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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峻渊远的嵇康诗文

 风云际会2009 2012-06-29


         当《广陵散》的最后一个音符终止时,嵇康的生命也如那最后一缕夕阳沉落了,而人们却还在他的乐声的余响中,回味着他的从容,体味着他的悲哀,也回想着他的风致。诗人嵇康的血,成了司马氏禅代曹氏政权典礼的祭品。
  嵇康,字叔夜,出生于魏文帝黄初四年,魏元帝景元三年被司马氏杀害,只活了40岁。在现存的嵇康诗文中,可以见出,他对《易》、《书》、《诗》、《春秋左传》等经典相当熟悉。他的阅读面很广泛,尤喜《老子》、《庄子》。嵇康多才多艺,他擅长弹琴作曲,更长于咏诗著论,师心使气,清峻拔俗。《三国志·魏书·王粲传》附载云:"谯郡嵇康,文辞壮丽,好言老、庄,而尚奇任侠。"这位接受过儒学教育而又扬言师法老庄玄虚之道的嵇康,不只会舞文弄墨,"文辞壮丽",而且还有"尚奇任侠",将理想付诸实际行动的决心和勇气。
  一、尚奇任侠的风范
  嵇康生活在魏晋易代之际政治剧烈变动的时期,现实极为黑暗,政治非常恐怖。以嵇康、阮籍为代表的"竹林名士",逍遥于林泉之间,旷放不羁,正是为了躲避司马氏的笼络、威逼和利诱。嵇康始终不肯与司马氏合作,展现出了他思想、性格中"尚奇任侠"、慷慨任性的一面。《嵇康集》中有一篇《管蔡论》,是公元256年参加批评王肃(司马昭的妻父)的太学辩难活动而写的,嵇康走出竹林,投身于辩难之中,嵇康以其卓绝的才学、名士的风度活跃于太学辩论讲坛,"风器非常",自是循规蹈矩的博士诸儒所望尘莫及的,因而在太学生中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嵇康在太学的言论,引起了司马氏的警觉。于是司马昭辟康做官。然而他却始终不能忘情世事,他与二郭的赠答诗作中,充满了愤懑和忧伤的情绪。公元261年,山涛由尚书吏部郎迁散骑侍郎,吏部郎出缺,山涛举荐嵇康。嵇康为此宣布与山涛绝交,奋笔写下《与山巨源绝交书》,列举他做官有"九患"(七不堪、二不可),不堪流俗,不能与俗人"嚣尘臭处","又每非汤、武而薄周、孔,在人间不止此事,会显世教所不容"。史书记载说:"大将军闻而怒焉。"(1)司马昭震怒为何?鲁迅先生的分析是十分中肯的:"非薄了汤武周孔,在现时代是不要紧的,但在当时却关系非小,汤、武是以武定天下的;周公是辅成王的;孔子是祖述尧舜,而尧舜是禅让天下的。嵇康都说不好,那么,教司马懿[氏]篡位的时候,怎么办才是好呢?没有办法。在这一点上,嵇康于司马氏的办事上有了直接的影响,因此就非死不可了。"(2)
  嵇康临刑前,顾视日影,索琴弹之,曲终,说道:"昔袁孝尼尝从吾学《广陵散》,吾每靳固之,《广陵散》于今绝矣!"这位"志在守朴,索养全真"(3)的竹林名士,就这样成了魏晋易代之际的政治牺牲品。嵇康的被杀,标志着名教与自然的正面冲突以及一个诗歌时代的结束。
  在魏晋这一"个人自我之觉醒"(4)的时代里,嵇康以其独特而富有成就的艺术审美风格而影响深远。
  二、畅神达意的音乐美学思想
  嵇康是正始时期深受时人钦慕的名士,他的音乐造诣很深,著有《琴赋》和《声无哀乐论》两篇音乐美学专论。前者是论述音乐泄导人心,愉情畅神功能的,后者是论述音乐本质的。我们先看看他在《琴赋序》中论述的音乐美学思想。
  嵇康与琴是不可分离的,他在《与山巨源绝交书》中自叙平生志向是:"但愿守陋巷,教养子孙,浊酒一杯,弹琴一曲,志愿毕矣"。他临刑弹奏琴曲的事迹成为后世激动人心的传说。嵇康喜欢琴音,是因他满腔的愤慨无以发泄,只好通过琴声来宣泄了。他说:"处独穷而不闷者,莫近于音声也"。据后人考证,《广陵散》就是他"痛魏之将倾,其愤恨司马氏之心,无所于泄,乃一寓于《广陵散》"(5),同时,他也接受了老庄超世独步的人格理想:"朝发太华,夕宿神州,弹琴咏诗,聊以忘忧。"(6)因此,嵇康认为琴乐的功能在于使人畅言达神。嵇康指出,过去许多人论音乐功能时,以悲吸垂涕为贵,推崇音乐的教化功能,这并未真正了解音乐的旨趣。另外,嵇康还反对以悲为美的审美心理,而以悲为美是汉魏时代的一种普遍风俗。嵇康所推崇的是一种超脱现实,与道合一的精神美。在《赠兄秀才入军诗》中写道:"琴诗自乐,远游可珍。含道独往,弃智遗身,寂乎无累,何求于人。长寄灵岳,怡志养神"。这种意境,正是道家美学倡导的"思与境谐"的审美意境。这种意境呈现的美感是一种淡泊优雅的精神美,含有无穷的韵致。后来唐代的司空图、皎然都倡举这种美学风范,并影响到中国封建社会后期的美学。嵇康这种畅神达意的思想,开创了魏晋六朝时期倡导艺术表现精神美观念的先河,是中国古代艺术意境理论的早期代表。
  嵇康《声无哀乐论》与《琴赋》的美学思想是一体的,在《声无哀乐论》中,嵇康从玄学贵无论出发,力主音乐的自然之和,并把这种自然之和与道家的"大音希声"和"至乐无声"相结合,提出音乐的本体是没有具体规定性的概念,即"和声无象,哀心有主"。嵇康在吸取老庄和王弼关于无声之乐的思想基础上,强调音乐的"无声之和",要求音乐以"道"为精神本体,反对儒家的礼乐学说,倡导音乐表现与道合一的内在情。他指出,音声之作,正如自然界的五色、五味一样都是一种自然之物,没有什么哀乐内容。他强调音乐的自然性质,反对人为制作的音乐。这种思想,是当时音乐美学领域的一股新思潮。所以,嵇康倡"声无哀乐",一是为了反对儒家用教化内容来禁锢音乐,另一方面也是要求音乐抒发人的幽情思绪。
  嵇康的音乐美学思想,说明了他的强烈的反礼教精神,同时,也说明了嵇康对音乐美学特征的深入把握。嵇康的文学作品正是对他的音乐美学思想中所提出的艺术观点的阐释和发扬。
  三、清峻洒脱的诗文
  作为魏晋文坛代表之一的嵇康,其作品的精神深刻表现了魏晋一代士人人性的觉醒以及对自由的渴望和不懈追求。诗人优游容与,游心太玄,目光投向老庄的自然,以自然大化的玄远境界看取人生。艺术视角转为审视自身精神世界,审美色泽趋向性灵的淡泊。嵇康是诗化庄子的第一人,将玄学的命题转化为时代的审美思维,形成一代清峻、渊远的玄学风致。嵇康《述志诗》有云:"冲静得自然,荣华安足为"。"冲静"二字最能代表诗人的情操、志趣和人生追求,不慕荣华,"轻时傲物,不为物用",惟求虚静冲淡以获得自然的归宿,形成诗歌平淡高远,超乎时俗的渊貌风格。嵇康文思缜密,师心遣论,论文颇多精辟独到见解,思想锋利,如《与山巨源绝交书》,咄咄逼人,痛快淋漓,致使司马昭"闻而恶焉",他的诗歌,四、五、六、杂言、骚体都写,尤擅四言。嵇康的诗有着"峻烈"、"清峻"的本色,时代的巨变,文化观念的推演以及思维方式的转换,使嵇康诗一方面保持着浑翰充盈的气象,另一方面又别立蹊径,表现出趋导玄言的审美情趣。嵇康"冲静得自然",执着清虚式的平淡,在深邃的文化背景之上,以心灵拥抱自然。其诗歌情韵清而远。有着一种自然的生命之旨,易蕴为意,蕴以深刻哲理,在固有的文学价值的趋同性中生发明显的异质审美力。魏晋诗人多为这种嵇康式的玄哲诗思。
  嵇康的许多游仙诗,并不反映他长寿欲仙的追求,而是他无限孤独愤世心情的另一种表现。他的诗歌中鸾鹏振翅、斥晏笑凤、鸳鸯相鸣对啼,表现出了他对现实黑暗政治的愤怒和反抗。理想和现实的矛盾使其"玄居养营魄,千载丧自绥"。对政治现实的不满,形神分裂的痛苦,实属不得已而为之。诗人那些激烈言论表面上是自然与名教的对立,实际上是理想和现实的对立。
  魏晋风度是欢乐与悲怆、执着与压抑、潇洒与沉重等文化性格的矛盾,也正是嵇康悲剧的文化意蕴之所在。
  
  参考文献:
  (1)《三国志·魏书·王粲传》裴松之注引孙盛《魏氏春秋》
  (2)鲁迅《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
  (3)《世说新语·雅量》篇刘孝标注引《文士传》
  (4)《晋书·列传第十九·嵇康》
  (5)《古夫于亭杂录》
  (6)《采菽堂古诗选》卷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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