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偏枯,身偏不用而痛,言不变,志不乱,病在分腠之间,巨针取之,益其不足,损其有余,乃可复也。 说解: “偏枯”即半身不遂,多由脑动脉栓塞而成。“巨针”,乃谓“巨刺”之针,也就是毫针。盖所谓“巨刺”,乃相对于“缪刺”而言,缪刺是指刺血络出血,故只能浅刺于皮肤表层,而毫针乃能深刺于肌肤之内,故曰“巨刺”。“分腠”乃“分肉”之意,“病在分腠之间”,言邪气之入深也,必以毫针深刺以泻之,故云“巨针取之”。本篇作者认为半身不遂的病机在于半侧身体的血气不足而邪气居之,而这种“巨针取之”的治法兼有“益其不足,损其有余”的双重功效,故云“乃可复也”。 原文:痱之为病也,身无痛者,四肢不收,智乱不甚,其言微知,可治,甚则不能言,不可治也。 说解: “可治”不是说可以治愈,而是说该患者在短期内还没有生命危险,医生可以试探着治疗。如果语言不能,是提示病情沉重,又或神智丧失者,则命在旦夕之间,医生最好不要领受这种病人的治疗。
原文:病先起于阳,后入于阴者,先取其阳,后取其阴,浮而取之。 说解: 半身不遂的早期,一般都会有头痛头瞢的症状,这种症状其实就是半身不遂的先兆。当病情仅仅出现在头部时,即谓之“病先起于阳”,意思是还比较轻浅。随后如果出现了半身不遂,即谓之“后入于阴”,意思是疾病深入到了筋骨之中,就比较严重了。然而对于一个已经半身不遂的病人来说,其头痛头瞢的症状其实并没有解除,也就是阳病与阴病同时存在,那么,正确的治疗就应该是“先取其阳,后取其阴”。也就是说,先针刺其头,后针刺其肢体。“浮”,谓斜刺也。由于头皮浅薄,而毫针本身具有“巨刺”(深刺)的含义,所以用毫针针刺头部就必须沿头皮斜向刺入,故云 “浮而取之”。 我们知道,古人所谓的“热病”都是指外感性急性发热的疾病,作者之所以在“热病”篇首先讨论一番半身不遂和全身不遂,是因为无论脑血栓还是脑溢血,都属于脑血管意外,在古人即谓之“中风”,而“中风”这个概念即限定了它必然属于急性外感性疾病,所以在发病的早期阶段都会有不同程度的发热,并且,最重要的是,此类患者往往就死在高热阶段,故脑血管意外实乃外感热病中最为凶险的症候,是以列于篇首。 原文:热病三日,而气口静、人迎躁者,取之诸阳,五十九刺,以泻其热而出其汗,实其阴而补其不足者。 说解: 以下开始讲述一般性的外感发热疾病。 在《内经》,所谓“热病”,都是指以急性高热(相当于现在的39℃以上)为主症的疾病,若慢性低热(通常在38℃以下)则归于“寒热病”,而不可认做“热病”,这在古人是有严格区分的。所以,古人描述热病的症状时都必须标示出确切的发病时间,而描述寒热病的症状则无须标明时间。盖急性病每日都有明显变化,而慢性病既然长期迁延,则少有变化也。 “热病三日”,是古人治疗急性发热的最低期限。古今不同俗,古代的老百姓患了急性热病后并不马上求诊医治,而是采取休息保养或者巫祝祈祷的方法,如果属于普通的感冒发烧,在通常情况下,疾病也可以自愈。只有在休息和祈祷不灵,病情逐渐加重时才会想到去看医生,这时候就已经过去三天了。现在的偏远山区也仍然保留这种习俗。 “气口”代表阴,“人迎”代表阳,“气口静”说明阴气不足,“人迎躁”说明阳气亢盛,这在“热病”中是脉症相顺的表现,故许其可治。 “取之诸阳”有二说:1,手足末梢。《终始》:“阳受气于四末,阴受气于五脏。”故四末乃诸阳之本,于高热惊厥时点刺四末出血,即可从根本上消退热邪。2,头上五行。《水热穴论》:“头上五行行五者,以越诸阳之热逆也。”高热病人兼有头痛剧烈甚至惊厥昏迷者,也可以取之。本篇作者对于“取之诸阳”没有做出具体说明,大概是让人随机应变的意思。“五十九刺”的内容详后,其意义在于泻热邪、实阴气。“泻其热”即泻阳气,其目的是使腠理疏松、汗孔开启。“实其阴”即补阴气,其目的是使平滑肌收缩、汗腺分泌。“出其汗”乃为泻阳、补阴以后的总效果,即神清热退也。 原文:身热甚,阴阳皆静者,勿刺也。 说解: “身热甚”是指高热病人,“阴阳皆静”是指气口、人迎的脉搏都很微弱,几乎摸不到了,这对于高热病人就叫做脉症相逆,是病势危重的现象,已经不宜再行针刺治疗了。 原文:其可刺者,急取之,不汗出则泄。 说解: “可刺者”仍是指脉症相顺者。“急取之”是督促患者抓紧治疗,不要再耽误了。以“三日”为治疗期限是落后的风俗,而古代医生并不赞同,提出“急取之”就是告戒人们,得了热病不要再延误三天的宝贵时间了。因为热病是急性病,其发展变化相当迅速,如果不趁其脉症相顺时抓紧治疗,稍一耽误,就可能转化为脉症相逆的危症,从而失去治疗的大好机会。 对于脉症相顺者而言,经过上述治疗,其病愈可由两条途径:一是经汗出而热退;一是经腹泻而热退。总之是通过体液带出体内热量。后一途径多见于消化道炎症的发热病人。 原文:所谓勿刺者,有死征也。 说解: “死征”即脉症相逆者,见下文“热病不可刺者有九”。 原文:热病七日八日,脉口动喘而弦(本做“短”,原校有“一本作弦”)者,急刺之,汗且自出,浅刺手大指间。 说解: 某发热病人一直坚持到第七、八天才来看病,这种情况在当时也是常有的。仅凭他的忍耐力(能够抵挡连续七、八天的高烧),也可断定其身体素质相当的不错。所谓“脉口动喘而弦”,是说脉搏躁数而有力量。这是脉症相顺的表现,故予以正常的治疗,刺之诸阳或五十九刺即可。 “汗且自出”是说其人在这七、八天内虽未经治疗便有自行汗解的趋势,此乃生命力旺盛、抗病能力强的标志,对于这种人,只须“浅刺手大指间”即可以促其彻底汗出而解,连五十九刺都省略了。“间”,《说文》:“隙也。”“指间”即爪甲与皮肉的间隙。 原文:热病七日、八日,脉微小,病者溲血,口中干,一日半而死,脉代者,一日死。 说解: 另有一发热病人就很不幸,同样坚持了七、八天,然而由于其身体素质差,抗病能力弱,已经丧失了治疗的最佳时机。其表现为高热持续不退而脉搏微弱,即脉症相逆。“口中干”是高热时唾液腺分泌减少所致,表示身体素质弱。“溲血”则表明内脏已经发生病变,是以断其为“死征”。“脉代”是指出现了频繁的脉搏间歇,提示心脏功能受损,是较“脉微小”还要严重的症候,故属必死之症。 原文:热病已得汗出,而脉尚躁喘,且复热,勿刺肤,喘甚者死。 说解: 这句话是说某发热病人经过治疗或未经治疗已经汗出热退,然而时间不长又重复发热,这种情况说明其本非单纯的表证发热,而是由内脏病变引起的发热。若单纯的表证经过发汗治疗后就痊愈了,不会复发的,那么,此时就不可按照表证予以发汗治疗了。“刺肤”即“取之诸阳”或“五十九刺”的代称。“脉尚躁喘”是指脉搏浮大疾数。“喘”的本意是呼吸急促,而古人原本是把脉搏与呼吸看作是统一的机制,认为正是呼吸的气息出入推动了血气的流动从而产生脉搏的跳动,故把脉搏的疾数急促也称之为“喘”。这种观念来源于下列事实:脉搏的速率与呼吸的速率成正比,凡呼吸疾数者其脉搏也疾数。前文“脉口动喘而弦”的“喘”,也是形容脉搏疾数的。所谓“喘甚者”,不是指呼吸急促,而是指出现房室颤动,也就是已经摸不清脉搏的次数了,此乃心力衰竭的征兆,故曰“死”。 原文:热病七日、八日,脉不躁,躁不散数,后三日有汗。三日不汗,四日死。未曾汗者,勿腠刺之。 说解: 又有一个发热病人,也是耽误了七、八天才来看病,诊其脉既不浮大,也不疾数,似有脉症相逆的嫌疑,然而经过仔细询问,知其在最近三日内曾经自行发汗,那么,其脉搏安静迟缓乃为脉症相顺的表现。未经治疗而自动汗出热解是身体素质好、抗病能力强的表现,对此类病人,只须常规治疗即可痊愈。 假如情况不是这样,如果其发热七、八天内一直未曾自动发汗,而脉搏静缓者,是为脉症相逆,已错过治疗时机,可断其四日内死。这是因为在当时条件下,一般人无论如何是承受不了连续十多天的高烧的。 “腠”即“分腠”,仍然是“分肉”之意,故“腠刺”乃谓深刺,即“巨刺”也。发热病人而未曾汗出者,无论脉症相顺还是脉症相逆,首先一定要“刺肤”以发汗,然后再随病变化浅深,若一上来便巨刺,是为导邪深入,即成坏症。所以提出告戒:“未曾汗者,勿腠刺之。”
以上是就单纯发热而设立的原则性治法,下面则针对以发热为主症的一系列症状群分别提出诊断和治疗。由于急性发热的症状组合相当复杂,古人采取了五行分类的方法进行归纳。然而五行学说有机械生硬的特点,按照五行模式编排症状组合就不可避免带有主观臆断、勉强拼凑的缺憾,故只能领会其精神实质,不可在临床上生搬硬套。 原文:热病先肤痛,窒鼻,充面,取之皮,以第一针,五十九,苛轸鼻,索皮于肺,不得索之火,火者心也。 说解: “肤痛”指肌肉酸痛,“窒鼻”指鼻塞,再加上发热,是伤风感冒的常见症状组合。“充面”乃谓血气充实于颜面,即颜面又红又热的意思。“取之皮”即“取之诸阳”也。“第一针”乃指九针中的第一针,即鑱针,《九针十二原》:“一曰鑱针,长一寸六分……鑱针者,头大末锐,去泻阳气。”鑱针与锋针同类,规格稍小而作用相同,古人把鑱针用于只需稍微点刺一下,介于出血与不出血之间的治疗,叫做“去泻阳气”。现今已没有鑱针,便径以三棱针替代可也。总之,“取之皮,以第一针,五十九”的意义即相当于今人所谓的发汗解表法。 “苛”,严厉而沉重之意,《四气调神大论》:“逆之则灾害生,从之则苛疾不起。”“轸”通“胗”,《说文》:“唇疡也。”在此则是皮肤溃疡之意。“苛胗鼻”乃谓鼻梁骨部位出现较严重的皮肤损害,这是红斑狼疮的典型表现。发热而因于红斑狼疮者,仅仅采取解表法就不行了。按照五行模式,肺主皮毛,开窍于鼻,鼻部的疾病表示肺脏发生了病变,故还须取肺经的腧穴治疗,便谓之“索皮于肺”。“不得索之火,火者心也”是据五行模式推出,肺属金,心属火,金病本当补肺,反助火以克之,是为治之大忌。古人深取经脉腧穴的治法中都含有“致气”的意义,而致气即有扶助补益的作用,因此与浅刺“诸阳”的意义就有明显的不同。 原文:热病先身涩,倚而热,烦闷,干唇口嗌,取之皮,以第一针,五十九,肤胀,口干,寒汗出,索脉于心,不得索之水,水者肾也。 说解: “身涩”乃谓发病以来一直未曾汗解,则其肌肤必然因干热而燥涩,表示病重。“倚”,卧床不起也,“倚而热”是强调卧床不起乃高热所致。“烦闷”,乃谓出现意识模糊,这是高烧时大脑缺氧所致,为惊厥前兆。“干唇口嗌”是唾液腺分泌减少。以上症状仍是以解表发汗降温为首务,故以“取之皮,以第一针,五十九”为治疗。 “肤胀”,即头面四肢水肿,热病而伴发水肿者,即今之急性肾炎,本篇作者的意思是要把它归属于心病。“口干”,即舌本干燥,而心开窍于舌也。“寒汗出”,汗为心之液,发热病人本不忌汗出,但此标明“寒汗”,就不属正常汗液,乃是心病的标志。有以上几点,可以证明五脏中的“心”发生了病变,故须取心经腧穴以补之,叫做“索脉于心”。“不得索之水”,谓心本属火,而水能克火也。 原文:热病,嗌干多饮,善惊,卧不能起,取之肤肉,以第六针,五十九,目眦青,索肉于脾,不得索之木,木者肝也。 说解: “嗌干多饮”表示热邪有向里的趋势。实际上古人采用五行分类法的用意就在于指出热病有从表至里五个不同层次的症状组合,所以病变部位逐渐地由表趋向于里。“善惊”即出现惊厥。“卧不能起”即疲乏思睡。“肤肉”是指皮肤以下、分肉以上的部位。由于病变渐趋于里,则针刺深度亦应随之改变,但毕竟不得深入于经脉(分肉),因为既称“热病”,便已经确定了它的性质是表证而不是里证,所以不可深取经腧,故“肤肉”只是表层稍里一点的意思。“第六针”为员利针,《九针十二原》:“六曰员利针,长一寸六分……员利针者,大如牦,且员且锐,中身微大,以取暴气。”员利针的制式介于鑱针与毫针之间,故能稍微深入于“肤肉”也。 就眼睛而言,若以五行来划分,则瞳子属肾(水),黑眼属肝(木),白眼属肺(金 ),血络属心(火),内外眦属脾(土)。《大惑论》:“肌肉之精为约束”,“约束”即目眦也。故此云“目眦青”的本意就是指出脾脏发生了病变,此时的治疗便应以取脾经腧穴为主了,叫做“索肉于脾”。 原文:热病,面青脑痛,手足躁,取之筋间,以第四针,于四逆,筋痹目浸,索筋于肝,不得索之金,金者肺也。 说解: “脑痛”是形容头痛特别剧烈;“面青”是剧痛的色相,盖青主痛也;“手足躁”即四肢躁动,表明出现惊厥;“筋间”即手足爪甲间,盖爪甲为筋之余也;“第四针”乃锋针,是古人用来泻阳热之邪最强大的武器;“四逆”本指高热病人的四肢厥冷,在此则是指“厥冷的四肢”,“以第四针于四逆”是说用锋针刺四肢的爪甲之端。此节乃描述一组化脓性脑膜炎症状:高热、寒战、头疼剧烈、手足厥冷、狂躁、惊厥发作。这是热病中比较严重的一类症候,但仍属于热邪在表的范围,故用锋针点刺指(趾)端出血及点刺四肢膝肘以下的血络出血,以泻邪热。 “筋痹”,指肢体的运动功能障碍。“筋”在古代属于运动器官,与今无异。“目浸”,指失明。 “筋痹目寝”是脑膜炎后遗症的表现,古人以此来代指肝脏疾病,盖肝主筋而开窍于目也。热病而涉及肝脏病变的,须从肝经腧穴治疗,叫做“索筋于肝”。 原文:热病,数惊,瘛纵而狂,取之脉,以第四针,急泻有余者,癫疾,毛发去,索血于心,不得索之水,水者肾也。 说解: “数惊”乃谓躁动不安;“瘛纵”乃谓肢体抽搐,即惊厥也;“狂”即高热所致的谵妄状态。以上强调热病中的神志症状。由于心主神志,又主脉,故作者的本意是要把这组症状归之于心病,故云“取之脉”。不过,这个“取之脉”并非经脉,而是指大络脉,也就是皮下浅静脉。所谓“急泻有余者”,就是寻找皮下浅静脉之异常凸显者,以锋针急泻之。 “癫疾”即癫痫病;“毛发去”是指高热缓解期出现的毛发脱落(伤寒、败血症等皆有此类现象);这两种情况都是高热的遗留症状。古人认为心主血,而发为血之余,癫痫病又以神志突然丧失为特征,故把此二症归之于心脏疾病,在治疗上须取心经腧穴,叫做“索血于心”。 原文:热病,身重骨痛,耳聋而好瞑,取之骨,以第四针,五十九;骨病,不食,啮齿,耳青,索骨于肾,不得索之土,土者脾也。 说解: 此节所述即现代医学中的斑疹伤寒。“身重”是指该病有特征性的极度疲倦感;“骨痛”是指该病有严重的全身肌肉疼痛;“耳聋”是该病特有的神经系统症状;“好瞑”,谓畏光而闭目也,属于高烧患者的通病。斑疹伤寒皆由体虱传染,在战争、水旱饥荒连年不断的古代,劳动群众衣食无着,其卫生状况也可想而知,所以,这是古代最常见、多发的“热病”,也是对民众威胁最大的“热病”,这就是把它列在骨(肾)病的原因。病在骨是古人形容最严重疾病的术语。所谓“取之骨”者,谓取之诸井也。《本输》:“冬取诸井。”《顺气一日分为四时》:“脏主冬,冬刺井……病在脏(指最为深重)者,取之井。”盖诸井即四末,四末乃骨腔管系统之终端,故刺诸井即相当于“取之骨”,其实仍然是以锋针点刺指(趾)末端出血的意思。 “骨病”是指斑疹伤寒有剧烈的肌肉疼痛,似乎深掣于骨;“不食”则指斑疹伤寒有明显的食欲减退;“啮齿”乃为咀嚼肌痉挛,即惊厥抽搐也;“青”,黑也,“耳青”指耳轮因血管损害、血栓形成而引起的坏疽,这是斑疹伤寒常见的并发症。由于肾主骨、开窍于耳、齿为骨之余,故上述症状提示肾脏疾病,治疗应取肾经腧穴,叫做“索骨于肾”。 原文:热病不知所痛,耳聋,不能自收,口干,阳热甚,阴颇有寒者,热在髓,死不可治。 说解: “不知所痛”是形容患者神志不清或意识模糊;“不能自收”是说不能自主行为动作,言外之意就是说这个人因为高热已经昏迷不醒了;“耳聋”乃指呼唤不应;“口干”是说因为高热而唇口干裂;“阳”指头面,“阳热甚”是说头面躯干温度很高;“阴”指四肢,“阴颇有寒”是说四肢手足反倒冰凉,即所谓“四逆”也。在古代,普通百姓的生活都比较艰难,吃不饱、穿不暖是司空见惯的,在寒冷的冬日进行室外劳作时,手足被冻得冰凉僵硬是常事,即便是“裂肤堕指”在当时看来也属于正常现象,根本算不得病态,所以古人所谓“四逆”绝不是指单纯的手足发冷,只有在头面躯干发高烧的同时出现手足发冷才可称之为“四逆”,故 “四逆”是高热病人发生循环衰竭的表现,如果再加上昏迷不醒的神经系统症状,说明病情十分危重,故云“热在髓,死不可治”。 原文:热病,头痛,颞颥,目瘛,脉痛,善衄,厥热病也,取之以第三针,视有余不足。 说解: 这是指突发脑血管意外所致的发热,而患者面肌瘫痪也。“颞颥”不是名词,而是动词,是指一侧的面部肌肉颤动;“瘛”指筋脉抽搐,面肌瘫痪多由一侧睑肌开始,而对侧睑肌反显得拘紧,呈闭合状态,即谓之“目瘛”,其实病变在瘫痪一侧;“善衄”是长期高血压、血管硬化的缘故;“厥热病”则表明这种热病与上述几种外感热病不属同类,乃为“厥病”之一种,即“血之与气,并走于上,则为大厥”的那种。“第三针”即鍉针,《九针十二原》:“三曰鍉针,长三寸半……鍉针者,锋如黍粟之锐,主按脉勿陷,以致其气。”“黍粟之锐”是很圆钝的,说明鍉针没有锐利的针尖,它只用于按压经脉腧穴而不能刺入于肌肤,故谓之“主按脉勿陷”。“以致其气”是说在按压过程中可以引导血气至于针下局部,从而达到补益该局部气血的目的,这是一种纯补无泻的针具和针刺方法。“视有余不足”是说使用鍉针治疗时一定要分清哪一侧为有余,哪一侧为不足。古人原本是把睑肌拘紧的一侧视为有余,松弛(瘫痪)的一侧视为不足,故既然以鍉针致气,就一定要取瘫痪的一侧施针,而拘紧的一侧本不为病,亦无须治也。 原文:寒热痔。 说解: 三字与上下文颇无干碍,疑为错简。 原文:热病体重,肠中热,取之以第四针,于其腧,及下诸指间,索气于胃,胳得气也。 说解: “体重”谓疲倦嗜卧;“肠中热”谓腹泻不止。这是指肠伤寒或细菌性痢疾之类的“热病”。古人的本意是把此类症状归之于“胃”病(指消化吸收系统的“热病”)。其治疗亦分两步:第一步,以锋针(第四针)刺其血络及足趾末端出血,这是针对发热的常规治疗;第二步,“索气于胃”,即以毫针取胃经腧穴,须以得气为标准(胳乃迨误,务必也),此乃针对腹泻而设法。 原文:热病,挟脐急痛,胸胁满,取之涌泉与阳陵泉,取以第四针,针嗌里。 说解: “挟脐急痛”是指急腹症,如急性盲肠炎、急性胆囊炎之类,也可引起高热,而急腹症在古人就认为属冲脉疾病。冲脉作为“十二经之海”,其意义相当于全身血气的总发源地,其实也就是集中了先天之精和后天之精的所在,故冲脉疾病乃为最严重、最危险的疾病。《骨空论》:“冲脉为病,逆气里急。”“逆气”即“胸胁满”,是指心肺功能衰竭所致的气短发憋;“里急”即“挟脐急痛”的急腹症。“涌泉”是足少阴之根本,在此代表先天之精,“阳陵泉”是胆经的合穴,在此代表后天之精。 所谓“针嗌里”不是刺咽喉,而是舌下廉泉。在古人,廉泉相当于原始血气的源泉,而原始血气皆敷布在皮肤的表层,所以,针刺廉泉即相当于针刺全身的血络;故所谓“取以第四针,针嗌里”,其实是以锋针刺血络的意思,而涌泉与阳陵泉则须用毫针深刺。
原文:热病而汗且出,及脉顺可汗者,取之鱼际、太渊、大都、太白,泻之则热去,补之则汗出,汗出太甚,取内踝上横脉以止之。 说解: 这是对“热病”的治疗进行一个概括总结。 “热”与“汗”是截然对立的,这是阴气与阳气各自作用不同的缘故。泻阳可使“热去”,补阴可使“汗出”。盖阳气盛者其腠理致密,不泻阳则腠理不开;而阴气虚者其津液不足(各腺体分泌减少),不补阴则汗液不出。故古人认为发热的机制正是由于阳气盛(腠理过于致密)而阴气虚(各腺体又不能正常分泌津液)所致,所以在治疗中以补阴泻阳同时进行最为理想。所谓“鱼际、太渊、大都、太白”并不是简单地指此四穴,而是全身阴阳二气的终始点之意。《气府论》:“手足诸鱼际脉气所发者,凡三百六十五穴也。”故鱼际、太渊是作为阳气的代表;大都、太白是作为阴气的代表,而解决发热的关键就在于泻阳气、补阴气。 “横脉”是古人关于络脉或者血络的特称。《九针十二原》:“血脉者,在腧横居。”《血络论》:“血脉者,盛坚横以赤。”《脉度》:“经脉为里,支而横者为络。”可见“横”是古人形容“络脉”的专用词。这是因为“经”的本义是径,即身体纵轴,而“络”的本义就在于把纵向的经脉联系起来,因此只能横向存在。血络因其分布部位(皮部)不同亦有属阴属阳的不同,“内踝上横脉”意即属阴的络脉,若“外踝上横脉”则为属阳的络脉。“汗出太甚”,说明阴气补得超过了限度,则泻阴气可以止汗,是理所必然,故“取内踝上横脉以止之”。对“热病”而言,阳气的作用是使腠理致密,阴气的作用是使汗腺分泌,而汗腺的概念在古人即属于腠理的范畴,故阴气与阳气的作用综合起来就是使腠理正常地开启与闭合。对于发热病人,所谓调节阴阳二气的平衡,也就在于调节腠理的开合程度并以此来控制发汗量的多少。那么,对于发热并不很重的病人,也可以不必补泻兼施,单纯地补阴或单纯地泻阳也许就能达到退热的目的。反之亦然:对于汗出过度的人,单纯补阳或单纯泻阴也可能达到止汗的目的。故《寒热病》云:“臂太阴可汗出,足阳明可汗出,故取阴而汗出甚者,止之于阳,取阳而汗出甚者,止之于阴。”本节所谓“汗出太甚,取内踝上横脉以止之”便是依据这一道理。 原文:热病,已得汗,而脉尚躁盛,此阴脉之极也,死;其得汗而脉静者,生。热病,脉尚盛躁而不得汗者,此阳脉之极也,死;脉盛躁得汗静者,生。 说解: 这是重申热病中脉症相顺和脉症相逆的辨别标准。《内经》作者是把发热和发汗分别看作是阳气与阴气的作用结果,其中发热是阳气的作用,发汗是阴气的作用。若“已得汗”说明阴气正在发挥作用,而阴气的正常脉搏特征应该是平静迟缓,如果既已得汗却出现脉搏躁盛,说明其人阴气极度亢盛,叫做“阴脉之极”,是脉症相逆之意。发热病人本为阳气盛,在未经发汗时其脉搏躁盛是正常的,但经过治疗后仍未能发汗,其脉搏躁盛亦丝毫未减者,则表示其阳气极度亢盛,叫做“阳脉之极”,也属脉症相逆。反之,对于发热病人,其未曾汗者,以脉搏躁盛为顺;经过治疗或未经治疗汗出热退者为顺,相应地其脉搏由躁盛转为平静者为顺。 原文:热病不可刺者有九: 说解: 在上述脉症相逆的框架基础上又条列出九种具体症状,提醒医生不可冒然施治。 原文:一曰,汗不出,大颧发赤,哕者死。 说解: 经过治疗仍不汗出,高热持续不退,又见两颧发赤(即紫绀也),提示坏症。“哕”即呃逆,是濒临死亡的征兆。 原文:二曰,泄而腹满甚者死。 说解: 发热而腹泻者,可能是肠胃炎之类,而“腹满甚”则意味着肝肾功能衰竭并导致腹腔大量积水,如果再加上发热和腹泻,提示病危。 原文:三曰,目不明,热不已者死。 说解: 高热持续不退而骤然双目失明者,说明大脑已有严重损伤,提示病危。 原文:四曰,老人婴儿,热而腹满者死。 说解: 老人婴儿体质都差一些,即便腹腔少量积水也提示病危。 原文:五曰,汗不出,呕,下血者死。 说解: “汗不出”指经治疗后仍不汗出,其本身即为坏症;“呕”表示吃不下饭;“下血”意味着营养物质大量丢失,古无补液法,其不久于世也是必然。 原文:六曰,舌本烂,热不已者死。 说解: “舌本烂”表示长期营养不良,复加高热持续不退,提示病危。 原文:七曰,咳而衄,汗不出,出不至足者死。 说解: 此指化脓性肺炎,“衄”指咯血,“汗不出,出不至足”表示坏症,在当时就属于不治之症。 原文:八曰,髓热者死。 说解: 即前文“热在髓”者。 原文:九曰,热而痉者死,腰折,瘛纵,齿噤介也。 说解: “腰折”即角弓反张,“瘛纵”即四肢抽搐,“齿噤介”即咀嚼肌痉挛,牙关紧咬,是皆属“痉”,因高热而导致中枢神经系统发生病变,在成年人乃病危之兆。 原文:凡此九者,不可刺也。 说解: 以上九种,皆病情危重,不可收治,治之无功也。 原文:所谓五十九刺者,两手外内侧各三,凡十二痏,五指间各一,凡八痏,足亦如是,头入发一寸傍三分各三,凡六痏,更入发三寸边五,凡十痏,耳前后口下者各一,项中一,凡六痏,巅上一,囟会一,发际一,廉泉一,风池二,天柱二。 说解: 具体位置已明确。只需强调一点:在使用五十九刺时不可用毫针,须以鑱针点刺,所谓热则疾之也。 以上经文主要是以就事论事的方法讨论热病的临床症状学,并具体指示各自的诊治方法。以下则从身体素质和禀赋因素探讨热病的深层次原因,属于热病的内在病因学。因为有的人终生不发烧,有的人三天两头发烧,其中必然有一些特殊的内在因素。能够意识到这一点,说明古代的医生们对于疾病的本质已经有了很深刻的了解。热病的内在因素究竟有哪些呢?本篇作者总结出如下几条: 原文:气满胸中喘息,取足太阴大指之端,去爪甲如薤叶,寒则留之,热则疾之,气下乃止。 说解 第一条是指肺心病患者,即常年患气短、发憋、喘息的病人,最容易发生急性热病。 “取足太阴大指之端”是来源于《缪刺论》的方法,即把井穴与络脉等同看待的方法。肺心病患者的平素治疗,就要注意刺络,如果作到这一点,不但可以减轻原有肺心病症状,还可以预防新的发热。 “寒则留之”,是说不发热的时候可以深刺并且留针。 “热则疾之”,是说发热的时候要浅刺并且不要留针。 “气下乃止”是针对“热则疾之”而言。是说一旦针刺局部有酸麻胀感,即可出针。 原文:心疝暴痛,取足太阴、厥阴,尽刺其血络。 说解: 第二条是指肝脾肿大患者,因其免疫力明显降低,也容易出现急性发热。“心疝”是指上腹部出现异常肿物,即肝脾肿大也。其平素治疗就要注意取太阴、厥阴的皮部血络,作用亦同上,既可以减轻原有症状,也可以预防发热。 原文:喉痹,舌卷,口中干,烦心。心痛,臂内廉痛,不可及头,取手小指次指爪甲下,去端如韭叶。 说解: 第三条又分两类:1,“喉痹,舌卷,口中干,烦心”是指脑血管意外的后遗症。“喉痹舌卷”是形容语言不能或言语不清;“心”乃“闷”误,“烦闷”是指神智障碍,脑血管意外的后遗症每多造成行动迟钝、反应痴呆;“口中干”是唾液腺分泌减少。这种病人常因吞咽障碍而口角流涎,是为常态,若“口中干”则说明其体温调节中枢发生病变,所以经常出现发热。2,“心痛,臂内廉痛,不可及头”是指心血管疾病(缺血性心脏病)后遗症,即冠心病患者,每因心肌梗塞或心绞痛发作而出现发热。古人把这两种病归属于心病一类是有道理的,因为都属于血管活性缺乏的疾病。“取手小指次指爪甲下”的意义同前,指在手少阴经脉的皮部取血络,是其平素治疗要点,作用同上。 原文:目中赤痛,从内眦始,取之阴跷。 说解: 第四条是指素体阳亢之人,也就是植物神经功能失调中偏于功能亢进的一类人。由于眼睛是大脑功能的外部标志,经常暴发火眼者即属功能亢进型,亦属热病的易发者。“取之阴跷”谓补阴也,在足少阴一线,取之可以调节其功能紊乱。 原文:风痉身反折,先取足太阳及腘中及血络出血,中有寒,取三里。 说解: 第五条是指癫痫病患者。不过这里与上述几条有一点不同:并不是癫痫病患者容易发热,而是发热容易诱发癫痫病。这是因为人在发热时将有代谢增加从而能量消耗增加,造成组织缺氧而兴奋神经。婴幼儿常因发热而抽风(惊厥)便是明证。虽然成年人大脑已发育成熟,抑制力较强,即便高热也不至于惊厥,但由于癫痫病人其抗惊能力较正常人为低,而发热又增强了脑内兴奋过程,故易诱发。“取足太阳及腘中血络”,既可以治疗癫痫,亦可以治疗发热。“中有寒”是指癫痫病的间歇期,呈现为一派既虚且寒的气象。在《癫痫》中主张“灸穷骨”为治,“取三里”的用意与“灸穷骨”相同。“三里”是胃经的合穴,胃是整个消化吸收系统的总代表,即后天元气的发源地,故“取三里”有补益后天元气的作用,即相当于灸穷骨。 原文:癃,取之阴跷及三毛上及血络出血。 说解: 第六条是指慢性肾功能衰竭病人,这种病人平时即有尿量减少,若再加上发热,则少尿加重而为无尿,即谓之“癃”。“阴跷”代指足少阴,“三毛上”即大墩,取之可以治疗少尿,取血络则治疗发热。 原文:男子如蛊,女子如怚,身体腰脊如解,不欲饮食,先取涌泉见血,视跗上盛者,尽见血也。 说解: 第七条是指内分泌机制紊乱而性别异常的病人。“男子如蛊”是说本身为男子却有女性特征,“女子如怚”是说本身为女子却有男性特征,实际上就是现代所谓的两性人(俗称二尾子)。出于传统观念上的忌讳,《内经》作者对于这种疾病用了比较隐晦的词来形容,应该是容易理解的。“蛊”是借用了《易经》中的一个卦名——蛊卦。蛊卦由巽下艮上组成。巽为阴卦、为风、为长女;艮为阳卦、为山、为少男(本《周易·说卦》)。其中即含有女性特征大于男性特征的意思。《左传·昭公元年》:“女惑男,风落山,谓之蛊。” “怚”是借用了“且”字的初始意义,“且”的本义是男性生殖器。则“女子如且”即女子而有男性生殖器者。 人的性别主要依靠性腺分泌的性激素来维持,而性腺的分泌又依赖于垂体分泌的促性腺激素的控制,故脑垂体乃为整个内分泌系统的控制中心。而脑垂体恰好位于“眼系”之中央,人的性别取决于脑垂体。 “身体腰脊如解”,即骨质疏松症,“不欲饮食”,即消化功能减退症,都是由性激素的分泌紊乱所致。 内分泌紊乱者其整体素质渐趋于衰弱,同时其体温调节机制也不正常,所以容易引起发热。 “涌泉”在足心,在此代表阴蹻脉;“跗上”即足背,在此代表阳蹻脉。阴阳蹻脉发自于两目,实乃发自于眼系交叉点,即脑垂体也,故有维持性别稳定之功能。“足”则是阴阳蹻脉在下部的终始点,对于“男子如蛊”者,既然是阴气盛过阳气,就要“取涌泉见血”,即泻其阴气也;对于“女子如怚”者,既然是阳气盛过阴气,就要“取跗上盛者见血”,即泻其阳气也。另外,针刺放血还有治疗发热的作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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