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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梅·锦瑟华年谁与度

 蓝月居 2012-07-18

相思梅·锦瑟华年谁与度

 
  (一)
  某日。
  京城最有名的糕点铺子里,身着绯衣的少女饶有兴致地看着伙计熬糖蜜,碾糖霜,眉目之间自有一种过人风华,竟让人移不开眼去。
  “糖蜜要熬得浓一点。”
  “哎,这糖霜要碾得细一些。”
  少女不时插几句嘴。
  待到要往梅子上裹糖霜的时候,少女的晶亮的眸子紧紧盯住青青的梅子,一动不动。
  “我说,得用糖霜把梅子裹匀了才好吃。”
  伙计们用糖霜裹好了梅子,再往糖蜜里一蘸,而后放在精致的琉璃盏中。
  琥珀色半透明的糖包裹着青青的梅子,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少女哪还有半点矜持的模样,直接用手捏起一颗放入口中,细细地嚼了,大声赞道:“不愧是百年老店啊,这相思梅做的真地道!伙计,打包一斤带走!”
  “得嘞!”伙计答应着,麻利地装了一斤刚做好的梅子递到少女的手上,眉开眼笑地道,“绯歌小姐,有空常来!”
  少女一袭红衣鲜艳热烈,细淡眉,月牙眼,圆头鼻,微翘唇,不惊艳,也不碍眼。她是当今左相的小女儿,唤作“绯歌”,爱极了这家店的相思梅,总是时不时溜出相府来一饱口福。
  绯歌一溜烟儿地跑回了相府,要知道今天是爹爹的寿辰,迟到终归是不好的。
  此刻,相府里寿宴已经开始了,一片热闹的景象。
  绯歌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偷溜了进去,坐在众女眷中。
  她好奇的东张西望,忽然瞥见父亲右手边第一个客席之上的那人。
  戴着高高的玉冠,穿一袭缕有银丝的白袍,在乌压压那么多人的寿宴上,本算不得起眼,然而,等她把目光落到了他身上时,就好像天上的星光和四周的灯光也全跟过去罩住了他,他的白袍散发出玉一样的光泽,令得整个人看上去,如梦似幻。
  她看着看着,不由得痴了。
  旁边的嫂嫂小声揶揄道:“哎呀,小丫头也开窍了,绯歌莫不是喜欢右相?”
  她霎时间红了脸,忙把目光移向别处,小声道:“嫂嫂胡说什么呢。”
  原来,这就是那年少有为,谋略不输父亲的当朝右相楚轻寒,一袭白衣,恍若谪仙,他坐在那里,像一朵昙花,含而不放,要等人目光略及处,才会绽现他的绝世风华。
  嫂嫂又道:“绯歌啊,这右相还未有家室,爹爹早有把女儿许配给他的想法了,咱家有三个女儿,不知右相喜欢的是哪个。你大姐年龄和右相相仿,国色天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嫁与右相为妻可能性最大了……”
  嫂嫂还在那儿絮絮的说着,可之后绯歌一句也没听进去。
  她看着那如谪仙般俊美他,恍了神。
  他忽然也抬起头,遥遥望见了那抹绯色的身影。
  四目相接,一切的一切,终是命数,她惊艳了他的时光,他温柔了她的岁月。
  (二)
  自那日筵席过后,一连数月,绯歌都没有见到楚轻寒。
  绯歌对着菱花镜呆呆的坐着,心不在焉地看丫头帮自己梳头发。
  “碧桃,你说这右相怎么不来找爹爹论政?同是人臣,定当团结一致,共同讨论政事才是。”绯歌不知不觉就问出了口。
  身后的碧桃“扑哧”一声笑了,道:“小姐今儿个是怎么了,竟关心起右相来了?莫不是……”
  “这丫头,可真是无法无天了。”绯歌佯怒道。
  碧桃连忙住了嘴,看绯歌复又轻笑起来,方才笑道:“小姐现在是相思梅吃太多得病了吧,以后定要小心才是。”
  “什么病?”绯歌一时没反应过来,问出口便后悔了,一屋的丫鬟全都掩嘴轻笑起来。
  “相思梅吃多了,自是会得相思病。”碧桃打趣道。
  绯歌的脸不自然的红了,说:“你这丫头莫要再胡说。唉,你不说还不打紧,一说我还真有点想吃相思梅了。你且随我去买些回来。”
  “是。”碧桃脆生生的答应了,和绯歌一起溜出了相府。
  天阴沉沉的,绯歌和碧桃走在街道上,风迎风吹来,碧桃有些担忧的说:“这天儿怕是要下雨了,出门竟忘了带把伞,若是淋到了小姐该如何是好?小姐,不然我们回去吧。”
  “不碍事的,再说这就快要到糕点铺子了,到时候在哪儿借把伞不就得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莫要浪费了。”绯歌走在大街上,远远的闻到了糕点的甜香。
  忽然,天上的乌云开始堆积,天色一下子暗了下来,豆大的雨点繁密的落了下来,砸在地上,湿了一片。
  绯歌和碧桃抛下淑女的风范拔腿就跑,低着头一个劲的往前冲,“碧桃,快点,前面就是糕点铺子了!”绯歌一边跑一边高声唤着。
  冷不防有人迎面走来,绯歌一下子就撞上了。
  “小姐!”碧桃惊道。
  巨大的反弹力让绯歌差点摔倒,就当她闭上眼睛准备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时,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袭白袍,她抬起头,那人正好也俯首去看她,一时间,鼻尖碰鼻尖,她感到了他温热的呼吸,也看到了那张蓦然放大的俊美无铸的脸。
  是他!竟然是楚轻寒!
  下一秒他放开了手,笑着说:“小姐,冒犯了。”
  她慌乱地站了起来,捋了捋头发,在他黑曜石般的眼睛里看到了此时的自己,狼狈不堪。再看看他,依旧是那么的从容优雅。
  她的心扑通扑通跳的飞快,低下头不敢看他。偏偏,鼻间嗅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香味,一时间,更加无措了起来。
  他微微蹙起好看的眉头,并没有计较她的失礼,说:“当朝左相是这位小姐的?”
  “是我爹。”绯歌定了定神,轻轻的回答。
  他的喜色开始蔓延,眉里眼里全是笑意。
  绯歌不解:“右相怎知我和左相有关系?”
  “我记得,那日在左相的寿宴上是偶然见过小姐的。”他笑着答道,他没有告诉她,其实那日在众人中,在她望向他的同时,他一眼也看到了她,只是不是偶然,是命中注定。
  “嗯,那小姐是否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知道我是当朝右相?”他反问道。
  绯歌的脸又红了,她道:“右相文韬武略,论品貌,论才干皆是倾尽天下,小女子又岂能不知晓?”
  说完,绯歌抬眸,看见的依旧是水般的清浅笑意,相比她的无措,楚轻寒更显镇定,眉睫间一片从容:“天气不好,小姐想去哪儿?我送你过去吧。”
  她心中一紧,复一喜,羞涩的点了点头:“去前面的糕点铺子吧。”
  (三)
  恍同梦境。
  不,即使在最奢侈的梦中,她都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和他并肩走在一起。
  他认得她。
  他为她撑伞。
  糕点铺子转眼及至,绯歌咬着唇,尽量不让自己流泻太多依恋的表情,快步进了门。但进了门之后,还是忍不住转头回望了一眼,见他转身准备离去,心里一急竟然喊住了他:“请留步。”
  “嗯?怎么了?”他回过头,望着她。
  她把他叫住了,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响才说:“这家店的相思梅做的很是地道,要不要试试看?”
  “嗯。”
  他们进屋捡了个靠窗的位置做了下来,伙计一看是绯歌连忙迎了上来:“小姐,来点儿什么?”
  绯歌熟稔的说:“相思梅,桂花糕,如意糕,芙蓉糕,丹桂花糕,杏仁酥,梅花香饼,嗯……再来点莲叶羹。”
  然后又转头看向楚轻寒:“右……公子,你还要点什么?”
  楚轻寒道:“已经够多了,再加两人怕是也吃不完。”
  绯歌讪讪的笑了起来。
  伙计很麻利,绯歌要的糕点一会儿就端了上来,满满的摆了一桌。
  绯歌把装着相思梅的琉璃盏往楚轻寒面前推了推,道:“公子尝尝这个。”
  他道了声谢,拈起一颗梅子放入口中,自是浑然天成的高贵优雅。
  “怎么样,好吃么?”她迫不及待的问。
  “少了些相思梅的味道。”他淡淡的开口,空气中弥漫着甜甜的香味儿。
  她茫然的看着他,不解其中之意。
  他一笑置之,道:“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下次见面时,我会送小姐最地道的相思梅。”
  他起身离开,那抹白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绯歌的视线内。
  窗外的雨依旧哗啦啦地下着,给人一种错觉,似乎时光就此停滞,美好的,悲伤的,一切的一切,皆被漫天的大雨带走。
  正当今夕断肠处,一寸相思一寸灰。
  (四)
  绯歌没有想到,糕点铺子一别,竟这么快又见到了楚轻寒。
  一日家中晚宴,楚轻寒竟然也到了场。
  不知为何,绯歌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果然,筵席进行到一半,父亲说:“右相,小女如歌极擅音律,此情此景,让如歌奏一曲助兴可好?”
  如歌便是绯歌的大姐,国色天香,极擅音律,弹得一手好琴,此刻正含羞而起,袅袅婷婷走到厅中央,立即有人抬来一把紫檀木古琴,如歌素手轻抬,抚在弦上,琴声清婉,若长广流,绵延徐逝之际,忽一阵云来,大雨滂沱,江涛拍案,惊起千重巨浪。水天一色,云雾弥漫的夜景中,一条苍龙出云入海,飘忽动荡。
  此古曲激昂澎湃,又极重细节,但她轻挑慢拈间,信手弹来,竟是不费吹灰之力。
  一曲终了,掌声不绝于耳。绯歌紧紧盯着那人,他却是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
  “右相以为小女这曲弹得如何?”父亲问。
  “甚好。”淡淡的两个字,楚轻寒依旧是波澜不惊。
  “那,右相可愿娶如歌为妻?”父亲问道。
  满座皆惊。
  虽众人早已预料到左相早有将女儿嫁与楚轻寒之意,却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绯歌吃了一惊。
  而后目光黯淡下来,也不说话,只是一直一直地看着那抹白衣,目光里似有凄凉无限,最后突然身子一个巨颤,噗的喷出血来。
  之后,楚轻寒怎样回答,她也没有听清楚,耳边嗡嗡一阵乱响,之后皆归于沉寂。
  (五)
  不知睡了多久,绯歌迷迷糊糊的自梦境中醒来,耳边是碧桃惊喜的声音:“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碧桃小心翼翼地扶起她,让她斜靠在榻上,喂她水喝,嘴里絮絮地说着:“小姐可吓死碧桃了,那日晚宴上不知为什么小姐突然吐了血,接着就不省人事了,夫人当场吓晕了过去,右相他派人把小姐送了回来,还找了城中最好的大夫。这几日右相不眠不休等小姐醒来,只是碍于身份不能与小姐太过贴近,此刻,正在外面守着呢。”
  碧桃话音未落,屋中走进一人,突然,绯歌觉得某种渴望溢出胸腔,随之而来的还有眼泪,光影中,那白衣绝世独立,堪比谪仙。
  “你走,别让我见到你。”绯歌抓起身侧的一个软垫朝着那人掷去,却砸偏了方向,她竟是舍不得砸他。
  他走过来,轻轻坐在床边。
  “怎么样,好些了么?”他问。
  她赌气地扭过头不与他说话。
  “小姐,该吃药了。”有丫头端了药进来。
  “我来吧。”
  绯歌眼角的余光看到,一只手伸过来将药琬接走,修长如玉的手,宽大飘扬的白色衣袖。
  他叹了口气,轻轻扳过她的身子,道:“你爹虽然提出让如歌嫁我为妻,可我又没答应,你这是生的哪门子气?”
  “你竟然没答应?如歌姐姐国色天香,弹得一手好琴,而且与你门当户对,你……”绯歌惊坐起来。
  “慢点,不要乱动。”楚轻寒把她重新按回榻上,目光竟是少有的缱绻温柔:“国色天香又如何?惊采绝艳又如何?在我眼里,终是不及某人。”
  绯歌心中忽然有了答案,抑制住心中的喜悦,但仍是不确定,问:“某人是谁?”
  “你不明白?”
  他淡淡的笑着,弹了下她的脑门,她不依不饶地说:“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嗯,那你先把这碗药给喝了。”他舀起一汤匙,细细地吹凉了,送到她嘴边。
  “唔,苦。”她只喝了一匙,便耍起赖来,“给我颗相思梅吃,你上次明明答应我下次见面时送我最地道的相思梅。”
  他自怀中取出一小袋梅子,她拿在手中,温温的,带着他的体温,她拈起一颗放入口中,正想夸赞却一下子苦了眉头:“呸。真酸,真苦!”
  她却没有吐出来,硬是给咽了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她问他,“不是说给我最地道最好吃的相思梅么?”
  “我是保证了最地道,可是没说是最好吃啊。这些,才最有相思梅的味道。”他望着眉头皱成一团的她,无奈地笑。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相思最是酸涩,我尝到了,那绯歌你如今可也尝到了?”他将她轻轻拥在怀中,对她说。
  “嗯,这相思梅太酸涩,我再也不要吃了,我也不舍得再让你吃了。”她也轻拥住他,在他耳边呵气如兰。
  “绯歌。”他唤她。
  “嗯?”
  “嫁给我吧。”
  嫁给我吧,嫁给我吧。
  字字皆美。
  绯歌只觉自己的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好快,然后,听见自己的声音,如小雪初晴、苞蕾待开般孕育着欢喜:“为什么是我?”
  他无限柔情地凝视着她:“一见钟情,如此而已。此生惟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年年岁岁与共,朝朝夕夕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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