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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四家-----倪瓒(一)

 小儒家 2012-05-20

  
  倪瓒(1306—1374),字元镇,号云林,江苏无锡人。元末著名画家,与黄公望、王蒙、吴镇齐名,并称“元代四大家”。他生活的年代,正是元蒙贵族统治中国的时期,元朝政府推行种族歧视政策,把统治下的人民分为四个等级:蒙古人、色目人、汉人(包括契丹、女真、高丽等族)、南人(指南宋遗民)。在选用官吏以及科举、刑罚上都有差别。地位最高者为蒙古人,最低者为南人。倪瓒就属于南人这一等级。元朝政府最看重喇嘛教。由于统治阶级的扶植,上层喇嘛开始掌握政权。其时道教已分成几个宗派,影响较大的是全真教,它集儒的忠孝、佛的戒律、道的丹鼎于一教。汉族士人之所以“乐就”全真教,一方面固然有传统的“夷夏之辨”,不愿委身事元,另一方面,又由于元统治者不重科举。这样,汉族士人失去了晋身之阶,他们只有寻找新的出路。当时知识分子地位十分低下,有“九儒十丐”之说。在这样的政治气候、社会环境中,他们有的隐逸于山林,有的寄情于书画,表达自己“超凡脱俗”的情趣,抒发抑郁苦闷的心境。有的以毕生精力从事绘画,取得了卓越的成就。其中以“元四家”的成就最大。他们受元初画家赵孟頫的复古理论影响,师法五代、北宋山水画传统,又各具独特风貌,给后世以深远的影响。尤其是倪瓒,他的绘画体现了元画“高逸”的最高峰,而他的“逸笔草草”、“聊以写胸中逸气”,也最能道出元代绘画的精神。
  倪瓒原名珽,字元镇,又字玄瑛。他的祖先曾在宋朝京都汴梁做官。靖康之乱后,举家南迁,来到无锡,在梅里祗陀村定居下来。经过三四代人勤俭持家,努力经营,倪家成为当地有名的富户。到倪瓒的祖父倪椿与父亲倪炳时,家业兴隆昌盛。    
  不幸的是,还在倪瓒幼年,父亲就去世了。他由长兄倪昭奎抚养。倪昭奎(字文光)因人荐举曾任学道书院山长。任职期满,按惯例可以升官,但他“以黄老为归”,无意去做官。直到两个弟弟(倪瓒与倪瑛)长大成人后,家里老母有人照顾,他才跟从全真教的著名道士金蓬头等游历,修筑玄文馆,酬其归依黄、老的夙愿,成为道教的上层人物。倪昭奎颇有才干,父亲去世后,他作为一家之长,独立操持家业,关心两个弟弟的生活与教育,聘请当地名儒王文友指教他俩。在长兄的关怀和宠爱下,倪瓒过着优裕闲适的生活。他的《春日云林斋居》一诗当作于此时:“池泉春涨深,径苔夕除满。讽咏紫露篇,驰情华阳馆。晴岚拂书幌,飞花浮茗碗。阶下松粉黄,窗间云气暖。石梁萝茑垂,翳翳行踪断。非与世相违,冥栖久忘返。”诗中描绘了家中园林的秀雅、宁静。园中有清閟阁,阁内藏有经史子集、佛经道藏和钟鼎彝器等古玩。登阁眺望,遥浦远山,云霞变幻,尽入眼帘。高大的乔木,苍郁的修竹,蔚然深秀,就像云林一般。园内还有云林堂、萧闲仙亭、朱阳宾馆、海岳翁书画轩等。倪瓒的一些别号,如云林、云林生、云林子、萧闲仙卿、朱阳馆主、海岳居士等均与此有关。此外,他还有风月主人、幻霞子、幻霞生等别号,当与隐逸生活有关。  
  倪瓒平生特别喜爱收藏古代名家书画,有时花几百金购买一幅名画也不觉昂贵。据卞永誉《式古堂书画汇考》与张丑《清河书画舫》等书记载,清閟阁中收藏的名家法书有:钟繇《荐季直表》,王献之《洛神赋十二行》,陶隐居《画版帖》,智永《月仪帖》,褚遂良《楷书千字文》,钟绍京《通甲神经》,张旭《秋深帖》,米芾《宝章待访录》,薛绍彭《四帖》,赵孟頫《小楷过秦论》。收藏的名画有:张僧繇《星宿图》,吴道子《释迦降生图》,王维《雪蕉图》,常粲《佛因地图》,荆浩《秋山图》(一名《秋山晚翠图》),李成《茂林远岫图》,董源《河伯娶妇图》(即《潇湘图》),李公麟《三清图》,米芾《海岳庵图》,马和之《小雅六篇图》等。
  他的《述怀》诗写道:“嗟余幼失怙,教养自大兄。励志务为学,守义思居贞。闭户读书史,出门求友生。放笔作词赋,览时多论评。白眼视俗物,清言屈时英。富贵乌足道,所思垂今名。……”诗中叙写他闭门读书、出门求友、关心时事、轻视富贵、追求今名。可见那时的倪瓒,也是朝气蓬勃,盼望自己有所作为的。
  然而,这样的生活未能持久,在他二十三岁那年,长兄去世。接着,嫡母(昭奎生母)也离世。他的生母尚在,需他奉养。于是,持家的重担就落在他的双肩。他便以诗画创作来排遣自己的哀痛。常安坐清閟阁,忘怀尘俗,寄情书画。每当雨过天晴,就拄着拐杖,在园里漫步,咏歌自娱,望见的人都称他世外仙人。有客人来,则热情接待,谈笑风生。来客有张雨、陆静远、虞胜伯、周正道、周南老、黄公望、王蒙、陈叔方以及王觉轩父子、金坛张氏兄弟、苏州陈维寅陈维允兄弟等。他们都是倪瓒的至交好友。黄公望年龄比倪瓒大三十七岁,从倪瓒《六君子图》题语里有“大痴老师见之必大笑也”句,可知他可能向黄学过绘画。黄公望曾用十年时间,为云林作《江山胜览图》长卷,于此可见黄公望对倪瓒的赏识以及两人的深情厚谊。王蒙的年纪和倪瓒差不多,两人有合作的画作传世。各自的画作上,时有对方题辞。
  倪瓒常去玄文馆与朋友们谈诗论道,饮酒、吟诗、作画。曾画过一幅《玄文馆图》,写有《宿玄文馆》一诗。吟诗作画,会友谈道,这些当然很高雅、很愉快。但他既是当家人,交租纳税、应付官府胥吏的敲诈勒索,都得他出头露面。他不得不为这些“俗物”、“俗事”操心。有时半夜在公庭等候,见到小吏也要折腰。他的《述怀》诗中写道:“钓耕奉生母,公私日侵凌。黾勉三十载,人事浩纵横。输租膏血尽,役官忧病婴。抑郁事污俗,纷攘心独惊。磬折拜胥吏,戴星候公庭。……”这种难以忍受的痛苦折磨着他,加之人到中年身体多病,更加重了他内心的忧伤。倪瓒又不擅长理田治家,往往入不敷出,不得不变卖田产来输纳官租。  
  倪瓒第一次卖田之前,河南等地爆发了几次农民起义,尤其是刘福通领导的红巾军声势更大。战争的烽火在各地蔓延。在他第二次卖掉所有田产之前,江浙一带已大乱。元至正八年(1348),方国珍在浙东起义。至正十三年,张士诚在高邮起义,不久攻陷苏州,自称吴王,并占有江浙的大部分。社会动荡,民不聊生,而地方官吏却加紧催征租赋。倪瓒的田产,虽已陆续变卖,依然无法应付。他在《至正乙民生,实罹百患”的日子里,表明自己未敢忘“先师遗训”,愿效孔子弟子颜回的“箪瓢称贤,乐道无殃”,保持自己高尚的节操。为逃避官家索租,他忧愤交加,决计弃田宅逃遁,隐迹江湖。
  王宾写的《元处士倪云林先生旅葬墓志铭》中说:“至正初,兵未动,鬻其家田产。”可知他第一次卖田产在三十五岁左右。他在题妻子蒋氏遗像的序里说:“岁癸巳,奉姑挈家,避地江渚。”癸巳是至正十三年(1353)。姚广孝题倪瓒墨竹卷说:“至正甲午(1354),避乱寓于笠泽(今太湖)。”至正二十三年,他在《题郭天锡画并序》中说:“不归我土,已有十年。”可知他是从1353年弃家出游,只在1355年一度回家(安葬他的老师王文友),却因欠官租而遭拘禁。他卖掉所有田产当在这次吃官司之后。老友张伯雨到他家里,云林念伯雨年老,后会难期,便把卖田产所得的千百缗钱全部送给伯雨。此后,他依旧携妻出游。
  他的弃家出游,实在出于无奈。《述怀》诗曾写道:“宁不思引去,缅焉起深情。实恐贻亲忧,夫何远道行。遗业忍即奔?吞声还力耕。非为蝼蚁计,兴已浮沧溟。云霾龙蛇噬,不复辨渭径。邈邈岩涧阿,灵芝烨紫茎。有志而弗遂,悲歌岁峥嵘。冶长在缧绁,仲尼犹亟称。嵇康肆宠放,刑戮固其征。被褐以怀玉,天爵非外荣。贱辱行岂玷?表暴徒自矜。兰生萧艾中,未尝损芳馨。”可见他思想上的矛盾。这时,他又自号曲全叟、无住庵主、荆蛮民、净名居士,有时甚至变姓名叫奚玄郎。他最常用的则是以“迂”、“懒”二字为号。在这种无可奈何的自我解嘲中,他的痛苦愈来愈深,精神上也更空幻。信奉道教不能减轻他的苦痛,他又向佛教寻找精神上的解脱:“嗟余百岁强过半,欲借玄窗学静禅。”   
  从他的诗里可以看出,他最后二十年的漫游生活多在太湖四周的宜兴、嘉兴、松江、湖州、吴江、常州一带。他常常泛舟苏州、吴江一带的太湖边上和松江县西的三柳之间。有时,他寄居朋友家中,如苏州的周南老、陈植、陈维寅和陈维允兄弟家和南湖陆玄素家;有时他寓居亲戚家;有时宿于古庙僧房;有时则以舟为家,漂泊无定。所交皆“烟波钓艇江海不羁之士”。和他交往的道士有:元初真士、章炼师、钱羽士、杜真人、吕尊师等;交往的僧人有:简上人、希远首座、礼上人、清上人等。他们常在一起吟诗作画,互相唱和,一边探讨道学与佛理。倪瓒曾说:“生死穷达之境,利衰毁誉之场,自其拘者观之,盖有不胜悲者;自其达者观之,殆不直一笑也。何则?此身亦非吾所有,况身外事哉!”从这段话中,可以窥见他心灵的创伤和忧愤。
  他与当时著名的诗人杨维桢、高启交往很深。杨维桢的《访倪元镇不遇》诗:“霜满船篷月满天,飘零孤苦未成眠。居山久慕陶弘景,蹈海深惭鲁仲连。万里乾坤秋似水,一窗灯火夜如年。白头未遂终焉计,犹欠苏门二顷田。”高启的《次韵倪云林见寄二首》其二:“草满当年食客堂,一身投老寄僧床。秋风吟怨衰兰浦,暮雨行愁苦竹冈。任旷岂能谐薄俗?养和且为驻颓光。酒钱十万今谁送,独嗅黄花对夕阳。”两首诗都描写了倪云林浮游生涯的孤苦。因此,他更着力于绘画,从中抒发其孤零萧瑟之感。  
  至正二十三年(1363),夫人蒋氏因病去世。倪瓒失去了患难与共的伴侣。他沉痛地写了多首悼亡诗。夫人死后五年,朱元璋建立了明朝,天下开始安定。年老孤苦的倪瓒常常思念家乡,他的《怀归》诗写道:“久客怀归思惘然,松间茅屋女萝牵。三杯桃李春风酒,一榻菰蒲夜雨船。鸿迹偶曾留雪渚,鹤情原只在芝田。他乡未若还家乐,绿树年年叫杜鹃。”但哪儿是他的家呢?明太祖洪武七年(1374),倪瓒六十九岁,寄寓在亲戚江阴邹惟高家。农历十一月十一日,因病在邹家结束了他清高凄苦的一生。倪瓒死后,旅葬于江阴习里。长乐王宾撰写了《元处士云林倪先生旅葬墓志铭》。后来改葬无锡芙蓉山祖坟,生前好友苏州周南老撰写《元处士云林倪先生墓志铭》,张端则写了《云林倪先生墓表》。他的墓至今犹存。
  倪瓒生活在世俗中,一生难免和俗事打交道,有时也不得不向恶势力屈服。所以也难免俗。但比较而言,他是清高的,这种清高是那个时代汉族士人推崇的品德。就他的政治思想来说,早年,他接受儒家教育,对于“礼乐制度,靡不究索”,因此,儒家的人世思想他不可能没有。“轰轰烈烈男儿事,莫使磨拖过此生。”他后来虽然有出世思想,仍偶有忧国之心。他到杭州凭吊岳飞墓,写了三首诗,其一是:“耿耿忠名万古留,当时功业浩难收。出师未久班师表,相国翻为敌国谋。废垒河山犹带愤,悲风兰蕙终惊秋。异代行人一洒泪,精爽依依云气浮。”可见他的爱憎十分分明。他既不肯从俗,元朝的等级制度和对汉人、南人知识分子的歧视政策,使他不得不以隐逸终其一生。由于元末社会动乱,他连隐逸也没有固定的地点,长期的漂泊生活,使他的思想日趋空寂,于是,佛家出世的思想又占了上风。他很少去玄文馆,而是寄身“琳宫梵刹”。《云林遗事》记他老年“好僧寺,一住必旬日,篝灯木床,萧然晏坐”。他还写了很多参禅悟道的诗:“蜕迹尘喧久,寡欲天机深。”“松石影灯禅影瘦,石潭秋水道心空。”“迄今风景俱非昔,想到句吴一怆然。”“人间何物为真实,身世悠悠泡影中。”所有这些,在他的画中都有表现,也是形成他绘画风格的根本原因。此外,他还爱洁如癖,几乎所有关于他的记载都提到他“性雅洁”、“性好洁”、“有洁癖”,以至于“一盥颒(洗手洗脸)易水数十次,冠服数十次振拂。”“斋阁前植杂色花卉,下以白乳甃其隙,时加汛濯。花叶坠下,则以长竿黐(粘)取之,恐人足侵污也。”他生性爱洁净,他的画也显得特别洁净,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倪瓒多才多艺,不仅是画家,还是诗人,他的字也写得不错。清代康熙年间曹培廉编定的《清閟阁全集》,是目前倪瓒诗文的一个较全的本子。他的诗风如他的画风:古淡天然,不假雕琢,是陶(渊明)孟(浩然)一派的。
  倪瓒在《谢仲野诗序》里说过:“《诗》亡而为‘骚’,至汉为五言。吟咏得性情之正者,其惟渊明乎。韦(应物)柳(宗元)冲淡萧散,皆得陶之旨趣,下此则王摩诘(王维)矣。……至若李(白)杜(甫)韩(愈)苏(轼),固已烜赫焜煌,出入今古,逾前而绝后,校其情性,有正始之遗风则间然矣。”一方面,李杜韩苏作为一代文宗,他们卓越的成就,天才的创造力,巨大而深远的影响,倪瓒自然不能不内心折服。另一方面,他更推崇由陶渊明开创,王孟韦柳继承的描绘山水田园、吟咏个人闲适情趣的“冲淡萧散”的田园诗。他的诗歌创作充分地表明了这种倾向,如《述怀》诗:“读书衡茅下,秋深黄叶多。原上见远山,被褐起行歌。依依墟里间,农叟荷(艹条)过。华林散清月,寒水淡无波。遐哉栖道情,身外岂有他。人生行乐耳,富贵将如何。”又如《寄杨廉夫》:“吴松江水春,汀洲多绿蘋。弹琴吹铁笛,中有古衣巾。我欲载美酒,长歌乐问津。渔舟押鸥鸟,花下访秦人。”不过,他也有激情涌动、豪迈奔放的一面:“手把玉芙蓉,青天骑白龙。……金华牧羊人,游戏不生嗔。笑拂岩前石,行看海底尘。”“今我不乐空怀古,短世长年谁比数?花下那知李白来,山鸟恣歌童亦舞。”“逢君此乐诚草草,便欲携君卧烟岛。海上千年白鹤飞,世人胡为而自老。”(《醉歌行次韵李征君春日过草堂赋赠》)可见他并非一味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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