厅,便行开公文,诸处缉补,捉拿朱仝正身。郓城县己自申报朱仝妻 子挈家在逃,不知去向。行开各州县,出给赏钱捕获,不在话下。 著看了,大惊道:既是如此,我只得去走一遭!李逵便问道:大官人,有甚紧事?柴进道:我有个叔 叔柴皇城,见在高唐州居住,今被本州知府高廉的老婆兄弟殷天锡那厮来要占花园,呕了一口气,卧 病在床,早晚性命不保。必有遗嘱的言语分付,特来唤我。叔叔无儿无女,必须亲身去走一遭。 便收拾行李,选了十数匹好马,带了几个庄客;次日五更起来,柴进、李逵并从人都上了马,离了庄 院,望高康州来。不一日来到高唐州,入城直至柴皇城宅前下马,留李逵和从人在外面厅房内。柴进 自迳入卧房里来看叔叔,坐在榻前,放声恸哭。皇城的继室出来劝柴进道:大官人鞍马风尘不易,初 到此间,且休烦恼。柴进施礼罢,便问事情,继室答道:此间新任知府高廉,兼管本州兵马,是东京 高太尉的叔伯兄弟;倚仗他哥哥势要,在这里无所不为;带将一个妻舅殷天赐来,人尽称他做殷直阁 。那厮年纪小,又倚仗他姊夫的势要,又在这里无所不为。有那等献劝的卖科对他说我家宅後有个花 园,水亭盖造得好,那厮带许多奸诈不良的三二十人,进入家里,来宅子後看了,便要发遣我们出去 ,他要来住。 我老小那里去?那厮不容所言,定要我们出屋。皇城去扯他,反被这厮推抢欧打;因此,受这口气, 一卧不起,饮食不吃,服药无效,眼见得上天远,入地近!今日得大官人来家做个主张,便有山高水 低,也更不忧。柴进答道:尊婶放心。只顾请好医士调治叔叔。但有门户,小侄自使人回沧州家里去 取丹书铁券来,和他理会。便告到官府,今上御前,也不怕他。继室道:皇城干事全不济事,还是大 官人理论得是。柴进看视了叔叔一回,出来和李逵并带来人从说知备细。李逵听了,跳将起来,说道 :这厮好无道理!我有大斧在这里!教他吃我几斧,再商量!柴进道:李大哥,你且息怒。没来由, 和卤做甚麽?他虽倚势欺人,我家放著有护持圣旨;这里和他理论不得,须是京师也有大似他的,放 著明明的条例和他打官司!李逵道:条例!条例!若还依得,天下不乱了!我只是前打後商量!那厮 若还去告状,和那鸟官一发都砍了!柴进笑道:可知朱仝要和你厮并,见面不得!这里是禁城之内, 如何比得你山寨横行!李逵道:禁城便怎地?江州无为军,偏我不曾杀人!柴进道:等我看了头势, 用著大哥时,那时相央。无事只在房里请坐。 说道:贤侄志气轩昂,不辱祖宗。我今被殷天锡欧死,你可看骨肉之面,亲书往京师拦驾告状,与我 报雠。九泉之下也感贤侄亲意!保重,保重,再不多嘱!言罢,便没了命。柴进痛苦了一场。继室恐 怕昏晕,劝住柴进道:大官人烦恼有日,且请商量後事。柴进道:誓书在我家书,不曾带得来,星夜 教人去取,须用将往东京告状。叔叔尊灵,且安排棺椁盛殓,成了孝服,再商量。柴进教依官制,备 办内棺外椁,依礼铺设灵位。一门穿了重孝,大小举哀。李逵在外面,听得堂里哭泣,自己摩拳擦掌 价气;问从人,都不肯说,宅里请僧修设好事功果。 乐器;城外游玩了一遭,带五七分酒,佯醉假颠,迳来到柴皇城宅前,勒住马,叫里面管家的人出来 说话。柴进听得说,挂著一身孝服,慌忙出来答应。那殷天锡在马上问道:你是他家甚麽人?柴进答 道:小可是柴皇城亲侄柴进。殷天锡道:我前日分付道,教他家搬出屋去,如何不依我言语?柴进道 :便是叔叔卧病,不敢移动。夜来己是身故,待继了七了搬出去。殷天锡道:放屁!我只限你三日, 便要出屋!三日外不搬,先把你这厮枷号起,先吃我一百讯棍!柴进道:直阁休恁相欺;我家也是龙 子龙孙,放著先朝丹书铁券,谁敢不敬?殷天锡喝道:你将出来我看!柴进道:现在沧州家里,己使 人去取来。殷天锡大怒道:这厮正是胡说!便有誓书铁券,我也不怕!--左右,与我打这厮!众人待 动手。原来黑旋风李逵在门缝里张看,听得喝打柴进,便拽开房门,大吼一声,直抢到马边,早把殷 天锡揪下马来,一拳打翻。那二三十待抢他,被李逵手起,早打倒五六个,一都走了,再拿殷天锡提 起来,拳头尖一发上。柴进那里劝得住,看那殷天锡时,早己打死在地。 ,你快走回梁山泊去。李逵道:我便走了,须连累你。柴进道:我自有誓书铁券护身,你便去是。事 不宜迟!李逵取了双斧,带了盘缠,出後门,自投梁山泊去了。不多时,只见二百余人,各执刀杖枪 棒,围住柴皇城家。柴进见来捉人,便出来说道:我同你们府里分诉去。众人先缚了柴进,便入家里 搜捉行凶黑大汉,不见,只把柴进绑到州衙内,当厅跪下。知府高廉听得打死了他舅子殷天锡,正在 厅上咬牙切齿恨,只待拿人来,早把柴进欧翻在厅前阶下。高廉喝道:你怎敢打死了我殷天锡!柴进 告道:小人是柴世宗嫡派子孙,家间有先朝太祖书铁券。现在沧州居住。为是叔叔柴皇城病重,特来 看视。不幸身故,见今停丧在家。殷直阁将引三二十人到家,定要赶逐出屋,不容柴进分说,喝令众 人欧打,被庄客李大救护,一时行打死。高廉喝道:李大现在那里?柴进道:心慌逃走了。 如何肯招!牢子!下手加力与我打这厮!柴进叫道:庄客李大救主,误打死人,非干我事!放著先朝 太祖誓书,如何便下刑法打我?高廉道:誓书在那里?柴进道:己使人回沧州去取来了。高廉大怒, 喝道:这厮正是抗拒官府!左右!腕头加力,好生痛打!众人下手,把迤进打得皮开肉绽,鲜血迸流 ,只得招做使令庄客李大打死殷天锡。取那二十五斤死囚枷钉了,发下牢里监收。殷天锡尸首检验了 ,就把棺木殡殓,不在话下。这殷夫人要与兄弟报雠,教丈夫高廉抄扎了柴皇城家私,监禁下人口, 封占了房屋围院。柴进自在牢中受苦。 旋风拔出双斧,便斗朱仝。晁盖,宋江并头领一齐向前劝住。宋江与朱仝陪话道:前者杀了小衙内, 不干我李逵之事;是军师吴学究因请兄长不肯上山,一时定的计策。今日既到山寨,便休记心,只顾 同心协助,共兴大义,休教外人耻笑。便叫李逵:兄弟,与美髯公陪话。李逵睁著怪眼,叫将起来, 说道:他直恁般做得起!我也多曾在山寨出气力!他又不曾有半点之功,怎地倒教我陪话!宋江道: 兄弟,是是你杀了小衙内,虽是军师严令。论齿序,他也是你哥哥。且看我面,与他伏个礼,我自拜 你便了。李逵吃宋江央及不过,便道:我不是怕你;为是哥哥逼我,没奈何了,与你陪话!李逵吃宋 江逼住了,只得撇了双斧,拜了朱仝两拜。朱仝才消了这口气。山寨里晁头领且教安排筵席与他两个 和解。 骂柴进,吃我打死了殷天锡那厮。宋江听罢,失惊道:你自走了,须连累大官人吃官司!吴学究道: 兄长休惊。等戴宗回山,便有分晓。李逵问道:戴宗哥哥那里去了?吴用道:我怕你在迤大官人庄上 惹事不好,特地教他来唤你回山。他到那里不见你时,必去高唐州寻你。说言未绝,只见小校来报: 戴院长回来了。宋江便去迎接,到了堂上坐下,便问迤大官人一事。戴宗答道:去到迤大官人庄上, 己知同李逵投高唐州去了。迳奔那里去打听,只见满城人传说:殷天锡因争柴皇城庄屋,被一个黑大 汉打死了。见今负累了柴大官人陷於缧,下在牢里。柴皇城一家人口家私尽都抄扎了。 ,呕气死了,又来占他房屋;又喝叫打柴大官人;便是活佛,也忍不得!晁盖道:柴大官人自来与山 寨有恩,今日他有危难。如何不下山去救他。我亲自去走一遭。宋江道:哥哥是山寨之主,如何可便 轻动?小可与柴大官人旧来有恩,情愿替哥哥下山。吴学究道:高康州城池虽小,人物稠穰,军广粮 多,不可轻敌。烦请林冲、花荣、秦明、李俊、吕方、郭盛、孙立、欧鹏、杨林、邓飞、马麟、白胜 等十二个头领部吊引马步军兵五千作前队先锋;中军主帅宋公明、吴用并朱仝、雷横、戴宗、李逵、 张横、张顺、杨雄、石秀:十个头领部引马步军兵三千策应。共该二十二位头领,辞了晁盖等众人, 离了山寨,望高唐州进发。 自要来剿捕你;今日你倒来就缚,此是天教我成功,左右快传下号令,整点军马出城迎敌,著那众百 姓上城守护。这高知府上马管军,下马管民,一声号令下去,那帐前都统监军统领统制提辖军职一应 官员,各各部领军马;就教场里点视己罢,诸将便摆布出城迎敌。高廉手下有三百梯己军士,号为飞 天神兵。一个个都是山东、河北、江西、湖南、两淮、两浙选来的精壮好汉。知府高廉亲自引了,披 甲背剑,上马出到城外,把部下军官周迥排成阵势;将神军列在中军,摇旗呐喊,擂鼓鸣金,只等敌 军来到。说林冲、花荣、秦明引领五千人马到来,两军相迎,旗鼓相望;各把强弓硬弩,射住阵。 跃马出阵厉声高叫:姓高的贼,快快出来!高廉把马一纵,引著三十余个军官,都出到门旗下,勒住 马,指著林冲骂道:你这伙不知死的叛贼!怎敢直犯俺的城池!林冲喝道:你这个害民的强盗!我早 晚杀到京师,把你那厮欺君贼臣高俅碎尸万段,方是愿足!高廉大怒,回头问道:谁人出马先拿此贼 去?军官队里转出一个统制官,姓于,名直,拍马轮刀,竟出阵前。林冲见了,迳奔于直。两个战不 到五合,于直被林冲心窝里一蛇矛刺著,翻筋斗下马去。高廉见了大惊,再有谁人出马报仇? 阵前;四只马蹄,荡起征尘,直奔林冲,秦明见了,大叫:哥哥稍歇,看我立斩此贼!林冲勒住马, 收了点钢矛,让秦明战温文宝。两个约斗十合之上,秦明放个门户,让他枪搠进来,手起棍落,把温 文宝削去半个天灵盖,死放马下,那马跑回本阵去了。两阵军相对声呐喊。高廉见连折二将,便去背 上挈出那口太阿宝剑来,口中念念有词,喝声道:疾!只见高廉队中卷起一道黑气。那道气散至半空 里,飞沙走石,撼天摇地,括起怪风,迳扫过对阵来。林冲、秦明、花荣等众将对面不能相顾,惊得 那坐下马乱撺咆哮,众人回身便走。高廉把剑一挥,指点那三百神兵从众里杀将出来。背後官军协助 ,一掩过来,赶得林冲等军马星落云散,七断八续;呼兄唤弟,觅子寻爷;五千军兵,折了一千余人 ,直退回五十里下寨。 事。宋江,吴用听了大惊。与军师道:是何神术,如此利害?吴学究道:想是妖法。若能回风返火, 便可破敌。宋江听罢,打开天书看时,第三卷上有回风返火破阵之法。宋江大喜,用心记了咒语并密 诀,整点人马,五更造饭吃了,摇旗擂鼓,杀进城下来。有人报入城中,高廉再点得胜人马并三百神 兵,开放城门,布下吊桥,出来摆成阵势。 使此法,如何迎敌?宋江道:军师放心,我自有破阵之法。诸军众将勿得疑,只顾向前杀去。高廉分 付大小将校:不要与他强敌挑斗。但见牌响,一齐并力擒获宋江,我自有重赏。两军喊声起处,高廉 马鞍上挂著那面聚兽铜牌,上有龙章凤篆,手里拿著宝剑,出到阵前。宋江指著高廉骂道:昨夜我不 曾到,兄弟误折了一阵。今日我必要把你诛尽杀绝!高廉喝道:你这伙反贼快早早下马受缚,省得我 腥手污!言罢,把剑一挥,口中念念有词,喝声道:疾!黑气起处,早卷起怪风来。宋江不等那风到 ,口中也念念有词,左手捏诀,右手提剑一指,喝声道疾!那阵风不望宋江阵里来,倒望高廉神兵队 里去了。宋江待招呼人马,杀将过去。高廉见回了风,急取铜牌,把剑敲动,向那神兵队里卷一阵黄 沙,就中军走出一群怪兽毒虫,直冲过来。宋江阵里众多人马惊呆了。宋江撇了剑,拨回马先走,众 头领簇捧著,尽都逃命;大小军校,你我不能相顾,夺路而走。 ,鸣金收军,城中去了。宋江来到土城下,收住人马,扎下寨栅,虽是损折了些军卒,喜众头领有; 屯住军马,便与军师吴用商议道:今番打高唐州连折了两阵,无计可破神兵,如之奈何?吴学究道: 若是这厮会使神师计,他必然今夜要来寨;可先用计堤备。此处只可屯扎些少军马,我等去旧寨内驻 扎。宋江传令:只留下杨林、白胜看寨;其余人马退去旧寨内将息。且说杨林、白胜引人离寨半里草 坡内埋伏;等到一更时分,只见风雷大作。杨林、白胜同三百余人在草里看时,只见高廉步走,引领 三百神兵,吹风哨,杀入寨中来,见是空寨,回身便走。杨林,白胜呐喊声,高廉只怕中了计,四散 便走,三百神兵各自奔逃,杨林,白胜乱放弩箭,只顾射去,一箭正中高廉左肩。众军四散,冒雨赶 杀。 下,草坡前搠翻射倒,拿得神兵二十余人,解赴宋公明寨内,具说雷风云之事。宋江、吴用见说,大 惊道:此间只隔得五里远近,又无雨无风!众人议道:正是妖法。只在本处,离地只有三四十丈,云 雨气味是左近水泊中摄将来的。杨林说:高廉也是披发仗剑,杀入寨中。身上中了我一弩箭,回城中 去了。为是人少,不敢去追。宋江分赏杨林、白胜;把拿来的中伤神兵斩了;分拨众头领,下了七八 个小寨,围绕大寨,提防再来寨;一面使人回山寨取军马协助。 来,捉宋江未迟。说宋江见折了人马,心中忧闷,和军师吴用商量道:只这个高廉尚且破不得,倘或 别添他处军马,并力来助,如之奈何!吴学究道:我想要破高廉妖法,只除非我如此此如此。若不去 请这个人来,柴大官人性命也是难救;高唐州城子永不能得。正是:要除起雾兴云法,须请诵天彻地 人。毕竟吴学究说这个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二回戴宗二取公孙胜李逵独劈罗真人 第五十二回 话说当下吴学究对宋公明说道:要破此法,只除非快教人去蓟州寻取公孙胜来,便可破得高廉。宋江 道:前番戴宗去了几时,全然打听不著,那里去寻?吴用道:只说蓟州,有管下多少县治,镇市,乡 村,他须不曾寻得到。我想公孙胜他是个学道的人,必然在个名山大川,洞天真境居住。今番教戴宗 可去蓟州管下山川去处寻觅一遭,不愁不见他。宋江听罢,随即叫请戴院长商议,可往蓟州寻取公孙 胜。戴宗道:小可愿往,只是得一个做伴的去方好。吴用道:你作起「神行法」来,谁人赶得你上? 戴宗道:若是同伴的人,我也把甲马拴在他腿上,教他也便走得快了。 道:这个有甚难处,我都依你便了。宋江,吴用分付道:路上小心在意,休要惹事。若得见了,早早 回来。李逵道:我打死了殷天锡,教柴大官人吃官司,我如何不要救?今番并不许惹事了!二人各藏 了暗器,拴缚了包里,拜辞了宋江并众人,离了高唐州,取路投蓟州来。走得二三十里,李逵立住道 :大哥,买碗酒吃了走也好。戴宗道:你要跟我作「神行法,」须要只吃素酒。李逵笑道:便吃些肉 也打甚麽紧。戴宗道:你又来了;今日己晚,且向前寻个客店宿了,明日早行。两个又走了三十余里 ,天色昏黑,寻著一个客店歇了,烧起火来做饭,沾一角酒来吃。李逵搬一碗素饭并一碗菜汤来房里 与戴宗吃。 自把菜饭吃了,悄悄地来後面张时,见李逵讨两角酒,一盘牛肉,立著在那里乱吃。戴宗道:我说什 麽!且不要道破他,明日小小地耍他耍便了!戴宗先去房里睡了,李逵吃了一回酒肉,恐怕戴宗问他 ,也轻轻的来房里说睡了。到五更时分,戴宗起来,叫李逵打火,做些素饭吃了。各分行李在背上, 算还了房宿钱,离了客店。行不到二里多路,戴宗说道:我们昨日不曾使「神行法,」今日须要赶程 途。你先把包里拴得牢了,我与你作法,行八百里便住。戴宗取四个甲马去李逵两只腿上缚了,分付 道:你前面酒食店里等我。 忍一日饿!戴宗也自拴上甲马,随後赶来。李逵不省得这法,只道和他走路一般好耍,那当得耳朵边 有如风雨之声,两边房屋树木一似连排价倒了的,底下如云催雾趱。李逵怕将起来,几遍待要住,两 条腿那里收拾得住,似有人在下面推的相似,不点地只管走去了。看见走到红日平西,肚里又饥又渴 ,越不能够住,惊得一身臭汗,气喘做一团。戴宗从背後赶来,叫道:李大哥,怎的不买些点心吃了 去?李逵叫道:哥哥!救我一救!饿杀铁牛了!戴宗怀里摸出几个炊饼来自吃。 ,我的两条也不能彀住。李逵道:啊也!我这鸟不由我半分,只管自家在下边奔了去!不要讨我性发 ,把大斧砍了下来!戴宗道:只除是恁的般方好;不然,直走到明年正月初一日,也不能住!李逵道 :好哥哥!休使道儿耍我!砍了腿下来,把甚麽走回去?戴宗道:你敢是昨夜不依我?今日连我也奔 不得住,你自奔去。李逵叫道:好爷爷!你饶我住一住!戴宗道:我的这法不许吃荤,第一戎的是牛 肉。 牛肉吃了!正是怎麽好!戴宗道:怪得今日连我的这腿也收不住!你这铁牛害杀我也!李逵听罢,叫 起撞天屈来。戴宗笑道:你从今以後,只依得我一件事,我便罢得这法。李逵道:老爷!你快说来, 看我依你!戴宗道:你如今敢再瞒我吃荤麽?李逵道:今後但吃时,舌头上生碗来大疔疮!我哥哥会 吃素,铁牛其实烦难,因此上瞒著哥哥试一试。今後并不敢了!戴宗道:既是恁地,饶你这一遍!赶 上一步,把衣袖去李逵腿上只一拂,喝声住。李逵应声立定。 大叫道:又是苦也!哥便再救我一救!戴宗转回头来,笑道:你方才罚咒真麽?李逵道:你是我爷爷 ,如何敢违了你的言语!戴宗道:你今番真个依我?便把手绾了李逵,喝声起。两个轻轻地走了去。 李逵道:哥哥可怜见铁牛,早歇了罢!见个客店,两个入来投宿。戴宗,李逵入到房里,去腿上卸下 甲马,取出几陌纸钱烧送了,问李逵道:今番如何?李逵扪著,叹气道:这两条腿方才是我的了!戴 宗便叫李逵安排些素酒素饭吃了,烧汤洗了,上床歇息。 ,今日与你只缚两个,教你慢行些。李逵道:亲爷!我不要缚了!戴宗道:你既依我言语,我和你干 大事,如何肯弄你!你若不依我,教你不似夜来,只钉住在这里,直等我去蓟州寻见了公孙胜,回来 放你!李逵慌忙叫道:你缚!你缚!戴宗与李逵当日各只缚两个甲马,作起神行法,扶著李逵同走。 原来戴宗的法,要行便行,要住便住。李逵从此那里敢违他言语,於路上只是买些素酒素饭,吃了便 行。话休絮烦,两个用神行法,不旬日,迤逦来蓟州城外客店里歇了。 回店里歇了;次日,又去城中小街狭巷寻了一日,绝无消耗。李逵心焦,骂道:这个乞丐道人!鸟躲 在那里!我若见时,恼揪将去见哥哥!戴宗道:你又来了!便不记得吃苦!李逵陪笑道:不敢!不敢 !我自这般说一声儿耍。戴宗又埋怨一回,李逵不敢回话。两个又来店里歇了,次日早起,去城外近 村镇市寻觅。戴宗但见老人,便施礼拜问公孙胜先生家在那里居住,并无一人认得。戴宗也问过数十 处。当日晌什时分,两个走得肚饥,路旁边见一个素面店。 面时,和这老人合坐一坐。戴宗见个老丈独自一个占著一副大座头,便与他施礼,唱个喏,两个对面 坐了,李逵坐在戴宗肩下。分付过卖造四个壮面来。戴宗道:我吃一个,你吃三个不少麽?李逵道: 不济事!不发做六个来,我都包办!过卖见了也笑,等了半日,不见把面来,李逵见都搬入里面去了 ,心中己有五分焦躁,老儿低著头,伏桌儿吃。 泼翻了,老儿焦躁,便起来揪住李逵,喝道:你是道理打翻我面!李逵捻起拳头,要打老儿。戴宗慌 忙喝住,与他陪话,道:老丈休和他一般见识。小可陪老丈一分面。那老人道:客官不知;老汉路远 ,早要吃了面回去听讲,迟时误了程途。戴宗问道:老丈何处人氏?听谁人讲甚麽?老儿答道:老汉 是本处蓟州管下九宫县二仙山下人氏,因来这城中买些好香回去,听山上罗真人讲说「长生不老」之 法。 知,多有人不认得他。老汉和他是邻舍。他只有个老母在堂。这个先生一向云游在外,此时唤做公孙 一清。如今出姓,都只叫他清道人,不叫做公孙胜,此是俗名,无人认得。戴宗道:正是踏破铁鞋无 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又拜问老丈:九宫县二仙山离此间多少路?清道人在家麽?老人道:二仙山 只离本县四十五里便是。清道人他是罗真人上首徒弟。他本师如何放他离左右!戴宗听了大喜,连忙 催趱面来吃;和那老人一同吃了,算还面钱,同出店肆,问了路途。戴宗道:老丈先行;小可买些香 纸也便来也。老人作别去了。 宗使起神行法,四十五里,片时到了。二人来到县前,问二仙山时,有人指道:离县投东,只有五里 便是。两个又离了县治,投东而行,困然行不到五里,早来到二仙山下。见个樵夫,戴宗与他施礼, 说道:借问此间清道人家在何处居住?樵夫指道:只过这个山嘴,门外有条小石桥的便是。 提一篮新果子出来,戴宗施礼问道:娘子从清道人家出来,清道人在家麽?村姑答道:在屋後炼丹。 戴宗心中暗喜。分付李逵道:你且去树多处躲一躲,待我自入去见了他来叫你。戴宗自入到里面看时 ,一带三问草房,门上悬挂一个芦帘。戴宗咳嗽一声,只见一个白发婆婆从里面出来。戴宗当下施礼 道:告禀老娘,小可欲求清道人相见一面。婆婆问道:官人高姓?戴宗道:小可姓戴,名宗,从山东 到此。 道:不在家里,有甚话说,留下在此不妨。待回家自来相见。戴宗道:小可再来。就辞了婆婆,来门 外对李逵道:今须用著你;方才他娘说道不在家里,如今你可去请他。他若说不在时,你便打将起来 ,不得伤犯他老母,我来喝住你便罢。李逵先去包裹里取出双斧,插在两胯下,入得门里,大叫一声 著个出来。婆婆慌忙迎著问道:是谁?见了李逵睁著双眼,先有八分怕他,问道:哥哥有甚话说?李 逵道:我乃梁山泊黑旋风,奉著哥哥将令,教我来请公孙胜。 婆婆道:好汉莫要恁地。我这里不是公孙胜家,自唤做清道人。李逵道:你只叫他出来,我自认得他 鸟脸!婆婆道:出外云游未归。李逵拔出大斧,先砍翻一堵壁。婆婆向前拦住。李逵道:你不叫你儿 子出来,我只杀了你!拿起来便砍。把那婆婆惊倒在地。只见公孙胜从里面奔将出来,叫道:不得无 礼!只见戴宗便来喝道:铁牛!如何吓倒老母!戴宗连忙扶起。李逵撇了大斧,便唱个喏道:阿哥休 怪。不恁地你不肯出来。公孙胜先扶娘入去了,出来拜请戴宗,李逵;邀进一间净室坐下,问道:亏 二位寻得到此。 公明哥哥因去高唐州救柴大官人,致被知府高廉两三阵用妖法赢了;无计奈何,只得教小可和李逵迳 来寻请足下。遍蓟州,并无寻处。偶因素面店中得个此间老丈指引到此。见村姑说足下在家烧炼丹药 ,老母只是推;因此使李逵激出哥哥来。这个太莽了些。望乞恕罪。宋公明哥哥在高唐州界上度日如 年;请哥哥便可行程,以见始终成全大义之美。公孙胜道:贫道幼年飘荡江湖,多与好汉们相聚。 人寻来,故意改名清道人,隐居在此。戴宗道:今者宋公明正在危急之际,哥哥慈悲,只得去走一遭 。公孙胜道:干碍老母无人养瞻。本师罗真人如何肯放?其实去不得了。戴宗再拜恳告。公孙胜扶起 戴宗,说道:再容商议。公孙胜留戴宗,李逵在净室里坐定,安排些素酒素食相待。三个吃了一回, 戴宗又苦苦哀告道:若是哥哥不肯去时,宋公明必被高廉捉了,山寨大义,从此休矣!公孙胜道:且 容我去禀问本师真人。若肯容许,便一回去。戴宗道:只今便去启问本师。 胜便起身引了戴宗,李逵离了家里,取路上二仙山来。此时己是秋残初冬时分,日短夜长,容易得晚 ,来到半山里,早红轮西坠。松阴里面一条小路,直到罢真人观前,见有朱红牌额,上写著紫虚观三 个金字。三人来到观前著衣亭上,整顿衣服,从廊下入来,迳投殿後松鹤轩里去。两个童子看见公孙 胜领人入来,报知罗真人。传法旨,教请三人入来。当下公孙胜引著戴宗,李逵到松鹤轩内,正值真 人朝真一才罢,坐在云床上。 :此二位何来?公孙胜道:便是昔日弟子曾告我师,山东义友是也。今为高唐州知府高廉显逞异术, 有兄宋江,特令二弟来此呼唤。弟子未敢擅便,故来禀问我师。罗真人道:一清既脱火坑学炼长生, 仃得再慕此境?戴宗再拜,道:容乞暂请公孙先生下山,破了高廉便道还山。 ,连晚下山来。李逵问道:那老仙先生说甚麽?戴宗道:你偏不听得!李逵道:便是不省得这般鸟做 声。戴宗道:便是他的师父说道教他休去!李逵听了,叫起来道:教我两个走了许多路程,我又吃了 若干苦,寻见了,放出这个屁来!莫要引老爷性发,一只手捻碎你这道冠儿,一只手提住腰胯,把那 老贼道直撞下山去!戴宗愁著道:你又要钉住了!李逵陪笑道:不敢!不敢!我自这般说一声儿耍。 三个再到公孙胜家里,当下安排些晚饭。戴宗和公孙胜吃了。 收拾行李,和李逵来净室里睡。这李逵那里睡得著;捱到五更左侧,轻轻地爬将起来;听那戴宗时, 正的的睡熟;自己寻思道:不是干鸟气麽?你原是山寨里人,来问甚麽鸟师父!明朝那厮又不肯,不 误了哥哥的大事?我忍不得了,只是杀了那个老贼道,教他没问处,只得和我去?李逵当时摸了两把 板斧,轻轻地开了房门,乘著星月明朗,一步步摸上山来:到得紫虚观前,见两扇大门关了,傍边篱 墙喜不甚高。李逵腾地跳将过去,。李逵道:这贼道!不是当死!一踅踅过门边来,把手只一推,扑 的两扇亮齐开。 搠破纸窗张时,见罗真人独自一个坐在日间这件东西上;面前桌儿上咽猥猥地两枝蜡烛点得通亮抢将 入去,提起斧头,便望罗真人脑门上只一劈,早斫倒在云床上。李逵看时,流出白血来,笑道:眼见 得这贼是童男子身,颐养得元阳真气,不曾走泄,正没半点的红!李逵再仔细看时,连那道冠儿劈做 两半,一颗头直砍到项下。 只见一个表衣童子,拦住李逵,喝道:你杀了我本师,待走那里去!李逵道:你这个小贼道!也吃我 一斧!手起斧落,把头早砍下台基边去。李逵笑道:如今只好撒开!迳取路出了观门,飞也似奔下山 来;到得公孙胜家里,闪入来,闭上了门。净室里听戴宗时,兀自未觉,李逵依前轻轻地睡了。 听了,咬著唇冷笑。三个依原旧路,再上山来;入到紫虚观松鹤轩中,见两个童子。公孙胜问道:人 何在?童子答道:真人坐在云床上养性。李逵听了,吃了一惊,把舌头伸将出来,半日绘不入去。三 个揭起帘子入来看时,见罗真人坐在云床上中间。李逵暗暗想道:昨夜我敢是错杀了?罗真人便道: 汝等三人又来何干?戴宗道:特来哀告我师慈悲救取众人免难。罗真人便道:这黑大汉是谁?戴宗答 道:是小可义弟,姓,李名逵。真人笑道:本待不教公孙胜去;看他的面上,教他去走一遭。戴宗拜 谢,对李逵说了,李逵寻思:那厮知道我要杀他,又鸟说!只见罗真人道:我教你三人片刻时便到高 唐州,如何?三个谢了。 生教我们便能彀到高唐州?罗真人便起身,道:都跟我来。三个人随出观门外石岩上来。先取一个红 手帕铺在石上道:一清可登。公孙胜双踏在上面。罗真人把袖一拂,喝声道:起。那手帕化作一片红 云,载了公孙胜,冉冉腾空便起,离山约有二十余丈。罗真人唤声住。那片红云不动。铺下一个青手 帕,教戴宗踏上,喝声起。那手帕化作一片青云,载了戴宗起在半空里去了。那两片青红二云,如芦 席,大起在天上转。李逵看得呆了。罗真人把一个白手帕,铺在石上,唤李逵踏上。 一声起。那手帕化作一片白云,飞将起去。李逵叫道:阿也!我的不稳,放我下来!罗真人把右手一 招,那表红二云平平坠将下来。戴宗拜谢,侍立在右手,公孙胜侍立在左手。李逵在上面叫道:我也 要撒屎撒屎!你不放我下来,我劈头便撒下来也!罗真人问道:我自是出家人,不曾恼犯了你,你因 何夜来越墙而过,入来把斧劈我?若是我无道德,己被杀了,又杀了我一个道童!李逵道:不是我! 你敢认错了? ,把李逵吹入云端里。只见两个黄巾力士押著李逵,耳朵边有如风两之声,下头房屋树木一似连排曳 去的,底下如云催雾趱,正不知去了多少远,得魂不著体,手摇动。忽听得刮刺刺地响一声,从蓟州 府厅屋上骨碌碌滚将下来。 府见了,叫道:且拿这厮过来!当下十数个牢子狱卒,把李逵驱至当前。马府尹喝道:你这厮是那里 妖人?如何从半天里吊将下来?李逵吃跌得头破额裂,半晌说不出话来。马知府道:必然是个妖人! 教:去取些法物来!牢子节级将李逵捆翻,驱下厅前草地里,一个虞候掇一盆狗血没头一淋;又一个 提一桶尿粪来望李逵头上直浇到底下。李逵口里,耳朵里,都是狗血,尿,屎。李逵叫道:我不是妖 人,我是跟罗真人的伴当!原来蓟州人都知道罗真人是个现世的活神仙。 是他的从者,不可加刑。马府尹笑道:我读千卷之书,每闻古今之事,未见神仙有如此徒弟!既系妖 人!牢子,与我加力打那厮!众人只得拿翻李逵打得一佛出世,二佛盘。马知府喝道:你那厮快招了 妖人,更不打你!李逵只得招做妖人李二。取一面大枷钉了,押下大牢里去。 子都知罗真人道德清高,谁不钦服;都来问李逵:你端的是什麽人?李逵道:我是罗真人亲随值日神 将,因一时有失,恶了真人,把我撇在此间,教我受些苦难。三两日必来取我。你们若不把些酒肉来 将息我时,我教你们众人全家都死!那节级牢子见了他说,倒都怕他,只得买酒肉请他吃。李逵见他 们害怕,越说起风话来。牢里众人越怕了,又将热水来与他洗浴了,换些乾净衣裳。李逵道:若还缺 了我酒肉,我便飞了去,教你们受苦!牢里禁子只得倒陪告他。李逵陷在蓟州牢里不题,且说罗真人 把上项的事一一说与戴宗。戴宗只是苦苦哀告,求救李逵。罗真人留住戴宗在观里宿歇,动问山寨里 事物。 处。罗真人听罢默然。一住五日,戴宗每日磕头礼拜,求告真人,乞救李逵。罗真人道:这等人只可 驱除了罢,休带回去!戴宗告道:真人不知,这李逵虽是愚蠢,不省礼法,也有些小好处:第一,鲠 直;第二,不会阿谄於人,虽死其忠不改,第三,并无淫欲邪心,贪财背义,勇敢当先。 人是上界天杀星之数,为是下土众生,作业太重,故罚他下来杀戮。吾亦安肯逆天,坏了此人?只是 磨他一会,我叫取来还你。戴宗拜谢。罗真人叫一声力士安在?就松鹤轩前起一阵风。风过处,一尊 黄巾力士出现,躬身禀覆:我师有何法旨?罗真人道:先差你押去蓟州的那人,罪业己满。你还去蓟 州牢里取他回来。速去速回。力士声喏去了,约有半个时辰,从虚空里把李逵撇将下来。戴宗连忙扶 住李逵,问道:兄弟,这两日在那里?李逵看了罗真人,只管磕头拜说:亲爷爷,铁手不敢了也!罗 真人道:你从今以後可以戎性,竭力扶持宋公明,休生歹心。李逵再拜道:你是我亲爷,如何何敢违 了你的言语!戴宗道:你正去那里去了这几日? 我是妖人,捉翻我,捆了,教牢子狱卒把狗血和尿屎淋我一头一身,打得我两腿肉烂,把我枷了,下 在大牢里去。众人问我:是何神众,从天上落下来?只吃我说道:罗真人的亲随值日神将。因有些过 失,罚受此苦,过二三日,必来取我。虽是吃了一顿棍棒,也得些酒肉吃。那厮人惧怕真人,与我洗 浴,换了一身衣裳。方才正在亭心里诈酒肉吃,只见半空里跳下一个黄巾力士,把枷锁开了,喝我闭 眼,一似睡梦中,直捉到这里公孙胜道:师父似这般的黄巾力士有一千余员,都是本师真人的伴当。 的来得多日了。高唐州军马甚急,望乞师父慈悲,放公孙先生同弟子去救哥哥宋公明,破了高廉,便 送还山。罗真人道:我本不教他去,今为汝大义为重,权教他去走一遭。--我有片言,汝当记取。公 孙胜向前跪听真人指教。正是:满怀济世安邦愿,来作乘鸾跨凤人。毕竟罗真人对公孙胜说出甚话来 ,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三回入云龙斗法破高廉黑旋风下井救柴进 第五十三回 话说当下罗真人道:弟子,你往日学的法术与高廉一般。吾今特授与汝「五雷天心正法,」依此而行 。可救宋江,保国安民,替天行道,你的老母,我自使人早晚看视,勿得忧念。汝本上应天闲星数, 以此暂容汝去遭;切须专持从前学道之心,休被人摇动,误了自己跟下大事。公孙胜跪受了诀法, 便和戴宗,李逵拜辞了罗真人,别了众道伴下山。归到家中,收拾了宝剑二口并铁冠道衣等物了当, 拜辞老母,离山上路。行过了三四十里路程,戴宗道:小可先去报知哥哥,先生和李逵大路上来,得 再来相接。 池,教你受苦。李逵道:他和罗真人一般的法术,我如何敢轻慢了他!戴宗拴上甲马,作起神行法来 ,预先去了。说公孙胜和李逵两个离了二仙山九宫县,取大路而行,到晚寻店安歇。李逵惧怕罗真人 法术,十分小心伏侍公孙胜,那里敢使性。两个行了三日,来到一个去处,地名唤做武冈镇,只见街 市人咽辏集。公孙胜道:这两日於路走得困倦,买碗素菜素酒吃了行。李逵道也好。见驿路旁一个小 酒店,两个人来店里坐下。 里有甚素点心卖?过卖道:我店里只卖酒肉没有素点心;市口人家有枣糕卖。李逵道:我去买些来。 便去包裹取了铜钱,迳投市镇上来买了一包枣糕。待回来,只听得路旁侧首,有人喝采道:好气力! 李逵看时,一伙人围一个大汉,把铁瓜在那里使,众人看了喝采他。李逵看那大汉时,七尺以上身材 ,面皮有麻,鼻子上一条大路。李逵看那铁时,约有三十来斤。那汉使得发了,一瓜正在压街石上, 把那石头打做粉碎,众人喝采。李逵忍不住,便把枣糕揣在怀里,便来拿那铁。那汉喝道:你是甚麽 鸟人,敢来拿我的!李逵道:你使得甚麽鸟好,教众人喝采!看了到污眼!你看老爷使一回教众人看 。 轻轻放下,面又不红,心头不跳,口内不喘。那汉看了,倒身便拜,说道:愿求哥哥大名。李逵道: 你家在那里住?那汉道:只在前面便是。引了李逵到一个所在,见一把锁锁著门。那汉把钥匙开了门 ,请李逵到里面坐地。李逵看他房里都是铁砧,铁,火炉,钳,凿,家伙,寻思道:这人必是个打铁 匠人,山寨里正用得著,何不叫他也去入伙?李逵又道:汉子,你通个姓名,教我知道。那汉道:小 人姓汤,名隆,父亲原是延安府知寨官,因为打铁上,遭际老种经略相公帐前叙用。 身有麻点,人都叫小人做金钱豹子。敢问哥哥高姓大名?李逵道:我便是梁山泊好汉黑旋风李逵。汤 隆听了再拜道:多闻哥哥威名,谁想今日偶然得遇!李逵道:你在这几时得发迹!不如跟我上梁山泊 入伙,教你也做个头领。汤隆道:若得哥哥不弃,肯带携兄弟时,愿随鞭镫。就拜李逵为兄。李逵认 汤隆为弟。汤隆道:我又无家人伴当,同哥哥去市镇上吃三杯淡酒,表结拜之意。今晚歇一夜,明日 早行。李逵道:我有个师父在前面酒店里,等我买棘糕去吃了便行,耽搁不得,只可如今便行。汤隆 道:如何这般要紧?李逵道:你不知。 问,快收拾了去。汤隆急急拴了包裹盘缠银两,戴上毡儿,跨了口腰刀,提条朴刀,弃了家中破房旧 屋,粗重家伙,跟了李逵,直到酒店里来见公孙胜。公孙胜埋怨道:你如何去了许多时?再来迟些, 我依前回去了!李逵不敢做声回话,吊过汤隆拜了公孙胜,备说结义一事。公孙胜见说他是打铁出身 ,心中也喜。李逵取出棘糕,叫过卖将去整理。三个一同饮了几杯酒,吃了棘糕,算还酒钱。李逵, 汤隆各背上包裹,与公孙胜离了武冈镇,迤逦望高唐州来。三个於路,三停中走了两停多路,那日早 好迎著戴宗来接。 哥坚守不敢出敌,只等先生到来。公孙胜道:这个容易。李逵引著汤隆拜见戴宗,说了备细。四人一 处奔高唐州来。离寨五里远,早有吕方,郭盛引一百余军马迎接著。四人都上了马,一同到寨。宋江 ,吴用等出寨迎接。各施礼罢,摆了接酒风,叙问间阔之情,请入中军帐内。众头领亦来作庆。李逵 引过汤隆来参见宋江,吴用并众头领等。 主将传令,且著拔寨都起。看敌军如何,小弟自有区处。当日宋江传令各寨一齐引军起身,直抵高唐 州城壕,下寨己定。次早五更造饭,军人都披挂衣甲。宋公明,吴学究,公孙胜三骑马直到军,前摇 旗擂鼓,呐喊筛锣,杀到城下来。再说知府高廉在城中箭疮己痊,隔夜小军来报知宋江军马又到,早 晨都披挂了衣甲,便开了城门,放下吊桥,将引三百神兵并大小将校出城迎敌。 ,雁翅般摆开在两边。左手下五将:花荣,秦明,朱仝,欧鹏,吕方;右手下五将是:林冲,孙立, 邓飞,马麟,郭盛;中间三个总军主将,三骑马出到阵前。看对阵金鼓全鸣,门旗开处,也有二三十 个军官簇拥著高唐州知府高廉出在阵前,立马门旗之下,厉声喝骂道:你那水洼草贼!既有心要来厮 杀,定要见个输赢!走的不是好汉!宋江问一声谁人出马立斩此贼?小李广花荣挺枪跃马,直至垓心 。高廉见了,喝问道:谁与我直取此贼去?那统制官队里转出一员上将,唤做薛元辉,使两口双刀, 骑一匹劣马,飞出垓心,来战花荣,两个在阵前斗了数合,花荣拨回马,望本营便走。薛元辉纵马舞 刀,尽力来赶。花荣略带住了马,拈弓取箭,扭转身躯,只一箭,把薛元辉头重轻射下马去。两军 齐呐声喊。 一阵黄砂来,罩得天昏地黑,日色无光。喊声起处,豺狼虎豹怪兽毒虫就这黄砂内卷将出来。众军恰 待都起,公孙胜在马上早挈出那一把松文古定剑来,指著敌军,口中念念有词,喝声道:疾!只见一 道金光射去,那伙怪兽毒虫都就黄砂中乱纷纷坠於阵前。众军人看时,都是白纸剪的虎豹走兽,黄砂 皆荡散不起。宋江看了,鞭梢一指,大小三军一齐掩杀过去;但见人亡马倒,旗鼓交横。高廉急把神 兵退走入城。 马下寨,整点人数,各获大胜,回帐称谢公孙先生神功道德,随即赏劳三军。次日分兵四面围城,尽 力攻打。公孙胜对宋江,吴用道:昨夜虽是杀败敌军大半,眼见得那三百神兵退入城中去了。今日攻 击得紧,那厮夜间必来偷营寨。今冕可收军一处,至夜深,分去四面埋伏。这里虚扎寨栅,教众将只 听霹雳响,看寨中火起,一齐进兵。 暗暗分拨开去,四面埋伏己定。说未江,吴用,公孙胜,花荣,秦明,吕方,郭盛上土城坡等候。是 夜高廉困然点起三百神兵,背上各带铁葫芦,於内藏著硫磺焰硝,烟火药料;各人俱执刃,铁扫帚, 田内都衔著芦哨。二更前後,大开城门,放下吊桥,高廉当先,驱领神兵前进,背後带三十余骑,奔 杀前来。离寨渐近,高廉在马上作起妖法,黑气冲天,狂风大作,飞砂走石,播土扬尘。三百神兵取 火种,去那葫芦口上点著,一声芦哨齐响,黑气中间,火光罩身,大刀阔斧,滚入寨里来,高埠处, 公孙胜仗剑作法,就空寨中平地上刮刺刺起个霹雳。三百神兵急待步,只见那空寨中火起,火焰乱飞 ,上下通红。无路可出。四面伏兵齐起,围定寨栅,黑处偏见。三百神兵不曾走得一个,都被杀在阵 里。 桥。高廉只带得八九骑入城,其余尽被林冲和人连马生擒活了去。高廉退到城中,尽点百姓上城守护 。高廉军马神兵被宋江,林冲杀个尽绝。次日,宋江又引军马四面围城甚急。高廉寻思;我数年学得 法术,不想今日被他破了!似此如之奈何?只得使人去邻近州府求救。急急修书二封,教去东昌寇州 ,二处离此不远。这两个知府都是我哥哥抬举的人。教星夜起兵来接应。差了两个帐前统制官,擎书 信,放开西门,杀将出来,投西夺路去了。 兵微将寡,所以他去求救。我这里可使两枝人马,诈作救应军兵,於路混战:高廉必然开门助战,乘 势一面取城,把高廉引入小路,必然擒获。宋江听了大喜,令戴宗回梁山泊另取两枝军马,分作两路 而来。且说高廉每夜在城中空阔处堆积柴草,竟天价放火为号,城上只望救兵到来。过了数日,守城 军兵望见宋江阵中不战自乱,急忙报知。高廉听了,连忙披挂上城瞻望,只见两路人马,战尘蔽日, 喊杀连天,冲奔前来;四面围城军马,四散奔走。高廉知是两路救军到了,尽点在城军马,大开城门 ,分头掩杀出去。且说高廉撞到宋江阵前,看见宋江引著花荣,秦明三骑马望小路而走。高廉引了人 马急去追赶,急听得山坡後连珠炮响,心中疑惑,便收转人马回来。两边锣响,左手下小温侯,右手 下赛仁贵,各引五百人马冲将出来。高廉急夺路走时,部下军马折其大半;奔走脱得垓心时,望见城 上已都是梁山泊旗号;举眼再看,无一处是救应军马;只得引著败卒残兵,投山僻小路而走。 下马受缚!,高廉引军便回。背後早有一彪人马截住去路,当先马上是美髯公。两头夹攻将来,四面 截了去路,高廉只得弃了马,走上山。那四下里部军一齐赶上山去。高廉慌忙,口中念念有词,喝声 道:起!驾一片黑云,冉冉胜腾空,直上山顶。只见山坡边转出公孙胜来;见了,便把剑在马上望空 作用,只中也念念有词,喝声道:疾!将剑望上一指,只见高廉从云中倒撞下来,侧首抢过插翅虎雷 横,一朴刀把高廉挥做两段。雷横提了首级,都下山来,先使人去飞报主帅,宋江已知杀了高廉,收 军进高唐州城内,先传下将令,休得伤害百姓;一面出榜安民,秋毫无犯;且去大牢中救出柴大官人 来。 个,宋江心中忧闷。寻到一处监房内,监著柴皇亲一家老小;又一座牢内,监著沧州提捉到柴进一家 老小,同监在彼,--为是连日厮杀,未曾取问发落。只是没寻柴大官人处。吴学究教唤集高唐州押狱 禁子跟问时,数内有一个禀道:小人是当牢节级蔺仁。前日蒙知府高廉所委,专一牢固监守柴进,不 得有失;又分付道:「但有凶吉,你可便下手。」三日之前知府高廉要取柴进出来施刑,小人为见本 人是个好男子,不忍下手,只推道:本人病至八分,不必下手。後又催并得紧,小人回称:柴进已死 。因是连日厮杀,知府不闲,小人恐他差人下来看视,必见罪责;昨日引迤进去後面枯井边,开了枷 锁,推放里面躲避,如今不知存亡。宋江听了,慌忙著蔺仁引入。直到後牢枯井边望时,见里面黑洞 洞地,不知多少深浅;上面叫时,那得人应;把索子放下去探时,约有八九丈深。宋江道:柴大官人 眼见得都是没了!宋江垂泪。吴学究道:主帅且休烦恼。谁人敢下去探望一遭,便见有无。说犹未了 ,转过黑旋风李逵来,大叫道:等我下去!宋江道:正好。当初也是你送了他,今日正宜报本。李逵 笑道:我下去不怕,你们莫要割断了绳索!吴学究道:你也庀奸猾!且取一个大蔑箩,把索子络了, 接长索头,扎起一个架子,把索挂在上面。李逵脱得赤条条的,手拿两把板斧,坐在箩里,放下井里 去。索上缚两个铜铃。渐渐放到底下,李逵从箩里爬将出来,去井底下摸时,摸著一堆,是骸骨。 手去摸底下,四面宽;一摸摸著一个人,做一堆儿蹲在水坑里。李逵叫一声柴大官人,那里见动,摇 动铜铃。众人扯将上来,只李逵一个,备细说了下面的事。宋江道:你可再下去,先把柴大官人放在 箩里,先发上来,再放箩下来取你。李逵道:哥哥不知,我去蓟州著了两道儿,今番休撞第三遍。宋 江笑道:我如何肯弄你!你快下去。李逵只得再坐箩里,又下井去。到得底下,李逵爬将箩去,把柴 大官人拖在箩里,摇动索上铜铃。上面听得,早扯起来。到上面,众人大喜。及见柴进头破额裂,两 腿皮肉打烂,眼目略开又闭,众人甚是凄惨,叫请医生调治。李逵在井底下发喊大叫。宋江听得,急 叫把箩放将下去,取他上来。李逵到得上面,发作道:你们也不是好人!便不把箩放下来救我!宋江 道:我们只顾看柴大官人,因此忘了你,休怪。宋江就令众人把柴进扛扶上车睡了;把两家老小并夺 转许多家财,共有二十余辆车子,叫李逵,雷横先护送上梁山泊去,把高廉一家老小良贱三四十口, 处斩於市;赏谢了蔺仁;再把府库财帛仓粮米并高廉所有家私,尽数装载上山。大小将校,离了高唐 州,得胜回梁山泊。 请柴大官人就山顶宋公明歇处,另建一所房子与柴进并家眷安歇。晁盖,宋江等众怕大喜。自高唐州 回来,又添得柴进,汤隆两头领,且作庆贺筵席,不在话下。再说东昌寇州两处已知高唐州杀了高廉 ,失陷了城池,只得写表,差人申奏朝廷;又有高唐州逃难官员,都到京师说知事实。高太尉听了, 知道杀死他兄弟高廉,次日五更,在待漏院中,专等景阳钟响。百官各具公服,直临丹墀,伺候朝见 。当日五更三点,道君皇帝升殿。净鞭三下响,文武两班齐,天子驾坐。 大恶;打城池,抢掳仓廒,聚集凶徒恶党,现代济州杀害官军,闹了江州无为军;今又将高唐州官民 杀戮一空,仓廒库藏尽被掳去。此是心腹大患,若不早行诛剿,他日养成贼势,难以制伏。伏乞圣断 。天子闻奏大惊,随即降下圣旨,就委高太尉选将调兵,前去剿捕,务将扫清水泊,杀绝种类。高太 尉又奏道:量此草寇,不必兴举大兵。臣保一人,可去收服。天子道:卿若举用,必无差错,即令起 行。飞捷报功,加官赐赏,高迁任用。高太尉奏道:此人乃开国之初,河东名将呼延赞嫡派子孙,单 名唤个灼字;使两条铜鞭,有万夫不当之勇;见受汝宁邵都统制,手下多有精兵勇将。臣保举此,可 以征剿梁山泊。 差人勒前往汝宁州星夜宣取。当日朝罢,高太尉就於帅府著枢密院拨一员军官,擎圣旨前去宣取。当 日起行,限时定日,要呼延灼赴京听命。说呼延灼在汝宁州统军司坐衙,听得门人报道:有圣旨,特 来宣取将军赴京,有委用的事。呼延灼与本州官员出郭迎接到统军司,开读已罢,设宴管待使臣;火 急收拾了头盔衣甲,鞍马器械,带引三四十从人,一同使命,离了汝宁州,星夜赴京。於路无话,早 到京师城内殿司府前下马,来见高太尉。当日俅正在殿帅府坐衙。门吏报道:汝宁州宣到呼延灼,见 在门外。高太尉大喜,叫唤进来参见。高太尉问慰已毕,与之赏赐;次日早朝,引见道君皇帝。天子 看见呼延灼一表非俗,喜动天颜,就赐踢雪乌骓一匹。那马,浑身墨锭似黑,四蹄雪练价白,因此名 为踢雪乌骓。那马,日行千里。 道:禀明恩相:小人觑探梁山泊,兵多将广,马劣枪长,不可轻敌小觑。乞保二将为先锋?不争呼延 灼举保此二将,有分教:功名未上凌咽阁,姓字先标聚义厅。毕竟呼延灼对高太尉保出谁来,且听下 回分解。 第五十四回高太尉大兴三路兵呼延灼摆布连环马 第五十四回 话说高太尉问呼延灼道:将军所保何人,可为先锋?呼延灼禀道:小人举保陈州团练使,姓韩,名滔 ,原是东京人氏;曾应过武举出身;使一条枣木槊;人呼为百胜将军;此人可为正先锋。又有一人, 乃是颍州团练使,姓彭,名屺,亦是东京人氏;乃累代将门之子;使一口三尖刃刀,武艺出众;人呼 为「百目将军」;此人可为副先锋。高太尉听了,大喜道:若是韩彭二将为先锋,何愁狂寇不灭!当 日高太尉就殿帅府押了两道牒文,著枢密院差人星夜往陈、颍二州调取韩滔、彭圯火速赴京。 当,来殿帅府会同枢密院计议军机重事。高太尉问道:你等三路总有多少人马在此?呼延灼答道:三 路军马计有五千;连步军数及一万。高太尉道:你三人亲自回州拣选精锐马军三千,步军五千,约会 起程,收剿梁山泊。呼延灼禀道:此三路马步军兵都是训练精熟之士,人强马壮,不必殿帅忧虑,但 恐衣甲未全,只怕误了日期,取罪不便,乞恩相宽限。高太尉道:既是如此说时,你三人可就京师甲 仗库内,不拘数目,任意选拣衣甲盔刀,关领前去。务要军马整齐好与对敌。出师之日,我自差官来 点视。呼延灼领了钧旨,带人往甲仗库关支。 数,火炮铁炮五百余架,都装载上车。临辞之日,高太尉又拨与战马三千匹。三个将军,各赏了金银 缎匹,三军尽关了粮赏。呼延灼和韩滔,彭圮都与了必胜军状,辞别了高太尉井枢密院等官。三人上 马,都投汝宁州来。於路无话,到得本州,呼延灼便遗韩滔,彭圯各往陈,颍二州起军,前来汝宁会 合。不到半月之上,三路兵马都已安足。 太尉差到殿帅府两员军官前来点视。犒赏三军已罢,呼延灼摆布三路兵马出城;前军开路韩滔,中军 主将呼延灼,後军催督彭圯。马步三军人等,浩浩荡荡,杀奔梁山泊来。 众头领,各与柴进贺喜,终日筵宴。听知报道汝宁州「双鞭」呼延灼引著军马到来征战,众皆商议迎 敌之策。吴用便道:我闻此人乃开国功臣河东名将呼延赞之後,武艺精熟;使两条钢鞭,卒不可近。 必用能征敢战之将,先以力敌,後用智擒。说言未了,黑旋风李逵便道:我与你去捉这厮!宋江道: 你怎去得;我自有调度。可请霹雳火秦明打头阵,豹子头林冲打第二阵,小李广花荣打第三阵,一丈 青扈三娘打第四阵,病尉迟孙立打第五阵。将前面五阵一队队战罢,如纺车般转作後军。我亲自带引 十个兄弟引大队人马押後。左军五将,朱仝、雷横、穆弘、黄信、吕方;右军五将、杨雄、石秀、欧 鹏、郭盛。水路中,可请李俊、横、张顺、阮家三弟兄驾船接应。教李逵与杨林引步军分作两路埋伏 救应。宋江调拨已定,前军秦明早引人马下山,向平山旷野之处列成阵势。 战。次日天晓,两军对阵,三通画鼓,出到阵前,马上横著狼牙棍,望对阵门旗开处,先锋将韩滔, 横槊勒马,大骂秦明道:天兵到此,不思早早投降,还敢抗拒,不是讨死!我直把你水泊填平,梁山 踏碎;生擒活捉你这伙反贼解京,碎尸万段秦明本是性急的人,听了也不打话,便指马舞起狼牙棍, 直取韩滔。韩滔挺槊跃马,来战秦明,两个斗到二十余合,韩滔力怯,只待要走,背後中军主将呼延 灼已到。见韩滔战秦明不下,便从中军舞起双鞭,纵坐下那匹御赐踢雪乌骓,跑哮嘶喊,来到阵前。 秦明见了,待来战呼延灼,第二拨豹子头林冲已到,便叫:秦统制少歇,看我战三百合理会!冲挺起 蛇矛,奔呼延灼。秦明自把军马从左边踅向山坡後去。 分胜败。第三拨小李广花荣军到,阵门下大叫道:林将军少歇,看我擒捉这厮!林冲拨转马便走。呼 延灼因见林冲武艺高强,也回本阵。林甲自把本部军马一转,转过山坡後去,让花荣挺枪出马。呼延 灼後军已到;天目将彭圯横著那三尖两刃四窍八环刀,骑著五明千里黄花马,出阵大骂花荣道:反国 逆贼,何足为道!与吾并个输赢!花荣大怒,也不答话,便与彭圯交马。两个战二十余合,呼延灼看 看彭圯力怯,纵马舞鞭,直奔花荣,斗三到三合,第四拨一丈青扈三娘人马已到,大叫:花将军少歇 ,看我捉这厮!花荣也引军望右边踅转山坡下去了。彭圯来战一丈青未定,第五拨病尉迟孙立军马早 到,勒马於阵前摆著,看这扈三娘去战彭圯,两个正在征尘影里,杀气阴中,一个使大杆刀,一个使 双刀。两个斗到二十余合,一丈青把双刀分开,回马便走。彭圯要逞功劳,纵马赶来。一丈青便把双 刀挂在马鞍轿上,袍底下取出红绵套索,--上有二十四个金钩,--等彭圯马来得近,扭过身躯,把 套索望空一撒,看得亲切。彭圯措手不及,早拖下马来。孙立喝教众军一发向前,把彭圯捉了。呼延 灼看见了大怒,奋力向前来救。一丈青便拍马来迎敌。 泼妇人,在我手里斗了许多合,倒恁地了得!心怀意急,卖个破绽,放他入来,把双鞭只一盖,盖将 下来;--那双刀在怀里。--提起右手钢鞭,望一丈青顶门上打下来。被一丈青眼明手快,早起刀,只 一隔,右手那口刀望上直飞起来。好那一鞭打将下来,正在刀口上,铮地一声响,火光迸散。一丈青 回马望本阵便走。呼延灼纵马赶来。 人马,也投山坡下去了。宋江见活捉得天目将彭圯,心中甚喜;且来阵前,看孙立与呼延灼交战。孙 立把枪带住手腕上,绰起那条竹节钢鞭,来迎呼延灼。两个都使钢鞭,更一般打扮:病尉迟孙立是交 角铁头,大红罗抹额,百花黠翠皂罗袍,乌油戗金甲,骑一匹乌骓马,使一条竹节虎眼鞭,赛过尉迟 恭,这呼延灼是冲天铁头,销金黄罗抹额,七星打钉皂罗袍,乌油对嵌铠甲,骑一匹御赐踢雪乌骓, 使两条水磨八棱钢鞭,--左手的重十二斤,右手的重十三斤,--真似呼延赞。两个在阵前左盘右旋, 斗到三十余合,不分胜败。官军阵里韩滔见说折了彭圯,便去後军队里,尽起军马,一发向前厮杀。 拢来。呼延灼见了,急收转本部军马,各敌个住。为何不能全胜?被呼延灼阵里都是连环马军,马带 马甲,人披铁铠。马带甲,只露得四蹄悬地;人披铠,只露著一对眼睛。宋江阵上虽有甲马,只是红 缨面具,铜铃雉尾而已。这里射将箭去,那里都护住了。那三千马军各有引箭,对面射来,因此不敢 近前。宋江急叫鸣金收军。呼延灼也退二十余里下寨。宋江收军,退到山西下寨,屯住军马,且教左 右群刀手,簇拥彭圯过来。 擒之人,理合就死,何故将军宾礼相待?宋江道:某等众人,无处容身,暂占水泊,权时避难。今者 ,朝延差遗将军前来收捕,本合延颈就缚;但恐不能存命,因此负罪交锋,误犯虎威,敢乞恕罪。彭 圯答道:素知将军仗义行仁,扶危济困;不想果然如此义气!倘蒙存留微命,当以捐躯报效。宋江当 日就将天目将彭圯使人送上大寨,教与晁天王相见,留在寨里。 滔道:今日这厮们见俺催军近前,他便慌忙掩击过来;明日尽数驱马军向前,做一排摆著,每三十匹 一连,把铁环连销;但遇敌军,远用箭射,近则使枪,直冲入去;三千连环马车,分作一百队锁定; 五千步军在後策应。--明日休得挑战,我和你押後掠阵。但若交锋,分作三面冲将过去。计策商量已 定,次日天晓出战。说宋江次日把军马分作五队在前,後军十将簇拥;两路伏兵分於左右。 明,左是林冲、一丈青,右是花荣、孙立。在後随即宋江引十将也到,重重叠叠摆著人马。看对阵时 ,约有一千步军,只见擂鼓发喊,并无一人出马交锋。宋江看了,心中疑惑,暗传号令,教後军且退 ;纵马直到花荣队里窥望。猛听对阵里连珠炮响,一千步军,忽然分作两下,放出三面连环马车,直 冲将来;两边把弓箭乱射,中间尽是长枪。宋江看了大惊,急令众军把弓箭施放。那里抵敌得住,每 一队三十匹马,一齐跑发,不容你不向前走;那连环马车,漫山遍野,横冲直撞将来。前面五队军马 望见,便乱撺了,策立不定:後面大队人马拦当不住,各自逃生。宋江慌忙飞马便走,十将拥护而行 ,背後早有一队连环马军追将来,得伏兵李逵,杨林引人从芦苇中杀出来,救得宋江。逃至水边,有 李俊、张横、张顺、三阮--六个水军头领--摆下战船接应。宋江急急上船,便传令,教分头去救应众 头领下船。那连环马直赶到水边,乱箭射来,船上有傍牌遮护,不能损伤,慌忙把船棹到鸭嘴滩,尽 行上岸,就水寨里整点人马,折其大半;喜众头领都全,虽然折了些马匹,都救得性命。 号船接应,尽被擒捉!宋江一一亲自抚尉,计点众头领时,中箭者六人:林冲、雷横、李逵、石秀、 孙新、黄信;小喽罗中伤带箭者不计其数。晁盖闻知,同吴用、公孙胜下山来动问。宋江眉头不展, 面带忧容。吴用劝道:哥哥休忧。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必挂心?别生良策,可破「连环车马」晁盖便 传号令,分付水军,牢固寨栅船只,保守滩头,晓夜堤备;请宋公明上山安歇。宋江不肯上山,只就 鸭嘴滩寨内驻扎,只教带伤头领上山养病。说呼延灼大获全胜,回到本寨,开放连环马,都次第前来 请功。 太尉正在殿帅府坐衙。门上报道:呼延灼收捕梁山泊得胜,差人报捷。心中大喜。次日早朝,越班奏 闻天子。天子甚喜,勒赏黄封御酒十瓶,锦袍一领,差官一员,钱十万贯。前去行营赏军。高太尉领 了圣旨,回到殿帅府,随即差官捧前去。说呼延灼已知有天使到,与韩滔出二十里外迎接;接到寨中 ,谢恩受赏已毕,置酒管待天使;一面令韩先锋钱赏军,且将捉到五百余人囚在寨中,待拿到贼首, 一并解走京师示众施行。 。小可分兵攻打,务要肃清山寨,扫尽水泊,擒获众贼,拆毁巢穴;但恨四面是水,无路可进。遥观 寨栅,只非得火炮飞打,以碎贼巢。久闻东京有个炮手凌,名号轰天雷,此人善造火炮,能去十四五 里远近,石炮落处,天崩地陷,山倒石裂。若得此人,可以攻打贼巢。--更兼他深通武艺,弓马熟娴 。若得天使回京,於太尉前言知此事,可以急急差遗到来,克日可取贼巢。天使应允,次日起程,於 路无话,回到京师,来见高太尉备说呼延灼求索炮手凌,要建大功。高太尉听罢,传下钧旨,叫唤甲 仗库副使炮手凌那人来。 来参见了高太尉,就受了行军统领官文凭,便教收拾鞍马军器起身。且说凌把应用的烟火,药料,就 将做下的诸色火炮并一应的炮石,炮架,装载上车;带了随身衣甲盔刀行李等件,并三四十个军汉, 离了东京,取路投梁山泊来。 打:第一是风火炮,第二是金轮炮,第三是子母炮。先令军健整顿炮架,直去水边竖起,准备放炮。 说宋江在鸭嘴滩上小寨内,和军师吴学究商议破阵之法,无计可施。有探细人来报道:东京新差一个 炮手,号作轰天雷凌振,即日在於水边竖起架子,安排施放火炮,攻打寨栅。吴学究道:这个不妨: 我山寨四面都是水泊,港汊甚多,宛子城离水又远;纵有飞天炮,如何能够打得到城边?且弃了鸭嘴 滩小寨,看他怎地设法施放,做商议。 未绝,早听得山下炮响。一连放了三个火炮:两个打在水里,一个直打到鸭嘴滩边小寨上。宋江见说 ,心中辗转忧闷;众头领尽皆失色。吴学究道:若得一人诱引凌到水边,先捉了此人,方可商议破敌 之法。晁盖道:可著李俊、张横、张顺,三阮六人棹船,如此行事。岸上朱仝、雷横如此接应。且说 六个水军头领领了将令,分作两队:李俊和张横先带了四五十个会水的,用两只快船,从芦苇深处悄 悄过去;背後张顺三阮掉四十余只小船接应。再说李俊,张横上到对岸,便去炮架子边,呐声喊,把 炮架推翻。军士慌忙报与凌振知道。凌振便带了风火二炮,拿枪上马,引了一千余人赶将来。李俊、 张横领人便走。凌振追至芦苇滩边,看见一字儿摆开四十余只小船,船上共有百十余个水军。李凌便 来抢船。朱仝,雷横在对岸呐喊擂鼓。凌振夺得许多船只,叫军健尽数上船,便杀过去。船才行到波 心之中,只见岸上朱仝、雷横鸣起锣来;水底下早钻起四五十水军,尽把船尾楔子拔了,水都泼入船 里来;外边就势扳翻船,军健都接在水里。凌振急待回船,船尾柁橹已自被拽下水底去了。两边钻上 两个头领来,把船只一扳,仰合转来,凌振被合下水里去,底下是阮小二一把抱住,直拖到对岸来。 岸上早有头领接著,便把索子绑了,先解上山来,船都已过鸭嘴滩去了。箭又射不著,人都不见了, 只忍得气。 满寨头领下第二关迎接,见了凌振,连忙亲解其缚便埋怨众人,道:我教你们礼请统领上山,如何恁 地无礼!凌振拜谢不杀之恩。宋江便与他把盏;已了,自执其手,相请上山。到大寨,见了彭圯已做 了头领,凌振闭口无言。彭圯劝道:晁,宋二头领替天行道,招纳豪杰,专等招安,与国家出力。既 然我等在此,只得从命。宋江又陪话。凌答道:小的在此趋待不妨;争奈老母妻子都在京师,倘或有 人知觉,必遭诛戮,如之奈何!宋江道:且请放心,限日取还统领。凌谢道:若得头领如此周全,死 亦瞑目!晁盖道:且教做筵席庆贺。 起身道:小人不材,愿献一计;除是得这船军器,和我一个哥哥,可以破得「连环甲马。」吴学究便 问道:贤弟,你且说用何等军器?你这个令亲哥哥是谁?汤隆不慌不忙,叉手向前,说出这船军器和 那个人来。正是:斗就玉京擒獬豸,谋成金阙捉狻猊。毕竟汤隆对众说出那船军器,甚麽人来,且听 下回分解。 第五十五回吴用使时迁偷甲汤隆赚徐宁上山 第五十五回 话说当时汤隆对众头领说道:小可是祖代打造军器为生。先父因此艺上遭际老种经略相公,得做延安 知寨。先朝曾用这「连环甲马」取胜。破阵时,须用「钩镰枪」可破。汤隆祖传已有画样在此,若要 打造,便可下手。汤隆虽是会打,不会使。若要会使的人,只除非是我那个姑舅哥哥。会使这钩镰枪 法,只有他一个教头。 问道:莫不是见做金枪班教师徐宁?汤隆应道:正是此人。林冲道:你不说起,我也忘了。这徐宁的 「金枪法,」「钩镰枪法,」端的是天下独步。在京师时与我相会,较量武艺,彼此相敬相爱;只是 如何能彀得他上山?汤隆道:徐宁祖传一件宝贝,世上无对,乃是镇家之宝。汤隆比时曾随先父知寨 往东京视探姑母时,多曾见来,是一副翎砌就圈金甲,这副甲,披在身上,又轻又稳,刀剑箭矢急不 能透;人都唤做「赛唐猊。」多有贵公子要求一见,造次不肯与人看。这副甲是他的性命;用一个皮 匣子盛著,直挂在卧房梁上。若是先对付得他这副甲来时,不由他不到这里。 :只怕无此一物在彼;若端的有时,好歹定要取了来。汤隆说:你若盗得甲来,我便包办赚他上山。 宋江问道:你如何去赚他上山?汤隆去宋江耳边低低说了数句。宋 的药材,两个去取凌统领家老小。彭圯见了,便起身禀道:若得一人到颍州取得小弟家眷上山,实拜 拜成全之德。宋江便道:团练放心。便请二位修书,小可自教人去。便喊杨林可将金银书信,带领伴 当,前往颍州取彭圯将军老小;薛永扮作使枪棒卖药的,往东京取凌统领老小;李云扮作客商,同往 东京收买烟火药料等物;乐和随汤隆同行,又挈薛永往来作伴;一面先送时迁下山去了。次後且叫汤 隆打起一把钩镰枪做样,教雷横提调监督。再说汤隆打起钩镰枪样子教李云,乐和,汤隆辞别下山去 了。次日又送戴宗下山往来探听事情。这段话,一时难尽。 踅进城来,寻问金枪班教师徐宁家。有人指点道:入得班门里,靠东第五家黑角子门便是。时迁转入 班门里,先看了前门;次後踅来相了後门,见是一带高墙,墙里望见两间小巧楼屋,侧首是一根戗柱 。时迁看了一回,又去街坊问道:徐教师在家里麽?人应道:直到晚方归家,五更便去内里随班。时 迁叫了相扰,且回客店里来,取了行头,藏在身边,分付店小二道:我今夜多敢是不归,照管房中则 个。小二道:但放心自去,这里禁城地面,并无小人。 时迁入班门里面。是夜,寒冬天色,无月光。时迁看见土地庙後一株大柏树,便把两只腿夹定,一节 节爬将树头顶上去,骑马儿坐在枝柯上,捎捎望时,只见徐宁归来,望家里去了。只见班里两个人提 著灯笼出来关门,把一把锁锁了,各自归家去了。早听得谯楼禁鼓,转初更。云寒星斗无光,露散霜 花渐白。 里面时,是个小小院子。时迁伏在厨舴外张时,见厨舴下灯明,两个丫环自收拾未了。时迁从戗柱上 盘到膊风板边,伏做一块儿,张那楼上时,见那金枪手徐宁和娘子对坐炉边向火,怀里抱著一个六七 岁孩儿。时迁看那卧房里时,见梁上困然有个大皮匣拴在上面;房门口挂著一副弓箭,一口腰刀;衣 架上挂著各色衣服;徐宁口里叫道:梅香,你来与我摺了衣服。下面一个丫环上来,就侧首春台上先 摺了一领柴绣圆领;又摺一领官绿衬里袄子并下面五色花绣踢串,一个护项彩色锦帕,一条红绿结子 并手帕一包;另用一个小黄帕儿,包著一条双獭尾荔枝金带;共放在包袱内,把来安在烘笼上。时迁 多看在眼里。约至二更以後,徐宁收拾上床。娘子问道:明日随值也不?徐宁道:明日正是天子驾幸 龙符宫,须用早起五更去伺候。娘子听了,便分付梅香道:官人明日要起五更出去随班;你们四更起 来烧汤,安排点心。 不得城,不误了大事?且捱到五更里下手不迟。听得徐宁夫妻两口儿上床睡,两个丫环在房门外打铺 房里桌上点著碗灯。那五个人都睡著了。两个梅香一日伏侍到晚,精神困倦,打呼,时迁溜下来,去 身边取个芦管儿,就窗棂眼里,只一次,把那碗灯早吹灭了。看看伏到四更左侧,徐宁起来,便唤丫 环起来烧汤。那两个使女从睡梦里起来,看房里没了灯,叫道:呵呀!今夜没了灯!徐宁道:你不去 後面讨灯等几时!那个梅香开楼门下胡梯响。时迁听得,从柱上只一溜,来到後门边黑影里伏了。听 得丫环正开後门出来便去开墙门,时迁潜入厨桌下。梅香讨了灯火入来,又去关门,来前烧火。这使 女便也起来生炭火上楼去。多时,汤滚,捧面汤上去,徐宁洗漱了,叫烫些热酒上来。丫环安排肉食 炊饼上去,徐宁吃罢,叫把饭与外面当值的吃。时迁听得徐宁下来叫伴当吃了饭,背著包袱,拿了金 枪出门。 个丫环又关闭了门户,吹灭了灯火,上楼来,脱了衣裳,倒头便睡。时迁听得两个梅香睡著了,在梁 上把那芦管儿指灯一吹,那灯又早灭了。时迁从梁上轻轻解了皮匣。正要下来,徐宁的娘子觉来,听 得响,叫梅香,道:梁上甚麽响?时迁做老鼠叫。丫环道:娘子不听得是老鼠叫?因厮打,这般响。 时迁就便学老鼠厮打,溜将下来;悄悄地开了楼门,款款地背著皮匣,下得胡梯,从里面直开到外面 ,来到班门口,已自有那随班的人出门,四更便开了锁。时迁得了皮匣,从人队里,趁闹出去了;一 口气奔出城外,到客店门前,此时天色未晓,敲开店门,去房里取出行李,拴束做一担儿挑了,计算 还了舴钱,出离店肆,投东便走;行到四十里外,方才去食店里打火做些饭吃,只见一个人也撞将入 来。 投山寨去;你与汤隆慢慢地来。时迁打开皮匣,取出那副雁翎锁子甲来,做一包袱包了;戴宗拴在身 上,出了店门,作起神行法,自投梁山泊去了。时迁把空皮匣子明明的拴在担子上,吃了饭食,还了 打火钱,挑上担儿,出店门便走。到二十里路上,撞见汤隆,两个便入酒店里商量。汤隆道:你只依 我从这条路去。但过路上酒店,饭店,客店,门上若见有白粉圈儿,你便可就在那店里买酒买肉吃; 客店之中,就便安歇;特地把这皮匣子放在他眼睛头,离此间一程外等我。时迁依计去了。汤隆慢慢 的吃了一回酒,投东京城里来。且说徐宁家里,天明,两个丫环起来,只见楼门也开了,下面中门大 间都不开;慌忙家里看时,一应物件都有。两个丫环上楼来对娘子说道:不知怎的,门户都开了!-- 不曾失了物件。娘子便道:五更里,听得梁上响,你说是老鼠厮打;你且看那皮匣子没甚事麽?两个 丫环看了,只叫得苦:皮子不知那里去了!那娘子听了,慌忙起来,道:快央人去龙符宫里报与官人 知道,都他早来跟寻!丫环急急寻人去龙符宫报徐宁;连央了三四替人,都回来说道:金枪班直随驾 内苑去了,外面都是亲军护御守把,谁人能够入去!直须等他自归。 衣袍服色,著当值的背了,将著金枪,慢慢家来;到得班门口,邻舍说道:官人五更出去,被贼入闪 将入来,单单只把梁上那个皮匣子盗将去了!徐宁听罢,只叫那连声的苦,从丹田底下直滚出口角来 。娘子道:这贼正不知几时闪在屋里!徐宁道:别的都不打紧,这副雁翎甲乃是祖宗留传四代之宝, 不曾有失!花儿王太尉曾还我三万贯钱,我不曾舍得卖与他。恐怕久後军前阵後要用,生怕有些差池 ,因此拴在梁上。多少人要看我的,我只推没了。今次声张起来,枉惹他人耻笑!今失去,如之奈何 !徐宁一夜睡不著,思量道:不知是甚麽盗了去?也是曾知我这副甲的人!娘子想道:敢是夜来灭了 灯时,那贼己躲在家里了?必然是有人爱你的,将钱问你买不得,因此使这个高手贼来盗了去。你可 央人慢慢缉访出来,别作商议,且不要打草惊蛇。徐宁听了,到天明起来,坐在家中纳闷。 望。徐宁听罢,教请进客位里相见。汤隆见了徐宁,纳头拜下,说道:哥哥一向安乐?徐宁答道:闻 知舅舅归天去了,一者官身羁绊,二乃路途遥远,不能前来吊问。并不知兄弟信息。一向在何处?今 次自何而来?汤隆道:言之不尽!自从父亲亡故之後,时乖运蹇,一向流落江湖。今从山东迳来京师 探望兄长。徐宁道:兄弟少坐。便叫安排酒食相待。汤隆去包袱内取出两锭蒜条金,重有二十两,送 与徐宁,说道:先父临终之日,留下这些东西,教寄与哥哥做遗念。为因无心腹之人,不曾捎来。今 次兄弟持地到京师纳还哥哥。徐宁道:感承舅舅如此挂念。我又不曾有半分孝顺处,怎麽报答!汤隆 道:哥哥,休恁地说。先父在日之时,常是想念哥哥一身武艺,只恨山遥水远,不能够相见一面,因 此留这些物与哥哥做遗念。徐宁谢了汤隆,交收过了,且安排酒来管待。汤隆和徐宁饮酒中间,徐宁 只是眉头不展,面带忧容。 尽!夜来家间被盗!汤隆道:不知失去了多少物事?徐宁道:单单只盗去了先祖留下那副雁翎锁子甲 ,又唤作「赛唐猊。」昨夜失了这件东西,以此心不乐。汤隆道:我把一个皮匣子盛著,拴缚在卧房 中梁上;正不知贼人甚麽时候入来盗了去。汤隆问道:是甚等样皮匣子盛著?徐宁道:是个红羊皮匣 子盛著,里面又用香绵裹住。汤隆失惊道:红羊皮匣子!问道:不是上面有白线刺著绿云头如意,中 间有狮子滚绣球的?徐宁道:兄弟,你那里见来?汤隆道:小弟夜来离城四十里在一个村店沽酒吃, 见个鲜眼睛黑瘦汉子担儿上挑著。我见了,心中也自暗付道;这个皮匣子是盛甚麽东西的?临出店时 ,我问道:你这皮匣子作何用?那汉子应道:原是盛甲的,如今胡乱放些衣服。必是这个人了。我见 那厮似闪了腿的,一步步挑著了走。何不我们追赶他去?徐宁道:若是赶得著时,不是天赐其便!汤 隆道:既是如此,不要耽搁,便赶去罢。 前面见有白圈壁上酒店里。汤隆道:我们且吃碗酒了赶,就这里问一声。汤隆入得门坐下,便问道: 主人家,借问一声,曾有个鲜眼黑瘦汉子挑个红羊皮匣子过去麽?店主人道:昨夜晚是有这般一个人 挑著个红羊皮匣子过去了;一似腿上吃跌了的,一步一颠走。汤隆道:哥哥,你听如何?徐宁听了, 做声不得。两个连忙还了酒钱,出门便去。前面又见一个客店,壁上有那白圈。汤隆立住了,说道: 哥哥,兄弟走不动了,和哥哥且就这客店里歇了,明日早去赶。徐宁道:我是官身,倘或点名不到, 官司必然见责,如之奈何?汤隆道:恁地,可以赶了。当夜两个歇了,次日起个四更,离了客店,又 迤逦赶来。 跟著汤隆赶了去。看看天色又晚了,望见前面一所古庙,庙前树下,时迁放著担儿在那里坐地。汤隆 看见,叫道:好了!前面树下那个不是哥哥盛甲的红羊皮匣子?徐宁见了,抢向前来,一把揪住了时 迁,喝道:你这厮好大胆!如何盗了我这副甲来!时迁道:住!住!不要叫!是我盗了你这副甲来, 你如何要怎地?徐宁喝道:畜生无礼!倒问我要怎的!时迁道:你且看匣子里有甲也无!汤隆便把匣 子打开看时,里面是空的。徐宁道:你这厮把我这副甲那里去了!时迁道:你听我说:小人姓张,排 行第一,泰安州人氏。 来你家偷盗,许俺们一万贯。不想我在你家柱子上跌一来,闪了腿,因此走不动,先教李三拿了甲去 ,只留得空匣在此。你若要奈何我时,便到官司,就拚死我也不招!若还有肯铙我时,我和你去讨来 还你。徐宁踌躇了半晌,决断不下。汤隆便道:哥哥,不怕他飞了去!只和他去讨甲!若无甲时,须 有本处官司告理!徐宁道:兄弟也说得是。三个厮赶著,又投客店里来歇了。徐宁,汤隆监住时迁一 处宿歇。原来时迁故把些绢帛扎缚了腿,只做闪了的。徐宁见他又走不动,因此十分中只有五分防他 。三个又歇了一夜,次日早起来再行。时迁一路买酒买肉陪告。又行了一日,次日,徐宁在路上心焦 起来,不知毕竟有甲也无。正走之间,只见路傍边三四个头口,拽出一辆空车了,背後一个驾车;傍 边一个客人,看著汤隆,纳头便拜。汤隆问道:兄弟因何到此?那人答道:郑州做了买卖,要回泰安 州去。汤隆道:最好;我三个要搭车子,也要到泰安州去走一遭。那人道莫说三个上车,再多些也不 计较。 ,姓李,名荣,是个有义气的人。徐宁道:既然如此,这张一又走不动,都上车子坐地。只叫车客驾 车子行。四个人坐在车子上,徐宁问道:张一,你且说我那个财主姓名。时迁推托再三,说道:他是 有名的郭大官人。徐宁问李荣道:你那泰安州曾有个郭大官人麽?李荣答道:我那本州郭大官人是徊 上户财主,专好结识官宦来往,门下养著多少闲人。徐宁听罢,心中想道:既有主在,必不碍事。又 见李荣一路上说些枪棒,喝几个曲儿,不觉又过了一日。 把出一个瓢来先倾一瓢来劝徐宁。徐宁一饮而尽。李荣再叫倾酒,车客假做手脱,把这葫芦酒,都翻 在地上。李荣喝叫车客再去沽些,只见徐宁口角流涎,扑地倒在车子上了。李荣是谁?便是铁叫子乐 和。三个从车上跳将下来,赶著车子,直送到旱地忽律朱贵酒店里。众人就把徐宁扛扶下船,都到金 沙滩上岸。 吃了一惊,便问汤隆道:兄弟,你如何赚我来到这里?汤隆道:哥哥听我说:小弟今次闻知宋公明招 接四方豪杰,因此上在武冈镇拜黑旋风李逵做哥哥,投托大寨入夥。今被呼延灼用「连环甲马」冲阵 ,无计可破,是小弟献此[钩镰枪法。」只除是哥哥会使。由此定这条计:使时迁先来偷了你的甲, 教小弟赚哥哥上路;後使乐和假做李荣,过山时,下了蒙汗药,请哥哥上山来坐把交椅。徐宁道:是 兄弟送了我也!宋江执杯向前陪告道:见今宋江暂居水泊,专待朝廷招安,尽忠竭力报国,非敢贪财 好杀,行不仁不义之事。万望观察怜此真情,一同替天行道。 此完聚。晁盖,吴用,公孙胜都来与徐宁陪话,安排筵席作庆,一面选拣精壮小喽罗,学使钩镰枪法 ,一面使戴宗和汤隆星夜往东京搬取徐宁老小。旬日之间,杨林自颍州取到彭圯老小;薛永自东京取 到凌老小;李云收买到五车烟火药到得这里。妻子答道:自你转背,官司点名不到,我使了些金银首 饰,只推道患病在床,因此不来叫唤。忽见汤叔叔著雁翎甲来说道:甲便夺得来了,哥哥只是於路染 病,将次死在客店里,叫嫂嫂和孩儿便来看视。把我赚上车子,我又不知路迳,迤逦来到这里。 後,我便翻身去赚了这甲,诱了这个丫环,收拾了家中庄有细软,做一担儿挑在这里。徐宁道:恁地 时,我们不能彀回东京去了!汤隆道:我又教哥哥再知一件事来:在半路上撞见一夥客人,我把哥哥 雁翎甲穿了,搽画了脸,说哥哥名姓,了那夥客人的财物,这早晚,东京一己自遍行文书捉拿哥哥。 徐宁道:兄弟,你也害得我不浅!晁盖、宋江都来陪话道:若不是如此,观察如何肯在这里住?随即 拨定房屋与徐宁安顿老小。众头领且商议破连环马军之法。此时雷横监造钩镰枪已都完备,宋江,吴 用等启请徐宁教众军健学使钩镰枪法。徐宁道:小弟今当尽情部剖露,训练众军头目,拣选身材长壮 之士。众头领都在聚义厅上看徐宁选军,说那个钩镰枪法。 第五十六回徐宁教使钩镰枪宋江大破连环马 第五十六回 话说晁盖,宋江、吴用、公孙胜,与众头领就聚义厅启请徐宁教钩镰枪法。众人看徐宁时,果是一表 好人物,六尺五六长身体,团团的一个白脸,三牙细黑髭髯,十分腰围膀阔。 这般军器,就腰胯里做步上来,上中七路,三钩四拨,一搠一分,共使九个变法。若是步行使这钩镰 枪,亦最得用。先使人步四拨,荡开门户;十二步一变;十六步大转臼。分钩镰搠缴二十四步,挪上 攒下,钩东拨西;三十六步,浑身盖护,夺硬斗强。此是「钩镰枪正法。」有诗诀为证:四拨三钩通 七路,共分九变合神机。二十四步挪前後,一十六翻大转围。徐宁将正法一路路教演,教众头领看。 ,钩蹄拽腿:下面三路暗法。不到半月之间,教成山寨五七百人。宋江并众头领看了大喜,准备破敌 。说呼延灼自从折了彭圯、凌振,每日只把马军来水边搦战。山寨中只教水军头领牢守各处滩头,水 底钉了暗桩。呼延灼虽是在山西山北两路山哨,决不能够到山寨边。梁山泊叫凌振制造了诸般水炮, 克日定时下山对敌。学使钩镰枪军士已都成熟。 领都是步战。孙,吴兵法利於山林沮泽。今将步军下山,分作十队诱敌;但见军马冲掩将来,都望芦 苇荆棘林中乱走。先把钩镰枪军士埋伏在彼,每十个会使钩镰枪的,问著十个挠钩手,但见马到,一 搅钩翻,便把挠钩搭将入去捉了。平川窄路也如此埋伏。此法如何?吴学究道:正应如此藏兵捉将。 徐宁道:钩镰枪并挠钩,正是此法。宋江当日分拨十队步军人马。刘唐、杜迁,引一队,邹渊、穆春 引一队,杨雄、陶宗旺引一队,朱仝、邓飞引一队,解珍、解宝引一队,邹渊、邹闰引一队,一丈青 、王矮虎引一队,薛永,马麟引一队,燕顺、郑天寿引一队,杨林、李云引一队:这十队步军先行下 山诱引敌军。再差李俊、张横、张顺、三阮、童威、童猛、孟康九个九个水军头领,乘驾战船接应; 再叫花荣、秦明、李应、柴进、孙立、欧鹏,六个头领乘马引军,只在山边搦战,凌、杜兴专放号炮 ;叫徐宁、汤隆总行招吊使钩镰枪军士。中军宋江、吴用、公孙胜,戴宗、吕方、郭盛总制军马指挥 号令;其余头领俱各守寨。宋江分拨已定。 过风火炮架,搁上火炮。徐宁,汤隆,各执号带渡水。平明时分,宋江守中军人马隔水擂鼓呐喊摇旗 。呼延灼正在中军帐内,听得探子报知,传令便差先锋韩滔先来出哨,随即销上连环甲马。呼延灼全 身披挂,骑了踢了雪鸟骓马,仗著双鞭,大驱军马杀奔梁山泊来。隔水望见宋江引著许多人马,呼延 灼教摆开马军。先锋韩滔来与呼延灼商议道:正南上一队步军不知多少的。呼延灼道:休问他多少, 只顾把连环马冲将去!韩滔引著五百马军飞哨出去,又见东南上一队军兵起来。欲分兵去哨,只西南 上又拥起一队旗号,招呐喊。韩滔再引军回来,对呼延灼道:南边三队贼都是梁山泊旗号。呼延灼道 :这厮许多时不出来厮杀,必有计策。 北边又拥起三队旗号。呼延灼对韩滔道:此必是贼人奸计!我和你把人马分为两路:我去杀北边人马 ,你去杀南边人马。正分兵之际,只见西边又是四队人马起来,呼延灼心慌;又听得正北上连珠炮响 ,一带直接到土坡上。那一个母炮周围接著四十九个子炮,名子母炮,响处风威大作。 看了大怒,引兵望北冲将来。宋江军兵尽投芦苇中乱走。呼延灼大驱连环马,卷地而来,那甲马一齐 跑发,收勒不住,尽望败苇折芦之中枯草荒林之内跑了去。只听里面忽哨响处,钩镰枪一齐举手,先 钩倒两边马,中间的甲马便自咆哮起来。那挠钩手军士一齐搭住,芦苇中只顾缚人。呼延灼见中了钩 镰枪计便勒马回南边去赶韩滔。背後风火炮当头打将下来;这边那边,漫山遍野,都是步军追赶著。 韩滔呼延灼部领的连环甲马乱滚滚都颠入荒草芦苇之中,尽被捉了。二人情知中了计策,纵马去四面 跟寻马军夺路奔走时,更兼那几条路上麻林般摆著梁山泊旗号;不敢投那几条路走,一直便望西北上 来。行不到五六里路,早拥出一队强人,当先两个好汉拦路--一个是没遮拦穆弘,一个是小遮拦穆春 。--捻两条朴刀,大喝道:败将休走!呼延灼忿怒,舞起双鞭,纵马直取穆弘,穆春。 先两个好汉拦路;一个是两头蛇解珍,一个双尾蝎解宝。各钢叉,直奔前来。呼延灼舞起双鞭来战两 个。斗不到五七合,解珍解宝拔步便走。呼延灼赶不过半里多路,两边钻出二十四把钩镰枪,著地卷 将来。呼延灼无心恋战,拨转马头望东北上大路便走;又撞著王矮虎,一丈青--夫妻二人--截住去路 。呼延灼见路迳不平,四下兼有荆棘遮拦,拍马舞鞭,杀开路直冲过去。王矮虎,一丈青赶了一直赶 不上,呼延灼自投东北上去了,杀得大败亏输,两零星乱。宋江鸣金收军回山,各请功赏。 喂养,作坐马。带甲军士都被生擒上山。五千步军,被三面围得紧急,有望中军躲的,都被钩镰枪拖 翻捉了;望水边逃命的,尽被水军头领围里上船去,拽过滩头,拘捉上山。先前被拿去的马匹并捉去 军士尽行复夺回寨。把呼延灼寨栅尽数拆来,水边泊内,搭盖小寨。 来绑缚解到山寨。宋江见了,亲解其缚,请上厅来,以礼陪话,相待筵宴,令彭圯,凌说他入夥。韩 滔也是七十二煞之数,自然意气相投,就梁山泊做了头领。宋江便教修书,使人往陈州投取韩滔老小 来山寨中完聚。宋江喜得破了连环马,又得了许多军马衣甲盔刀,每日做筵席庆功;仍旧调拨各路守 把,提防官兵,不在话下。说呼延灼折了许多官军人马,不敢回京,独自一个骑著那匹踢雪乌骓马, 把衣甲拴在马上,於路逃难;无盘缠;解下束腰金带,卖来盘缠。 去那里投奔他?打慕容贵妃的关节,那时再引军来报雠不迟!在路行了二日,当冕又饥又渴,见路傍 一个村酒店,呼延灼下马,把马拴住在门前树上;入来店内,把鞭子放在桌上,坐下了,叫酒保取酒 肉来吃。酒保道:小人这里只卖酒。要肉时,村里才杀羊;若要,小人去回买。呼延灼把腰里料袋解 下来,取出些金带倒换的碎银两,把与酒保,道:你可回一羊肉与我煮了,就对付草料,喂养我这匹 马。今夜只就你这里宿一宵,明日自投青州府里去。酒保道:官人,此间宿不妨,只是没好床帐。呼 延灼道:我出军的人,但有歇处便罢。酒保拿了银子自去买羊肉。呼延灼把马背上捎的衣甲取将下来 ,松了肚带,坐在门前。等了半晌,只见酒保提一羊肉归来。呼延灼便叫煮了,回三筋面来打饼,打 两角酒来。酒保一面煮肉打饼,一面烧汤与呼延灼洗了,便把马牵放屋後小屋下。酒保一面切草煮料 ,呼延灼先讨热酒吃了一回。 投慕容知府。你好生与我喂养这匹马,--是今上御赐的,名为「踢雪乌骓。」明日我重重赏你。酒保 道:感承相公。有一件事教相公得知;离此间不远有座山,唤做桃花山。山上有一伙强人,--为头的 是打虎将李忠,第二个是小霸王周通。--聚集著五七百小喽罗,打家劫舍,时常来搅恼村坊。官司累 次著仰捕盗官军来收捕他不得。相公夜间须用小心醒睡。呼延灼说道:我有万夫不当之勇,便道那厮 们全伙都来也待怎生!只与我好生喂养这匹马。吃了一回酒肉饼子。 直睡到三更方醒,只听得屋後酒保在那里叫屈起来。呼延灼听得,连忙跳将起来,提了双鞭,走去屋 後问道:你如何叫屈?酒保道:小人起来上草,只见篱笆推翻,被人将相公的马偷将去了!远远地望 见三钿里火把尚明,一定是那里去了!呼延灼道:那里是何处?酒保道:眼见那条路上正是桃花山小 喽罗偷得去了!呼延灼吃了一惊,便叫酒保引路,就田塍上赶了二三里。火把看看不见,正不知投那 里去了。 回这匹马。呼延灼闷闷不已,坐到天明,叫酒保挑了衣甲,迳投青州;来到城里时,天色已晚了,且 在客店里歇了一夜;次日天晓,迳到府堂阶下,参拜了慕容知府。知府大惊,问道:闻知将军收捕梁 山泊草寇,如何到此间?呼延灼只得把上项诉说了一遍。慕容知府听了道:虽是将军折了许多人马, 此非慢功之罪,中了贼人奸计,亦无奈何。 两处强人一发剿捕了时,下官自当一力保奏,再教将军引兵复雠,如何?呼延灼再拜道:深谢恩相主 监。若蒙如此,誓当效死报德!慕容知府教请呼延灼去客里暂歇,一面更衣宿食。那挑甲酒保,自叫 他回去了。一住三日,呼延灼急欲要这匹御赐马,又来禀复知府,便教点军。慕容知府便点马步军二 千,借与呼延灼,又与了一匹青鬃马。呼延灼谢了恩相,披挂上马,带领军兵前去夺马,迳迳桃花山 进发。且说桃花山上打虎将李忠与小霸王周通自得了这匹踢雪乌骓马,每日在山上庆喜饮酒。当日有 伏路小喽罗报道:青州军马来也!小霸王周通起来道:哥哥守寨,兄弟去退官军。便点起一百喽罗, 绰枪上马,下山来迎敌官军。说呼延灼引起二千兵马来到山前,摆开阵势。呼延灼出马厉声高叫:强 贼早来受缚!小霸王周通将小喽罗一字摆开,便挺枪出马。呼延灼见了,便纵马向前来战。周通也跃 马来迎。二马相交,斗不到六七合,周通气力不加,拨转马头,往山上便走。呼延灼赶了一直,怕有 计策,急下山来扎住寨栅,等候再战。 奈何!李忠道:我闻二龙山宝珠寺花和尚鲁智深在彼,多有人伴;更兼有个甚麽青面兽杨志,又新有 个行者武松,多有万年不当之勇。不如写一封书,使小喽罗去那里求救。若解得危难,拚得投托大寨 ,月终纳他些进奉也好。周通道:小弟也多知他那里豪杰;只恐那和尚记当初之事,不肯来救。李忠 笑道:不然,也是个直性的人,使人到彼,必然亲引军来救我。周通道:哥哥也说得是。就写了一封 书,差两个了事的小喽罗,从山滚将下去,取路投二龙山来。行了两日,早到山下,那里小喽罗问了 备细来情。 松。前面山门下,坐著四个小头领:一徊是金眼彪施恩,原是孟州牢城施管营的儿子,为因武松杀了 张都监一家人口,官司著落他家追捉凶身,以此连夜挈家逃走在江湖上,後来父母俱亡,打听得武松 在二龙山,连夜投奔入伙;一个是操刀鬼曹正,原是同鲁智深,杨志夺取宝珠寺,杀了邓龙,後来入 伙;一个是菜园子张青,一个是母夜叉孙二娘,夫妻两个,原是孟州道十字坡卖人肉镘头的,因鲁智 深,武松连连寄书招他,亦来投奔入伙。曹正听得说桃花山有书,先来问了详细,直上殿上禀复三个 大头领知道。智深道:洒家当初离五台山时,到一个桃花村投宿,好生打了那撮乌一顿。那厮为认得 酒家,倒请上山去吃了一日酒,结识酒家为兄,便留俺做个寨主。俺见这厮们悭吝,被俺偷了若干金 银酒器撒开他。 :青州慕容知府近日收得个进征梁山泊失利的双鞭呼延灼。如今慕容知府先教扫荡俺这里桃花山,二 龙山,白虎山几座山寨,借军与他收捕梁山泊复雠。俺的头领今启请大头领将军下山相救;明朝无事 了时,情愿来纳进奉。杨志道:俺们各守山寨,保护山头,本不去救应的是。洒家一者怕坏了江湖上 豪杰;二者恐那厮得了桃花山便小觑了洒家这里;可留下张青、孙二娘、施恩、曹正看守寨栅,俺三 个亲自走一遭。随即点起五百小喽罗,六十余骑军马。各带了衣甲军器,迳往桃花山来。说李忠知二 龙山消息,自引了三百小喽罗下山策应。呼延灼闻知,急领所部军马,拦路列阵,舞鞭出马,来与李 忠相杀。原来李忠祖贯濠州定远人氏,家中祖传,靠使枪棒为生;人见他身材壮健,因此呼他做打虎 将。 他本事低微,纵马赶上山来。小霸王周通正在半山里看见,便飞下鹅卵石来。呼延灼慌忙回马下山来 ,只见官军迭头呐喊。呼延灼便问道:为何呐喊?後军答道:远望见一彪军马飞奔而来!呼延灼听了 ,便来後军队里看时。见尘头起处,当头一个胖大和尚,骑了一匹白马,正是花和尚鲁智深,在马上 大喝道:那个是梁山泊杀败的撮鸟,敢来俺这里唬吓人!呼延灼道:先杀你这个秃驴,豁我心中怒气 !鲁智深轮动铁禅仗,呼延灼舞起双鞭,二马相交,两边呐喊。斗至四五十合不分胜败。呼延灼暗暗 喝采道:这个和尚倒恁地了得!两边鸣金,各自收军暂歇。呼延灼少停,耐不得,再纵马出阵,大叫 :贼和尚!再出来与你定个输赢,见个胜败!鲁智深待正要出马,杨志叫道:大哥少歇,看酒家去捉 这厮!舞刀出马来与呼延灼交锋。两个斗到四五十合,不分胜败。 ,卖个破绽,拨回马,跑回本阵。呼延灼也勒转马头,不来追赶。两边各自收军。鲁智深便和杨志商 议道:俺们初到此处,不宜逼近下寨。且退二十里,明日再来厮杀。带领小喽罗,自过附近山冈下寨 去了。说呼延灼在帐中纳闷,心内想道:指望到此势如破竹,便拿了这伙草寇,怎知又逢著这般对手 !我直如此命薄!正没摆布处,只见慕容知府使人唤道:叫将军且领兵回来保守城中。今有白虎山, 强人孔明,孔亮引人马来青州大牢。怕府库有失,特令来请将军回城守备。 呐喊,直到山下来看时,一个军马也无了,倒吃了一惊。山上李忠、周通,引人下来拜请三立头领上 到山寨里,杀羊宰马,筵席相待,,一面使人下山探听前路消息。且说呼延灼引军回到城下,见了一 彪军马,正来到城边。为头的乃是白虎山下孔太公儿子毛头星孔明,独火星孔亮。两个因和本乡一个 财主争竞,把他一门良贱尽都杀了,聚集起五七百人,占住白虎山,打家劫舍;因为青州城里有他的 叔叔孔宾,被慕容知府捉下,监在牢里,孔明、孔亮特地点起山寨小喽罗来打青州,要救叔叔出去。 正迎著呼延灼军马,两边拥著,敌住厮杀。 余合,呼延灼要在知府跟前显本事;又值孔明武艺低微,只办得架隔遮拦;斗到间深里,呼延灼就马 上把孔明活捉了去,孔亮只得引了小喽罗便走。慕容知府城楼上指著,叫呼延灼引兵去赶,官兵一俺 ,活捉得百十余人。孔亮大败,四散奔走,至晚寻个古庙安歇。说呼延灼活捉得孔明,解入城中,来 见慕容知府。知府大喜,叫把孔明大枷钉下牢里,和孔宾一处监收。一面赏劳三军,一面管待呼延灼 ,备问桃花山消息。呼延灼道:本待是「瓮中捉氅,手到拿来,」无端又被一伙强人前来救应。数内 一个和尚,一个青脸大汉,二次交锻,各无胜败。这个武艺不比寻常,不是绿林中手段;因此未曾拿 得。 这一个青脸大汉亦是东京殿帅府制使官,唤做青面兽杨志。再有一个行者,唤做武松,原是景阳冈打 虎的武都头。这三个占住了二龙山,打家劫舍,累次拒敌官军,杀了三五个捕盗官,直至如今,未曾 捉得!呼延灼道:我见这厮们武艺精熟,原是杨制使,鲁提辖,真名不虚传!恩相放心,呼延灼今日 在此,少不得一个个活捉了解官!知府大喜,设筵管待己了,且请房客内歇,不在话下。 慌忙滚鞍下马,便拜道:壮士无恙?武松连忙答应,扶起问道:闻知足下弟兄们占住白虎山聚义,几 次要来拜望;一者不得下山,二乃路途不顺,以此茌得相见。今日有事到此?孔亮把救叔叔孔宾陷兄 之事告诉了一遍。武松道:足下休慌。我有六七个弟兄,现在二龙山聚义。今为桃花山,李忠,周通 ,被青州官军攻击得紧,来我山寨求救。鲁,杨二头领同了孩儿们先来与呼延灼交战,两个厮并了一 日,不知何故,呼延灼忽然夜间去了。桃花山留我弟兄三人筵宴,把这踢雪马送与我们。今我部领头 队人马回山,他二位随後便到。我叫他去打青州,救你叔兄如何?孔亮拜谢武松。等了半晌,只见鲁 智深,杨志两个并马都到。武松引孔亮拜见二位,备说:那时我与宋江在他庄上相会,多有相扰。今 日俺们可以义气为重,聚集三山人马,攻打青州,杀了慕容知府,擒获呼延灼,各取府库钱粮,以供 山寨之用,如何?鲁智深道:洒家也是这般思相。便使人去桃花山报知,叫李忠,周通,引孩儿们来 ,俺三处一同去打青州。杨志便道:青州城池坚固,人马强壮;又有呼延灼那厮英勇;不是俺自灭威 风,若要攻打青州时,只除非依我一言,指日可得。武松道:哥哥,愿闻其略。那杨志言无数句,话 不一席,有分教:青州百姓,家家瓦裂烟飞;水浒英雄,个个摩拳擦掌。毕竟杨志对武松说出怎地打 青州,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七回三山聚义打青州众虎同心归水泊 第五十七回 话说武松引孔亮拜告鲁智深,杨志求救哥哥孔明并叔叔孔宾,鲁智深便要聚集三山人马前去攻打。杨 志道:若要打青州,须用大队军马,方可得济。俺知梁山泊宋公明大名,江湖上都唤他做及时雨宋江 ,更兼呼延灼是他那里仇人。俺们弟兄和孔家弟兄的人马,都并做一处;洒家这里,再等桃花山人马 齐备,一面且去攻打青州。孔亮兄弟,你亲身星夜去梁山泊请下宋公明来并力攻城,此为上计。亦且 宋三郎与你至厚。你们弟兄心下如何?鲁智深道:正是如此。 酒家耳朵也聋了,想必其人是个真男子,以至天下闻名。前番和花知寨在清风山时,酒家有心要去和 他厮会。及至酒家去时,又听得说道去了;以此无缘,不得相见。众了,孔亮兄弟,你要救你哥哥时 ,快亲自去那里告请他来。酒家等先在这里和那撮鸟厮杀!孔亮交付小喽罗与了鲁智深,只带一个伴 当,扮做客商,星夜投梁山泊来。且说鲁智深、杨志、武松二人去山寨里唤将施恩,曹正,再带一二 百人下山来相助。桃花山李忠、周通,得了消息,便带本山人马,尽数点起,只留三五十个小喽罗看 守寨栅,其余都带下山来青州城下聚集,一同攻打城池,不在话下。 便请坐地地问道:客人从那里来?孔亮道:从青州来。李立问道:客人要去梁山泊寻谁?孔亮答道: 有个相识在山上,特来寻他。李立道:山上寨中都是大王住处。你如可去得!孔亮道:便是要寻宋大 王。李立道:即是来寻宋头领,我这里有分例。便叫火家快去安排分例酒来相待。孔亮道:素不相识 ,如何见款?李立道:客官不知:但是来寻山寨头领,必然是社火中人故旧交友,岂敢有失支应?便 当去报。孔亮道:小人便是白虎山前庄户孔亮的便是。 枝响箭,见对港芦苇深早有小喽罗棹过船来,到水亭下。李立便请孔亮下了船,一同摇到金沙滩上岸 ,上关来。孔亮看见三关雄壮,枪刀剑如林,心下想道:听得说梁山泊兴旺,不想做下这等大事业! 已有小喽罗先去报知,宋江慌忙下来迎接。孔亮见了,连忙下拜。宋江问道:贤弟缘何到此?孔亮拜 罢,放声大器。宋江道:贤弟心中有何危厄不决之难,但请尽说不妨。便当不避水火,一力与汝相助 。贤弟且请起来。孔亮道:自从师父离别之後,老父亡化,哥哥孔明与本乡上户争些闲气起来,杀了 他一家老小,官司来捕捉得紧;因此反上白虎山,聚集五七百人,打家劫舍。 。谁想去到城下,正撞了那个使双鞭的呼延灼。哥哥与他交锋,致被他捉了,解送青州,下在牢里, 存亡未保。小弟又被他追杀一阵。次日,正撞著武松,他便引我去拜见同伴的;一个是花和尚鲁智深 ,一个是青面兽杨志。他二人一见如故,便迥议救兄一事。他道:我请鲁、杨二头领并桃花山李忠、 周通聚集二山人马攻打青州。你可连夜快去梁山泊内告你师父宋公明来救你叔兄两个。以此今日一迳 到此。宋江道:此是易为之事,你且放心。 孔明,以此孔亮来到,恳告求救。晁盖道:既然他两处好汉尚兀自仗义行仁,今者,三郎和他至爱交 友,如何不去?--三郎贤弟,你连次下山多遍,今番权且守寨,愚兄替你走一遭。宋江道:哥哥是山 寨之主,不可轻动。这个是兄弟的事。既是他远来相投,小可若是不去,恐他兄们心下不安;小可情 愿请几位弟兄同走一遭。说言未了,厅上厅下一齐都道:愿效犬马之劳,跟随同去。宋江大喜,当日 设筵管待孔亮。 ,开路作先锋;第二队便差穆弘、杨雄、解宝;中军便是主将宋江、吴用、吕方、郭盛;第四队便是 朱仝、柴进、李俊、张横;後军便差孙立、杨林、欧鹏、凌振、催军作合後。梁山泊点起五军,共计 二十个头领,马步军兵三千人马。其余头领,自守晁盖守把寨栅。 知,众好汉安排迎接。宋江中军到了,武松引鲁智深、杨志、李忠、周通、施恩、曹正,都来相见了 。宋江让鲁智深坐地。鲁智深道:久闻阿哥大名,无缘不曾拜会,今日且喜认得阿哥。宋江答道:不 才何足道哉!江湖上义士甚称吾师清德;今日得识慈颜。平生甚幸。杨志起身再拜道:杨志旧日经过 梁山泊,多蒙山寨重义相留:为是洒家愚迷,不曾肯住。今日幸得义士壮观山寨。此是天下第一好事 。 ,宋江问青州一节,近日胜败如何。杨志道:目从孔亮去了,前後也交锋三五次,各无输赢。如今青 州只凭呼延灼一个;若是拿下此人,虚此城子,如汤泼雪。吴学究笑道:此人可力敌,可用智擒。宋 江道:用何智可获此人?吴学究道:只除如此如此宋江大喜道:此计大妙!当日分拨了人马。次早起 军,前到青州城下,四面尽著军马围住,擂鼓摇旗呐喊弱战。城里慕容知府见报,慌忙教请呼延灼商 议道:今次群贼又去报知梁山泊宋江到来,似此如之奈何?呼延灼道:恩相放心。群贼到来,先失地 利。这厮们只好在水泊里张狂,今却擅离巢穴,一个来捉一个,那厮们如何施展得?请恩相上城看呼 延灼厮杀。 人手狼牙棍,厉声高骂知府:滥官害民贼徒!把我全家诛戮,今日正好报储雪恨!慕容知府认得秦明 ,便骂道:你这厮是朝廷命官,国家不会负你,缘何便敢造反?若拿住你时,碎尸万段!呼将军,可 先下手拿这贼!呼延灼听了,舞起双鞭,纵马直取秦明。秦明也出马,舞动狼牙大棍来迎呼延灼。 金,收军入城。秦明,也不追赶,退回本阵,宋江教众头领军校且退十五里下寨。却说呼延灼回到城 中,下马来见慕容知府,说道:小将正要那秦明,恩相如可收军?知府道:我见你斗了许多合,但恐 劳因:因此收军暂歇。秦明那厮原是我这里统制,与花荣一同背反,这厮亦不可轻敌。呼延灼道:恩 相放心,小将必要擒此背义之贼!适间和他斗时,棍法已自乱了。来日教恩师看我立斩此贼!知府道 :既是将军如此英雄,来日若临敌之时,可杀开条路,送三个人出去:一个教他去东京求救;两个教 他去邻近府州会合起兵,相助剿捕。呼延灼道:恩相高见极明。当日知府写了求救文书,选了三个军 官,都发了当。 里埋伏:中间一个穿红袍骑白马的;两边两个。只认右边那个是小李广花荣,左边那个道装打扮。呼 延灼道:那个穿红的是宋江了。道装的必是军师吴用。你们休惊动了他,便点一百马军,跟我捉这三 个!呼延灼连忙披挂上马,提了双鞭,带领一百余骑军马,悄悄地开了北门,放下吊桥,引军赶上坡 来,只见三个正自呆了脸看城。呼延灼拍马上坡,三个勒转马头,慢慢走去。呼延灼奋力赶到前面几 株枯树边厢,只见三个齐齐的勒住马。呼延灼方才赶到枯树边,只听得呐声喊。呼延灼正踏著陷坑, 人马都跌将下坑去了。两边走出五六十个挠钓手,先把呼延灼钓起来,绑缚了去,後面牵著那匹马。 其余马军赶来,花荣射倒当头五七个,後面的勒转马一哄都走了。 呼延灼上帐坐定。宋江拜见。呼延灼道:何故如此?宋江道:小可宋江怎敢背负朝廷?盖为官吏污滥 ,威逼得紧,误犯大罪,因此权借水泊里随时避难,只待朝廷赦罪招安。不想起动将军,致劳神力。 实慕将军虎威,今者误有冒犯切乞恕罪。呼延灼道:被擒之人,万死尚轻,义士何故重礼陪话?宋江 道:量宋江怎敢坏得将军性命?皇天可表寸心。只是恳告哀求。呼延灼道:兄长尊意莫非教呼延灼往 东京告请招安,到山赦罪?宋江道:将军如何去得?高太尉那厮是心地偏窄之徒,忘人大恩,记人小 过。将军折了许多军马钱粮,他如何不见你罪责?如今韩滔、彭巳、凌振,已多在敝山入伙。倘蒙将 军不弃山寨微贱,宋情愿让位与将军;等朝廷见用,受了招安,那时尽忠报国,未为晚矣。 延灼不忠於国,实感兄长义气过人,不容呼延灼不依!愿随鞭镫,决无还理。宋江大喜,请呼延灼和 众头领相见了。叫问李忠、周通讨这匹踢雪骓马还将军坐骑。众人再议救孔明之计。吴用道:只除非 教呼延将军赚开城门,唾手可得。──更兼绝了这呼灼将军念头。宋江听了,来与呼延灼陪话道:非 是宋江贪劫城池,实因孔明叔侄陷在缧之中,非将军赚开城门,必不可得。呼延灼答道:小弟既蒙兄 长收录,理当效力。当晚点起秦明、花荣、孙立、燕顺、吕方、郭盛、解珍、解宝、欧鹏、王英:十 个头领,都扮作军士模样,跟了呼延灼,共是十一骑军马,来到城边,直至壕堑上,大呼:城上开门 !我逃得性命回来!城上人听得是呼延灼声音,慌忙报与慕容知府。此时知府为折了呼延灼,正纳闷 间,听得报说呼延灼逃得回来,心中欢喜,连忙上马,奔到城上;望见呼延灼有十数骑马跟著,又不 见面颜,只认得呼延灼声音。 这匹马与我骑,就跟我来了。知府只听得呼延灼说了,便叫军士开了城门,放下吊桥。十个头领跟到 城门里,迎著知府,早被秦明一棍,把慕容知府打下马来。解珍、解宝便放起火来;欧鹏、王矮虎, 奔上城把上军士杀散。宋江大队人马,见城上火起,一齐拥将入来。 了火,把慕容知府一家老幼,尽皆斩首,抄轧扎家私,分众军。天明,计点在城百姓被火烧之家,给 散粮米救济。把府库金帛,仓廒米粮,装载五六百车;又得了二百余匹好马;就青州府里,做个庆喜 筵席,请三山头领同归大寨。李忠、周通、使人回桃花山尽数收拾人马钱粮下山,放火烧毁寨栅。鲁 智深也使施恩,曹正,回二龙山与张青,孙二娘,收拾人马钱粮,也烧了宝珠寨栅。数日之间,三山 人马都皆完备。 乡村百姓,扶老挈幼,烧香罗拜迎接,数日之间,已到梁山泊边。众多水军头领具舟迎接。晁盖引领 山寨马步头领,都在金沙滩迎接,直到大寨,向聚义厅上,列位坐定。大排筵席,庆贺新到山寨头领 。呼延灼、鲁智深、杨志、武松、施恩、曹正、张青、孙二娘、李忠、周通、孔明、孔亮:共十二位 新上山头领。坐间林冲说起相谢鲁智深相救一事。鲁智深动问道:洒家自与教头别後,无日不念阿嫂 ,近来有信息否?林冲道:自火拼王伦之後,使人回家搬取老小,已知拙妇被高太尉所逼,随即自缢 而死;妻父亦为忧疑染而亡。杨志举起旧日王伦手内山前相会之事。众人皆道:此皆注定,非偶然也 !晁盖说起黄泥冈劫取生辰纲一事,众皆大笑。次日轮流做筵席,不在话下。 等;侯健管做旌旗袍服总管,添造三才九曜四斗五方二十八宿等旗,飞龙飞虎飞熊飞豹旗,黄金白旄 ,朱缨早盖;山边四面筑起墩台,重造西路二处酒店,招接往来上山好汉,一就探听飞报军情。顾大 嫂夫妇看守;山东路酒店依旧朱贵,乐和;山北路酒店还是李立,时迁。三关上添造寨栅,分调头看 守,部领已定,各各遵依,不在话下。 华阴县少华山上,和那一个神机军师朱武,又有一个跳涧虎陈达,一个白花蛇杨春,四个在那里聚义 。酒家尝思念他。自从瓦官寺与他别了,无一日不在心上。今酒家要去那里探望一遭,就取他四个同 来入夥,未知尊意如何?宋江道:我也曾闻得史进大名,若得吾师请他来,最好。虽然如此,不可独 自行,可烦武松兄弟相伴走一遭:他是行者,一般出家人。正好同行。武松应道:我和师兄去。当日 便收拾腰包行李。鲁智深只做禅和子打扮,武松装做随侍行者。 说宋江自鲁智深,武松去後,一时容他不下山,常自放心不下;便唤神行太保戴宗随後跟来探听消息 。再说鲁智深两个来到少华山下,伏路小喽罗出来拦住,问道:你两个出家人那里来?武松便答道: 这山上有史大官人麽?小喽罗说道:既是要寻史大王的,且在这里少等。我上山报知,头领便下来迎 接。武松道:你只说鲁智深到来相探。小喽罗去不多时,只见神机军师朱武并跳涧虎陈达,白花蛇杨 春,三个下山来接鲁智深,武松,却不见有史进。鲁智深便问道:史大官人在那里?却如何不见他? 朱武近前上覆道:吾师不是延安府鲁提辖麽?鲁智深道:酒家便是。这行者便是景阳冈打虎都头武松 。三个慌忙翦拂道:闻名久矣!听佑二位在二龙山扎寨,今日缘何到此?鲁智深道:我们如今不在二 龙山了,投托梁山泊宋公明大寨入伙,今者特来寻史大官人。朱武道:既是二位到此,且请到山寨中 ,容小可备细告诉。鲁智深道:有话便说。史家兄弟又不见,谁鸟耐烦到你山上去!武松道:师兄是 个急性的人,有话便说甚好。 画匠,原是北京大名府人氏,姓王,名义;因许下西岳华山金天圣帝庙内装画影壁,前去还愿。因为 带将一个女儿,名唤玉娇枝同行,却被本州贺太守,原是蔡太师门人;那厮为官贪滥,非理害民。一 日因来庙里行香,不想见了玉娇有些颜色,累次著人来说,要取他为妾。王义不从,太守将他女儿强 夺了去,却把王义剌配远恶军州。路过这里,正撞见史大官人,告说这件事。 在牢里。又要聚起军马,扫荡山寨。我等正在这里无计可施!鲁智深听了道:这撮鸟敢如此无礼物倒 恁麽利害!酒家便去结果了那厮!朱武道:且请二位到寨里商议。鲁智深立意不肯。武松一手挽住禅 杖,一手指著道:哥哥不见色已到树梢尽头?鲁智深看一看,吼了一声,愤著气,只得都到山寨里坐 下。朱武便叫王义出来拜见,再诉太守贪酷害民,强占良家女子。三人一面杀牛宰马,管待鲁智深, 武松。鲁智深道:史家兄弟不在这里,洒是一滴不吃!要便睡一夜,明日却去州里打死那厮罢!武松 道:哥哥不得造次。我和你星夜回梁山泊去,报宋公明,领大队人马来打华州,方可救得史大官人。 鲁智深叫道:等我们去山寨里叫得人来,史家兄弟性命不知那里去了!武松道:便打杀了太守也怎地 救得史大官人?武松却决不肯放哥哥去。朱武又劝道:师兄且息怒。武都头实论得是。鲁智深焦躁起 来,便道:都是你这般性慢,直娘贼送了我史家兄弟!只今性命在他人里,还要饮酒细商!众人那里 劝得他呷一半盏。当晚和衣歇宿,明早,起个四更,提了禅杖,带了戒刀,不佑那里去了。武松道: 不听人说,此去必然有失。朱武随即差两个精细小喽罗前去打听消息。 桥上,只见人都道:和尚且躲一躲,太守相公过来!鲁智深道:我正要寻他,却正好撞在洒家手里! 那厮多敢是当死!贺太守头踏一对对摆将过来,看见太守那乘轿子,却是媛轿;轿窗两边,各有十个 虞候簇拥著,人人手执鞭枪铁链,守护两下,鲁智深看了寻思道:不好打那撮鸟;若打不著,倒吃他 笑!贺太守却在轿窗眼里,看见了鲁智深欲进不进,过了渭桥,到府中下了轿便叫两个虞候分付道: 你与我去请桥上那个胖大和尚到府里赴斋。虞候领了言语,来到桥上,对鲁智深道:太守相公请你赴 斋。鲁智深想道:这厮合当死在酒家手里!我却才正要打他,只怕打石著,让他过去了。我要寻他, 他却来请洒家!鲁智深便随了虞候迳到府里。太守己自分付下了,一见鲁智深进到厅前,太守叫放了 禅杖,去了戒刀,请後堂赴斋。鲁智深初时不肯。众人说道:你是出家人,好不晓事!府堂深处,如 何许你带刀杖入去?鲁智深想道:只我两个拳头也打谇了那厮脑袋!廊下放了禅杖,戒刀,跟虞候入 来。贺太守正在後堂,把手一招,喝声捉一这秃贼!两边壁衣内走出三四十个做公的来,横拖倒拽, 捉了鲁智深。你便是哪吒太子,怎逃地纲天罗?火首金刚,难脱龙潭虎窟!正是:飞蛾投火身倾丧, 怒吞钓命必伤。毕竟鲁智深被贺太守拿下,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八回吴用赚金铃吊挂宋江闹西岳华山 第五十八回 话说贺太守把鲁智深赚到後堂内,喝声拿下。众多做公的,把鲁智深簇拥到厅阶下。贺太守正要开口 勘问,只见鲁智深大怒道:你这害民贪色的直娘贼!你敢拿倒洒家庭我死也与史进兄弟一处死,倒不 烦恼!只是洒家死宋公明阿哥不与你干休!我如今说与你:天下无解不得的冤仇!你只把史进兄弟还 酒家;玉娇枝也还了洒家,等洒家自带去交还王义;你却连夜也把华州太守交还朝廷!量你这等贼头 鼠眼,专一欢喜妇人,也做不得民之父母!若依得此三事,便是佛眼相看;若道半个不的,不要懊悔 不迭!如今你且先教我去看看史家兄弟,却回我话!贺太守听了,气得做声不得,只道得个我心疑是 个行剌的贼,原来果然是史进一路!那厮你看那厮且监下这厮,慢慢置处!这秃驴原来果然史进一路 !也不拷打,取面大枷来钉了,押下死囚牢里去;一面申闻都省,乞请明降。禅杖,戎刀,封入府堂 里去了。 个,怎地回去见众头领!正没理会处,只见山下小喽罗报道:有个梁山泊差来的头领,唤做神行太保 戴宗,见在山下。武松慌忙下来,迎接上山,和朱武等三人都相见了,诉说鲁智深不听劝谏失陷一事 。戴宗听了,大惊道:我不可久停了!就便回梁山泊,报与哥哥知道,早遣兵将前来救取!武松道: 小弟在这里专等,万望兄长早去急来!戴宗吃了些素食,作起神行法。再回梁山泊来;三日之间,已 到山寨;见了晁,宋二头领,诉说鲁智深因救史进,要剌贺太守,被陷一事。 寨之主,未可轻动,原只兄弟代哥哥去。当日点起人马,作三队而行:前军点五员先锋,林冲,杨志 ,秦明,呼延灼,吊领一千甲马,二千步军先行,逢山开路,遇水叠桥;中军领兵主将宋公明,军师 吴用,朱仝,徐宁,解珍,解宝,共是六个头领,马步军兵二千;後军主掌粮草,李应,杨雄,石秀 ,李俊,张顺,共是五个头领押後,马步军兵二千:共计七千人马,离了梁山泊,直取华州来。 好酒等候。再说宋江军马三队都到少华山下。武松引了朱武、陈达、杨春,三人下山拜请宋江,吴用 并众头领都到山寨里坐下。宋江备问城中之事。朱武道:两个头领已被贺太守监在牢里,只等朝廷降 发落。宋江与吴用说道:怎地定计去救取便好?朱武道:华州城郭广阔,濠沟深远,急切难打;只除 非得里应外合,方可取得。吴学究道:明日且去城边看那城池如何,却再商量。 去看。今夜月色必然明朗,申牌前後下山,一更时分可到那里窥望。当日捱到午後,宋江、吴用、花 荣、秦明、朱仝,共是五骑下山,迤逦前行。初更时分,已到华州城外;在山坡高处,立马望华州城 里时,正是二月中旬天气,月华如昼,天上无一片云彩。看见华州周围有数座城门,城高地壮,堑壕 深阔。看了半晌,远远地也便望见那西岳华山。 。宋江眉头不展,面带忧容。吴学究道:且差十数个精细小喽罗下山去远近探听消息。两日内,忽有 一人上山来报道:如今朝廷差个殿司太尉,将领御赐金铃吊挂来西岳降香,从黄河入渭河而来。吴用 听了,便道:哥哥休忧,计在这里了!便叫李俊,张顺:你两个与我如此如此而行。李俊道:只是无 人识得地境,得一个引领路道最好。白花蛇杨春便道:小弟相帮同去,如何?宋江大喜。三个下山去 了。 李俊、张顺、杨春已夺下十余只大船在彼。吴用便叫花荣、秦明、徐宁、呼延灼,四个伏在岸上;宋 江、吴用、朱仝、李应,下在船里;李俊,张顺,杨春分船都去滩头藏了。众人等了一夜。次日天明 ,听得远远地锣鸣鼓响,三只官船下来,船上插著一面黄旗,上写钦奉圣旨西岳降香太尉宿。朱仝, 李应,各执长枪,立在宋江背後。吴用立在船头。太尉船到,当港截住。船里走出紫衫银带虞候二十 余人,喝道:你等甚麽船只,敢当港拦截大臣!宋江执著朵,躬身声喏。吴学究立在船头上,说道: 梁山泊义士宋江,谨参只候。船上客帐司出来答道:此是朝廷寸尉,奉圣旨去西岳降香。汝等是梁山 泊乱寇,何故拦截?宋江躬身不起。船头上吴用道:我们义士,只要求见太尉尊颜,有告覆的事。客 帐司道:你等是何人,敢造次要见太尉。两边虞候喝道:低声!宋江却躬身不起。船头上吴用道:暂 请太尉到岸上,自有商量的事。客帐道:休胡说!太尉是朝廷命臣,如何与你商量!宋江立起身来道 :太尉不肯相见,只怕孩儿们惊了太尉。朱仝把枪上小号旗只一招动,岸下花荣、秦明、徐宁、呼延 灼引出军马,一齐搭上弓箭,都到河,摆列在岸上。那船上梢公都惊得钻入船舱里去了。客帐司人慌 了,只得入去禀覆。 只?宋江道:某等怎敢邀截太尉?只欲求太尉上岸,别有禀覆。宿太尉道:我今特奉圣旨,自去西岳 降香,与义士有何商议?朝廷大臣如何轻易登岸!船头上吴用道:太尉若不肯时,只怕下面伴当亦不 相容。李应把号带枪一招,李俊、张顺、杨春,一齐撑出船来。宿太尉看见,大惊。 做,惊了贵人!李俊、张顺扑通地跳下水去,早把这两虞候又送上船来;自己两个也便托地又跳上船 来。吓得宿太尉魂一著体。宋江、吴用一齐喝道:孩儿们且退去!休惊著贵人!我慢慢地请太尉登岸 。宿太尉道:义士有甚事,就此说不妨。宋江、吴用道:这里不是话说处,谨请太尉到山寨告禀,并 无损害之心;若怀此念,西岳神灵诛灭!到此时候,不容太尉不上岸,宿太尉只得离船上岸。 太尉上山。宋江、吴用,也上了马,分付教把船上一应人等并御香、祭物,金铃吊挂,齐齐收拾卜山 ;只留下李俊、张顺,带领一百余人看船。一行众头领都到山上。宋江、吴用,下马入寨,把宿太尉 扶在聚义厅上当中坐定,两边众头领拔刀侍立。宋江独自下了四拜,跪在面前,告禀道:宋江原是郓 城小吏,为被官所逼,不得已哨聚山林,权借梁山泊避难,专等朝廷招安,与国家出力。今有两个兄 弟,无事被贺太守生事陷害,下在牢里。欲借太尉御香,仪从并金铃吊挂去赚华州,事毕并还,於太 尉身上并无侵犯。乞太尉钧监。宿太尉道:不争你将了御香等物去,明日事露,须连累下官!宋江道 :太尉回京,都推在宋江身上便是了。宿太尉看了那一班模样,怎地推托得,只得应允了。 了髭须,穿了太尉的衣服,扮作宿元景;宋江,吴用,扮作客帐司;解珍、解宝、杨雄、石秀,扮作 虞候;小喽罗都是紫衫银带。执著旌节、旗幡、仪杖、法物,擎抬了御香、祭礼、金铃吊挂;花荣、 徐宁、朱仝、李应,扮作四个卫兵。朱武、陈达、杨春,款住太尉并跟随一应人等,置酒管待;却教 秦明、呼延灼,引一队人马,林冲,杨志,引一队人马,分作两路取城;教武松先去西岳门下伺候, 只听号起行事。话休絮繁。 云台观主并庙里职事人等。直到船边,迎接上岸。香花灯烛,幢宝盖,摆列在前;先请御香上了香亭 ,庙里人夫扛抬了,导吊金铃吊挂前行。观主拜见了太尉。吴学究道:太尉一路染病不快,且把暖轿 来。左右人等扶策太尉上轿,迳到岳庙官厅内歇下。 迎接?观立答道:已使人去报了。敢是便到。说犹未了,本州先使一员推官,带领做公的五七十人, 将著酒果,来见太尉。原来那小喽罗,虽然模样相似,却语言发放不得;因此只教妆做染病,把靠褥 围定在床上坐。 ,却引推官入去,远远地阶下参拜了,见那太尉只把手指,并不听得说甚麽。客帐司直走下来,埋怨 推官道:太尉是天子前近幸大臣,不辞千里之遥,特奉圣旨到此降香,不想於路染病未痊;本州众管 ,如何不来远接!推官答道:前路官司虽有文书到州,不见近报,因此有失迎迓,不期太尉先到庙里 。本是太守便来,奈缘少华贼人纠合梁山泊强盗要打城池,每日在彼堤防;以此不敢擅离,特差小官 先来贡献酒礼。太守随後便来参见。 司又入去禀一遭,请了钥匙出来,引著推官去开了锁,就香帛袋中取出那御赐金铃吊挂来,把条竹竿 叉起,叫推官仔细自看。果然好一对金铃吊挂!乃是东京内府高手匠做成的,浑是七宝珍珠嵌造,中 间点著碗红纱灯笼,乃是圣帝殿上正中挂的;不是内府降来,民间如何做得?客帐司叫推官看了,再 收入柜匣内锁了;又将出中书省许多公文付与推官;便叫太守快来商议拣日祭祀。推官和众多做公的 都见了许多物件文凭,便辞了客帐司,迳回到华州府里来报贺太守。 秀藏了尖刀,也来庙门下相帮武松行事;却又换戴宗扮虞候。云台观主进献素斋,一面教执事人等安 排铺陈岳庙。宋江闲步看那西岳庙时,果然是盖造得好;殿宇非凡,真乃人间天上!宋江看了一回, 回至官厅前。 解珍,解宝,杨雄,戴宗,各藏暗器,侍立在左右。却说贺太守将领三百余人,来到庙前下马,簇拥 入来。客帐司吴学究、宋江,见贺太守带著三百余人,都是带刀公吏人等入来。客帐司喝道:朝廷贵 人在此,闲杂人不许近前!众人立住了脚,贺太守独自进前来拜见。客帐司道:太尉教请太守入来厮 见。贺太守入到官厅前,望著小喽罗拜。客帐司道:太守,你知罪麽?太守道:贺某不知太尉到来, 伏乞恕罪!客帐司道:太尉奉敕到此西岳降香,如何不来远接?太守答道:不曾有近报到州,有失迎 迓。吴学究喝声拿下。解珍、解宝弟兄两个飕地掣出短刀,一脚把贺太守踢翻,便割了头。宋江喝道 :兄弟们动手!早把那跟来的人,三百余个,惊得呆了,正走不动,花荣等一齐向前,把那一干人算 子般都倒在地下;有一半抢出庙门下,武松、石秀,舞刀杀将入来,小喽罗四下赶杀,三百余人不剩 一个回去;续後到庙来的都被张顺、李俊杀了。 ,鲁智深;就打开库藏,取了财帛,装载上车。鲁智深迳奔後堂,取了戒刀,禅杖。玉娇枝早已投井 而死。众人离了华州,上船回到少华山上,都来拜见宿太尉,纳还御香、金铃吊挂、旌旗,门旗、仪 仗等物,拜谢了太尉恩相。宋江教取一盘金银相送太尉;随从人等,不分高低,都与了金银;就山寨 里做了个送路筵席,谢承太尉。众头领直送下山,到河口交割了一应什物船只,一些不少,还了原来 的人等。 粮草,都望梁山泊来。王义自蛴发盘缠投奔别处不题。且说宿太尉下船来华州城中,已知梁山泊贼人 杀死军兵人马,劫了府库钱粮;城中杀死军校一百余人,马匹尽皆掳去;西岳庙中又杀了许多人性命 ;便叫本州推官动文书申达中书省起奏,都做宋江在途中劫了御香、吊挂;因此赚知府到庙,杀害性 命。宿太尉到庙里焚了御香,把这金铃吊挂分付与了云台观主,星夜急急自回京师奏佑此事,不在话 下。再说宋江救史进,鲁智深,带了少华山四个好汉,仍旧作三队分人马,回梁山泊来;所过州县, 秋毫无犯。先使戴宗前来上山报知。 朱武、陈达、杨春,各以己财做筵宴,拜谢晁,宋二公。酒席间,晁盖说道:我有一事,为是公明贤 弟连日不在山寨,只得权时搁起;昨日又是四位兄弟新到,不好便说出来。三日前,有朱贵上山报说 :徐州沛县芒砀山中,新有一伙强人,聚集著三千人马。为头一个先生,姓樊,名瑞,绰号混世魔王 ;能呼风唤雨,用兵如神。手下两个副将:一个姓项,名充,绰号八臂哪吒,能仗一面团牌,牌上插 飞刀二十四把,百步取人,无有不中,手中仗一条铁标枪;又有一个姓李,名衮,绰号飞天大圣,也 使一面团牌,牌上插标枪二十四根,亦能百步取人,无有不中,手中使一口宝剑。这三个结为兄弟, 占住芒砀山,打家劫舍。三个商量了,要来吞并我梁山泊大寨。宋江听了,大怒道:这贼怎敢如此无 礼!小弟便再下山走一遭!只见九纹龙史进便起身道:小弟等四个初到大寨,无半米之功,情愿引本 部人马前去收捕这夥强人!宋江大喜。 芒砀山来。三日之内,早望见那座山。史进叹口气,问朱武道:这里正不知何处是昔日汉高祖斩蛇起 义之处!朱武等三人也大家叹口气。不一时,来到山下,早有伏路小喽罗上山报知。且说史进把少华 山带来的人马一字摆开,自己全身披挂,骑一匹火炭赤马,当先出阵,手中横著三尖取两刃刀;背後 三个头领便是朱武、陈达、杨春。四个好汉,勒马阵前,望不多时,只见芒砀山上飞下一彪人马来, 当先两个好汉:为头马个便是徐州沛县人,姓项,名充!果然使一面团牌,背插飞刀二十四把;右手 仗条标枪;後面打著一面认军旗,上书八臂哪吒四个大字。次後那个便是邳县人,姓李名衮!果然也 使一面团牌,背插二十四把标枪;左手把牌,右手仗剑;後面打著飞天大圣四个大字。小喽罗筛起锣 来,两个好汉舞动团牌,一齐上,直滚入阵来。史进等拦当不住,後军先走。史进前抵敌,朱武等中 军呐喊,退三四十里。史进险些儿中了飞刀;杨春转身得迟,被一飞刀,战马著伤,弃了马,逃命而 走。史进点军,折了一半,和朱武等商议,欲要差人回梁山泊求援。 泊旗号,当先马上两员上将:一个是小李广花荣,一个是金枪手徐宁。史进接著,备说项充、李衮, ,蛮牌滚动,军马遮拦不住。花荣道:宋公明哥哥见兄长来了,於心不下,好生懊悔,特差我两个到 来帮助。史进等大喜,合兵一处下寨。次日天晓,正欲起兵对敌,军士又报:北边大路上又有军马到 来!花荣、徐宁、史进,一齐上马望时,却是宋公明亲自和军师吴学究、公孙胜、柴进,朱仝、呼延 灼、穆弘、孙立、黄信、吕方、郭盛,带领三千人马来到。 别作商议。宋江性急,便要起兵剿捕,直到山下。此时天色已晚,望见芒砀山下都是青色灯笼。公孙 胜看了,便道:此寨中青色灯笼便是会行妖法之人内。我等且把军马退去,来日贫道献一个阵法,要 捉些二人。宋江大喜,传令教军马且退二十里,扎住营寨。次日清晨,公孙胜献出这个阵法,有分教 :魔王拱手上梁山,神将倾心归水泊。毕竟公孙胜献出什麽阵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九回公孙胜芒砀山降魔晁天王曾头市中箭 第五十九回 话说公孙胜对宋江,吴用,献出那个阵图,道:是汉末三分诸葛孔明摆石为阵之法:四面八方,分八 八六十四队,中间大将居之;左旋右转,按天地风云之机,龙虎鸟蛇之状;待他下山冲入阵来,两军 齐开,有如伺候;等他一入阵,只看七星号带起处,把阵变为长蛇之势。贫道作起道法,教这三人在 阵中,前後无路,左右无门。却於坎地上掘一陷坑,直逼此三人到於那里。两边埋伏下挠钓手,准备 捉将。宋江听了大喜,便传将令,叫大小将校依令而行。再用八员猛将守阵。那八员:呼延灼、朱仝 、花荣、徐宁、穆弘、孙立、史进、黄信。却教柴进、吕方、郭盛,权摄中军。宋江、吴用、公孙胜 带领陈达麾旗。叫朱武指引五个军士在近山高坡上看对阵报事。是日已牌时分,众军近山摆开阵势, 摇旗擂鼓搦战。 充、李衮;中间拥出那个混世魔王樊瑞,骑一匹马,立於阵前。那樊瑞虽会使些妖法,却不识阵势; 看了宋江军马,四面八方,团团密密,心中暗喜道:你若摆阵,中我计了!分付项充、李衮:『若见 风起,你两个便引五百滚刀手杀入阵去。』项充李衮得令,各执定蛮牌,挺著标枪飞剑,只等樊瑞作 法。只见樊瑞立在马上,挽定流星,右手仗著混世魔王宝剑,口中念念有词,喝声道:『疾!』却早 狂风四起,飞沙走石;天昏地暗,日色无光。项充、李衮呐喊声,带了五百滚刀手杀将过去。宋江军 马见杀将过来,便分开做两下。项充、李衮一搅入阵,两下里强弓硬弩射住,来人只带得四五十人入 来,其余的回本阵去了。 项充,李衮正在阵里,东赶西走,左盘右转,寻路不见。高坡上朱武把小旗在那里指引:他两个投东 ,朱武便望东指;若是投西,便望西指。原来公孙胜在高处看了,已先拔出那松文古定剑来,口中念 动咒语,喝声道:『疾!』便借著那风,尽随著项充,李衮脚边乱卷。两个在阵中,只见天昏地暗, 日色无光,四边并不见一个军马,一望都是黑气,後面跟的都不见了。项充、李衮心慌起来,只要夺 路出阵,百般地寻归路处。正走之间,忽然雷震一声,两个在阵叫苦不迭,一齐了双足,翻筋斗颠陷 马坑里去。两边挠钓手,早把两个将起来,便把麻绳绑缚了,解上山坡请功。 领都在帐前坐下。军健早解项充,李衮,到於麾下。忙叫解了绳索,亲自把盏,说道:二位壮士,其 实休怪;临敌之际,不如此不得小可宋江久闻三位壮士大名,欲来拜请上山,同聚大义;盖因不得其 便,因此错过。倘若不弃,同归山寨,不胜万幸。两个听了,拜伏在地,道:久闻及时雨大名,只是 小弟等无缘,不曾拜识。原来兄长果有大义!我等两个不识好人,要与天地相拗;今日既被擒获,万 死尚轻,反以礼待。若蒙不杀,誓当效死报答大恩。 如何?宋江便道:壮士不必留一人在此为当。便请两个回贵寨。宋江来日传候佳音。两个拜谢道:真 乃大丈夫!若是樊瑞不从投降,我等擒来,奉献头领麾下。宋江听说大喜,请入中军,待了酒食,换 了两套新衣,取两匹好马,呼小喽罗拿了枪牌,亲送二人下坡回寨。两个於路,在马上感恩不尽;来 到芒砀山下,小喽罗见了大惊,接上山寨。樊瑞问两个来意如何。项充,李衮道:我逆天之人。合该 万死!樊瑞道:兄弟,如何说话?两个便把宋江如此义气说了一遍。樊瑞道:既然宋公明如此大义, 我等不可逆天,来早都下山投拜。两个道:我们也为如此而来。当夜把寨内收拾已了,次日天晓,三 个一齐下山,直到宋江寨前,拜伏在地。 请众头领都到芒砀山寨中,杀牛宰马,管待宋公明等众多头领,一面赏劳三军。饮宴已罢,樊瑞就拜 公孙胜为师。宋江立主教公孙胜传授『五雷天心正好』与樊瑞。樊瑞大喜,数日之间,牵牛拽马,卷 了山寨钱粮,驮了行李,收聚人马,烧毁了寨栅,跟宋江等班师回梁山泊,於路无话。 扶住,问道:足下姓甚名谁?何处人氏?那汉答道:小人姓段,双名景住。人见小人赤发黄须,都唤 小人为『金毛犬』。祖贯是涿州人氏。生平只靠去北边地面盗马。今春去到枪竿岭北边,盗得一匹好 马,雪练也似价白,浑身并无一根杂毛。头至尾,长一丈,蹄至脊,高八尺。那马一日能行千里,北 方有名,唤做『照夜玉狮子马』,乃是大金王子骑坐的,於在枪竿岭下,被小人盗得来。江湖上只闻 及时雨大名,无路可见,欲将此马前来进献与头领,权表我进身之意。不期来到凌州西南上曾头市过 ,被那『曾家五虎』夺去了。 这人时,虽是骨瘦形粗,却也一表非俗。心中暗喜,便道:既然如此,且回到山寨里商议。带了段景 住,一同都下船,到金沙滩上岸。晁天王并众头领接到聚义厅上。宋江教樊瑞,项充,李衮和众头领 相见。段景住一同都参拜了。打起聒听鼓来,且做庆贺筵席。宋江见山寨连添了许多人马,四方豪杰 望风而来,因此叫李云,陶宗旺监工,添造房屋并四边寨栅。段景住又说起那匹马的好马,宋江叫神 行太保戴宗去曾头市探听那匹马的下落。 是大金国人,名为曾长者,生下五个孩儿,号为曾家五虎:大的儿子唤做曾涂,第二个唤做曾密,第 三个唤做曾索,第四个唤做曾魁,第五个唤做曾升,又有一个教师史文恭,一个副教师苏定。去那曾 头市上,聚集著五七千人马,扎下寨栅,造下五十余辆陷车,发愿要与我们势不两立,定要捉尽我山 寨中头领,做个对头。那匹千里玉狮马见今与教师史文恭骑坐。更有一般堪恨那厮之处,杜撰几句这 语,教市上小儿们都唱道:摇动铁铃,神鬼尽皆惊。铁车并铁锁,上下有尖钉。扫荡梁山清水泊,剿 除晁盖上东京!生擒及时雨,活捉智多星!曾家生五虎!天下尽闻名!『没一个不唱,真是令人忍耐 不得!』晁盖听罢,心中大怒道:这畜生怎敢如此无礼!我须亲自走一遭!不捉得这畜生,誓不回山 !宋江道:哥哥是山寨之主,不可轻动,小弟愿往。晁盖道:不是我要夺你的功劳。你下山多遍了, 厮杀劳困。我今替你走一遭。下次有事,却是贤弟去。宋江苦劝不听。晁盖忿怒,便点五千人马,启 请二十个头领相助下山;其余都和宋公明保守山寨。 唐、阮小五、阮小二、阮小七、白胜、杜迁、宋万:共是二十个领,部领三军人马下山。宋江与吴用 ,公孙胜众头领就山下金沙滩饯行。饮酒之间,忽起一阵狂风,正把晁盖新制的认军旗半腰吹折。众 人见了,尽皆失色。吴学究谏道:哥哥才出军,风吹折认旗,於军不利。不若停待几日,却去和那厮 理会。晁盖道:天地风云,何足为怪?趁此春暖之时,不去拿他,直待养成那厮气势,却去进兵,那 时迟了。你且休阻我;遮莫怎地,要去走一遭!吴用一个那里别拗得住,晁盖引兵渡水去了。 下了寨栅。次日,先引众头领上马去看曾头市。众多好汉立马正看之间,只见柳林中飞出一彪人马来 ,约有七八百人。当先一个好汉,便是曾家第四子曾魁,高声喝道:你等梁山泊反国草寇!我正要来 拿你解官请赏,原来天赐其便!还不下马受缚,更待何时!晁盖大怒,回头一看,早有一将出马去战 曾魁。那人是梁山泊初结义的好汉豹子头林冲。两个交马,斗了二十余合,曾魁料道斗林冲不过,掣 枪回马便往柳林中走,林冲勒马不赶。晁盖引转军马回寨,商议打曾头市之策。林冲道:来日直去市 口搦战,就看虚实如何,再作商议。 出来,一字儿摆著七个好汉:中间便是都教师史文恭;上首副教师苏定,下首便是曾家长子曾涂;左 边曾密,曾魁;右边曾升,曾索:都是全身披挂。教师史文恭弯弓插箭,坐下那四便是千里玉狮子马 ,手里使一枝天画戟。三通鼓罢,只见曾家阵里推出数辆陷车,放在阵前,曾涂指著对阵,骂道:反 国草贼,见我陷车麽?我曾家府里杀你死的,不算好汉!我一个个直要捉你活的,装载陷车里解下东 京,方显是五虎手段!你们趁早纳降,还有商议!晁盖听了大怒,挺枪出马,直奔曾涂;众将一发掩 杀过去,两军混战,曾家军马一步步退入退村里。林冲,呼延灼,东西赶杀,却见路途不好,急退回 收兵。当日两边各折了些人马。晁盖回到寨中,心中甚忧。众将劝道:哥哥且宽心,休得愁闷,有伤 贵体。往常宋公明哥哥出军,亦曾失利,好歹得胜回寨。今日混战,各折了些军马,又不曾输了与他 ,何须忧闷?晁盖只是郁郁不乐。 ,两僧人跪下告道:小僧是曾头市上东边法华寺里监寺僧人;今被曾家五虎不时常来本寺作践罗造, 索要金银财无所不至!小僧尽知他的备细出没去处,只今特来拜请头领入去劫寨。剿除了他时,当坊 有幸!晁盖见说大喜,便请两个僧人坐了,置酒相待。独有林冲谏道:哥哥休得听信,其中莫非有诈 。晁盖道:他两个出家人,怎肯妄语?我梁山泊久行仁义之道,所过之处并不扰民;他两个与我何仇 ,却来掇赚?况兼曾家未必赢得我们大军,何故相疑?兄弟休生疑心,误了大事。我今晚自去走一遭 。林冲苦谏,道:哥哥必要去时,林冲分一半人马去劫寨,哥哥只在外面接应。晁盖道:我不自去, 谁肯向前?你却留一半军马在外接应。林冲道:哥哥带谁人去?晁盖道:点十个头领分二千五百人马 入去。十个头领是:刘唐、呼延灼、阮小二、欧鹏、阮小五、燕顺、阮小七、杜迁、白胜、宋万。 一座古寺。晁盖下马,入到寺内,见没僧众,问那两个僧人道:怎地这个大寺院没一个和尚?僧人道 :便是曾家畜生薅恼,不得已,各自归俗去了;只有长老并几个侍者,自在塔院里居住。头领暂且屯 住了人马,等更深些,小僧直引到那厮寨里。晁盖道:他的寨在那里?和尚道:他有四个寨栅,只是 北寨里便是曾家兄弟屯军之处。若只打那个寨子时,这三个寨便罢了。晁盖道:那个时分可去?和尚 道:如今只是二更天气,且待三更时分,他无准备。初时听得曾头市上时,整整齐齐打更鼓响;又听 了半个更次,绝不闻更点之声。僧人道:这厮想是都睡了。如今可去。僧人当先引路。 敢行动;看四处时,又且路径甚杂,都不见有人家。军士却慌起来,报与晁盖知道。呼延灼便叫急回 旧路。走不到百十步,只见四下里金鼓斋鸣,喊声震地,一望都是火把。晁盖众将引军夺路而走,才 转得两个弯,撞见一彪军马,当头乱箭射将来,扑的一箭,正中晁盖脸上,倒撞下马来;却得三阮, 刘唐,白胜五个头领死并将去,救得晁盖上马,杀出村中来。村口林冲等引军接应。刚才敌得个住。 二千五百人马止剩得一千二三百人,跟欧鹏,都回到寨中。众头领且来看晁盖时,那枝箭正射在面颊 上;急拔得箭出,晕倒了;看那箭时,上有史文恭字。林冲叫取金疮药敷贴上。原来却是一枝药箭。 晁盖中了箭毒,已自言语不得。林冲叫扶上车子,便差刘唐,三阮,杜迁,宋万,先送回山寨。其余 十四个头领在寨中商议:今番晁天王哥哥下山来,不想遭这一场,正应了风折认旗之兆。我等极该收 兵,一齐回去。但是必须等公明哥哥将令下来,方可回军,岂可半途撇了曾头市自去? 面四五路军马杀来,火把不计其数!林冲听了,一齐上马。三面上山,火把齐明,照见如同白日,四 下里呐喊到寨前。林冲领了众头领,不去抵敌,拔寨都起,回马便走。曾家军马背後卷杀将来。两军 且战且走。走过了五六十里,方才得脱;计点人兵,又折了五七百人;大败亏输,急取旧路,望梁山 泊回来。 床前蹄哭,众头领都守在帐前看视。当日夜至三更,晁盖身体沉重,转头看著宋江,嘱咐道:贤弟莫 怪我说:若那个捉得射死我的,便教他做梁山泊主。言罢,众头领都听了晁盖遗嘱。宋江见晁盖已死 ,放声大哭,如丧考妣。众头领扶策宋江出来主事。 汤浴了尸首,装殓衣服巾帻,停在聚义厅上。众头领都来举哀祭祀。一面合造内棺外椁,选了吉时, 盛放在正厅上,建起灵帏,中间设个神主,上写道:『梁山泊主天王晁公神主。』山寨中头领,自宋 公明以下,都带重孝;小头目并众小喽罗亦带孝头巾。林冲却把枝誓箭,就供养在灵前。寨内扬起长 旙,请附近寺阮僧众上山做功德,追荐晁天王。宋江每日领众举哀,无心管理山寨事务。 为首,与众等请出宋公明在聚义厅上坐定。林冲开话道:哥哥听禀;国一日可无君,家一日不可无主 。晁头领是归天去了,山寨中事业,岂可无主?四海之内,皆闻哥哥大名;来日吉日良辰,请哥哥为 山寨之主,诸人拱听号令。 彼,岂可忘了?又不曾报得仇,雪得恨,如何便居得此位?吴学究道:晁天王虽如此说,今日又未曾 捉那人,山寨中岂可一日无主?若哥哥不坐时,其余便都是哥哥手下之人,谁人敢当此位?况兼众人 多是哥哥心腹,亦无人敢有他说。哥哥便可权且尊临此位坐一坐,待日後别有计较。 此位。黑旋风李逵在侧边叫道:哥哥休说做梁山泊主,便做个大宋皇帝你也肯!宋江大怒道:这黑厮 又来胡说!再若如此乱言,先割了你这厮舌头!李逵道:我又不教哥哥不做;说请哥哥做皇帝,倒要 先割我舌头!吴学究道:这厮不识时务的人,众人不到得和他一般见识。且请息怒,主张大事。 带林冲为头,右一带呼延灼居长。众人参拜了,两边坐下。宋江便说道:小可今日权居此位,全赖众 兄弟扶助,回心合意,共为股肱,一同替天行道。如今山寨人马数多,非比往日,可请众兄弟分做六 寨驻扎。聚义厅今改为忠义堂。 投去管。忠义堂上是我权居尊位,第二位军师吴学究,第三位法师公孙胜,第四位花荣,第五位秦明 ,第六位吕方,第七位郭盛。左军寨内:第一位林冲,第二位刘唐,第三位史进,第四位杨雄,第五 位石秀,第六位宋万。右军寨内:第一位呼延灼,第二位朱仝,第三位戴宗,第四位穆弘,第五位李 逵,第六位欧鹏,第七位穆春。前军寨内:第一位李应,第二位徐宁,第三位鲁智深,第四位武松, 第五位杨志,第六位马麟,第七位施恩。後军寨内:第一位柴进,第二位孙立,第三位黄信,第四位 韩滔,第五位彭圯,第六位邓飞,第七位薛永。水军寨内:第一位李俊,第二位阮小五,第三位阮小 五,第四位阮小七,第五位张横,第六位张顺,第七位童威,第八位童猛。六寨计四十三员头领。山 前第一关令雷横、樊瑞守把;第二关令解珍、解宝守把;第三关令项充、李衮守把;金沙滩小寨令燕 顺、郑天寿、孔明、孔亮四个守把;鸭嘴滩小寨令李忠、周通、邹闰四个守把。山後两个小寨,左一 个旱寨令王矮虎、一丈青、曹正;右一个旱寨令朱武、陈达、杨春:六人守把。忠义堂内,左一带房 中:掌文卷,萧让;掌赏罚,裴宣;掌印信,金大坚;掌算钱粮,蒋敬。右一带房中:管炮,凌振; 管造船,孟康;管造衣甲,侯健;管筑城垣,陶宗旺。忠义堂後两厢房中管事人员:坚造房屋,李云 ;铁匠总管,汤隆;监造酒醋,朱富;监备筵宴,宋清;掌管什物,杜兴,白胜。山下四路作眼酒店 ,原拨定朱贵,乐和,时迁,李立,孙新,顾大嫂,张青,孙二娘。管北地收买马匹,杨林,石勇, 段景住。分拨已定,各自遵守,毋得违犯。 晁天王报雠,兴兵去打曾头市,却思庶民居丧,尚且不可轻动,我们岂可不待百日之後然举兵?众头 领依宋江之言,守在山寨,每日修设好事,只做功果,追荐晁盖。 请在寨内做道场。因吃斋闲语间,宋江问起北京风土人物。那大圆和尚说道:头领如何不闻河北玉麒 麟之名?宋江听了,猛然省起,说道:你看我们未老,却恁地忘事!北京城里是有个卢员外,双名俊 义,绰号玉麒麟;是河北三绝;祖居北京人氏;一身好武艺,棍棒天下无对!梁山泊寨中若得此人时 ,小可心上还有甚麽烦恼不释?吴用笑道:哥哥何故自丧志气?若要此人上山,有何难哉!宋江答道 :他是北京大名府第一等长者,如何能够得他来落草?吴学究道:吴用也在心多时了,不想一向忘却 。小生略施小计,便教本人上山。 出这段计来,有分教卢俊义:撇却锦簇珠围,来试龙潭虎穴。正是:只为一人归水浒,致令百姓受兵 戈。毕竟吴学究怎麽赚卢俊义上山,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回吴用智赚玉麒麟张顺夜闹金沙渡 第六十回 话说这龙华寺和尚说出三绝玉麒麟卢俊义名字与宋江。吴用道:小生凭三寸不烂之舌,直往北京说卢 俊义上山,如探囊取物,手到拈来;只是少一个奇形怪状的伴当和我同去。说犹未了,只见黑旋风李 逵高声叫道:军师哥哥,小弟与你走一遭!宋江喝道:兄弟,你这性子怎去得?李逵道:别遭,你道 我生得丑,嫌我,不要我去。宋江道:不是嫌你;如今大名府做公的极多,倘或被人看破,枉送了你 的性命。李逵叫道:不妨!我不去也料别人中得军师的意!吴用道:你若依得我三件事,便带你去; 若依不得,只在寨中坐地。李逵道:莫说三件,便是三十件,也依你!吴用道:第一件,你的酒性如 烈火,自今日去便断了酒,回来你却开;第二件,於路上做道童打扮,随著我,我但叫你,不要违拗 ;第三件,最难,你从明日开始,并不要说话,只做哑子一般:依得这三件,便带你去。李逵道:不 吃酒,做道童,都依得;闭著这个嘴不说话,却是憋杀我!吴用道:你若开口,便惹出事来。李逵道 :也容易,我只口里衔著一文铜钱便了!众头领都笑。那里劝得住?当日忠义堂上做筵席送路,至晚 各自去歇息。 三付吩吴用小心在意,休教李逵有失。吴用,李逵别了众人下山。宋江等回寨。且说吴用,李逵二人 往北京去,行了四五日路程,每日天晚投店安歇,平明打火上路。於路上,吴用被李逵呕得苦。行了 几,赶到北京城外店肆里歇下。当晚李逵去厨下做饭,一拳打得店小二吐血。小二哥来房里告诉吴用 道:你家哑道童忒狠;小人烧火迟了些,就打得小二吐血!吴用慌忙与他陪话,把十数贯钱与他将息 ,自埋怨李逵,不在话下。 我也!今日入城,不是耍处,你休送了我性命!李逵道:我难道不省得?吴用道:我再和你打个暗号 :若是我把头来一摇时,你便不可动弹。李逵应承了。两个就店里打扮入城:吴用戴一顶乌纱抹眉头 巾,穿一领皂沿边白绢道服,系一条杂彩公绦,著一双方头青布履,手里拿一副渗金熟铜铃杵;李逵 戗几根蓬松黄发,绾两枚浑骨丫髻,穿一领布短褐袍,勒一条杂色短须绦,穿一只蹬山透士靴,担一 条过头木拐榛,挑著个纸招儿,上写著讲命谈天,卦金一两。两个打扮了,锁上房门,离了店肆,望 北京城南门来。此时天下各处盗贼生发,各州府县俱有军马守把。此处北京是河北第一个去处,更兼 又是梁中书统领大军镇守,如何不摆得整齐? 在那里坐定。吴用向前施礼。军士问道:秀才那里来?吴用道:小生姓张,名用。这个道童姓李。江 湖上卖卦营生,今来大郡与人讲命。身边取出假文引,教军士看了。众人道:这个道童的鸟眼像贼一 般看人!李逵听得,正待要发作;吴用慌忙把头来摇,李逵便低了头。吴用向前把门军士陪话道:小 生一言难尽!这个道童,又聋又哑,只有一分蛮气力;却是家生的孩儿,没奈何带他出来。这厮不省 人事,望乞恕罪!辞了便行。李逵跟在背後,脚高步低,望市心里来。 来各有时。此乃时也,运也,命也。知生知死,知贵知贱。若要问前程,先赐银一两。说罢,又摇铃 杵。北京城内小儿,约有五六十个,跟著看了笑。却好转到卢员外解库门首,一头摇头,一头唱著, 去了复又回来,小儿们哄动越多了。卢员外正在解库前厅前坐地,看著那一班主管收解,只听街上喧 闹,唤当值的问道:如何街上热闹?当值的报覆道:员外,端的好笑!街上一个别处来的算命先生在 街上卖卦,要银一两算一命,谁人舍得?後头一个跟的道童且是生惨濑,走又走得没样范,小的们跟 定了笑。卢俊义:既出大言,必有广学。当值的,与我请他来。当值的慌忙去叫道:先生,员外有请 。吴用道:是那个员外请我?当值的道:卢员外相请。吴用便与道童跟著转来,揭起帘子,入到厅前 ,教李逵只在鹅项椅上坐定等候。 张,名用,别号天口:祖贯山东人氏。能算皇极先天神数,知人生死贵贱。卦金白银一两,方才排算 。卢俊义请入後堂小阁儿里,分宾坐定;茶汤已罢,叫当值的取过白银一两,奉作命金。烦先生看贱 造则个。吴用道:请贵庚月日下算。卢俊义道:先生,君子问灾不问福;不必道在下豪富,只求推算 下行藏。在下今年三十二岁。甲子年,乙丑月,丙寅日,丁卯时。吴用取出一把铁算子来,搭了一回 ,拿起算子一拍,大叫一声怪哉!卢俊义失惊问道:贱造主何吉凶?吴用道:员外必当见怪。岂可直 言!卢俊义道:正要先生与迷人指路,但说不妨。吴用道:员外这命,目下不出百日之内必有血光之 灾;家私不能保守,死於刀剑之下。卢俊义笑道:先生差矣。 不取:如何能有血光之灾?吴用改容变色,急取原银付还,起身便走,嗟叹而言:天下原来都要阿谀 谄妄!罢!罢!分明指与平川路,却把忠言当恶言。小生告退。卢俊义道:先生息怒;卢某偶然戏言 ,愿得终听指教。吴用道:从来直言,原不易信。卢俊义道:卢某专听,愿勿隐匿。吴用道:员外贵 造,一切都行好运;独今年时犯岁星,正交恶限;恰在百日之内,要见身首异处。此乃生来分定,不 可逃也。卢俊义道:可以回避否?吴用再把铁算子搭了一回,沉吟自语,道:只除非去东南方巽地一 千里之外,可以免此大难;然亦还有惊恐,却不得大体。卢俊义道:若是免得此难,当以厚报。吴用 道:贵造有四句卦歌,小生说与员外写於壁上;日後应验,方知小生妙处。卢俊义叫取笔砚来,便去 白壁上平头自写。吴用口歌四句道:卢花滩上有扁舟,俊杰黄昏独自游。义到尽头原是命,反躬逃难 必无忧。 外厚意,小生恐误卖卦,改日有处拜会。抽身便起。卢俊义送到门首。李逵拿了棒,走出门外。吴学 究别了卢俊义,引了李逵,迳出城来;回到店中,算还房宿饭钱,收拾行李,包裹,李逵挑出卦牌。 出离店肆,对李逵说道:大事了也!我们星夜赶回山寨,安排迎接卢员外去。他早晚便来也!且不说 吴用,李逵还寨。却说卢俊义自送吴用出门之後,每日傍晚立在厅前,独自个看著天,忽忽不乐;亦 有时自语自言,正不知甚麽意思。 名固。这李固原是东京人,因来北京投奔相识不著,冻倒在卢员外门前,卢员外救了他性命,养在家 中;因见他勤谨,写得算得,教他管顾家间事务;五年之内,直抬举他做了都管,一应里外家私都在 他身上;手下管著四五十个行管干;一家内外都称他做李都管。当日大小管事之人都随李固来堂前声 喏。卢员外看了一遭,便道:怎生不见我那一个人?说犹未了,阶前走过一人;六尺以上身材,二十 四五年纪;三牙掩口髭须,十分腰细膀阔,戴一顶木瓜心攒头巾,穿一领银丝纱团领白衫,系一条蜘 蛛斑红线压腰,著一双土黄皮油膀夹靴;脑後一对挨兽金环,鬓畔斜簪四季花朵。 个高手匠人与他却了这身遍体花绣,却似玉亭柱上铺著阮翠。若赛锦体,由你是谁,都输与他。不止 一身好花绣,更兼吹得弹得,唱得舞得,拆白道字,顶真续麻,无有不能,无有不会;亦是说得诸路 乡谈,省得诸行百艺的市语。更且一身本事,无人比得,拿著一张川弩,只用三枝短箭,郊外落生, 并不放空,箭到物落;晚间入城,少杀也有百十虫蚁。若赛锦标社,那里利物管取都是他的。亦且此 人百伶百俐,道头知尾。本身姓燕,排行第一,官名单讳个青字。北京城里人口顺,都叫他做浪子燕 青。 义开言道:我夜来算了一命,道我有百日血光之灾,只除非出去东南上一千里之外躲逃。因想东南方 有个去处,是泰安州,那里有东岳泰山,天齐仁圣帝金殿,管天下人民生死灾厄。我一者,去那里烧 炷香,消灾灭罪;二者,躲过这场灾晦;三者做些买卖,观看外方景致。李固,你与我觅十辆太平车 子,装十辆山东货物,你就收拾行李,跟我去走一遭。 :卖卜卖卦,转回说话。休听那算命的胡言乱语,只在家中,怕做甚麽?卢俊义道:我命中注定了。 你休逆我。若有灾来,悔却晚矣。燕青道:主人在上,须听小乙愚言:这一条路,去山东泰安州,正 打梁山泊边过。近年泊内是宋江一伙强人在那里打家劫舍,官兵捕盗,近他不得。主人要去烧香,等 太平了去。休言夜来那个算命的胡讲。 先生,倒敢有场好笑!卢俊义道:你们不要胡说,谁人敢来赚我!梁山泊那夥贼男女打甚麽紧!我看 他如何同草芥,兀自要去特地捉他,把日前学成武艺显扬於天下,也算个男子大丈夫!说犹未了,屏 风背後,走出娘子贾氏来,也劝道:丈夫,我听你说多时了。自古道:出外一里,不如屋里。休听那 算命的胡说,撇下海阔一个家业,耽惊受怕,去虎穴龙潭做买卖。你且只在家里收拾别室,清心寡欲 ,高居静坐,自然无事。卢俊义道:你妇人家省得甚麽!我既主意定了,你都不得多言多语。燕青又 道:小人靠主人福荫,学得些个棒法在身。不是小乙说嘴,帮著主人去走一遭,路上便有些个草寇出 来,小人也敢发落得三五十个开去。留下李都管看家,小人伏侍主人走一遭。卢俊义道:便是我买卖 上不省得,要带李固去;他须省得,便替我大半气力;因此留你在看守。自有别人管帐,只教你做个 桩主。李固道:小人近日有些脚气的症候,十分走不得多路。卢俊义听了,大怒道:养兵千日,用在 一朝!我要你跟我去走一遭,你便有许多推故!若是那一个再阻我的,教他知我拳头的滋味!李固吓 得只看娘子,娘子便漾漾地走进去,燕青亦更不用说。众人散了,李固只得忍气吞声,自去安排行李 ,讨了十辆太平车子,唤了十个脚夫,四五十拽头口,把行李装上车子,行货拴缚完备。 值的尽收拾了出城。李固去了。娘子看了车仗,流泪而入。次日五更,卢俊义起来,沐浴罢,更换一 身新衣服,吃了早膳,取出器械,到後堂里辞别了祖先香火;临时出门上路,分付娘子:好生看家, 多便三个月,少只四五十日便回。贾氏道:丈夫路上小心,频寄书信回来!说罢,燕青流泪拜别。卢 俊义分付道:小乙在家,凡事向前,不可以出去三瓦两舍打哄。燕青道:主人如此出行,小乙怎敢怠 慢?卢俊义提了棍棒,出到城外。李固接著。卢俊义道:你引两个伴当先去。但有乾净客店,先做下 饭等候:车仗脚夫,到来便吃,省得耽搁了路程。李固也提条杆棒,先和两个伴当去了。 那里见这般景致!行了四十余里,李固接著主人;吃点心中饭罢,李固又先去了。再行四五十里,到 客店里,李固接著车仗人马宿食。卢俊义来到店房内,倚了棍棒,挂了毡笠儿,解下腰刀,换了鞋袜 宿食,皆不必说。次日清早起来,打火做饭,众人吃了,收拾车辆头口,上路又行。自此在路夜宿晓 行,已经数日,来到一个客店里宿食。天明要行,只见店小二哥对卢俊义说道:好教官人得知:离小 人店不得二十里路,正打梁山泊边口子前过去。山上未公明大王,虽然不害来往客人,官人须是悄悄 过去,休得大惊小怪。 ;问小二哥了四竹竿,每一枝缚起一面旗来,每面栲栳大小七个字,写道:慷慨北京卢俊义,金装玉 匣来探地。太平车子不空回,收取此山奇货去!李固,当值的,脚夫,店小二,看了,一齐叫起苦来 。店小二问道:官人莫不和山上宋大王是亲麽?卢俊义道:我自是北京财主,却和这贼们有甚麽亲! 我特地要来捉宋江这厮!小二哥道:官人低声些!不要连累小人!不是要处!你便有一万人马,也近 他不得!卢俊义道:放屁!你这厮们都合那贼人做一路!店小二掩耳不迭。众脚夫都痴呆了。李固和 当值的跪在地下告道:主人,可怜见众人,留了这条性命回乡去,强似做罗天大醮!卢俊义喝道:你 省得甚麽!这等燕雀,安敢和鸿鹄厮拼?我思量平生学得一身本事,不曾逢著买主!今日幸然逢此机 会,不就这里发卖,更待何时?我那车子上叉袋里不是货物,却是准备下袋熟麻索!倘若这贼们当死 合亡,撞在我手里,一朴刀一个砍翻,你们众人与我便缚在车子里!货物撇了不打紧,且收拾车子装 贼;把这贼首解上京师,请功受赏,方表我平生之志。若你们一个不肯去的,只就这里把你们先杀了 解!前面摆四辆车子,上插了四把绢旗;後面六辆车子,随後了行。那李固和众人,哭哭啼啼,只得 依他。 一步怕一步。卢俊义只顾赶著要行。从清早起来,行到已牌时分,远远地望见一座大林,有千百株合 抱不交的大树。却好行到林子边,只听得一声呼哨响,吓得李固和两个当值的没躲处。卢俊义教把车 仗押在一边。车夫众人都躲在车子下叫苦。卢俊义喝道:我若搠翻,你们与我便缚!说犹未了,只见 林子边走四五百小喽罗来;听得後面锣声响处,又有四五百小喽罗截住後路,林子里一声炮响,托地 跳出一筹好汉,手搭双斧,厉声高叫:卢员外!认得哑道童麽?卢俊义猛省,喝道:我时常有心要来 拿你这伙强盗,今日特地到此!快教宋江下山投拜!倘或执迷,我片时间教你人人皆死,个个不留! 李逵大笑道:员外,你今日被俺军师算定了命,快来坐把交椅!卢俊义大怒,著手中朴刀来斗李逵。 随後赶去。李逵在林木丛中东闪西躲,引得卢俊义性发,破一步,抢入林来。李逵飞奔乱松林中去了 。卢俊义赶过林子这里,一个人也不见了;却待回身,只听得松林傍转出一伙人来,一个人高声大叫 :员外不要走!难得到此,认认酒家去!卢俊义看时,却是一个胖大和尚,身穿直裰,倒提铁禅杖。 卢俊义喝道:你是那里来的和尚?鲁智深大笑道:酒家便是花和尚鲁智深!今奉军将令,著俺来迎接 员外避难!卢俊义焦躁,大骂:秃驴敢如此无礼!著朴刀,直取鲁智深。鲁智深轮起铁禅杖来迎。两 个斗不到三合,鲁智深拨开朴刀,回身便走。卢俊义赶将去。正赶之间,喽罗里走出行者武松,轮两 口戒刀,直奔将来叫道:员外!只随我去,不到得有血光之分!卢俊义不赶智深,迳取武松。又不到 三合,武松拔步便走。卢俊义哈哈大笑道:我不赶你!你这厮们何足道哉!说犹未了,只见山坡下一 个人在那里叫道:卢员外,你不要夸口!岂不闻人怕落荡,铁怕落炉?军师定下计策,犹如落地定了 八字。你待走那里去?卢俊义喝道:你这厮是谁?那人笑道:小可只是赤发鬼刘唐。卢俊义骂道:草 贼休走!手中朴刀,直取刘唐。方才斗得三合,剌斜里一个人大叫道:员外,没遮拦穆弘在此!当时 刘唐穆弘两个,两条朴刀,双斗卢俊义。正斗之间,不到三合,只听得背後脚步响。卢俊义喝声著刘 唐,穆弘跳退数步。卢俊义急转身看背後那人时,却是扑天李应。三个头领,丁字脚围定。 走了。卢俊义此时也自一身臭汗,不去赶他;却出林子外来寻车仗人伴时,十辆车子,人件头口,都 不见了。卢俊义便向高阜处四下里打一望,只见远远地山坡下一夥小喽罗把车仗头口赶在前面;将李 固一千人,连连串串,缚在後面;鸣锣擂鼓,解投松树那边去。卢俊义望见,心头火炽,鼻里烟生, 提著朴刀,直赶将去。约莫离山坡不远,只见两筹好汉喝一声道:那里去!一个是美髯公朱仝,一个 是插翅虎雷横。卢俊义见了,高声骂道:你这夥草贼!好好把车仗人马还我!朱仝手捻长髯大笑道: 卢员外,你还恁地不晓事件!我常听俺军师说:一盘星辰,只有飞来,没有飞去。事已如此,不如坐 把交椅。卢俊义听了大怒,挺起朴刀,直奔二人。朱仝,雷横各将兵器相迎。斗不到三合,两个回身 便走。卢俊义寻思道:须是赶翻一个,却才讨得车仗!舍著性命,赶转山坡,两个好汉都不见了,只 听得山顶上击鼓吹笛;仰面看时,风刮起那面杏黄旗来,上面绣著替天行道四字;转过来打一望,望 见红罗销金伞下盖著宋江,左有吴用,右有公孙胜。一行部从六七十人,一齐声喏道:员外,且喜无 恙!卢俊义见了越怒,指名叫骂。 ,请休见外。卢俊义大骂:无端草贼,怎敢赚我!宋江背後转过小李广花荣,拈弓取箭,看著卢俊义 ,喝道:卢员外休要逞能,先教你看花荣神箭!说犹未了,飕地一箭,正射落卢俊义头上毡笠儿的红 缨,吃了一惊,回身便走。山上鼓声震地,只见霹雳火秦明,豹子头林冲,引一彪军马,摇旗呐喊, 从东山边杀出来;又见双鞭将呼延灼,金枪手徐宁,也领一彪军马,摇旗呐喊,从山西边杀出来;吓 得卢俊义走头没路。看看天又晚,脚又痛,肚又饥,正是慌不择路,望山僻小径只顾走。约莫黄昏时 分,平烟如水,蛮雾沉山;月少星多,不分丛莽。看看走到一处,不是尽头,须是地尽处。 正烦恼间,只见芦苇里面一个渔人,摇著一只小船出来。那渔人倚定小船叫道:客官好大胆!这是梁 山泊出没的去处,半夜三更,怎地来到这里!卢俊义道:便是我迷踪失路,寻不著宿头。你救我则个 !渔人道:此间大宽转有一个市井,却用走三十余里向开路程;更兼路杂,最是难认;若是水路去时 ,只有三五里远近。你拾得十贯钱与我,我便把船载你过去。卢俊义道:你若渡得我过去,寻得市井 客店,我多与你些银两!那渔人摇船傍岸,扶卢俊义下船,把铁篙撑开。约行三五里水面,只听得前 面芦苇丛中橹声响,一只小船飞也似来;船上有两个人:前面一个赤条条拿著一条木篙,後面的人横 定篙,口里唱著山歌道:英雄不会读书,只合梁山泊里居。准备窝弓收猛虎,安排香饵钓鳌鱼!卢俊 义听得,吃弓一惊,不敢做声。又听得左边芦苇丛中,也是两个人摇一只小船出来:後面的摇著橹, 有咿哑之声;前面的横定篙,口里也唱山道歌:虽然我是泼皮身,杀贼原来不杀人。手拍胸前青豹子 ,眼船里玉麒麟。 里亦唱著山砍道:芦花滩上有扁舟,俊杰黄昏独自游。义到尽头原是命,反躬逃难必无忧。砍罢,三 只船一齐唱喏:中间是阮小二,左边是阮小五,右边是阮小七。那三只小船一齐撞将来。卢俊义心内 自想又不识水性,便声便叫渔人:快与我拢船近岸!那渔人哈哈大笑,对卢俊义说道:上是青天,下 是绿水;我生在浔阳江,来上梁山泊;三更不改名,四更不改姓,绰号混江龙李俊的便是!员外还不 肯降,枉送了你性命!卢俊义大惊,喝一声:不是你,便是我!拿著朴刀,望卢俊义心窝里搠将来。 搠将下去了。只见船尾一个人从水底下钻出来,叫一声:我是浪里白条张顺!把手挟住船梢,脚踏戈 浪,把船只一侧,船底朝天,英雄落水。正是:铺排打凤捞龙计,坑陷惊天动地,毕竟卢俊义性命如 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一回放冷箭燕青救主劫法场石秀跳楼 第六十一回 话说这卢俊义虽是了得,却不会水;被浪里白条张顺扳翻小船,到撞下水去。张顺却在水底下拦腰抱 住,钻过对岸来。 将索绑缚。只见神行太保戴宗传令,高叫将来:不得伤犯了卢员外贵体! 远地早有二三十对红纱灯笼,照著一簇人马,动著鼓乐,前来迎接;为头宋江,吴用,公孙胜,後面 都是众头领。只见一齐下马。卢俊义慌忙下轿,宋江先跪,後面众头领排排地都跪下。卢俊义亦跪在 地下道:既被擒捉,只求早死!宋江道:且请员外上轿。众人一齐上马,动著鼓乐,迎上三关,直到 忠义堂前下马,请卢俊义到厅上,明晃晃地点著灯烛。宋江向前陪话,道:小可久闻员外大名,如雷 贯耳;今日幸得拜识,大慰平生!却才众兄弟甚是冒渎,万乞恕罪。吴用向前道:昨奉兄长之命,特 今吴某亲诣门墙,以卖卦为由,赚员外上山,共聚大义,一同替天行道。宋江便请卢俊义坐第一把交 椅。卢俊义大笑道:卢某昔日在家,实无死法;卢某今日到此,并无生望。要杀便杀,何得相戏!宋 江陪笑道:岂敢相戏?实慕员外盛德,要从实难!吴用道:来日却又商议。 ,大排筵宴,请出卢员外来赴席;再三再四偎留在中间坐了。酒至数巡,宋江起身把盏陪话道:夜来 甚是冲撞,幸望宽恕。虽然山寨窄小,不堪歇马,员外可看“忠义”二字之面。宋江情愿让位,休得 推却。卢俊义道:咄!头领差矣!卢某一身无罪,薄有家私;生为大宋人,死为大宋鬼!若不提起“ 忠义”两字,今日还胡乱饮此一杯;若是说起“忠义”来时,卢某头颈热血可以便溅此处!吴用道: 员外既然不肯,难道逼勒?只留得员外身,留不得员外。只是众兄弟难得员外到;既然不肯入伙,且 请小寨略住数日,却送回还宅。卢俊义道:头领既留卢某不住,何不便放下山?实恐家中老小不知这 般消息。吴用道:这事容易,先教固送了车仗回去,员外迟去几日,却何妨?吴用便问李都管:你的 车仗货物都有麽?李固应道:一些儿不少。宋江叫取两个大银,把与李固;两个小钱,打发当值的那 十个车脚,共与他白银十两。众人拜谢。卢俊义分付李固道:我的苦,你都知了;你回家中说与娘子 ,不要忧心。我若不死,可以回来。李固道:头领如此错爱,主人多住两月,但不妨事。辞了。便下 忠义堂去。吴用随即起身说道:员外宽心少坐,小生发送字都管下山便来。 小喽罗围在两边,坐在柳阴树下,便唤李固近前说道:“你的主人已和我们商议定了,今坐第二把交 椅。此乃未曾上山时预先写下四句反诗在家里壁上。我叫你们知道:壁下三十八个字,每一句头上出 一个字。芦花滩上有扁舟,头上芦字,俊杰黄昏独自游,头上俊字;义士手提三尺剑,头上义字;反 时斩逆臣头,头上反字:这四句诗包藏卢俊义反四字。今日上山,你们怎知?本待把你众人杀了,显 得我梁山泊行短。今日姑放你们回去,便可布告京城:主人决不回来!”李固等只顾下拜。吴用教把 船送过渡口,一行人上路奔回北京。话分两头。不说李固等归家。且说吴用回到忠义堂上,再入筵席 ,各自默默饮酒,至夜而散。次日,山寨里再排筵会庆贺。卢俊义道:感承众头领不杀;但卢某杀了 倒好罢休,不杀便是度日如年;今日告辞。宋江道:小可不才,幸识员外;来宋江体已备一小酌,对 面论心一会,望勿推却。又过了一日。次日,宋江请;次日,吴用请;又次日,公孙胜请。话休絮烦 ;三十余个上厅头领每日轮一个做筵席。光阴荏苒,日月如流,早过一月有余。卢俊义性发,又要告 别。宋江道:非是不留员外,争奈急急要回;来日忠义堂上安排薄酒送行。次日,宋江又梯己送路。 只见众领领都道:俺哥哥敬员外十分,俺等众人当敬员外十二分!偏我哥哥饯行便吃:砖儿何厚,瓦 儿何薄!李逵在内大叫道:我受了多少气闷,直往北京请得你来,却不容我饯行了去;我和你眉尾相 结,性命相扑!吴学究大笑道:不曾见这般请客的,我劝员外鉴你众薄意,再住几时。更不觉又过四 五日。卢俊义坚意要行。只见神机军师朱武将引一班头领直到忠义堂上,开话道:我等虽是以次弟兄 ,也曾与哥哥出气力,偏我们酒中藏著毒药?卢员外若是见怪,不肯吃我们的,我自不妨,只怕小兄 弟们做出事来,老大不便!吴用起身便道:你们都不要烦恼,我与你央及员外再住几时,有何不可? 常言道:将酒劝人,本无恶意。 两个多月。但见金风淅淅,玉露冷冷,早是深秋时分。卢俊义一心要归,对宋江诉说。宋江笑道:这 个容易,来日金沙滩送行。卢俊义大喜。次日,还把旧时衣裳刀棒送还员外,一行对众头领都送下山 。宋江把一盘金银相送。卢俊义笑道:山寨之物,从何而来,卢某好受?若无盘缠,如何回去,卢某 好却?但得度到北京,其余也是无用。宋江等众头领直送过金沙滩,作别自回,不在话下。不说宋江 回寨。只说卢俊义拽开脚步,星夜奔波,行了旬日,方到北京;日已薄暮,赶不入城,就在店中歇了 一夜。次日早晨,卢俊义离了村居飞奔入城;尚有一里多路,只见一人,头巾破碎,衣裳褴褛,看著 卢俊义,伏地便哭。卢俊义抬眼看时,却是浪子燕青,便问:小乙,你怎地这般模样?燕青道:这里 不是说话处。卢俊义转过土墙侧首,细问缘故。燕青说道:“自从主人去後,不过半月,李固回来对 娘子说:主人归顺了梁山泊宋江,坐了第二把交椅。当是便去官司首告了。他已和娘子做了一路,嗔 怪燕青违拗,将一房私,尽行封了,赶出城外;更兼分付一应亲戚相识:但有人安著燕青在家歇的, 他便舍半个家私和他打官司:因此,小乙在城中安不得身,只得来城外求乞度日。小乙非是飞不得别 处去;因为深知主人必不落草,故此忍这残喘,在这里候见主人一面。若主人果自山泊里来,可听小 乙言语,再回梁山泊去,别做个商议。若入城中,必中圈套!”卢俊义喝道:我的娘子不是这般人, 你这厮休来放屁!燕青又道:主人脑後无眼,怎知就里?主人平昔只顾打熬气力,不亲女色;娘子旧 日和李固原有私情;今日推门相就,做了夫妻,主人回去,必遭毒手!卢俊义大怒,喝骂燕青道:我 家五代在北京住,谁不识得!量李固有几颗头,敢做恁勾当!莫不是你歹事来,今日到来反说明!我 到家中问出虚实,必不和你干休!燕青痛哭,爬倒地下,拖住员外衣服。卢俊义一脚踢倒燕青,大踏 步,便入城来。奔到城内,迳入家中,只见大小主管都吃一惊。李固慌忙前来迎接,请到堂上,纳头 便拜。卢俊义便问:燕青安在?李固答道:主人且休问,端的一言难尽!辛苦风霜,待歇息定了却说 。贾氏从屏风後哭将出来。 歇息定了却说。卢俊义心中疑虑,定死要问燕青来历。李固便道:主人且请换了衣服,拜了祠堂,吃 了早膳,那时诉说不迟。一边安排饭食与卢员外吃。方才举,只听得前门门喊声齐起,二三百个做公 的抢将入来,卢俊义惊得呆了;就被做公的绑了,一步一棍,直打到留守司来。其时梁中书正在公厅 ,左右两行,排列狼虎一般公人七八十个,把卢俊义拿到当面。李固和贾氏也跪在侧边。厅上梁中书 大喝道:你这厮是北京本处良民,如何却去投降梁山泊落草,坐了第二把交椅?如今倒来里勾外连, 要打北京!今被擒来,有何理说?卢俊义道:小人一时愚蠢,被梁山泊吴用,假做卖卜先生来家,口 出讹言,煽惑良心,掇赚到梁山泊,软监了两个多月。今日幸得脱身归家,并无歹意,望恩相明镜。 梁中书喝道:如何说得过去!你在梁山泊中,若不通情,如何住了许多时?见放著你的妻子井李固告 状出首,怎地是虚?李固道:主人既到这里,招伏了罢。家中壁上见写下藏头反诗,便是老大的证见 。不必多说。贾氏道:“不是我们要害你,只怕你连累我。常言道:一人造反,九族全诛!”卢俊义 跪在厅下,叫起屈来。李固道:主人不必叫屈。是真难灭,是假难除。早早招了,免致吃酒。贾氏道 :丈夫,虚事难入公门,实事难以抵对。你若做出事来,送了我的性命。不奈有情皮肉,无情仗子, 你便招了。也只吃得有数的官司。李固上下都使了钱。张孔目上厅禀道:这个顽皮赖骨,不打如何肯 招!梁中书道:说得是!喝叫一声:打!左右公人把卢俊义捆翻在地,不繇分说,打得皮开绽,鲜血 迸流,昏晕去了三四次。卢俊义打熬不过,仰天叹道:果然命中合当横死!我今屈招了罢!张孔目当 下取了招状,讨一面一百斤死囚枷钉了,押去大牢里监禁。府前府後看的人都不忍见。当日推入牢门 ,押到庭心内,跪在面前,狱子炕上坐著。那个两院押牢节级兼充行刑刽子姓蔡,名福,北京土居人 氏;因为他手段高强,人呼他为铁臂。旁边立著这个嫡亲兄弟小押狱,生来爱带一枝花,河北人顺口 都叫他做一枝花蔡庆。 。蔡庆把卢俊义且带去了。蔡福起身,出离牢门来,只见司前墙下转过一个人来,手里提著饭罐,满 面挂泪。蔡福认得是浪子燕青。 人卢俊义员外吃屈官司,又无送饭的钱财!小人城外叫化得这半罐子饭,权与主人充饥!节级哥哥, 怎地做个方说不了,气早咽在,爬倒在地。蔡福道:我知此事,你自去送饭把与他吃。燕青拜谢了, 自进牢里去送饭。蔡福行过州桥来,只见一个茶博士,叫住唱喏道:节级,有个客人在小人茶房内楼 上,专等节级说话。蔡福来到楼下看时,正是主管李固。各施礼罢,蔡福道:主管有何见教?李固道 :奸不厮瞒,俏不厮欺;小人的事都在节级肚里。今夜晚间只要光前绝後。无甚孝顺,五十两蒜条金 在此,送与节级。厅上官吏,小人自去打点。蔡福笑道:“你不见正厅戒石上刻著下民易虐,上苍难 欺?你那瞒心昧己勾当,怕我不知!你又占了他家私,谋了他老婆,如今把五十两金子与我,结果了 他性命,日後提刑官下马,我吃不得这等官司!”李固道:只是节级嫌少,小人再添五十两。蔡福道 :“李主管,你割猫儿尾,拌猫儿饭!北京有名恁地一个卢员外,只值得这一百两金子?你若要我倒 地,也不是我诈你,只把五百两金子与我!”李固便道:金子在这里,便都送与节级,只要今夜完成 此事。蔡福收了金子,藏在身边,起身道:明日早来扛尸。李固拜谢,欢喜去了。 一个人生得十标致,且是打扮整齐:身穿鸦翅青圆领,腰系羊指玉闹妆;头带俊莪冠。足蹑珍珠履。 那人进得门,看著蔡福便拜。蔡福慌忙答礼:便问:官人高姓?有何见教?那人道:可借里面说话。 蔡福便请入来一个商议阁里分宾坐下。那人开话道:节级休要吃惊;在下便是沧州横海郡人氏,姓柴 ,名进,大周皇帝嫡派子孙,绰号子旋风的便是。只因好义疏财,结识天下好汉,不幸犯罪,流落梁 山泊。今奉宋公明哥哥将令,差遣前来,打听卢员外消息。谁知被赃官污吏,淫妇奸夫,通情陷害, 监在死囚牢里,一命悬丝,尽在足下之手。不避生死,特来到宅告知:若是留得卢员外性命在世,佛 眼相看,不忘大德;但有半米儿差错,兵临城下,将至濠边,无贤无愚,无老无幼,打破城池,尽皆 斩首!久闻足下是个仗义全忠的好汉,无物相送,今将一千两黄金薄礼在此。倘若要捉柴进,就此便 请绳索,誓不皱眉。蔡福听罢,吓得一身冷汗,半晌答应不得。柴进起身道:好汉做事,休要踌躇, 便请一决。蔡福道:且请壮士回步。小人自有措置。柴进便拜道:既蒙语诺,当报大恩。出门唤个从 人,取出黄金,递与蔡福,唱个喏便走。外面从人乃是神行太保戴宗,又是一个不会走的!蔡福得了 这个消息,摆拨不下;思量半晌,回到牢中,把上项的事,却对兄弟说一遍。蔡庆道:“哥哥生平最 断决,量这些小事,有何难哉?常言道:杀人须见血,救人须救彻。既然有一千两金子在此,我和你 替他上下使用。梁中书,张孔目,都是好利之徒接了贿赂,必然周全卢俊义性命。葫芦提配将出去, 救得救不得,自有他梁山泊好汉,俺们干的事便完了。”蔡福道:兄弟这一论正合我意。你且把卢员 外安顿好处,早晚把此好酒食将息他,传个消息与他。 。蔡庆回说:我们正要下手结果他,中书相公不肯,已叫人分付要留他性命。你自去上面使用,嘱付 下来,我这里何难?李固随既又央人去上面使用。中间过钱人去嘱托,梁中书道:这是押狱节级的勾 当,难道教我下手?过一两日,教他自死。两下里厮推。张孔目已得了金子,只管把文案拖延了日期 。蔡福就里又打关节,教极发落。张孔目将了文案来禀,梁中书道:这事如何决断?张孔目道:小吏 看来,卢俊义虽有原告,却无实迹;虽是在梁山泊住了许多时,这个是扶同诖误,难同真犯。只宜脊 杖四十,剌配三千里。不知相公心下如何?梁中书道:孔目见得极明,正与下官相合。随唤蔡福牢中 取出卢俊义来,就当厅除了长枷;读了招状文案,决了四十脊杖,换一具二十斤铁叶盘头枷,就厅前 钉了;便差董超,薛霸管押前去。直配沙门岛。 京。梁中书因见他两个能干,就留在留守司勾当。今日又差他两个监押卢俊义。当下董超,薛霸领了 公文,带了卢员外离了州衙,把卢俊义监在使臣房里,各自归家收拾行李,包裹,即便起程。李固得 知,只得叫苦;便叫人来请两个防送公人说话。董超,薛霸到得那里酒店内,李固接著,请阁儿里坐 下,一面铺排酒食管待。三杯酒罢,李固开言说道:实不相瞒,卢员外是我雠家。今配去沙门岛,路 途遥远,他又没一文,教你两个空费了盘缠。急待回来,也待三四个月。我没甚的相送,两锭大银, 权为压手。多只两程,少无数里,就便的去处,结果了他性命,揭取脸上金印回来表证,教我知道, 每人再送五十两蒜条金与你。你们只动得一张文书;留守司房里,我自理会。董超,薛霸两个相视。 董超道:只怕行不得?薛霸便道:哥哥,这李官人,有名一个好男子,我便也把件事结识了他,若有 急难之处,要他照管。李固道:我不是忘恩失义的人,慢慢地报答你两个。 明日上路罢!薛霸骂道:你便闭了鸟嘴!老爷自晦气,撞著你这穷神!沙门岛往回六千里有余,费多 少盘缠!你又没一文,教我们如何摆布!卢俊义诉道:念小人负屈含冤,上下看视则个!董超骂道: 你这财主们,闲常一毛不拔;今日天开眼,报应得快!你不要怨怅,我们相帮你走。卢俊义忍气吞声 ,只得走动。行出东门,董超,薛霸把衣包,雨伞,都挂在卢员外枷头上,两个一路上做好做恶,管 押了行。看看天色傍晚,约行了十四五里,前面一个村镇,寻觅客店安歇。当时小二哥引到後面房里 ,安放了包里。薛霸说道:老爷们苦杀,是个公人,那里倒来伏侍罪人?你若要吃饭,快去烧火!卢 俊义只得带著枷来到厨下,问小二哥讨了个草柴,缚做一块,来灶前烧火。小二哥替他淘米做饭,洗 刷碗盏。卢俊义是财主出身,这般事却不会做,草柴火把又湿,又烧不著,一齐灭了;甫能尽力一吹 ,被灰眯了眼睛。董超又喃喃呐呐的骂。做得饭熟,两个都盛去了,卢俊义并不敢讨吃。两个自吃了 一回,剩下些残汤冷饭,与卢俊义吃了。薛霸又不住声骂了一回,吃了晚饭,又叫卢俊义去烧脚汤。 等得汤滚,卢俊义方敢去房里坐地。 禁。薛霸道:老爷伏侍你,颠倒做嘴脸!两个公人自去炕上睡了;把一条铁索将卢员外锁在房门背後 声唤到四更,两个公人起来,叫小二哥做饭,自吃饱了,收拾包裹要行。卢俊义看脚时,都是燎浆泡 ,点地不得。当日秋两纷纷,路上又滑,卢俊义一步一颠,薛霸起水火棍,拦腰便打,董超假意去劝 ,一路上埋冤叫苦。离了村店,约行了十余里,到一座大林。 薛霸道:我两个起得早了,好生因倦;欲要就林子里睡一睡,只怕你走了。卢俊义道:小人插翅也飞 不去!薛霸道:莫要著你道儿,且等老爷缚一缚!腰间解上麻索来,兜住卢俊义肚皮去那松树上只一 勒,反拽过脚来绑在树上。薛霸对董超道:大哥,你去林子外立著;若有人来撞著;咳嗽为号。董超 道:兄弟,放手快些个。薛霸道:你放心去看著外面。说罢,起水火棍,看著卢员外道:你休怪我两 个:你家主管教我们路上结果你。便到沙门岛也是死,不如及早打发了!你到阴司地府不要怨我们。 明年今日是你周年!卢俊义听了,泪如雨下,低头受死。薛霸两只手起水火棍望著卢员外脑门上劈将 下来。董超在外面,只听得一声扑地响,只道完事了,慌忙走入来看时,卢员外依旧缚在树上;薛霸 倒仰卧在树下,水火棍撇在一边。董超道:却又作怪!莫不使得力猛,倒吃一交?用手扶时,那里扶 得动,只见薛霸口里出血,心窝里露出三四寸长一枝小小箭杆,却待要叫,只见东北角树上,坐著一 个人。听得叫声“著”!撇手响处,董超脖项上早中了一箭,两脚蹬空,扑地也倒了。那人托地从树 上跳将下来,拔出解腕尖刀,割绳断索,劈碎盘头枷,就树边抱住卢员外放声大哭。 前跟定这厮两个到此。不想这厮果然来这林子里下手。如今被小乙两弩箭结果了,主人见麽?卢俊义 道:虽然你强救了我性命,却射死了这两个公人。这罪越添得重,待走那里去的是?燕青道:当初都 是宋公明苦了主人;今日不上梁山泊时,别无去处。卢俊义道:只是我杖疮发作,脚皮破损,点地不 得!燕青道:事不宜迟,我背著主人去。心慌手乱,便踢开两个死尸,带著弓,插了腰刀,了水火棍 ,背著卢俊义,一直望东便走;十到十数里,早驮不动,见了个小小村店,入到里面,寻房住下;叫 做饭来,权且充饥。两个暂时安歇这里。却说过往的看见林子里射死两个公人在彼,近处社长报与里 正得知,却来大名府里首告,随即差官下来检验,却是留守司公人董超,薛霸。回复梁中书,著落大 名府缉捕观察,限了日期,要捉凶身。做公的人都来看了,“论这箭,眼见得是浪子燕青的。事不宜 迟!” 卢俊义正在店房将息杖疮,正走不动,只得在那里且住。店小二听得有杀人公事,无有一个不说;又 见画他两个模样,小二心疑,却走去告本处社长:我店里有两个人,好生脚叉,不知是也不是。社长 转报做公的去了。却说燕青为无下饭,拿了弓去近边处寻几个虫蚁吃;却待回来,只听得满村里发喊 。燕青躲在树林里张时,看见一二百做公的,枪刀围匝,把卢俊义缚在车子上,推将过去。燕青要抢 出去时,又无军器,只叫得苦;寻思道:若不去梁山泊报与宋公明得知,叫他来救,却不是我误了主 人性命?当时取路。行了半夜,肚里又饥,身边又没一文;走到一个土冈子上,丛丛杂杂,有些树木 ,就林子里睡到天明,心中忧闷,只听得树上喜鹊咕咕噪噪,寻思道:若是射得下来,村坊人家讨些 水煮爆得熟,也得充饥。走出林子外抬头看时,那喜鹊朝著燕青噪。 ,灵鹊坠空;若是主人命运合休,箭到,灵鹊飞去。搭上箭,叫声如意子,不要误我!子响处,正中 喜鹊後尾,带了那枝箭直飞下冈子去。燕青大踏步赶下冈子去,不见喜鹊,却见两个人从前面走来: 前头的,带顶猪嘴头巾,脑後两个金裹银环,上穿香罗衫,腰系销金膊,穿半膝软袜麻鞋,提一条齐 眉棍棒;後面的,白范阳遮尘笠子,茶褐攒线衫,腰系红缠袋,脚穿踢土皮鞋,背了衣包,提条短棒 ,跨口腰刀。这两个来的人,正和燕青打个肩厮拍。燕青转回身看一看,寻思:我正没盘缠,何不两 拳打倒他两个,夺了包裹,却好上梁山泊?揣了弓,抽身回来。这两个低著头只顾走。燕青赶上,把 後面带毡笠儿的後心一拳;扑地打倒。却待拽拳再打那前面的,却被那汉手起棒落,正中燕青左腿, 打翻在地。後面那汉子爬将起来,踏住燕青,掣出腰刀,劈面门便剁。燕青大叫道:好汉!我死不妨 ,可怜无人报信!那汉便不下刀,收住了手,提起燕青,问道:你这厮报甚麽信?燕青道:你问我待 怎地?前面那汉把燕青一拖,却露出手腕上花绣,慌忙问道:你不是卢员外家甚麽浪子燕青?燕青想 道:左右是死,索性说了教他捉去,和主人阴魂做一处!便道:我正是卢员外家浪子燕青!二人见说 ,一齐看一看道:早是不杀了你,原来正是燕小乙哥!你认得我两个麽?我是梁山泊头领病关索杨雄 ,他便是拚命三郎不秀。杨雄道:我两个今奉哥哥将今,差往北京,打听卢员外消息。军师与戴院长 亦随後下山,专候通报。燕青听得是杨雄,石秀,把上件事都对两个说了。杨雄道:既是如此说时, 我和小乙哥哥上山寨报知哥哥,别做个道理;你可自去北京打听消息,便来回报,石秀道:最好。便 取身边烧饼乾肉与燕青吃,把包裹与燕青背了,跟著杨雄连夜上梁山泊来。见了宋江,燕青把上项事 备细说了遍。宋江大惊,便会众头领商议良策。 入得城来,但见人人嗟叹,个个伤情。石秀心疑,来到市心里,问市户人家时,只见一个老丈回言道 :客人,你不知,我这北京有个卢员外,等地财主,因被梁山泊贼人掳掠前去,逃得回来,倒吃了一 场屈官司,迭配沙门岛,又不知怎地路人坏了两个公人;昨夜来,今日午时三刻,解来这里市曹上斩 他!客人可看一看。石秀听罢,兜头一杓冰水;急走到市曹,却见一个酒楼,石秀便来酒楼上,临街 占个阁儿坐下。酒保前来问道:客官,还是请人,还是独自酌杯?石秀睁著怪眼道:大碗酒,大块肉 ,只顾卖来,问甚麽鸟!酒保倒吃了惊,打两角酒,切一盘牛肉将来,石秀大碗大块,吃了一回。坐 不多时,只听得楼下街上热闹,石秀便去楼窗外看时,只见家家闭户,铺铺关门。酒保上楼来道:客 官醉也?楼下出人公事!快算了酒钱,别处去回避!石秀道:我怕甚麽鸟!你快走下去,莫要地讨老 爷打!酒保不敢做声,下楼去了。不多时,只听得街上锣鼓喧天价来。石秀在楼窗外看时,十字路口 ,周回围住法场,十数对刀棒刽子,前排後拥,把卢俊义绑押到楼前跪下。铁臂蔡福拿著法刀;一枝 花蔡庆扶著枷梢说道:卢员外,你自精细著。不是我兄弟两个救你不得,事做拙了。前面五圣堂里, 我己安排上你的坐位了,你可以一块去那里领受。说罢,人丛里一声叫道:午时三刻到了。一边开枷 。蔡庆早住了头,蔡福早掣出法刀在手。当案孔目高声读罢犯由牌。众人齐和一声。楼上石秀只就一 声和里,掣出腰刀在手,应声大叫:梁山泊好汉全伙在此!蔡福蔡庆撇了卢员外,扯了绳索先走。石 秀楼上跳将下来,手举钢刀,杀人似砍瓜切菜,走不迭的,杀翻十数个;一只手拖住卢俊义,投南便 走。 目,引了人马,分头去把城门关上;差前後做公的将拢来。随你好汉英雄,怎出高城峻垒?正是:分 开陆地无牙爪,飞上青天久羽毛。毕竟卢员外同石秀当上怎地脱身,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二回宋江兵打大名城关胜议取梁山泊 第六十二回 说话当时石秀和卢俊义两个在城内走投没路,四下里人马合来,众做公的把挠钓套索一齐上,可怜寡 不敌众,两个当下尽被捉了,解到梁中书面前,叫押过劫法场的贼来。石秀押在厅下,睁圆怪眼,高 声大骂:你这与奴才做奴才的奴才!我听著哥哥将令:早晚便引军来打城子,踏为平地,把你砍为三 截!先教老爷来和你们说知!石秀在厅前千奴才万奴才价骂。厅上众人都呆了。梁中书听了,沈吟半 晌,叫取大枷来,且把二人枷了,监放死囚牢里,分付蔡福在意看管,休教有失。蔡福要结识梁山泊 好汉,把两个做一处牢里关锁著,忙将好酒与他两个吃;因此不曾吃苦。却说梁中书唤本州新任王太 守当厅发落,就城中计点被伤人数,杀死的七八十个,跌伤头面磕折腿脚者不计其数,报名在官。梁 中书支给官钱医治烧化了当。次日,城里城外报说将来:收得梁山泊没头帖子数十张,不敢隐瞒,只 得呈上。梁中书看了,吓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帖子上写道:“梁山泊义士宋江,仰示大名府官吏 :员外卢俊义者,天下豪杰之士,吾今启请上山,一同替天行道,如何妄狗奸贿,屈害善良!五令石 秀先来报知,不期反被擒捉。如是存得一人性命,献出淫妇奸夫,吾无多求;傥若故伤羽翼,屈坏股 肱,便当拔寨兴师,同心雪恨!大兵到处,玉石俱焚!剿除奸诈,殄灭愚顽,天地咸扶,鬼神共佑! 谈笑而来,鼓舞而去。义夫节妇,孝子顺孙,安分良民,清慎官吏,切勿惊惶,各安职业。谕众知悉 。”当时梁中书看毕,惊得面如土色,剖决不下,既时便唤王太守到来商议:此事如何剖决? 我这里一郡之力量?倘若这亡命之徒引兵到来,朝廷救兵不迭,那时悔之晚矣!若论小官愚见:且姑 存此二人性命,一面写表申奏朝廷;二即奉书呈上蔡太师恩相知道;三者可教本处军马出城下寨,堤 备不虞:如此可保大名无事,军民不伤。若将这两个一时杀坏,诚恐寇兵临城,一者无兵解,二者朝 廷见怪,三乃百姓惊慌,城中扰乱,深为未便。梁中书听了道:知府言之极当。先唤押牢节级蔡福来 ,便道:这两个贼徒,非同小可。你若是拘束得紧,诚恐丧命;若教你宽松,又怕走了。你弟兄两个 ,早早晚晚,可紧可慢,在意坚固管候发落,休得时刻怠慢。蔡福听了,心中暗喜,如此发放,正在 上怀。领了钧旨,自去牢中安慰两个,不在话下。只说梁中书唤兵马都监大刀闻达,天王李成,两个 都到厅前商议。梁中书备说梁山泊没头告示,王太守所言之事。两个都监听罢,李成便道:量这伙草 寇如何敢擅离巢穴!相公何必有劳神思?李某不才,食禄多矣;无功报德,愿施犬马之劳,统领军卒 ,离城下寨。草寇不来,别作商议;如若那伙强寇,年衰命尽,擅离巢穴,领众前来,不是小将夸口 ,定令此贼片甲不回!梁中书听了大喜,随即取金花绣缎赏劳二将。 风凛凛,相貌堂堂,便是急先锋超又出头相见。李成传令道:宋江草寇,早晚临城,要来打俺大名。 你可点本部军兵离三十里下寨:我随後却领军来。索超得了令,次日,点起本部军兵,至三十五里地 名飞虎峪靠山下了寨栅。次日,李成引领正偏将,离城二十五里地名槐树坡下了寨栅。周围密布枪刀 ,四下深藏鹿角,三面掘下陷坑,众军摩拳擦掌,诸将协力同心,只等梁山泊军马到来,便要建功, 话分两头,原来这没头帖子却是吴学究闻得燕青杨雄报信。 俊义石秀二人性命。戴宗回到梁山泊,把上项事备细与众头领说知。宋江听罢大惊,就忠义堂打鼓集 众,大小头领各依次序而坐。宋江开话对吴学究道:当初军师好计启请卢员外上山,今日不想却叫他 受苦;又陷了石秀兄弟;再用何计可救?吴用道:兄长放心。小生不才,趁此机会,要取大名钱粮, 以供山寨之用。明日是个吉辰,请兄长分一半头领把守山寨;其余尽随出去攻打城池。宋江当下便唤 铁面孔目裴宣派拨大小军兵来日起程。黑旋风李逵道:我这两把大斧多时不曾发市;听得打州劫县, 他也在厅边欢喜!哥哥拨与我五百小喽罗,抢到大名,把那梁中书砍做肉地,拿住李固和那婆娘,碎 尸万段救出卢员外石二郎,也使我哑道吐口宿气!又教我做彻,却不快活?宋江道:兄弟虽然勇猛, 这所在,非比别处州府。那梁中书又是蔡太师女婿;更兼手下有李成,闻达,都是万夫不当之勇:不 可轻敌。李逵大叫道:哥哥前日晓得我生口快,便要我去妆做哑了;今日晓得我欢喜杀人,便不教我 去做个先锋!依你这样用人之时,却不是屈杀了铁牛!吴用道:既然你要去,便教做先锋。点与五百 好汉相随,就充头阵。来日下山。当晚宋江和吴用商议,拨定了人数。裴宣写了告示,送到各寨,各 依拨次施行,不得时刻有误。此时秋末冬初天气,征夫容易披挂,战马久己肥满;军卒久不临阵,皆 生战斗之心;正是有事为荣,无不欢天喜地,收拾枪刀,拴束鞍马,吹风忽哨,时刻下山。第一拨: 当先哨路黑旋风李逵,部领小喽罗五百。第二拨:两头蛇解珍,双尾蝎解宝,毛头星孔明,独火星孔 亮部领小喽罗一千。第三拨:女头领一丈青扈三娘,副将母夜叉孙二娘,母大虫顾大嫂,部领小喽罗 一千。第四拨:扑天雕李应,副将九纹龙史进,小尉迟孙新,部领小喽罗一千。中军主将都头领宋江 ,军师吴用;簇帐头领四员:小温吕方,宝仁贵郭盛,病尉迟孙立,镇二山黄信。前军头领霹雳火秦 明,副将百胜将韩滔,天目将彭圯。後军头领豹子头林冲,副将铁笛仙马麟,火眼狻猊邓飞。左军头 领双鞭呼延灼,副将摩云金翅欧鹏,锦毛虎燕顺。 一员,神行太保戴宗。军兵分拨已定,平明,各头领依次而行,当日进发。只留下副军师公孙胜并刘 唐,朱仝,穆弘四个头领统领马步军兵守把山寨。三关水寨中自有李俊等把守,不话在下。却说索超 正在飞虎峪寨中坐地,只见流星马前来报说:宋江军马,大小人兵,不计期数,离寨约有二三十里, 将近到来!索超听得,飞报李成,槐树坡寨内。李成听了,一面报马入城,一面自备了战马,直到前 寨。索超接著,说了备细。 ,门旗下勒住战马。平东一望,远远地尘土起处,约有五百余人,飞奔前来;当前一员好汉,乃是黑 旋风李逵,手拿双斧,高声大叫:“认得梁山泊好汉黑爷爷麽?”李成在马上看了,与索超大笑道: 每日只说梁山泊好汉,原来只是这等腌草寇,何足为道!先锋,你看麽?何不先捉此贼?索超笑道: 不须小将,有人建功。言未绝,索超马後一员首将,姓王,名定手捻长枪,引领部下一百马军,飞奔 冲将过来。李逵被马军一冲,当下四散奔走。索超引军直赶过庾家村时,只见山坡背後锣鼓喧天,早 撞出两彪军马,左有解珍、孔亮,右有孔明、解宝,各领五百小喽罗冲杀将来。索超见他有接应军马 ,方才吃惊,不来追赶,勒马便回。李成问道:如何不拿贼来?索超道:赶过山去,正要拿他,原来 这厮们倒有接应人马,伏兵齐起,难以下手。李成道:这等草寇,何足惧哉!将引前部军兵,尽数杀 过庾家村来。只见前面摇旗呐喊,擂鼓鸣锣,另是一彪军马,当先一骑马上,既是一员女将,引军红 旗上金书大字,“女将一丈青”,左手顾大嫂,右手孙二娘,引一千余军马,尽是七长八短汉,四山 五岳人。李成看了道:这等军人,作何用处!先锋与向前迎敌,我却分兵剿捕四下草寇!索超领了将 令,手拿金蘸斧,拍坐下马,杀奔前来。一丈青勒马回头,望山凹里便走。李成分开人马,四下赶杀 。忽然当头一彪人马,喊声动地,却是扑天雕李应,左有史进,右有孙新,著地卷来。李成急忙退乞 庾家村时,左冲出解珍,孔亮,右冲出孔明、解宝,部领人马,重复杀转。三员女将拨转马头,随後 杀来,赶得李成等四分五落。将及近寨,黑旋风李逵当先拦住。李成,索超冲开人马,夺路而去;比 及至寨,大折无数。 夜再差闻达速领本部军马前来助战。李成接著,就槐树坡寨内商议退兵之策。 拔寨都起,前到庾家村。只见宋江军马泼风也似价来。闻达便教将军马摆开,强弓硬弩,射住阵脚。 宋江阵中早己捧出一员大将,红旗银字,大书“霹雳火秦明”;勒马阵前,厉声大叫:大名滥官污吏 听著手!多时要打你这城子,诚恐害了百姓良民。好好将卢俊义、石秀送将出来,淫妇奸夫一同解出 ,我便退兵罢战,誓不相侵!若是执迷不悟,亦须有话早说!闻达听了大怒,便问:谁去力擒此贼? 说犹未了,索超早已出马;立在阵前,高声喝道:你这厮是朝廷命官,国家有何负你?你好人不做, 却落为贼!我今拿住你时,碎尸万段!秦明听了这话,一发炉中添炭,火上烧油,拍马向前,轮狼牙 棍直奔将来。索超纵马直居秦明。二匹劣马相交,两个急人发愤,众军呐喊,斗过二十余合,不分胜 败。前军队里转过韩滔,就马上拈弓搭箭,觑得索超较亲,飕地只一箭,正中索超左臂,撇了大斧, 回马望本阵便走。宋江鞭梢一指,大小三军一齐卷杀过去。正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大败亏输。直 追过庾家村,随即夺了槐树小寨。当晚闻达直奔飞虎峪,计点军兵,三停去一。宋江就槐树坡寨内屯 。 随即传令:当晚就将精锐得胜军马,分作四路,连夜进发,杀奔将来。再说闻达飞奔到飞虎峪,方在 寨中坐了喘息。小校来报,东边山上一带火起,闻达带领军兵上马投东看时,只见遍山遍野通红;西 边山上又是一带火起,闻达便引军兵急投西时,听得马後喊声震地,当先首将小李广花荣,引副将杨 春,陈达,从东边火里直冲出来。两路并力追来,後面喊声越大,火光越明,又是首将霹雳火秦明, 引副将韩滔,彭圯,人喊马嘶,不计其数。闻达军马大乱,拔寨都起。只见前面喊声又发,火光晃耀 。闻达引军夺路,只听得震天震地一齐炮响。却是轰天雷凌振将带副手从小路直转飞虎峪那边放起这 炮。炮响里一片火把,火光里一彪军马拦路,乃是首将豹子头林冲吊副将马麟、邓飞,截住归路。四 下里战鼓齐鸣,烈火竞举,众军乱窜,各自逃生。闻达手舞大刀,苦战夺路,恰好撞著李成,合兵一 处,且战且走;直到天明,方至城下。梁中书得这个消息,惊得三魂失二,七魄剩一,连忙点军出接 败残人马,紧闭城门,坚守不出。次日,宋江军马追来,直抵东门上寨,准备攻城。且说梁中书在留 守司聚众商议如何解救。李成道:贼兵临城,事在危急;若是迟延,必至失陷。相公可修告急家书, 差心腹之人,星夜赶上京师与蔡太师知道,早奏朝廷,调遣精兵前来救应,此是上策;第二作紧行文 关报邻近府县,亦教早早调兵接应;第三,北京城内著仰大名府起差民夫上城,同心协助,守护城池 ,准备擂木炮石,强弩硬弓,灰瓶金汁,晓夜堤备:如此,可保无虞。梁中书道:家书随便修下。谁 人去走一遭?当日差下首将王定,金副披挂,又差数个军马,领了密书放开城门吊桥,望东京飞报声 息,及关报邻近府分,发兵救应;先仰王太守起集民夫上城守护,不在话下。 粮草,为久屯之计,务要打破大名,救取卢员外,石秀二人。李成,闻达连日提兵出城交战,不能取 胜;索超箭疮将,息未得痊可。不说宋江军兵打城。且说首将王定领密书,三人骑马,直到东京太师 府前下马。 细。王定把卢俊义的事一一说来,如今宋江领兵围城,声劳浩大,不可抵敌。庾家村,槐树坡,飞虎 峪,三处厮杀,尽皆说罢。 在但夕;倘或失陷,河北县郡如之奈何?望太师相早早发兵剿除!蔡京道:不必多说,你且退去。王 定去了。太师随即差当日府干请枢密院官急来商议军情重事。不移时,东厅枢密使童贯,引三衙太尉 ,都到节堂参见太师,蔡京把大名危急之事备细说了一遍,如今将何计策,用何良将,可退贼兵,以 保城郭?说罢,众官互相厮觑,各有惧色。只见那步军太尉背後。转出一人,乃衙门防御保义使,姓 宣,名赞,掌管兵马。此人生得面如锅底,鼻孔朝天,卷发赤须,彪形八尺,使口钢刀,武艺出众; 先前在王府曾做郡马,人呼为丑郡马;因对连珠箭赢了番将,邵王爱他武艺,招做女婿;谁想郡主嫌 他丑陋,怀恨而亡,因此不得重用,只做得个兵马保护使。 乡中,有个相识;此乃是汉末三分义勇武安王嫡派子孙,姓关,名胜;生得规模与上云长相似,使一 口青龙偃月刀,人称为大刀关胜;见做蒲东巡检,屈在下撩。此人幼读兵书,深通武艺,有万夫不当 之勇;若以礼币请他,拜为上将,可以扫清水寨,殄灭狂徒,保国安民。乞取钧旨。”蔡京听罢大喜 ,就差宣赞为使,了文书鞍马,连夜星火前往蒲东礼请关胜赴京计议。众官皆退。话休絮繁。宣赞领 了文书,上马进发,带将三五个从人,不则一日,来到蒲东巡检司前下马。当日关胜正和郝思文在衙 内论说古今兴废之事,闻说东京有使命至,关胜忙与郝思文出来迎接。各施礼罢,请到厅上坐地。关 胜问道:故人久不见,今日何事远劳亲自到此?宣赞回言:为因梁山泊草寇攻打大名,宣某在太师面 前一力保举兄长有安邦定国之策,降兵斩将之才,特奉朝廷圣旨,太师钧命,彩币鞍马礼请起。兄长 勿得推却,便请收拾赴京。关胜听了大喜,与宣赞说道:这个兄弟,姓郝,名思文,是我拜义兄长。 当初他母亲梦井木犴投胎,因而有孕,後生此人,因此,人唤他做井木犴。这兄弟,十八般武艺无有 不能,可惜至今屈沉在此;只今同去协力报国,有何不可?宣赞喜诺,就行催请程。当下关胜分付老 小,一同郝思文,将引关西汉十数个人,收拾刀马盔甲行李,跟随宣赞,连夜起程。来到东京,迳投 太师府前下马。门吏转报,蔡太师得知,教唤进。宣赞引关胜,郝思文直到节堂。拜见已罢,立在阶 下。蔡太师看了关胜,端的好表人材:堂堂八尺五六身躯,细细三柳髭须两眉入鬓,凤眼朝天;面如 重枣,唇若涂朱,太师大喜,便问:将军青春少多? 道:久闻草寇占住水泊,惊群动众;今擅离巢穴,自取其祸。若救大名,虚劳人力;乞假精兵数万, 先取梁山,後拿贼寇,教他首尾不能相顾。太师见说,大喜,与宣赞道:此乃围魏救赵之计,正合吾 心。随即唤枢密院官调拨山东,河北精锐军兵一万五千;教郝思文为先锋,宣赞为後合,关胜为领兵 指挥使;步军太尉段常接应粮草。犒赏三军,限日下起程。大刀阔斧,杀奔梁山泊来。直教;龙离大 海,不能驾雾腾云?虎到平川,怎办张牙舞爪?正是:贪观天上中秋月,失却盘中照殿珠。毕竟宋江 军马怎地结果,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三回呼延灼月夜赚关胜宋公明雪天擒索超 第六十三回 话说蒲东关胜当日辞了太师,统领一万五千人马,分为三队,离了东京,望梁山泊来。话分两头。 。宋江见攻打子不破,心中纳闷:离山已久,不见输赢。是夜在中军帐里闷坐,默上灯烛,取出玄女 天书,正看之间,忽小校报说:军师来见。吴用到得中军帐内,与宋江道:我等众军围许多时,如何 杳无救军来到,城中又不出战?向有三骑马奔出城去,必是梁中书使人去京师告急。他丈人蔡太师必 然上紧遣兵,中间必有良将。倘用围魏救赵之计:且不来解此处之危,反去取我梁山泊大寨,如之奈 何?兄长不可不虑。我等先著军士收拾,未可都退。 飞奔梁山泊来。寨中头领主张不定,请兄长早早收兵回来,且解梁山之难!吴用道:虽然如此,不可 急还。今夜晚间,先教步兵前行,留下两支军马,就飞虎峪两边埋伏。城中知我等退军,必然追赶; 若不如此,我兵先乱。宋江道:军师言之极当。传令便差小李广花荣引五百军兵去飞虎峪左边埋伏; 豹子头林冲引五百军兵去飞虎峪右边埋伏。再叫双鞭呼延灼引二十五骑马军,带著凌振,将了风火等 炮,离城十数远近;但见追兵过来,随即施放号炮,令甚两下伏兵齐去并杀追兵。一面传令前队退兵 ,要如雨散云行,遇兵勿战,慢慢退回。步军队里,半夜起来,次第而行;直至次日已牌前後方才尽 退。城上望见宋江兵马,手拖旗帜,肩担刀斧,纷纷滚滚拔寨都起,有还山之状。城上看了仔细,报 与中书知道:想是京师救军去取他梁山泊,这厮们恐失巢穴,慌忙归去。可以乘劫追杀,必擒宋江。 说犹未了,城外报马到来,东京文字,约会引兵取去贼巢;他若退兵,可以速追。梁中书便叫李成, 闻达各带一支军马从东西两路追赶,只听得背後火炮齐响。李成,闻达吃了一惊,勒住战马看时,後 面旗对刺,战鼓乱鸣。李成,闻达措手不及,左手下撞出小李广花荣,右手撞出豹子头林冲,各引五 百军马,两边杀来。李成,闻达知道中计,火速回军。前面又撞山呼延灼,引著一支军马,死并一阵 。杀得李成,闻达头盔不见,衣甲飘零,退入城中,闭门不出。 从偏僻小路赴水上报知,约会水陆军兵两下救应。且说水寨内船火儿张横与兄弟浪里白条张顺商议道 :我和你弟兄两个,自来寨中,不曾建功。现今蒲东大刀关胜三路调军,打我寨栅,不若我和你两个 先去劫了他寨,捉得关胜,立这件大功。众兄弟面上好争口气。张顺道:哥哥,我和你只管得些水军 ;倘或不相救应,枉惹人耻笑。张横道:你若这般把细,何年月日能够建功?你不去便罢,我今夜自 去!张顺苦谏不听,当夜张棋点了小船五十余只,每船上只有三五人,浑身都是软战,手执苦竹枪, 各带蓼叶刀,趁著月光微明,寒露寂静,把小船直旱路。此时约有二更时分。却说关胜正在中军帐里 点灯看书。有伏路小校悄悄来报:芦花荡里,约有小船四五十只,人人各执长枪,尽去芦苇里两边埋 伏,不知何意,特来报知。 ,直到寨边,拔开鹿角,迳奔中军,望见帐中灯烛荧煌,关胜手捻髭髯,坐著看书,张横暗喜,手拿 长枪,拾入帐房里来。旁边一声锣响,众军喊动,如大崩地塌,山倒江翻,吓得张横拖长枪转身便走 。四下里伏兵乱起,张横同二三百人。不曾走得一个,尽数被缚,推到帐前。关胜看了,笑道:无端 草贼,安敢张我!喝把张横陷车盛了,其余的尽数监著;直等捉了宋江,一并解上京师。不说关胜捉 了张横。却说水寨阮头领正在寨中商议使人去宋江哥哥处听令。只见张顺到来报说:我哥哥因不听小 弟苦谏,去劫关胜营寨,不料被捉,囚车监了!阮小七听了,叫将起来,说道:我兄弟们同生同死, 吉凶相救!你是他嫡亲兄弟,却怎地教他独自去,被人捉了? 时,你哥哥吃他剁做泥了!阮小二,阮小五都道:说得是!张顺说他三个不过,只得依他。当夜四更 ,点起大小寨头领,各驾船一百余只,一齐杀奔关胜寨来。岸上小军望见水面上战船如蚂蚁相似,都 傍岸边,慌忙报知主帅。 见寨内灯烛荧煌,并无一人。三阮大惊,转身便走。帐前一声锣响,左右两边,马军步军,分作数路 ,簸箕掌,栲栳圈,重重叠叠围裹将来。张顺见不是头,扑通跳下水去。三阮夺路得到水边,後军却 早赶上,挠钓齐下,套索飞来,早把活阎罗阮小七横拖倒拽捉去了。阮小二,阮小五,张顺却得混江 龙李俊带领童威猛死救回去。不说阮小七被捉,囚在陷车之中。且说水军报上梁山泊来,刘唐便使张 顺从水里直到宋江寨中报说这个消息;宋江便与吴用商议怎退得关胜。吴用道:来日决战,且看胜败 如何。正定计间,猛听得战鼓乱起,却是丑郡马宣赞部领三军直到大寨。宋江举众出迎,看了宣赞在 门旗上勒战,便问:兄弟,那个出马?只见小李广花荣持枪,直取宣赞。宣赞舞刀来迎。一来一往, 一上一下,斗到十合,花荣卖个破绽,回马便走。宣赞赶来,花荣就了事环带住钢枪,拈弓取箭,射 在刀面上。花荣见箭不中,再取出第二枝箭,看得较近,望宣赞胸膛上射来。宣赞镫里藏身,又射个 空。宣赞见他弓箭高强,不敢追赶,霍地勒回马跑回本阵。花荣见不赶,连忙勒转马头,望宣赞赶来 ;又取第三枝箭,望得宣赞後心较近,再射一箭。只听铛地一声响,正射在背後护心镜上。宣赞慌忙 驰内阵,使人报与关胜,关胜得知便唤小校:快牵我那马来!霍地立起身,绰青龙刀,骑火炭马,门 旗开处,直临阵前。宋江看见关胜天表亭亭,与吴用指指点点喝采,回头又高声众将道:将军英雄, 名不虚传!只这一句,林冲大怒,叫道:我等弟兄,自上梁山,大小五七十阵,未尝挫锐气,今日何 故灭自己威风!说罢,挺枪出马来取关胜。关胜见了大喝道:水泊草寇,我不直得便凌逼你!单唤宋 江出来,吾要问他意背反朝廷!宋江在门旗上听了,喝住林冲,纵马亲自出阵,欠身与关胜施礼,说 道:郓城小吏宋江谨参,一惟将军问罪。关胜喝道:汝为小吏,安敢背叛朝廷?宋江答道:盖为朝廷 不明,纵容奸臣当道,不许忠良进身,布满滥官污吏,陷害天下百姓。未江等替天行道,并无异心。 关胜喝道:分明草贼!替何天?替何道?天兵在此,还巧言令色!若不下马受缚,著你粉骨碎身!猛 可里霹雳火秦明听得,大叫一声,无狼牙棍,纵马直抢过来;林冲也大叫一声,挺枪出马,飞抢过来 。两将双取关胜。关胜一齐迎住。 正待擒捉这厮,兄长何故收军罢战?宋江高声道:贤弟,我忠义自守;以两取一,非所愿也。纵使一 时捉他,亦令其心不服。吾看大刀义勇之将,世本忠臣;乃祖为神,家家家庙。若得到此人上山,宋 江情愿让位。林冲,秦明变色各退。当日两边各自收兵。且说关胜回到寨中,下马卸甲,心中暗忖道 :我力斗二将不过,看看输与他了,宋江倒收了军马,不知是何意思?便叫小军推陷车中张横,阮小 七过来,问道:宋江是个郓城县小吏,你这厮们如何伏他? 得!关胜低头不语,且教推过陷车。当晚坐卧不安,走出中军看月,寒色满天,霜华遍地;关胜嗟叹 不已。有伏路小校前来报说:有个胡须将军,匹马单鞭,要见元帅。关胜道:你不问他是谁?小校道 :他又没衣甲军器,并不肯说姓名,只言要见元帅。关胜道:既是如此,与我唤来。没多时,来到帐 中,拜见关胜。关胜回顾首将,剔灯再看,形貌他略认得,便问那人是谁。那人道:乞退左右。关胜 大笑道:大将身居百万军中,若还不是一德一心,安能用兵如指?吾帐上帐下,无大无小,尽是机密 之人;你有话,但说不妨。那人道:小将呼延灼的便是。前日曾与朝廷统领连环马军征进梁山泊。谁 想中贼奸计,失陷了军机,不得还京见驾。昨都听得将军到来,真乃不胜之喜。早间阵上,林冲,秦 明待捉将军,宋江火急收军,诚恐伤犯足下。此人素有归顺之意,独奈众贼不从。方才暗与呼延灼商 议,正要驱使众人归顺。将军若是听从,明日夜间,轻弓短箭,骑著快马,从小路直人贼寨,生擒林 冲等寇,解走京师,不惟将军建立大功,亦令宋江与小将得赎重罪。关胜听了大喜。请入帐中,置酒 相待。呼延灼备说宋江专以忠义为主,不幸陷落贼巢,关胜掀髯饮酒,拍膝嗟叹不题。却说次日宋江 举兵搦战。关胜与呼延灼商议:晚间虽有此计,今日不可不先赢此将。呼延灼借副衣甲穿了,上马都 到阵前。宋江独自骂呼延灼道:山寨不曾亏负你半分,因何夤夜私去!呼延灼道:无知小吏,成何大 事!宋江便令镇三山黄信出马,直奔呼延灼。两马相交,斗不到十合,呼延灼手起一鞭,把黄信打落 马下。今晚偷营,必然成事关胜大喜,令大小三军一齐掩杀。呼延灼道:不可追掩:吴用那厮广有神 机;若还赶杀,恐贼有计。关胜听了,火急收军,都回本寨;到中军帐里,置酒相得,动问镇三山黄 信如何。呼延灼道:此人原是朝廷命官,青州都监,与秦明、花荣一时落草平日多与宋江意思不合。 今日要他出马正要打杀此贼宋江阵上众军抢出来扛了回去。关胜大喜,传下将令教宣赞,郝思文两路 接应;自引五百马军,轻弓短箭,叫呼延灼引路,至夜二更起身;三更前後,直奔宋江寨中,炮响为 号,里应外合,一齐进兵。是夜月光如昼。黄昏时候,披挂已了,马摘鸾铃,人披软战,军卒衔枚疾 走来一齐乘马,呼延灼当先引路,众人跟著。转过山径,约行了半个更次,前面撞见三五十个小军, 低声问道:来的不是呼将军麽?呼延灼喝道:休言语!随在我马後走!呼延灼纵马先行。关胜乘马在 後。又转过一层山嘴,只见呼延灼把枪尖一指,远远地一盏红灯。关胜勒住马。问道:有红灯处是那 里?呼延灼道:那里便是宋公明中军。急催动人马。将近红灯,忽听得一声炮响,众军跟定关胜,杀 奔前来。到红灯之下看时,不见一个;便唤呼延灼时,亦不见了;关胜大惊,知道中计,慌忙回马。 听得四边山上一齐鼓响锣鸣。正是慌不择路,众军各自逃生。 把关胜拖下雕鞍,夺了刀马,卸去衣甲,前推後拥,拿投大寨里来。却说林冲,花荣自引一支军马, 截住郝思文。月明之下,三马相交,斗无二三十合,郝思文气力不加,回马便走。肋後撞出个女将一 丈青扈娘,撒起红锦索,把郝思文拖下马来。步军向前,一齐捉住,解投大寨。话分两处。这边秦明 ,孙立引一支军马去捉宣赞,当路劈面撞住。宣赞拍马大骂:草贼匹夫!当吾者此,避我者生!秦明 大怒,跃马挥狼牙棍直取宣赞。二马相交,约斗数合,孙立侧首过来,宣赞慌张,刀法不依古格,被 秦明一棍搠下马来,三军齐喊一声,向前捉住。再有扑天雕李应引领大小军兵,抢奔关胜寨内来,先 救了张横,阮小七,并被擒水军人等,夺去一应粮草马匹,却去招安四下败残人马。宋江会众上山, 此时东方渐明。忠义堂上分开坐次,早把关胜,宣赞,郝思文分头解来。宋江见了,慌忙下堂,喝退 军卒,亲解其缚;把关胜在正中交椅上,纳头便拜叩首伏罪,说道:亡命狂徒,冒犯虎威,望乞恕罪 !呼延灼亦向前来伏罪道:小可既蒙将令,不敢不依。万望将军免恕虚诳之罪!关胜看了一班头领, 义气深重,回顾宣赞,郝思文道:我们被擒在此,所事若何?二人答道:并听将令。关胜道:无面还 京,愿赐早死!宋江道:何故发此言?将军,倘蒙不弃微贱,可以一同替天行道;若是不肯,不敢苦 留,只今便送回京。关胜道:人称忠义宋公明,果然有之!人生世上,君知我报君,友知我报友。今 日既已心动,愿住帐下为一小卒。宋江大喜;当日一面设筵庆贺,一边使人招安逃窜败军,又得了五 七千人马;军内有老幼者,随即给散银两,便放回家;一边差薛永书往蒲东搬取关胜老幼,都不在话 下。 。只过今晚,来日再起军兵,去打大名,必然成事。关胜便起身说道:关某无可报答爱我之恩,愿为 前部。宋江大喜,次日早晨传令,就教宣赞郝思文为副,拨回旧有军马,便为前部先锋;其余原打大 名头领不缺一个,添差李俊、张顺将带水战盔甲随去,以次再望大名进发。这里却说梁中书在城中, 正与索超起病饮酒。是日,日无晶光,朔风乱吼,只见探马报道:关胜、宣赞、郝思文并众军马俱被 宋江捉去,已入伙了!梁山泊军马现今又到!梁中书听得,得目瞪口呆,杯翻筷落。只见索超禀道: 前都中贼冷箭,今番定复此雠!梁中书便斟热酒,立赏索超,教:快引本部人马出城迎敌!李成、闻 达随後调军接应。其时正是仲冬天气,连日大风,天地变色,马蹄冻合,铁甲如冰。索超出席斧,直 至飞虎峪下寨。次日,宋江引前部吕方、郭盛上高阜看关胜厮杀。三通战鼓罢,这里关胜出阵。对面 索超出马。 话,直抢过来,迳奔关胜。关胜也拍舞刀来迎。两人斗无十合,李成却在中军看见索超战关胜不下, 自舞双刀出阵,夹攻关胜。这边宣赞、郝思文见了,各持兵器,前来助战。五骑马搅做一块。宋江在 高阜看见,鞭梢一指,大军卷杀过去。李成军马大败亏输,连夜退入城去。宋江催兵直抵城下扎营寨 。 乘劫便退。因此,索超得了一阵,欢喜入城。当晚云势越重,风色越紧。吴用出帐看时,却早成团打 滚,降下一天大雪。吴用便差步军去大名城外靠山边河狭处掘成陷坑。上用土盖。那雪降了一夜,平 明看时,约已没过马膝。却说索超策马上城,望见宋江军马各有惧色,东西策立不定,当下便点三百 军马蓦地冲出城来。宋江军马四散奔波而走;却教水军头领李俊、张顺、身披软战,勒马横枪,前来 迎敌。却才与索超交马,弃枪便走,特引索超奔陷坑边来。索超是个性急的。那里照顾?那里一边是 路,一边是涧。李俊弃马跳入涧中,向著前面,口里叫道:宋公明哥哥快走!索超听了,不顾身体, 飞马撞过阵来。山背後一声炮响,索超连人和马跌将下去。後面伏兵齐起。这索超便有三头六臂,也 须七损八伤。正是:烂银深盖藏圈套,碎玉平铺作陷坑。毕竟急先锋索超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四回托塔天王梦中显圣浪里白条水上报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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