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望又看见那条红布裙。 他一直想,一个少女在裙子里睡去。阳光透过布的空隙照遍她的躯体。捡在背后催答案,“快点,花儿要谢了。”“你要泄就泄吧。” 望侧趴在桌面上,这姿势适合现在闷人不闷心的天气。“自己快点搞!”他说。手中的中性笔得画个什么。“你生没生,不要告诉我还在怀孕,”捡道。一棵树。一棵树飘到了山野。还要画山上白色的风。树里画了几颗星星,最后画它的色彩。 天空里,有一颗星星比其它所有的都还高。 如果画她,最后会画成一棵树。一片叶子两颗果实,红色的山。叶子落进无数的叶子。她走进一片树林,夜晚她从树的肌肤里退出来。 纸后就是远方。静止的山,破碎的风。裙后就是天空。望觉得自己对她多看了一眼。他的想象中,草稿纸上单调的色彩比自己寂寞。 她的裙子在纸上失去了形状。 黑板前,一群人的生活排列在一起。目光没有成堆。黑板不用的时候也是窗口。很多人在那黑色里看。黑板的黑色比生活真实。捡的嘴巴也是窗口。总之,彼此的生活那么雷同却无法相同。 生活是一条裙子。它一定遮盖了什么,望说的是生活。 掀开天空是最刺眼的阳光,掀开裙子是最虚无的想象。 有踱到窗前。他像在教室里无意地静静搅动。因为有,望去过自由的维基百科,没有搜刮到答案——他的本质应该是教室主任吧。窗口那里能看到他家的阳台。他从来没有在他的阳台上出现过。班是虚幻的,教室也只是部分真实。 他只想画树的颜色,只画那色彩。它们可以无色。欲望没有形状和重量,但是它最真实。望觉得此时有的欲望就是他身体的形状。 一支笔在他背上,“搞定,”然后画一个圈,点一点。那是一个日。望想“我背日”,但不想说给捡听。他坐正身体,影子坍在纸上。 考试要结束的时刻,望发现红布裙。空气里飞过几点微小的飞虫。它们的肉体渺小,不留下影子。颜色也分不清,排不成为生活。它们没有命运。命运是个很巨大的东西。 它像一袭充满阳光的风,她像一棵脱去皮肤的树。红裙就在座位斜对教室门中向左往前那过道尽头的扶手边,与时间连成一遍。它依旧没有语言,一双眼睛被覆盖。裙外淡红的目光盘旋成光晕。 她裙下双腿的轮廓比形状深刻。双腿之间隐藏着一只窗口般的耳朵。它在连接最动心的声响。窗口最后被天空封锁。 “作文它妈的怎么写?”那支笔在背上刻,“不得抄你的。” “它有妈就好办了。”“这王八蛋都写一千次了,杯具。” “一千零一就是天方不败,蛋定。”望想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王八蛋的说法是因为古人以为背壳戴甲的乌龟无法完成交配。命运有时很好玩。他看见裙子掀在扶手上,她的双腿像树林的第一棵树。 红裙的每一根纤维都连接着一线光芒。 她的肩倚在项外,像树外一只随时要伸起的鹿。 望在笔下写“一双可爱的小手”。他看看有,想把“小”删去。有在窗口里举起的手,抓住了天空的一端。他没有地方离去,我们都只有出来。他也许在看对面楼上有没有重复的鸟。某一天,一只鸟在飞过窗中天空的时候死亡。那时听见鸟的声音会是幸福的感觉。 教室里很多手正在写手。一半的人写可爱的手,男生写可爱的小手。有把手放下去了,他仿佛有过很多的手。 望总想画一棵树,让它行走。 她的一只手捏在红裙边。那是听声响的时候手呈现的姿势。 她的身上会有一股下雨时树的香味。一棵树悬挂着红裙。如果啃她,会发现她有一根没有痛觉的骨头。她也在幻想香的味道,因为裙的重量。她穿着裙子在水里游过,裙像红色的鱼鳍。 有看见了望,但没有看望的眼睛。他也从教室门宽大的缝隙去看。她在向楼外之下看。那里是永不倾斜的水泥地。 教室的一边,阳光缓缓下沉。另一边像一场失重的雾。 她要从阳光里走进去,不知所终。裙子如水一般抓过记忆,诱人失声冲动。小王子在光里出现,像玻璃一般脆。什么躲在她的裙子后。 她从耳朵里取下MP3。树上抹落两颗短脚的蜗牛。她挥手抹额边无重的发丝。几丝光线折断。望又去看她白色无痕的额。 红裙下光亮的小腿,就像在手心延伸的梧桐。川端康成用过这个比喻,那是一棵赤裸的梧桐。她身上黑色的毛发露在白色的枝上。她抬起左边的小腿,红裙向下落。左边,简单得让望有些迷惑。光粒爬在看不见的青春绒毛里,在舔舐孤独的她。她与阳光一同湿润,长满短而敏锐的神经。腿下的鞋很“萌”,脚在里边吐着气。 她俯身他低头的瞬间,望觉得她乳外的上衣也如一件裙。平静的乳,是枝上在羽毛里温暖的鸟。它在剥自己的羽毛。那里边包裹着陌生的温暖。望伸出手指,他伸张的手可以把那陌生捏成形状。她的肉体里伸出她的手。她的手和微微凉起的腿在很远的地方相连。 天空在窗口里从大地上爬过,从她的手上爬过。 有走到门口,像向外走了进去。他的身影没有举动。望相信他的眼睛也没有在身体里转动。他的背影从教室里揭去。望不能看到红裙。 裙被悬置,抽空,像花在空气里溶解。它本没有重量,像血液在身体里悬浮。“红”遗留在纸上。望把那些孤单的线条一条一条连接起来,如拆散的裙。有过去,她仿佛不见了。 她紧紧发育的乳有柔软的重量。 “他妈的,”捡说,用一个句号结束一切逻辑。 望伸直手臂,触到淡淡的空气。手指像陷入一团裙子之中。他又使劲地捏住,捏住了自己的一端。一个人的肉体有很多端点。 草稿纸上的叶子是完整的,所以才显得孤零零。它们没有办法画在同一棵树上。一条脱去的裙也会那样。它们不会是落叶,虽然已经分散。望一下子想到冬天——下雪时的大地是温暖的。 那时,抚摸大地的手会在自己的一端紧张颤抖。 雪是白的,女孩则是红色的,她是红色的,想要剥开她,在裙里抚摸而过,也许紧张后死去——一起是一个分割的梦。她是一棵树,纸上一棵树。望有些心力疲惫一般,趴在双手之上。 铃声响起了,有一个逻辑休止。门中的有像要颠倒。望用目光去拨开他。同学们三三两两把试卷堆在讲桌。然后漂移出门外。 “帮我,”捡把卷子压在望的手上边,会心地笑。 望上前去,像捡了一截路来走,心中诡异。
很多的花,在树上老死。 所有的花都要在阳光里变成黑色,哪怕它是纯白的花。 窗下那一树红花紫薇像蜂一般开放。阳光到达它们之前已经僵硬。这种花自己能吐出光。它们的树干在繁华之下也显得僵直。 望每次看见它都是最后一次看见。它是一条没有里面的裙。 红花紫薇在与自己高高平行的地面,离窗口已没有距离感。在窗口看,那里是一个深渊。没有相同的方向。楼上向下是上帝的视角,望想,猛然间害怕看见一个女孩——那种肉体里能够没有痛苦地溶解,漂游在她没有缺口的神经间。 天空很多时候像一个柜子。那里没有锁,没有痕迹地关闭着。我们看见的也许不是天空,但那会是什么?如果有一只鸟向天空飞去,会越飞越距它遥远。看着它,什么都能想起,包括死——就像活活点燃一朵花。年轻时的死是件奇怪的事,但总能让人想到自己。 死,只是不是自己的同类,但鸟也不是同类。 望对着巨大的天空,想象自己每一根手指都不能动弹。 望觉得一树的花未免开得太大。花一出现就开始无谓。人不是它的同类,欲望将身体压得越来越轻。当欲望化着液体,In Joy and Sorrow的歌声让肉体的腔道紧张。人生来的最初容颜是第一张遗像。 那窗口那么像一张网,却无法把它想象成那样。 红花紫薇不是一瓣一瓣的,一团纠结的色彩。落的时候块块地落。它脱去的瞬间已经有很多个时刻。如果写日记,日记就依靠那种sOrrOw的刹那连接。一切就像人群里一个女孩正在消逝的心绪,永远像她的初潮没有来得及想象。 她没有穿裙子,裙下的肉体没有个性。 树下,地上的血红在最后的消失前无从赤裸。 花挣脱的时刻,想象到叫人惊喜。衣服擦过肉体上最上的欲望,就赤裸了。望有时脱尽衣服还觉得在衣服里。他不会开放。
窗外喧嚣中的鸟鸣足以让它们自己惧怕这个世界。所有的声音一起构成那喧嚣,包括自己的声音,又让人莫名欣喜。没有厚度的窗中,鸟飞行时候发出的是欲望破裂般的声响。 羽毛的生物都无法赤裸,没有漫长的青春期。 最近,教室里非生理的咳嗽很少了。 鱼真的是被淹死的,望笑了。灯火烧到自己会痛,他又这样佯装地提醒自己。阳光下走过一个仍旧温暖感觉的女孩。她书包里的巧克力已经化了。阳光就在窗子下边,像一地不会回来的目光。 阳光是世上最大的花,它不会烁伤裙下的肉体。 阳光把这个世界进行了还原。但还不是最真的世界。 望想到一个故事,也许只是一些句子。一个美丽的公主,她深爱的猎人死去了。她再也没有能够去爱的人。但她还活着,而且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长生。这样的她真的不会是个故事。望想讲给某个女孩听,某个就行。青春同样是由句子、耳朵、器官和毛发组成。 其实我们谁都不是故事。一切完了,才是故事,管他的呢。看着那些宁静的光线,我们还不能感受到另一个自己。别在这里等,时间不会停,川子这样说的。望感到公主那无尽痛苦是自己的快乐。 楼房之间哪儿都不像有鸟的家。它们为什么要飞,在哪里makeI?人也会浮在空气中。两三只鸟儿沿着一条曲线飞。飞过围墙,就不见了,缺少了。影子落过铁栅栏,像跨了。望的这次感受没有人会明白。 城市里的它们,被远方遗失。它们会认为远方是一堵墙。 下雨天,望想起自己看见过一只鸟住在排水管里。那里只能容下一只鸟,注定孤独。没有树,于是没有叶。现在它在一块与它平行的天空飞,尽力像是流浪。鸟不会死在水里。雨水之间距离很短,一根一根撕得清楚。望记得自己仿佛在雨中赤裸地奔跑过。 昨夜,望向远方的妈妈打了电话。向远方,那远方竖立在黑暗中。听筒里妈妈的声音不是很真实。但她一直说,像一场雨比雨水真实。望说话的时候,妈妈在静静的听,也可能在一个子宫般的世界里游走。望的心为妈妈小心地害怕,对它她会陌生。 上一次电话是学费,这一次是生活费。老师那里的费,所有的费之间也有距离。望几次想过对妈妈说,就把一学期的费全部打在账上。他只是故意奇怪地说说,并不要妈妈发笑。没有说,也因为遥远。 电话连接在空气里,没有距离感。 妈妈说等两天就打到卡上,因为爸爸也带走了一些。打,就像那句诗“太阳打在地上”。这已经像是一个没有妹妹存在的故事。爸爸去哪里了?妈妈没有说,她要刻意制造一些距离,而且也没有向望回避什么。妈妈没有说的就像黑暗中距离,不需要混合、分解。 熄灯后,望躺在床上才去想象。 远方,远方,是无鸟的翅,盘旋,各自在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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