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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妈妈之死

 山妹子cyl 2012-06-03

正当筛妹幸福地无忧无虑地成长时,不幸俏俏地向她伸出了魔掌。就是八岁这年,筛妹父亲想儿子想得发了疯。他见筛妹妈老也不给他生个儿子,三天两头都在发脾气。有时候吃着饭把桌子掀它个底朝天,锅瓢碗盏全砸个稀烂。第二天没有锅做饭了,才又去买。前面说过,他生就的脾气暴烈,解放前帮有钱人家,常常把脾气发在人家身上,当然也免不了吃苦头。可是现在,发脾气的对象找不到了,就把一古脑儿的火,全发在妻子女儿身上。三天一吼,两天一骂的,谁受得了哇。筛妹妈逆来顺受,每当受了丈夫的气,背着丈夫要哭好几天。只有这时,唯有女儿才是妈妈最好的安慰。筛妹妈何尝不想要个儿子,以满足丈夫的需要呢。可年纪都这么大了,加上这身体,在旧社会坐的那些月子,由于没有条件养息,饥饿、伤心、奔波、劳累,早已落得一身的毛病,而这些月子里落下的毛病,医也不好医,治也不好治。但是,如果不生出个儿子来,那受丈夫的气何时是了。无可奈何,解放后一直吃长素的筛妹妈又去求菩萨了。说来也巧,烧香拜佛不久,筛妹妈真的有了身孕。

婴儿在母亲肚子里慢慢长大,筛妹父亲高兴起来了,对未来的儿子满怀希望,可筛妹妈觉得身体越来越不对劲,食欲没有了,双脚浮肿,肿得快淌出水来似的。筛妹陪着妈妈去城里看病,诊断结果,妈妈的肺上长了个东西。这真是个晴天霹雳,“妈妈,您可不能…”筛妹小小年纪,心里就布满了阴云。筛妹妈病情越来越重,终于住了医院,医生准备给她开刀,可是腹中有胎儿,医生征求筛妹父亲的意见,想儿心切的筛妹父亲问医生:生了孩子以后再来开刀不行吗?医生无奈,只好安慰病人:产后一定要来动手术,否则,生命难保。

     筛妹妈生了,可生的不是儿子,而是个小姑娘。筛妹父亲绝望了,一气之下,既不顾风烛残年的多病的妻子,也不管年幼无知生活还不能自理的女儿,干脆不管家了。有钱他自己花,要吃好的独自下馆子,只买点米、菜油、盐丢在屋里,其余的一概不管。没有煤烧,叫筛妹自己到废煤窑上去捡;没有水吃了,叫筛妹半挑半挑的去挑。筛妹妈得不到丈夫的照料,加上疾病的折磨,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儿迷心窍的筛妹父亲还常常向她发火,稍不顺心就打筛妹出气。从此,筛妹再也看不到母亲的笑脸,再也听不到她的歌声,只见她睁着一双哭肿的眼睛,常常看着筛妹发呆...

快过年了,往年过年是那样的愉快、幸福。妈妈早就在年前准备好了一切,全家人的新衣服缝好了,糯米面磨好了,粑粑也请幺舅打好了。过年这天,妈妈虽然不吃肉,可为了丈夫、为了女儿,她炖了鸡,蒸了大碗大碗的腊肉、粉蒸肉、扣肉,专门为女儿弄了一盘尽瘦肉,七七八八,满满一大桌。由于刚解放不久,又是偏僻的郊外,人们还兴供香火。大方桌正上方挂着用红纸写的“天地国亲师位”,一柱柱香,一对对烛。摆上饭,倒上酒,先供祖宗、菩萨、死去的亲人。筛妹妈口中念念有词,叫一个个亲人来领纸钱,撕一叠纸烧了说“这是十块钱,外婆您拿去买件衣服”。又撕一叠纸烧了说:“这八块钱,外公您拿去买烟抽。”然后把一小勺饭、一小杯酒泼在地上,完毕,又把自家喂的狗叫来,添上一大碗饭,夹上各种各样的好菜倒在地上,让狗吃:“感谢你了大黄(狗名),你的祖先,飘洋过海,用露出水面的尾巴尖给我们传来了谷种,才让我们子孙后代有了米吃。你一年辛辛苦苦,为我们看家,可是平常我们给你吃的是猪食、残汤剩饭。今天才有机会感谢你,吃吧,吃吧。”大黄看着筛妹妈,摇着尾巴,好象很感谢主人似的。筛妹平时和大黄就很好,每天上学大黄都要送她走过那片坟地和废煤窑洞湾子。筛妹摸摸大黄的头,大黄亲热地舔舔筛妹的手,然后大家才正式吃年饭。筛妹妈随你怎么劝她也不吃肉的,只吃菜油炒的菜或自备的素菜,筛妹吃妈妈专门为她做的她最爱吃的菜。筛妹父亲劳力好,饭量大,满桌的鸡、肉任他吃。筛妹觉得过年是最好玩的了。她希望经常有这样的年过,可又怕以后不兴过年了,由于无知,她担心地问舅舅:“这种年以后还兴过吗?”舅舅逗她说:“只过今天、明年,后年就不兴过了,以后也不兴过了。”筛妹信以为真,遗憾地说:“要是年年都兴过年就好了。”大人们被逗乐了:“傻丫头,谁说不兴过了,每年都兴过年的,一年一次,世世代代都是这样兴的。”“哦!”筛妹觉得自己太无知了,好多事情都不知道。往年妈妈身体好时,欢乐和幸福是那么多,可今年,都腊月二十五了 什么东西都还没有准备好哩。妈妈已没有体力磨汤圆面了,而筛妹父亲又懒于做家务,重担落到了不满十岁的筛妹肩上。

筛妹父亲吃糯食是出了名的。他年轻的时候,有一天在地主家惹了祸逃了出来,从中午到天黑,没有吃一点东西,肚子饿得受不了啦,身无半文,好不容易渡过了那饥寒交迫的一夜。第二天一早,他就跑到街上,刚好一家卖热糍粑的开始了买卖。一个年轻人买了一坨糍粑,正欲要吃,筛妹父亲忍不住说:“咿!有钱就多买点嘛,买这么一点点还不够塞牙缝!”年轻人见他口气不小说:“吃早餐,这么一大坨还不够要吃多少?”筛妹父亲说:“要是我,这一锅糍粑还不够我一餐!”卖糍粑的人说:“好大的食量,我这锅糍粑有十二斤哩!”年轻人说:“就输给你吃,如果你吃完了,我不仅开粑粑钱,还输二十块钱给你。如果你吃不完,那么糍粑钱你开,倒输二十块钱给我。”筛妹父亲求之不得,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话说筛妹父亲身强体壮,力气比一般人都大,一肩能挑280~320斤。平时吃饭一餐一斤米是不够的,正因为如此,他帮地主家干活,劳力好,肯卖力,谁家都喜欢雇他。可是,力气和食量是成正比的,往往是由于吃不饱,逃了东家到西家。筛妹父亲不用吹灰之力,一下子就吃掉了两、三斤糍粑,还剩这么多,如果不吃完,那身无半文的他后果不堪设想。于是,他开始憨吃雅胀起来了.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的吓得吐舌头,有的预言要出人命。吃了七斤、八斤,人们有的喊“加油”,有的为他捏一把汗水。“吃!今朝有酒今朝醉,胀死就算了。反正这年头,饱一顿,饿一顿的,活着不如死了的好。”筛妹父亲这样想着,横下一条心,“要死,今天就胀死算了,死了也是个饱鬼!”好在他平时对糯食就有着特殊的尝好,平时随随便便就能吃两、三斤,并且总也感到吃得不过隐。筛妹父亲每吃一口,都感到吃的不是粑粑,而是石头。一口一口咽到肚里是那么的沉重,重得叫人受不了。旁边有人劝道:“算了,吃不完就别再吃了,输就输吧,是二十块钱要紧,还是命要紧?”筛妹父亲觉得他那条命还不值二十块钱呢,不吃完,他哪有钱。没有钱,人家会饶过他吗?十二斤糍粑终于吞下了最后一口,那胃胀得象装了个西瓜似的鼓了起来。围观者拍掌喝彩:“小伙子输了!”年轻人要输二十块钱给筛妹父亲,可身上并没有带这么多钱,起先他估计筛妹父亲不可能吃得完这么一锅糍粑,才敢打赌的呀。筛妹父亲胀得太难受了,很想找个地方躺下来。见年轻人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来,便困难地说:“你把糍粑钱开了就行了,那二十块钱就不要你输了。”年轻人巴心不得,开了糍粑钱,赶快离开人群。筛妹父亲用手托着肚子,步覆蹒跚地拉动着脚步,终于倒在一个能遮风避雨的巷道里。筛妹父亲死不能死,活不能活,整整三天三夜,连一口水都不能喝,因为胃已经没有半点空隙了。好在他平时消化力极强,胃也特别好。几天以后,才感觉胃慢慢轻松起来。虽然如此,筛妹父亲并不怨恨粑粑,一有机会,他总要吃个够,三几个粑粑,吃下肚毫不在乎,因为他的胃经过了十二斤糍粑的考验

由于筛妹父亲对糯食有着特殊的爱好,筛妹妈每年过年都要为他多磨些汤圆面。今年,妈妈病重不能磨面了。筛妹到金妹家磨子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磨得了五斤糯米面,那还是金妹妈帮了忙。因为磨面未做晚饭,她想把面磨好后,用汤圆当晚饭。掌灯时分,筛妹筋疲力尽地端着糯米面回到家。未进家门,就听见父亲恶炸雷似的吼声:“老子一天做到黑,回来你们饭都还没煮!”筛妹吓得不敢进屋。筛妹父亲闯出门来,拍!给筛妹就是一耳光。他下手那么重,筛妹只觉得两眼直冒金星,糯米面被这突然的一打,掉到了地上,白花花的铺了一地。筛妹父亲更是气得七窍生烟,火不打一处来,他劈头盖脑地将筛妹一顿毒打,打得筛妹直喊“妈妈”。筛妹被父亲打得天昏地暗,尿湿了裤子,昏到在地上,人事不醒。正当父亲还想踏上一只脚时,重病在床的筛妹妈连滚带爬地跪在筛妹父亲脚下,紧紧地抱住筛妹父亲的脚,筛妹父亲乘势给筛妹妈一脚。左邻右舍闻声赶来,岳叔叔把筛妹父亲拉到他家。岳婶婶摆上饭菜,叫筛妹父亲一起吃。岳叔叔边吃边劝:“你这牛脾气,从前对付地主老财还可以,那是穷人和压迫者之间的斗争。可是现在,一家人,什么事不可以好说好商量。你把筛妹和她妈打死了,你就要犯法。筛妹妈身体这么不好,筛妹年纪这么小。煤你也不买点回来,水你也不挑一挑,只晓得一回到家就要吃,人家饭做晚了,你就要打人。你在农业社里是劳动模范,在家你却摆起男子汉大丈夫的架子。你看金妹她妈,身体也不好,我这三个娃娃又小,我回来样样事情都要做,你看我家的生活就比你家安排得好。”岳叔叔不断地把肉夹进筛妹父亲的碗里。几碗饭下肚,筛妹父亲的气消了一大半,又听了已经入了党当了村干部的岳叔叔的批评和劝告,他感到自己错了。吃罢饭,回到家,见筛妹母女已被邻居们安顿到床上睡了,撒在地上的脏面,已经扫好装到猪食锅里,几家合伙送来了一盆糯米面,闻讯赶来的筛妹舅舅送来了几个大糍粑。筛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全身都是伤,一直昏迷不醒,筛妹妈吐了血,面如土色。筛妹舅舅找来了草药,用菜油拌着给筛妹全身擦了一遍,又用一大块布将她全身包着。筛妹舅妈将筛妹的妹妹抱到她家照料去了,舅舅又喂了筛妹妈一大碗草药。筛妹父亲自知无理,不吭声了。第二天一打早,筛妹父亲未下地干活,而是到城里去了。他破天荒地为筛妹买了吃的草药、治外伤的药,还给筛妹称了一斤瘦肉,给不吃肉又需要营养的筛妹妈买了瓶鱼肝油。

筛妹妈的病一天比一天严重。半年前那次住院,医生说要动手术,可筛妹父亲要儿子,说等生了孩子就去彻底治疗。由于筛妹妈生的不是儿子,筛妹父亲就不想让妻子去住院治疗了,而是让筛妹妈自己到私人医院去随便抓点药吃吃算了。为了不让人说他心狠,他找到了一个废煤窑基地,那儿有三间茅屋,原是挖煤的人住的。煤挖完了,人也撤走了,那破烂的茅屋也没有人要。筛妹父亲割了些草修复了这几间茅屋,全家搬到这里住来了。这里四面环山,周围没有一户邻居,无论从哪个方向,都要走里把路才会有人家户。得了肺病的筛妹母亲,单独住一个屋子,碗筷也给她分开了。人们说,这种病是富贵病,一需及时治疗,二需营养,三需空气新鲜休息好,另外还要精神愉快。可是筛妹妈哪有这个条件。虽说解放了,但在她这个家里,夫权思想严重的筛妹父亲脾气暴烈,终年不管家。要治病吧,筛妹父亲不给钱。要吃点营养品吧,迷信思想严重的她曾经在菩萨面前许过愿,始终坚定不一信奉神灵。那次住院,医生说她营养太差,规定了她的饮食。可是,她坚决不吃医院里的饭,情愿饿肚子都行,待稍有点精神,便自己到街上买素的豆花饭吃。这样长期吃素,加上食量又少,营养从何而来?要说精神愉快吧,那更无从谈起。遇上这样的丈夫,流不完的眼泪受不完的气,怎能愉快得起来。只是看到两个年幼无知的孩子,大的才九岁,小的从几个月,怎么忍心离去。她虽然不能做多少家务,可孩子有母亲总要好些。

由于妈妈病重不能照料妹妹,筛妹只好背着妹妹去上学。老师、同学都很同情筛妹的不幸遭遇,老师破例地让她背着妹妹继续读书。以往,筛妹一直舒舒服服地坐在第一排,全神贯注地听老师讲课。下了课就和同学们到教室外面玩“把四方”、“触电”等游戏或者踢踺、跳绳、跳板等。可现在,因为怕妹妹哭影响同学们的学习,她不能坐,只能背着妹妹站在教室的最后面,轻轻地走动着,摇着背上的妹妹。摇啊摇,妹妹睡着了,她才能停止走动和摇动。下课了,同学们玩去了,她就马上给妹妹换尿布。放了学,她背着妹妹回到家,仍然背着妹妹煮饭、炒菜,扯猪草、喂猪。待到晚上,全家都睡了,妹妹也睡着了,她才在菜油灯下做作业。

有一天,筛妹实在太疲倦了,边做作业边打磕睡,流海(又称妹妹头)被烧着了,刺鼻的气味使她惊醒。揉揉烧焦了的一烙头发,使劲地掐掐自己的鼻子,强打起精神,又继续做作业。筛妹妈实在不忍心看到小小年纪的筛妹这样劳累,只要她病情稍有好转,她便起来带孩子、做饭。这样,筛妹就会轻松一点。

筛妹读书,除了开学时在父亲那儿得一点书费、学杂费外,其余的父亲一概不管。妈妈身体有病,被父亲看着是累赘,也不给筛妹妈另用钱。没有办法,筛妹利用扯猪草、挑水、拾煤渣的机会,腾出些时间采些清明菜、厥菜上街去买,得的那一点点钱,仅够订一份《中国少年报》(当年订一份中国少年报每个月0.23元)。筛妹靠自己的小手筹钱订报,是非常困难的。因此,她格外珍惜自己的劳动果实。每一篇报纸,她总是一字不漏地看完,然后依前后日期一张张叠放好,一个月一个月地整整齐齐地放在屋里的墙头上。至于笔墨纸张,常常是有这缺那的。墨不能没有,纸不能没有。那么写字的毛笔呢?实在没有钱买了,怎么办?筛妹灵机一动,扯蒲公英来做毛笔。将蒲公英细白的未开放的小茸丝放进蒲公英的茎里,一支袖珍“小毛笔”就做成了。这样的“笔”,写字时必须非常地小心,要轻轻地写,稍重一点,“笔”就要坏。写一堂课的字,得扯一把蒲公英,做二十多支“笔”才够写。这事情,班主任老师都难过得流泪了。无奈老师她日子也很困难。丈夫死了,一个人带着两个女儿,工资又低,只能给筛妹一颗同情的心。当然,蒲公英练就的字,怎么会好呢?老师也不忍心批评她。因为象筛妹这样小小年纪,家务几乎都落到她的身上,然而学习那么刻苦,成绩一直优良。没有笔自己想办法,这种精神真是难能可贵啊!

可怕的一天终于来了。筛妹才读完小学六年级第一学期,妹妹才两岁多,筛妹妈就。这天是阴历的腊月初二,天气阴沉,冷得出奇,一场大雪来临了。不一会儿,雪花无声无息,纷纷扬扬地从天上落到地面,一连几个小时下个不停。所有的道路都被白雪覆盖,远处的村庄和田野都变得不可辨认。筛妹妈感觉头很痛,她叫筛妹用些热灰为她包在头上,一会儿又觉得胸口痛,心里特别难受。筛妹妈感觉到是死神接她来了。然而,看着两个幼小的女儿,她怎么忍心离去。“不,我要去医院!”她这样下了决心,于是便向筛妹父亲要钱去治病。狠心的筛妹父亲觉得妻子的病是治不好的。晚死不如早死,他发起脾气来:“这么大的雪,哪个送你去看病?我也是生了病的,小苗妹还发着高烧。老子病了还没有人管呢!”其实,筛妹父亲只是有点感冒而已,可他觉得自己的病不得了,哼哼唧唧的,一个人在床上蒙头大睡。筛妹妈那唯一的希望破灭了。她含着眼泪,把筛妹叫到床前,摸着孩子的头,心里有千言万语,可一句也说不出来。筛妹妈叫筛妹把正发高烧的妹妹抱过来,用深情的目光看着这姐妹俩,眼泪吧嗒吧嗒地流着。半响,筛妹妈叫筛妹把妹妹放到床上睡着,去义园把舅舅、舅妈找来。

筛妹和舅舅、舅妈踏着积雪,带着一身寒气回到了家。当她推开妈妈的房门,便一眼看见用绳子勒着脖子的妈妈。“妈妈!”筛妹石破天惊地哭喊着,舅舅也哭喊起来;“大姐呀,您不能死呀,大姐。”舅舅嚎啕大哭,哭声惊醒了妹妹,全家人哭成一团。筛妹父亲闻声起来,见状也吓呆了,上前抱住筛妹妈也哭了起来,毕竟夫妻一场呀。由于筛妹妈是睡在床上吊脖子的,没有马上断气。舅舅赶快给她解下脖子上的绳子,又不顾一切地用嘴吸出卡住筛妹妈咽喉的一口浓痰。大家七手八脚,采取一系列措施。两个孩子那悲惨的哭声,使筛妹妈从死神那里逃了出来。然而,她面对亲人,只会淌眼泪,一句话也不会说了。

义园的岳叔叔、董妈、谢妈、刘奶、罗阿姨以及其他地方的邻居伍叔叔、伍婶婶、龟妈妈、陈公公等等都来了。舅妈马上背发高烧的小苗妹去城里打针。妇女们忙着做丧服。寒夜来临,大家轮流守护着筛妹妈。伤心了一天的筛妹刚被大人们劝到床上睡下不久,伍妈妈就到床前喊她说:“筛妹,你妈死了!”筛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她立即翻身下床,来到堂屋。这时,筛妹妈由筛妹父亲和舅舅扶着坐在一条高板凳上,两眼直勾勾的,一句话也没有说。龟妈妈吩咐筛妹赶快跪在妈妈面前,叫筛妹给她妈妈烧纸。筛妹边哭边烧纸。人们用一点茶叶塞进筛妹妈嘴里,说她死后投胎到哪家后人会知道。筛妹的妹妹打了针,在舅妈的怀抱里睡着了。待筛妹烧完了一堆钱纸,筛妹妈眼泪淌了出来,然后头一歪,便与世长辞了。“妈妈!妈妈!”筛妹扑到妈妈的尸体上,满屋的人都哭了起来,舅舅哭昏了过去。人们把筛妹妈停在堂屋里,舅妈把哭得没有了神气的筛妹搂在怀里。筛妹妈脚跟前点着一盏菜油灯。北风不断地从门缝中扑进来,小油灯被吹得忽闪忽闪的。这一夜,筛妹感到一切是那样的凄凉。以后,姐妹俩跟着脾气暴烈的父亲,那日子可怎么过呀!回想起妈妈生前对筛妹的疼爱,筛妹更觉得伤心。“妈妈呀,您才四十几岁,您怎么忍心丢下我和妹妹走了呀。您为我吃尽了苦头,我还没有报答您的生养之恩。妈妈呀,您应该等我长大,享女儿几天福才死也好啊!菩萨呀,我的妈妈对您一片赤诚,您为什么不保佑她呀。妈妈呀,我在喊您,您听见了吗?我喊千声、万声,您不应女儿一声啊,我今后怎么办呀妈妈。”

一连几天,妈妈的尸体直挺挺地躺在一块门板上。退了烧的妹妹从舅妈家回来,一见妈妈睡在堂屋里,没有盖被子。她张开两只小手,扑向妈妈,拉着妈妈冰凉的手哭喊:”妈妈,起来烤火,您睡在这里冷得很。”才两岁多的孩子,她哪里知道妈妈已经不能抱她亲她了。妈妈睡在那冰冷的木版上,已经不知道冷了。舅妈赶快把苗妹抱到火边,烤粑粑哄她。守灵的人们个个檫眼抹泪,都担心这俩姐妹今后在筛妹父亲跟前活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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