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从花的意象看朱淑真的人格魅力

 遗韵斋 2012-07-05
摘  要:朱淑真是宋代著名的女诗人和词人,其作品题材颇为广泛,咏物、写景、闺阁、咏史等都有涉猎。其以花木立题的咏物诗词最多,超过五十首。而在此之中,又以咏花诗为最。诗词提及的花主要有:桃花、李花、梨花、杨花、海棠、长春花、杏花、芍药、荼蘼、蔷薇、莺花、丁香、榴花、牡丹、荷花、兰花、菊花、桂花、芙蓉、梅花等二十多种。咏花诗中尤以咏梅为冠。不断出现的花这一意象,正是朱淑真自身人格魅力的写照。尤其是梅花那高洁、顽强的精神与其自身的性格不谋而合,最好地体现了她的内心世界。朱淑真咏花绝不只是为了描摹花的物态,更重要的是借花抒怀。花已经成为诗人心灵的客观对应物,一层层凝聚着深刻的含义,体现其敢于反抗封建压迫,追求独立爱情生活的心灵境界。
    关键词:百花,梅花,审美文化,咏花诗,人格魅力
 
    朱淑真号幽栖居士,是宋代著名的女诗人和词人。现存诗三百多首,南宋魏仲恭辑其诗命名为《断肠集》;朱淑真另有《断肠词》一卷,约三十几首。关于她的籍贯大致有三种说法:一说是钱塘人(今浙江杭州);二说是海宁人(有说是浙中海宁,有说是安徽海宁);三说是归安人。这里采用黄嫣梨女士的观点:“祖籍海宁(今安徽省芜湖市),占籍钱塘(今浙江省杭州市)。”[1]关于她的生平年代历来争论也颇多,有说是北宋人,有说是南宋人,更有说是介于北宋和南宋之间的。这里同样采用黄嫣梨女士的观点:“朱淑真当为南宋初期人,她的生卒年代约在绍兴中叶南宋迁都临安(1138)前后至孝宗淳熙七年(1180)左右,在世四十多年。”[2]
    朱淑真的家境颇为富裕,从其诗作中可以看出,她家中有“东园”、“西园”、“西楼”、“水阁”、“桂堂”及“依绿亭”等建筑,而且身边又有侍女服侍左右,过着大家闺秀的生活。朱淑真曾经自谓道“拨闷喜陪尊有酒,供厨不虑食无钱。”(《江上阻风》)足可以窥见其生活的安逸,家境的富足。其家庭成员有父母和兄嫂,且都擅于吟诗作赋。良好的家庭氛围,使她从小受到艺术的熏陶,音律、书画、诗词,无一不通,长成一个才色兼备的女子。
    虽然朱淑真的物质生活优越,但是精神世界却十分的空虚和寂寞。她原本有一恋人,却因为封建礼教的戕害而被迫嫁给了一位庸俗官吏。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的无奈,所嫁非人的痛苦,使其“一生抑郁不得志”,最后“悒悒抱恨而终”。但是她那种不甘于命运,顽强与封建礼教相抗争的精神却如花香般永远绕在我们心间。
 
 满眼春光色色新,花红柳绿总关情
    在中国封建社会里,女性几乎失去了受教育的权利,同时也失去了人格的独立,被钳制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狭小空间里,然而朱淑真却有幸生活在一个富裕的书香之家。家庭氛围的宽松,使她的思想和行为没有受到过多的压制,内心充满了对爱情生活的无限憧憬。春去春来,花谢花开,她出落成一位浪漫多情、才调出众的女子。然而爱情理想的破灭,婚姻生活的孤寂,使她更多地借诗词来抒发内心的愤愤不平和对于美好生活的追求。
    朱淑真的诗词题材颇为广泛,绝不仅限于闺怨伤春一类的作品,有生动明澈的咏物诗词、俊逸高雅的写景诗词、婉丽真挚的闺阁诗词、精炼独特的咏史诗词等。其中,以花木立题的咏物诗最多,超过五十首。在此之中,又以咏花诗为最。朱淑真诗词中提及的花主要有:桃花、李花、梨花、杨花、海棠、长春花、杏花、芍药、荼蘼、蔷薇、莺花、丁香、榴花、后庭花、牡丹、荷花、兰花、菊花、桂花、芙蓉、梅花等二十多种。四季之花跃然纸上,花与人融为一体,心物相通。花已经成为诗人心灵的客观对应物,一层层凝聚着深刻的含义,展现了其敢于反抗封建压迫,追求独立爱情生活的心灵境界。
    桃花:阳春三月,桃花盛开,我国自古以来就用桃花来象征春天。它芳菲烂漫、妩媚鲜丽,与绿树婆娑的垂柳相映衬,形成了桃红柳绿、柳暗花明的春日胜景。朱淑真却借桃花表达了另外一种情怀。“一天飞絮东风恶,满路桃花春水香。”(《鹧鸪天》)描绘了一幅春日桃花凋谢图:一整天都刮着无情的东风,吹得柳絮纷飞,桃花满地,连溪水里也飘着花香。从字里行间我们可以看出,诗人对于桃花的怜惜,对于美好春景的留恋,隐含着对破坏美好生活恶势力的厌恶与憎恨。“尽是刘郎手自栽,刘郎去后几番开。”(《窗西桃花盛开》)这里朱淑真用了刘禹锡《游玄都观诗》中“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的意境。这里的“刘郎”应是她的情人。“刘郎”亲手栽种的桃花,已经开了好几回了。年复一年,花谢花开,却始终不见他回来。这里诗人借刘郎手栽的桃花表达了对情人的思念和离愁之情。
    李花:花香淡雅清幽,与桃花相比,韵味相承又各具特色。桃花疏落有致,而李花簇拥密集,连枝满树,熠熠生辉。李花象征纯洁美丽,自古深受人们的喜爱,常与桃花并称“桃李”。朱淑真除了欣赏李花美丽的外表外,更看中其独特的精神。“小小琼英舒嫩白,未饶深紫与轻红。”(《李花二首》其二)白色的李花虽然很小,但它却敢和深紫与轻红一较高下。这里诗人以李花自喻,虽然自己和李花一样渺小,但是却不畏惧强大的外在压力,敢于反抗不满的现实,追求独立的人格。
梨花:唐代诗人岑参曾将白雪比喻成梨花:“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数万树梨花开。”梨花的洁白高雅,受到众多人的推崇,朱淑真亦然。她将梨花和愁绪联系在一起,“梨花细雨黄昏后,不是愁人也断肠。”(《恨春五首》其五)看着细雨黄昏后的梨花就想起了自己满腔的愁怨,即使没有忧愁,也会因此而变得惆怅断肠。再如“不忍卷帘看,寂寞梨花落。”(《生查子》)这里诗人不忍心卷帘去看梨花,因为怕飘落的梨花勾起自己的寂寞之苦,生动传神地表现了内心的矛盾之情。
    杨花:也称柳絮。传说隋炀帝时下令开凿运河,号召民众在河岸植柳,并给以奖励。于是百姓争植,岸柳成阴。隋炀帝为了显示他的威风,就举行了亲自植柳的仪式,并挥御笔书赠柳树姓杨。于是以后柳树便被称为杨柳了。自然,柳絮也就成了杨花。“杨花搅乱少年心,怕雨愁风用意深。”(《又绝句》)飘落的杨花搅乱了少年的心事,杨花怕雨愁风,正如诗人自己一样。虽然内心有对于爱情的渴望,但是又不敢和父母吐露自己的心声,只能埋藏在心底。尽管外界的压力给了她严峻的考验,但是其内心对于爱情的理想追求却是无可动摇的。
    海棠:花开二三月间的海棠,以艳丽的色彩取胜,有“国艳”和“花中神仙”的美誉。苏轼曾写下如此感叹:“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朱淑真常常将海棠与自己的离愁别恨相关联,如“芳草池塘初梦断,海棠庭院正愁加”(《春词二首》其一)、“寂寂海棠枝上月,照人清夜欲如何”(《春日杂书十首》其一)等诗句中多次出现“愁”、“寂寂”等字眼,无不透露着诗人内心的寂寥。诗人看到海棠,就想到自己生活的寂寞和无奈,充满了无限的惆怅之感。
长春花:姿态忧美,花朵多,花期长,花势繁茂。从春到秋开花从不间断,所以有“日日春”之美名。“一枝才谢一枝殷,自是春工不与闲。纵使牡丹称绝艳,到头荣瘁片时间。”(《长春花》)长春花一枝才谢一枝又开,充满了勃勃的生命力。而牡丹尽管有着艳美的外表,却难免瞬间凋零。这里诗人宁可作一长春花,也不愿作美艳绝伦而瞬间销殒的牡丹花,表现了自己对荣华富贵的淡然。
杏花:花色多为粉红,艳态娇姿,占尽春情。“隔岸谁家修竹外,杏花斜袅一枝红。”(《下湖即事》)“斜袅”二字将杏花的媚态写的生动传神,栩栩如生地再现了其袅娜的姿态。“绿杨影里,海棠亭畔,红杏梢头。”(《眼儿媚》)这三句通过对春景的描写,婉转地抒发了诗人的惜春情绪,并且构思新巧,清新和婉,含蕴无限,别具一格。
    芍药:花色鲜艳,花香馥郁,形似牡丹,被称为“花中之相”。“芬芳红紫间成丛,独占花王品第中。”(《芍药》)芍药花如火如荼的开放,红紫相间,煞是好看,可以堪称花王品第。诗人由此表达了对于芍药的情有独钟。
    荼蘼:花色美艳,古人亦以“国色天香”赞咏之。 “当此际,意偏长,萋萋芳草傍池塘。千钟尚欲偕春醉,幸有荼蘼与海棠。”(《鹧鸪天》)这美丽的春景让朱淑真沉醉,幸好有艳丽的荼蘼使诗人从春醉的状态中缓过神来。
    蔷薇:又名白残花,花色较多,花香诱人。“飞葩散乱拥栏香,万朵千枝不计行。”(《蔷薇花》)蔷薇花拥栏而开,散发出阵阵清幽的香味。诗人喜爱其茂盛的生命力,千枝万朵,不计其数。
莺花:“从今始信恩成怨,且与莺花作谈交”(《恨春五首》其三),孤寂的生活已经使诗人把往日的恩情转化成了怨恨,这一切无人能够倾听,唯有和莺花交谈,借此表达内心无限的愁思。 
丁香:我国最常见的观赏花木之一,花香袭人。据说在宋代就已广泛栽培,为人们所喜爱。“百结丁香夸美丽,三眠杨柳弄轻柔。”(《晴和》)丁香花绽放于百花斗妍的仲春,芳香袭人,花繁色丽。诗人喜欢丁香的淡淡美丽,表现了其淡然的审美观。
    榴花:花开在五月,以其独特的花色,在阳光的照耀下,竞相如火如荼的怒放。火红的花,在绿叶的衬托下,更显娇美。“榴花照眼能牵恨,强切菖蒲泛酒卮。”(《端午》)这个季节,大部分花都已经凋谢,而榴花依然盛开着,欲与太阳试比高。看着榴花,诗人内心流露出无限的感慨,仿佛榴花能将诗人的内心看透,并且牵着她的幽恨。
    后庭花:本是一种花的名,因多是在庭院中栽培,故称“后庭花”。后庭花花朵有红白两色,其中开白花的,盛开之时使树冠如玉一样美丽,故又有“玉树后庭花”之称。杜牧《泊秦淮》曾有诗云:“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南北朝时陈后主因作《玉树后庭花》亡国,因此后庭花被视为亡国之音。“岂意为花属后庭,荒迷亡国自兹生。至今犹恨隔江唱,可惜当时枉用情”(《后庭花》)。诗人以花喻事,借古讽今,表现了她对于国家前途的忧虑之情,对于南宋统治者“西湖歌舞几时休”的担忧,并且希望统治者能够吸取前车之鉴,不要步其后尘。
    牡丹:雍容华贵,兼有色、香、韵三者之美,被称为“花中之王”。唐朝人犹爱牡丹,曾在牡丹花开季节,举行牡丹盛会,长安人倾城而出,如醉似狂。刘禹锡就写下了“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的佳句,描绘了这一盛况。周敦颐《爱莲说》中写有:“牡丹,花之富贵者也”,展现众人以牡丹花开富贵荣的心态。朱淑真《牡丹》:“ 娇娆万态逞殊芳,花品名中占得王。莫把倾城比颜色,从来家国为伊亡。”前两句写了牡丹妖娆的姿态,后两句则笔锋一转,引用了倾城倾国的典故:《汉书·外戚传》载李延年歌:“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诗人将咏物与咏史相结合,从历史的角度地审视牡丹。历来人们将具有倾城美貌的女子比喻为亡国的红颜祸水,诗人却认为不要把一切责任都归结于女子,可见其不同于一般人的独特见解和宽容的气度。
    荷花:花香四溢,花叶清秀,迎骄阳而不惧。所以荷花在人们心目中是真善美的化身,故而广大文人墨客都以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高尚品质作为激励自已洁身自好的座右铭。朱淑真同样对荷花喜爱有加,如“微凉待月画楼西,风递荷香拂面吹。”(《纳凉桂堂》其一)诗人在纳凉时,闻见随风扑鼻而来的荷花香味,顿觉心旷神怡。如“暑气炎炎正若焚,荷花于此见天真。”(《荷花》)炎炎夏日,酷暑难熬,但是荷花却能在这样的酷热中盛开,诗人爱其不为恶劣环境而折腰的精神。
    兰花:以素净、纯朴、单一的色泽著称。六月吐芬芳,花香幽雅,历来受到文人墨客的推崇。孔子将兰花比作怀德的君子,看重其“芝兰生幽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穷困而改节”的品格。朱淑真:“ 幽芳别得化工栽,红紫纷纷莫与偕。”(《乞兰》)兰花的幽幽之香不是化工所能剪裁的,红色和紫色是不能与它相比的。诗人借兰花的清香和与众不同的美丽,表达了自己高洁的品质。
    菊花:自古以来,文人雅士和园艺家多用极富表现力的辞藻赋予了菊花以更高境界的审美情趣。当百花开始凋残,菊花于秋风中默默绽开。菊之高洁,在于它傲霜独立。“园林草木半含黄,篱菊黄金花正吐。”(《秋日行》)满园萧瑟,只有菊花不畏秋寒,依旧吐蕊盛开,表现了诗人不甘于寂寞,勇于反抗的精神。再如“回旋秋色漙情露,凌厉西风洁嫩霜。莫作东篱等闲看,清新曾结广寒香。”(《白菊》)这首咏菊的诗,通过秋之凌厉,突显了菊花不畏严寒的可贵品质。
    桂花:花小却清香飘逸,芳香馥郁,故有“独占三秋压众芳”等赞美之词。“弹压西风擅众芳,十分秋色为君忙。一枝淡贮书窗下,人与花心各自香。”(《秋夜牵情六首》其四)桂花在秋日里压倒西风而傲然开放,诗人喜欢其淡淡的幽香,摘一枝放在书窗下,真是“人与花心各自香”。在此诗人极力赞美桂花力压西风的高贵品质。
    芙蓉:于晚秋开花,此时别的花多已凋谢,而它却拒霜怒放,所以也称为拒霜花。芙蓉花大色美,尤为难得的是一天内花色数变。“满池红影蘸秋光,始觉芙容植在旁。”(《芙蓉》)时值秋日,芙蓉花拒霜开放,倒映在池塘里,诗人只觉得满池的红影在眼前摇曳,有种如梦如幻的感觉,表达了对于芙蓉花的喜爱。
    梅花:我国十大名花之一,尤以风韵美著称。每当冬末春初,疏花点点,清香远溢,与松、竹并称为“岁寒三友”。朱淑真《除夜》有“争先何物早?唯有后园梅”之句,她认为梅是春的使者,最先将春的信息带给人间,寄托了她对美好生活的希冀。“梅花枝上雪初融,一夜高风急转东。”(《立春前一日》)这首诗写出了春雪初融后映日梅花的清秀、顽强之态,生动地再现了梅花在“高风急转东”中挺立的风姿。在春天这个充满生机的季节里,跳跃着让人欣喜的音符,再现了作者对于未来美好生活的渴望和自信。
    以上仅仅列举了具有代表性的几种花,朱淑真诗词中提及的花远远不止这些。从上面所举的例子可以看出,对于花这一意象,朱淑真是满怀情感的,她将自己的喜怒哀乐寄托于花之上。在其作品中尤以花为意象的咏物诗最多,由此可见她对于花这一意象的喜爱之情,以及借此抒发了内心独特的感受和人格魅力。花与人融为一体,朱淑真就是一朵美丽的花,在其身上散发出坚强勇敢、勇于反抗的香味。
 
爱日烘檐暖似春,梅花描摸雪精神
    朱淑真诗词中涉及最多的花意象是梅花,有三十多首。享有“花之魁”美誉的梅花,具有形神兼备,色香俱佳,独领天下春的风姿;玉骨冰心,圣洁高雅,俏也不争春的品格;不畏严寒,坚韧顽强,争报人间春的精神。梅花是古人常用的审美意象,它以曲折多姿的形态,经霜耐寒的特性受到文人墨客的喜爱。诗人借助这客观之象,融进自身的主观之意,赋予梅花各种美好的品格,体现其独特的人格魅力。
    (一)朱淑真梅花意象的用途
    当天寒地冻,万物凋零的冬季来临之时,唯有梅花仍然傲雪怒放。梅花孤高清洁,坚韧顽强的精神与朱淑真自身的性格不谋而合,梅花成了她常常歌咏的对象。梅花这个意象在朱淑真的诗词中,一方面以真实的梅花存在,作装饰、观赏之用;另一方面以抽象的精神存在,作寄情、抒怀之用。
作装饰、观赏之用的梅花,有贴于眉心或插于发髻之上,用来修饰容颜;亦有插于瓶中或植于庭院中,作观赏之用。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像朱淑真这样的才女,对于自己的容貌肯定十分的在意。“就朱淑真的兴趣而言,她在意自己的美貌,具有明显的自恋倾向”。 [3]正所谓“女为悦己者容”,说明了古代社会封建女性美容化妆的目的。“梅花成为装饰女性容颜的饰物,可见于《太平御览·时序部》引《杂五行书》:‘宋武帝女寿阳公主日卧于含章殿檐下,梅花落公主额上,拂之不去。……宫女奇其异,竞效之。今梅花妆是也。’从此,梅花妆便成了女性美化自己的一种方式,在宋代梅花文化中也占有不容忽视的一席之地。”[4]朱淑真作品中也多次出现描写用梅来修饰容颜的诗句。“只有宫娃无一事,每将施额斗妆匀。”(《梅花二首》其一)诗人将梅花贴于额上,更增添了一分清幽之美。“酷爱清香折一枝,故簪香髻蓦思维”(《秋夜牵情六首》其五)、“自折梅花插鬓端,韭黄兰茁簇春盘”(《又绝句二首》其一)将新鲜的梅花插于发鬓之上,更显幽美。清香的梅花为朱淑真增添了几分雅致,几分清秀,但她作品中所描绘的梅花妆不仅只是宋代女性容颜的一种外在修饰形式,而是与她内在的情感相关联的。其《睡起二首其二》写道:
    懒对妆台拂黛眉,任他双鬓像烟垂。
    侍儿全不知人意,犹把梅花插一枝。
    这是朱淑真写自己的懒妆,“任他双鬓像烟垂”:无拘无束,自然而可爱,露出了天然本色。她在懒妆中追求的是一种超脱了世俗约束,返回到自然的洒脱和自由的境界。作者的个性在此得到了充分的表现,但是“不知人意”的侍儿却“犹把梅花插一枝”,与其愿望相违背的。在不喜梅妆的反常行为中显示了作者追求自然的人性之品格。又如《探梅》:     
    温温天气似春和,试探寒梅已满坡。
    笑折一枝插云鬓,问人潇洒似谁么?
    天气温暖如春,梅花已经开满了山坡,萧条的严冬呈现出一片春的烂漫生机。那探梅的人禁不住春情荡漾,折一枝插在云鬓,潇洒自然。梅装饰着人,生动美丽而妩媚妖娆。那闪现在人脸上的笑和询问时的自信,将内心深处洋溢的青春朝气和魅力尽情地释放出来。
    梅以其花色雅洁、香味清幽,枝干挺拔俊秀,富有与众不同的审美观赏的独特风韵和魅力,很早就成为观赏性花木,被广为种植。观梅、赏梅成为文人雅客的重要生活内容。朱淑真诗词中提及梅花的意象,都是在通过观赏梅花的形态之后,有感而发所成的。如“竹里一枝梅,映带林逾静”(《卜算子.咏梅》),这一景致的描绘与“蝉躁林愈静,鸟鸣山更幽”有异曲同工之妙。
    作寄情、抒怀之用的梅花意象,主要是以梅花自喻。梅花傲雪耐寒,孤高绝俗,有着高洁自爱的君子情操,正是诗人所要追求的理想境界。作为封建社会的女子,被禁锢在男权的世界里,失去了属于自己的自由和独立。在理学盛行,贞节观念极强的宋代,朱淑真敢于以自己的实际行动来反抗封建礼教的压迫,并发出了那个时代的最强音:“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黄花》)
朱淑真之所以喜爱梅花,一方面是因为梅花有“独尔花开”的“雪精神”,同时因为它表里如一,不伪饰,不矫情。“梅花恣逞春情性,不管风姨号令严。”(《雪二首》其一)诗人以赞赏的眼光歌颂了梅花那种不畏外界压迫,仍然恣意开放的精神。从这首诗里我们可以看出,朱淑真借梅花向我们传达了她不畏封建势力,勇敢追求自己幸福的梅花精神。再如“松松丽日约余寒,春向梅边柳上添”(《春日杂书十首》)、“秀色暗添梅富裕,绿梢明报竹平安”(《雪晴》)、“雪从庾岭梅中尽,春向陏堤柳上来。多少园林正萧条,纷纷争逐趁时开”(《新春二绝》其一),这里用 “添”、“暗添”、“争逐”的拟人化手法来描写梅花生机勃勃的状态,体现了大自然勃勃的生命力,也表现了诗人内心对于自由生活的向往。又如《梅花二首其二》:
     消得骚人几许时,疏离淡月着横枝。
     破荒的皪香随马,春信先教驿使知。
    诗人在一个淡淡的月光之夜,来到稀疏的篱笆之前,欣赏那横枝伸出的梅花,惊叹古往今来多少文人墨客,都为梅花的幽香与高洁所折服。梅花使驿站上的信使,最先得到春的消息。诗人在此写梅,不在形似,而重神似,侧重表现梅花横枝的神韵,盛赞了梅花的幽香冲破冰雪,最先向人间报春天的精神。诗人在此慰藉自己,虽然身处不幸的婚姻当中,但是只要心存对美好生活的希冀,总有一天也会冲破世俗的偏见而获得新的生活。
    大多数人赏花只能领略其自然美,为花的外在绚丽的色彩、诱人的香气所吸引,却不能发现花的内在之美。朱淑真却将花的外在之美与内在之美看得十分透彻,于花中感悟人生,抒发性情。
   (二)宋代男性审美文化对其影响
朱淑真生于南宋初期,当时北宋被金所灭,赵氏仓惶于江南一隅建立了南宋。在内优外患的情况下,南宋统治阶级却依旧过着歌舞升平的日子,“直把杭州作汴州”。而宋朝统治者不思进取,安于享乐的思想则助长了敌人的嚣张气焰,加深了内部阶级矛盾。“南宋时期的政治风气,如同处于半壁江山之中而又无能复国的偏安时代一样,显得相当萎靡。志在复土的辛弃疾曾为之痛心疾首,但一般的文人却没有辛弃疾那样的‘丈夫气’,他们将关注时局的焦虑目光转而投向自身,对于自己的精神雅化问题颇为重视,这使那时代的文人士大夫生活风调显得文雅精致。”[5] 这种对于生活方式和生活情调的重视,必然渗透到处于弱势的女性一方,对女性审美和女性文学产生一定的影响。
   “在外患纠结困扰中步步退让、屈膝求和的软弱氛围和党争激烈的政治环境中谋求生存的宋代文人,其审美观已经由盛唐恢宏绮丽、昂扬奋进、卓蹈一世之特质转趋瘦削清寒、雅洁清丽,由外向而转入内省,注重追求主体人格内在道德心性修养的完善。”[6]于是霜天雪地、瘦枝冰花的梅花进入宋代文人的审美眼光,成为宋代文人纷纷歌咏的对象,成为人格精神的寄托。“宋代创造了空前绝后的咏梅盛况,无论数量和质量都达到了一定的高度,仅陆游一生所作的咏梅诗就有165首。”[7]他以梅自喻,有著名的咏梅佳作《卜算子.咏梅》:“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陆游笔下的梅花,在驿站、断桥边独自忍受着寂寞与孤独。然而,恰是这样恶劣的自然条件造就了梅不争春,碾成泥土也香如故的的高洁品质和敢于蔑视一切的精神。这种富有时代特色的审美时尚和文化追求必定影响到宋代女性文学的审美。
    中国是梅的原产地,栽培历史悠久,但是梅花从自然界一般的小乔木进入审美观赏的邻域,却经历了一个比较漫长的过程。“梅超越其功利的目的以花与树的美的品质引起人们的注意,据记载是在汉代。魏晋以来,随着中国文化进入‘人的自觉’、‘文的自觉’时期,梅花不仅作为一种普通的花木在园林艺术中获取了一席之地,被园艺家称为‘梅始以花闻天下’,变成了人类生活中审美关照的对象,而且也成为文人们关注、热爱、歌咏的对象,从而确立了梅花在人类精神世界的审美地位。到了宋代,崇尚瘦削的审美时尚以及迅速繁荣的江南文化,使生长在南国温和地域的梅花上升为花中君子,受到文人墨士的宠爱,在文学艺术的园地里,得以尽显梅的风神英姿,形成了历史上蔚为壮观的梅文化的鼎盛局面。”[8] 北宋中期,经过苏轼等人的吟咏,梅花君子意象得到进一步深化。苏轼写了大量咏梅诗,如《再和杨公济梅花十绝》:“人去残英满酒樽,不堪细雨湿黄昏。”其诗带有强烈的主观性,体现苏轼咏梅诗中高洁之志与孤寂之感交渗一体的感情取向。到了南宋,国势飘摇,社会动荡,士人阶层涣散零落。诗人在受挫时感到尘世的不如意,于是寄情于山林,渴望过一种与世无争的生活。宋人林逋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代表。他爱花到了痴狂的地步,竟以梅为妻。他虽满腹经纶,却不求功名利禄,隐世独居,种梅养鹤。“疏影横斜水清浅,月光浮动月黄昏。”(《山园小梅》)一句堪称咏梅的千古佳句。
   居于主导地位的宋代男性,其审美情趣的转变,必然影响着宋代女性的审美观。因此,宋代女性文学作家在文学艺术创作过程中,在继承男性咏梅诗的基础之上,又发展了梅这一传统意象,融入了女性独有的细腻感受。朱淑真的《念奴娇》:“应念陇首寒梅,花开无伴,对景真愁绝。”寒梅无伴的情形,其实是诗人自己的婚姻生活的写照,因此孤寂忧愁之感油然而生。这种富有女性审美价值的咏梅作品,是对咏梅题材富有开拓性的发展。
   (三)朱淑真咏花中的人格魅力
   翻开中国文学史,女性作家能够载入文学史的很少,而能够穿透历史樊篱、超越历史约规的更是少之又少。朱淑真作为理学昌盛时期的宋代女作家,在封建礼教重压下坦率展露内心、大胆释放个人情感,其胆识和勇气令人钦佩。她寄情于花,借花抒发着对封建纲常的蔑视,赋予花以新的生命力,花已经成为其精神品格和人格魅力的化身。
 “封建社会妇女受政权、族权、神权、夫权四条绳索的束缚,而束缚宋代女性的还多了一条民族压迫的巨大绳索。”[9]与此同时,宋代理学盛行,对于女性的压迫也越来越重,使得宋代的贞节观念极强,婚姻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宋代的理学经历了一个发展的过程。如北宋周敦颐在《通书》中主张君臣父子夫妇人伦之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万物各得其理然后和,故理先而乐后。”在理论上倡导等级观念,从而加强了对妇女的压迫。司马光亦宣传男尊女卑的观点:“夫天也,妻地也;夫日也,妻月也;夫,阳也,妻,阴也。天尊而处上,地卑而处下;日无盈亏,月有圆缺,阳唱而生物,阴和而成物——故妇专以柔顺为德,不以强辩为美也。”同时提倡妇女要具备六德:“为人妻者,其德有六:一曰柔顺,二曰清洁,三曰不妒,四曰俭约,五曰恭谨,六曰勤劳。”程颐、程颢也特别看重妇女的贞节,极力反对女子在丈夫死后再婚。“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认为女人宁可死,也不能失节。他们的理论在朱熹那里得到进一步发展,他提出了“忠臣节妇”、“盖闻人之大伦,夫妇居一,三纲之首,礼不可废”、“夫有出妻之理,妻无弃夫之条”等理论,进一步加强了对女性的压迫。这些封建礼教所宣讲的“三从四德”,使得“女性的地位和个体意识被无情地遏止戕害并为男性的意志所强加,女性作为人的主体意识消解于男性主体意识之中,失去了自由和独立性”。[10]
在中国的封建思想中,男尊女卑的观念其实早已经深入人心。《易经.系辞上》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动静有常,刚柔断矣。……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乾知大始,坤作成物。”《易经》从理论上确定了男女尊卑的地位。孔子有言曰:“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他认为女性是和“小人”一样道德品质低下,可见当时社会对女性的不屑与蔑视。同样,《仪礼》不但提出了“夫者妻之天也”的理论,还提出了“妇人不二斩”的主张。这些儒家经典实际上确定了女性从属、附庸的社会地位,丧失了人格的独立。在封建社会,女人为男人所掌控,成为男性完全可以自由支配的私有财产。对于男性主体来说,女性只不过是一种等同于自然界客体的有生命的存在物,是传宗接代的一种必要工具,是空闲之余的一种消遣玩偶。从此,身处人伦关系下位的女性,被迫放下自己作为人的主体地位,成了男性的附属品,失去了人格的独立。
    其实在人类社会的发展史上,女性曾经享有崇高的地位和至高无上的权利,有过母系氏族辉煌的过去。但是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人类社会从母系社会进入父系社会,女性的光辉渐渐被男性所遮盖,便失去了原有的光辉,失去了原有的权利和地位。正如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所说:“母权制的被推翻,乃是女性的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失败。”从此,女性被迫退出社会政治舞台,成为男性的附属品,在“从父”、“从夫”、“从子”中孤独沉默地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纵览我国古代历史,春秋战国和魏晋都是人性解放的时期。在春秋战国时期,诸子百家思想争鸣驱散了上古神笼罩世界的阴霾,使人从神秘走向现实,从黑暗步入光明,从蒙昧进入文学。”[11]“魏晋时期是我国历史上又一个重要的人人性解放时期,它不仅使文学逐渐疏离功利目的的政治教化,成为抒写性灵具有很高审美价值的独立的艺术形式,使文学进入了‘自觉时代’;更为重要的是,习惯在统一的礼教和伦理道德规范下生存的人们由此开始深度地审视和认识来自生命个体的精神欲望满足的存在价值和存在方式,寻求在社会政治、伦理生活之外的个人日常生活,从而迎来了我国古代人的觉醒时期。”[12]所以魏晋拉开了人性觉醒的序幕,深刻地影响着此后我国的封建社会。
魏晋名士反对虚伪的礼法、礼教,追求真实、自然的人生。这种生活态度和由此表现出的鲜明的个性特征,强烈地吸引和影响着宋代女作家,使她们传统的生活模式在潜移默化中发生着变化。朱淑真对魏晋名士洒脱自然的风度也是推崇备至。其《题四并楼》诗写道:“日知光景无虚度,时觉清风满座生。庾亮据床谈兴逸,仲宣倚栏客愁轻。”历侍三朝的东晋士人庾亮,不仅是一位握重兵、平逆乱威震一代的大将军,而且颇有魏晋名士潇洒自然、情趣高远的风度。朱淑真对于他那种消散淡然的处事态度十分的欣赏,希望能像庾亮那样过着“据床谈兴逸”的生活。
   宋时隐居于杭州西湖孤山的林逋,对朱淑真的影响更为深刻。林逋一生不仕不娶,以种梅养鹤为乐。时人说他“以梅为妻,以鹤为子”,“梅妻鹤子”的佳话因而留传千载。他平时的生活除了养鹤,就是种梅、赏梅、咏梅,沉浸在自己创造的幽然世界里,世人所谓“梅妻鹤子”真是实至如归。林逋爱梅成癖和遗世独立的品性成为梅苑中的佳话,同时也受到爱梅者的一再歌咏。朱淑真曾作诗《吊林和靖二首其一》感慨道:
    不见孤山处士星,西湖风月为谁清。
    当时寂寞冰霜下,两句诗成万古名。
    这首诗从咏梅到咏爱梅之人,在咏人中婆娑着梅的英姿,梅与人已经交相辉映,融为一体。有着孤傲性格的林逋却受“寂寞冰霜”之苦,与傲霜斗雪清神远韵之寒梅交相辉映,画中梅、梅中人、人中花交织为一体。诗人对林逋不为世俗牵绊,高洁孤傲的精神十分赞赏,表现出自身要以梅花傲雪独立的品格鞭策自己,做一个像林逋那样的品德高尚的人。
    朱淑真咏花不仅仅是简单地描摹花的外在之美,更注重花的内在之美。她借花怡情、抒怀从中感悟人生。诗中所咏之花,是其自身的写照。这种身心与花的交融,体现了诗人敢于反抗封建压迫,追求独立爱情生活的心灵境界。
    朱淑真有幸生活在富裕的家庭中,有机会去识字,接受教育。在这样相对自由的家庭环境下成长,她过着无忧无虑,天真浪漫的生活。同时这样的环境也塑造了她那任性、倔强的性格。“妇人虽软眼,泪不等闲流。”(《秋日述怀》)她认为女子虽然很容易被感动,但是眼泪却不是随便流的。对于封建礼教所宣讲的“三从四德”,“女子无才便是德”,朱淑真极为不满,在许多作品中都表现出她的愤慨不平与反抗精神。
 
    朱淑真这位才情横溢的宋代才女,勇于用许多士大夫都不敢用的诗词来表现个人的“私情”, 敢于反抗封建礼教,追求自由的爱情。由于其行为违背了封建伦理道德秩序,“其死也,不能葬骨于地下,如青冢之可吊,并其诗为父母一火焚之,今所传者,百不一存.”。[13]千百年来,人们对她褒贬不一。南宋人魏仲恭曾因听到旅人传诵朱淑真诗作,感其“清新婉丽”,遂辑成集,名曰《断肠集》。他在《朱淑真诗集序》称赞道:“间有天资秀发,性灵钟慧,出言吐句有奇男子之所不如……清新婉丽,蓄思含情,能道人意中事,岂泛泛者所能及。”[14]对她不幸的一生表示深切的同情,曾扼腕叹息道:“自古佳人多命薄,岂止颜色如花命如叶耶!”[15]清代的文学评论家陈廷焯在《白雨斋词话》中说道:“朱淑真词,才力不逮易安,然规模唐、五代,不失分寸。如《年年玉镜台》及《春已半》等篇,殊不让和凝、李珣辈,惟骨韵不高,可称小品。”[16] 而陈廷焯在《词坛丛话》中所言的“宋妇人能诗词者不少,易安为冠,次则朱淑真,次则魏夫人也”,此话将宋代女性文学的最杰出代表作了一个较为确切的评点。
    综上所述,对于花这一意象,朱淑真是满怀情感的,她将自己的喜怒哀乐寄托于花之上。在其作品中尤以花为意象的咏物诗最多,由此可见她对于花这一意象的特殊关怀,借花向我们传达着她那对美好生活和独立人格的心灵追求。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