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叶集》中的《梅花歌并序》

《万叶集》中的《梅花歌并序》

《万叶集》中的《梅花歌并序》与王羲之《兰亭集序》 ■梁少膺  公元八世纪初叶，“在水一方”的东瀛岛国，学习唐代制定律令制度，仿长安、洛阳的城市规划而建设了藤原京。这个时候，他们始有了自己国家的名称——日本。为了表示新兴国家的成立，在编纂史书《日本书纪》、方志《风土记》的同时，编撰了文学的《万叶集》。 　　《万叶集》全书20卷，收和歌4500余首，以四世纪思恋仁德天皇（313~399年）之歌为始，至八世纪中叶赴日本海边的因幡国任长官的大伴家持之歌告终。其中署名的作者约有四百八十人，包括社会各阶层，上自皇王贵族、公卿官宦，下至农樵渔猎、僧侣尼姑、行游艺人；题材涉及爱情、战事、政治、宴会、传说、旅行、四季风物。它不仅是当时日本400年间和歌创作之大成的国民大歌集，更是揭开了奈良时期（710~794年）文学史上最为辉煌的一页。因此，《万叶集》被习惯地称为日本的《诗经》。 　　所谓和歌，与日本文学中的汉诗不同，它是日本语歌，是日本民族表达美意识的最基本的文学形式。日本古来的和歌，因受中国经籍之影响。自唐太宗贞观四年（630年）至肃宗乾元二年（759年）这129年间，日本正是《万叶集》的歌咏时代。这一时代，因为对唐文化的憧憬和模仿，中国古典汉籍成了《万叶集》中和歌所仿照的对象，所以在《万叶集》中，显露出大量融入了汉籍经典为载体的中国文化。 　　《万叶集》中的和歌，依其歌行的多少，分别称为“长歌”、“短歌”以及“旋头歌”。在《万叶集》之前的和歌，无论“长歌”和“短歌”，皆如中国的《诗经》一般，为无标题歌。然而，汇编于《万叶集》中的长歌，大多冠以标题，并有序文，从中残留了模拟中国“诗序”的痕迹。 　　《万叶集》收有大伴旅人《梅花歌并序》。序云：“天平二年正月十三日，萃于帅老之宅，申宴会也。于时，初春令月，气淑风和；梅披镜前之粉，兰薰佩后之香。加以曙岭移云，松挂罗而倾盖；夕岫结雾，鸟封谷而迷林。庭舞新蝶，空归故雁。于是盖天坐地，促膝飞觞。忘言一室之里，开衿烟霞之外。淡然自放，快然自足。若非翰宛，何以摅情？诗纪落梅之篇，古今夫何异矣！宜赋园梅，聊成短咏。” 　　这篇序文，在篇章布局、遣词造句、骈偶运用、气氛烘托和心情表达方面，不难看出，都和《晋书》所载东晋王羲之《兰亭集序》有着内在的群类性。早在江户时期（1603~1867年）的契冲在《万叶集匠记》（《契冲全集》第二卷第56页，朝日新闻社，1926年）中已指出：“此篇序文看似模仿羲之《兰亭记》之开端笔法。”王羲之序文开头即曰：“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大伴旅人起文则云：“天平二年正月十三日，萃于帅老之宅，申宴会也。于时，初春令月，气淑风和。”可见，两者的笔法是颇接近的。 　　旅人之所以要模仿王羲之诗序，是因为他需要以兰亭诗会作为理想，来举行一个同样的和歌之会。陶然沉醉于自然之中，远离世俗的政治，寻求真实的世界，这就是旅人的心愿。按照《万叶集》的记载，公元730年（唐玄宗开元十八年）正月，在大宰府私邸，目睹看风过处，梅花飘零，落红阵阵的大伴旅人，触景生情，旋即唤集30多官吏，召开梅花歌宴，并作《梅花诗》32首。这种情景交融之下，旅人在宴歌中仿效王羲之的《兰亭集序》而作《梅花歌并序》。故没有兰亭诗会，就没有梅花之宴。《兰亭集序》中所谓“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怏然自足”，如此的感慨，发于王羲之，也恰是大伴旅人所希冀的，“怏然自足”就原封不动地出现在旅人的序文之中。后之《兰亭集序》所言“晤言一室之内”，旅人又稍作改变，谓之“忘言一室之内”，当亦是羲之思想的流露。 　　在王羲之的《兰亭集序》里面，我们能够品味到人之生活方式，应当在顺应自然的世界中自足。大伴所要追寻的正是这样的一种意境。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模仿的不是序的文体，而是王羲之的生活方式，以及那种风雅的场面。羲之“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因而“列叙时人，录其所述，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大伴旅人不就是“后之览者”？果若如此，旅人就是与王羲之所言的“若合一契”维系在一起了。 　　大伴旅人是日本奈良时代最具代表性的歌人。他是大纳言大神安麻吕之长子，生于白雉十六年（665年），天平三年（731年）去世，终年67岁。大伴氏大约出自中国东北部的扶余，在朝鲜半岛留下扶余之地，而来到日本列岛，成为骑马民族中武力集团的一员。大伴家庭的人，均任外交窗口九州大宰府的官僚，而且家庭中又出了不少的遣唐使、遣渤海使、遣新罗使。如大伴本人就到过中国，与中国文化造诣颇深的山上忆良结为深交。旅人身为朝廷高官，却一反御用歌人那种侧重歌功颂德的歌风，恣意抒发个人好恶和生活感情，表现了自由奔放的个性。这在当时日本高官大多心怀入世，贪图荣华并谋来生的思想，是大相径庭的。总之，大伴旅人的歌作中既伴有一些离经叛道的情绪，也包含着一些风雅的浪漫成分。这在上面所述的《梅花歌并序》中，我们已经领略到个中消息。 　　中国六朝文人认为，只有接触四季之风土者，其文心才能萌动。《万叶集》中的歌人大伴旅人，他所作的《梅花歌并序》应该可以和那些文人之作媲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