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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史選輯??6

 永生道人 2012-07-31
 
龙的传人  

明史選輯  6

(2011-10-09 11:52:52)

明史選輯  6

 

  ●明史選輯(十二)

  列傳(二十六)

  列傳(二十七)

  ·列傳(二十六)·

  朱大典(王道焜等)

  張國維

  張肯堂(李向中、吳鍾巒、朱永佑等)

  曾櫻

  朱繼祚(湯芬等)

  余煌(陳函輝)

  王瑞柟

  路振飛

  何楷(林蘭友)

  熊汝霖

  錢肅樂(劉中藻、鄭遵謙)

  沈宸荃(邑子履祥)

  ·朱大典(王道焜等)

  朱大典,字延之,金華人;家世貧賤。大典始讀書,為人豪邁。登萬曆四十四年進士,除章邱知縣。天啟二年,擢兵科給事中。中官王體乾、魏忠賢等十二人及乳嫗客氏假保護功,廕錦衣世襲;大典抗疏力諫。五年,出為福建副使;進右參政,以憂歸。

  崇禎三年,起故官;蒞山東。尋調天津。五年四月,李九成、孔有德圍萊州,山東巡撫徐從治中砲死;擢大典右僉都御史代之。詔駐青州,調度兵食。七月,登萊巡撫謝璉復陷於賊、總督劉宇烈被逮,乃罷總督及登萊巡撫,不設專任;大典督主客兵數萬及關外勁旅四千八百餘人合剿之,以總兵金國奇將,率副將靳國臣、劉邦域、參將祖大弼、祖寬、張韜、遊擊柏永福及故總兵吳襄、襄子三桂等,以中官高起潛監護軍餉。抵德州,賊復犯平度,副將牟文綬、何維忠等救之,殺賊魁陳有時;維忠亦被殺。八月,巡按監軍御史謝三賓至昌邑,請斬王洪、劉國柱;詔逮治之。兵部尚書熊明遇亦坐主撫誤國,罷去。三賓復抗疏,請絕口勿言撫事。國奇等至昌邑,分三路:國奇等關外兵為前鋒、鄧■〈王已〉步兵繼之,從中路灰埠進;昌平總兵陳洪範、副將劉澤清、方登化從南路平度進,參將王之富、王文緯等從北路海廟進。檄遊擊徐元亨等率萊陽師來會,以牟文綬守新河。諸軍皆攜三日糧,盡抵新河東岸,亂流以濟。祖寬至沙河,有德迎戰;寬先進,國臣繼之,賊大敗。諸軍乘勝追至城下,賊夜半東遁,圍始解;守者疑賊誘,砲拒之。起潛遣中使入諭,闔城相慶。明日,南路兵始至;國奇等遂擊賊黃縣,斬首萬三千、俘八百,逃散及墜海死者數萬。賊竄歸登州,國臣等築長圍守之。城三面距山、一面距海,牆三十里而遙;東西俱抵海,分番戍。賊不能出,發大砲,官軍多死傷;李九成出戰,相當。十一月,九成搏戰;降者洩其謀,官軍合擊之,馘於陣;賊乃曉夜哭。賊渠魁五,九成、有德、有時、耿仲明、毛承祿也;及是,殺其二。帝嘉解圍功,進大典右副都御史,將吏升賞有差。是月,國奇卒,以襄代。攻圍既久,賊糧絕;恃水城可走,不降。及王之富、祖寬奪其水門外護牆,賊大懼;六年二月中旬,有德先遁,載子女、財帛出海。仲明以水城委副將王秉忠,己亦以單舸遁;官軍遂入大城,攻水城未下。遊擊劉良佐獻轟城策,匿人永福寺中,穴城,置火藥發之;城崩,官軍入,賊退保蓬萊閣。大典招降,始釋甲,俘千餘人,獲秉忠及偽將七十五人,自縊及投海死者不可勝計;賊盡平。有德等走旅順,島帥黃龍邀擊,生禽其黨毛承祿、陳光福、蘇有功,斬李應元;惟有德、仲明逸去。乃獻承祿等於朝,磔之。先一日,有功脫械走;帝震怒,斬監守官,刑部郎多獲罪。未幾,被執,伏誅。敘功,進大典兵部右侍郎,世廕錦衣百戶,巡撫如故。

  八年二月,流賊陷鳳陽,毀皇陵;總督楊一鵬被逮。詔大典總督漕運兼巡撫廬、鳳、淮、揚四郡,移鎮鳳陽——時江北州縣多陷。明年正月,賊圍滁州,連營百餘里;總兵祖寬大破之。大典會總理盧象昇追襲,復破之;急還兵,遏賊眾於鳳陽,賊始退。十一年,賊復入江北,謀竄茶山;大典與安慶巡撫史可法提兵遏之,賊乃西遁。大典先坐失州縣,貶秩視事;是年四月,以平賊逾期,再貶三秩。尋敘援剿及轉漕功,盡復其秩。十三年,河南賊大入湖廣,大典遣將救援,屢有功;進左侍郎。明年六月,命大典總督江北及河南、湖廣軍務,仍鎮鳳陽,專辦流賊;而以可法代督漕運。賊帥袁時中眾數萬橫潁、亳間,大典率總兵劉良佐等擊破之;敘賚有差。大典有保障功,然不能持廉,屢為給事中方士亮、御史鄭崑貞等所劾;詔削籍候勘。事未竟,而東陽許都事發。許都者,諸生,負氣;憤縣令苛斂,作亂,圍金華。大典子萬化募健兒禦之;賊平而所募者不散。大典聞,急馳歸。知縣徐調元閱都兵籍,有「萬化」名;遂言大典縱子交賊。巡按御史左光先聞於朝,得旨:逮治,籍其家充餉;且令督賦給事中韓如愈趣之。

  已而京師陷,福王立,有白其誣者;而大典亦自結於馬士英、阮大鋮,乃召為兵部左侍郎。逾月,進尚書,總督上江軍務。左良玉興兵,命監黃得功軍禦之。福王奔太平,大典與大鋮入見舟中,誓力戰。得功死,王被禽,兩人遂走杭州。會潞王亦降,大典乃還鄉郡,據城固守。唐王聞,就加東閣大學士,督師浙東。

  逾年,城破,闔門死之。其時浙東西郡縣前後失守,死事者:杭州則有同知王道焜、錢塘知縣顧咸建、臨安知縣唐自綵,紹興則有兵部主事高岱、葉汝■〈艹恒〉,衢州則有巡按王景亮、知府伍經正、推官鄧巖忠、江山知縣方召;若夫諸生及布衣殉義者,會稽潘集、周卜年、山陰朱瑋、諸暨傅日炯、鄞縣趙景麟、浦江張君正、瑞安鄒欽堯、永嘉鄒之琦,其尤著云。

  王道焜,字昭平;錢塘人。以天啟元年舉於鄉。崇禎時,為南平知縣;遷南雄同知。會光澤寇發,其父老言非道焜不能平;撫、按為請,詔改邵武同知,知光澤縣事。撫剿兼施,境內底定。莊烈帝破格求賢,盡徵天下賢能吏;撫、按以道焜名聞。方待命而都城陷,微服南還。及杭州失守,遂投繯死。顧咸建,字漢石,崑山人;大學士鼎臣曾孫也。崇禎十六年進士,授錢塘知縣。甫之官,聞京師陷,人情恟恟;咸建戢奸宄、嚴警備。巡按御史彭遇颽以貪殘激變,賴咸建調護,事寧而民免株連。及南都失守,鎮江守將鄭彩等率眾還閩,緣道劫掠;咸建出私財迎犒,乃斂威去。亡何,馬士英擁兵至;頃之,大將方國安兵亦至。咸建謀於上官,先期遣使行賂,兵乃不入城;四鄉多被淫掠,城中得無憂。時監司及郡、縣長吏悉逋竄,咸建散遣妻子,獨守官不去。潞王既降,咸建不至;尋被執,死之。唐自綵,達州人;為臨安知縣。杭州失守,自綵與從子階豫逃山中。有言其受魯王敕,陰部署為變;遂被捕獲。自綵麾階豫走,不從;竟同死。高岱,字魯瞻;會稽人。崇禎中,以武學生舉順天鄉試;魯王授為職方主事。及紹興失守,即絕粒祈死。子朗,知父意不可回,先躍入海中死。岱聞之,曰:『兒果能先我乎』!自是不復言。數日,亦卒。葉汝■〈艹恒〉,字衡生;岱同邑人。由舉人,為兵部主事。聞變,與妻王氏出居桐塢墓所;並赴水死。王景亮,字武侯;吳江人。崇禎末,登進士;仕福王為中書舍人。唐王立,擢御史,巡撫金、衢二府,兼視學政。伍經正,安福人。由貢生,為西安知縣;唐王超擢知府事。鄧巖忠,江陵人;由鄉舉,為推官。衢州破,經正赴井死,景亮、巖忠皆自縊死。魯王所遣鎮將張鵬翼,亦死之。方召,宣城人;署江山縣事。金華被屠,集父老告之曰:『兵且至,吾義不當去;然不可以一人故,致闔城被殃』!遂封其印,冠帶向北拜,赴井死;士民為收葬,立祠祀焉。

  ·張國維

  張國維,字玉笥;東陽人。天啟二年進士,授番禺知縣。

  崇禎元年,擢刑科給事中,劾罷副都御史楊所修、御史田景新,皆魏忠賢黨也。已陳時政五事,言『陛下求治太銳,綜核太嚴;拙者跼蹐以避咎,巧者委蛇以取容。誰能展布四體,為國家營職業者!故治象精明,而腹心手足之誼實薄;此英察宜斂也。祖宗朝,閣臣有封還詔旨者,有疏揭屢上而爭一事者。今一奉詰責,則俛首不遑;一承改擬,則順旨恐後。倘處置失宜,亦必不敢執奏;此將順宜戒也。召對,本以通下情,未有因而獲罪者。今則惟傳天語,莫睹拜颺。臣同官熊奮渭還朝十日,旁措一詞,遂蒙譴謫;不可稍加薄罰,示優容之度乎!此上下宜洽也』。其二條,請平刑罰、溥膏澤。帝不能盡用。進禮科部給事中。京師地震,規弊政甚切;遷太常少卿。

  七年,擢右僉都御史,巡撫應天、安慶等十府。其冬,流賊犯桐城,官軍覆沒;國維方壯年,一夕鬚髮頓白。明年正月,率副將許自強赴援。遊擊潘可大、知縣陳爾銘等守桐不下,賊乃攻潛山,知縣趙士彥重傷卒;攻太湖,知縣金應元、訓導扈永寧被殺。國維至,解桐圍,遣守備朱士允趨潛山、把總張其威趨太湖;士允戰死。自強遇賊宿松,殺傷相當;安慶山民桀石以投賊,賊多死,乃越英山、霍山而遁。九月,賊復由宿松入潛山、太湖,他賊掃地王亦陷宿松等三縣;國維乃募土著二千人戍之,而以兵事屬監軍史可法。明年正月,賊圍江浦,遣守備蔣若來、陳于王戰卻之。十二月,賊分兵犯懷寧,可法及左良玉、馬爌遏之;復犯江浦,副將程龍及若來、于王等拒守,諸城並全;又圍望江,遣兵援之,亦解去。十年三月,國維率龍等赴安慶;禦賊酆家店,龍軍數千悉沒。賊東陷和州、含山、定遠,攻陷六合,知縣鄭同元潰走;賊遂攻天長。國維見賊勢日熾,請於朝,割安慶、池州、太平別設巡撫,以可法任之;安慶不隸江南巡撫,自此始也。議者欲並割江浦、六合俾國維,專護江南;不許。國維為人寬厚,得士大夫心。屬郡災傷,輒為請命。築太湖、繁昌二城,建蘇州九里石塘及平望內外塘、長洲至和等塘,修松江捍海堤,濬鎮江及江陰漕渠,並有成績。遷工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總理河道。歲大旱,漕流涸;國維濬諸水以通漕。山東饑,振活窮民無算。

  十四年夏,山東盜起,改兵部右侍郎兼督淮、徐、臨、通四鎮兵,護漕運。大盜李青山眾數萬據梁山濼,遣其黨分據韓莊等八閘,運道為梗;周延儒赴召北上,青山謁之,言「率眾護漕,非亂也」。延儒許言於朝,授以職;而青山竟截漕舟,大焚掠,迫臨清。國維合所部兵擊,降之;獻俘於朝,礫諸市。

  兵部尚書陳新甲下獄,帝召國維代之;乃定戰守賞罰格,列上嚴世職、酌推升、慎咨題等七事;帝皆報可。會開封陷、河北震動,條防河數策;帝亦納之。十六年四月,我大清兵入畿輔,國維檄趙光抃拒螺山,八總兵之師皆潰;言者詆國維,乃解職;尋下獄。帝念其治河功,得釋;召對中左門,復故官兼右僉都御史,馳赴江南、浙江督練兵輸餉諸務。

  出都十日而都城陷,福王召令協理戎政。尋敘山東討賊功,加太子太保,廕錦衣僉事。吏部尚書徐石麒去位,眾議歸國維;馬士英不用,用張捷。國維乃乞省親,歸。

  南都覆,踰月,潞王監國於杭州;不數日,出降。閏六月,國維朝魯王於臺州,請王監國,即日移駐紹興;進國維少傅兼太子太傅、兵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督師江上。總兵官方國安亦自金華至,馬士英素善國安,匿其軍中,請入朝;國維劾其十大罪,乃不敢入。連復富陽、於潛,樹木城緣江要害,聯合國安及王之仁、鄭遵謙、熊汝霖、孫嘉績、錢肅樂諸營為持久計。

  順治三年五月,國安等諸軍乏餉,潰;王走臺州航海,國維亦還守東陽。六月,知勢不可支,作絕命詞三章,赴水死;年五十有二。

  ·張肯堂(李向中、吳鍾巒、朱永佑等)

  張肯堂,字載寧;松江華亭人。天啟五年進士,授濬縣知縣。

  崇禎七年,擢御史。明年春,賊陷鳳陽,條上滅賊五事。俄以皇陵震驚,疏責輔臣不宜作秦、越之視;帝不問。出按福建,數以平寇功,受賚。還朝,言『監司營競紛紜,意所欲就,則保留久任;意所欲避,則易地借才。今歲燕、秦,明歲閩、粵;道路往返,動經數千。程限稽遲,多踰數月:加一番更移,輒加一番擾害』。帝是其言。十二年十月,楊嗣昌出督師,肯堂奏言:『從古戡亂之法,初起則解散,勢成則剪除;未有專任撫者。今輔臣膺新命而出,賊必仍用故技,佯搖尾乞憐;而失事諸臣冀掩從前敗局,必多方熒惑,仍進撫議。請特申一令,專務剿除;有進招撫說者,立置重典』。帝以偏執臆見,責之。十四年四月,言『流寇隳城破邑,往來縱橫如入無人之境;此督師嗣昌受事前所未有。目則大計,在先釋嗣昌之權』。疏入,而嗣昌已死。十二月,復言:『今討賊不可謂無人,巡撫之外,更有撫治;總督之上,又有督師:位號雖殊,事權無別。今楚自報捷、豫自報敗,甚至南陽失守,禍中親藩,督師職掌安在!試問今為督師者,將居中而運,以發蹤指示為功乎?抑分賊而辦,以焦頭爛額為事乎?今為秦、保二督者,將兼顧提封,相為掎角之勢乎?抑遇賊追剿,專提出境之師乎?今為撫者,將一稟督師之令,進退惟其指揮乎?抑兼視賊勢之急,戰守可以擇利乎?凡此肯綮,一切置不問;中樞冥冥而決,諸臣瞶瞶而任。至失地喪師,中樞糾督、撫以自解,督、撫又互相委以謝愆;而疆事不可問矣』!帝納其言,下所司詳議。

  十五年,請召還建言譴謫諸臣,乃復給事中陰潤、李清、劉昌、御史周一敬官;肯堂遷大理丞,旋擢右僉都御史,巡撫福建。總兵鄭鴻逵擁唐王聿鍵入閩,與其兄南安伯芝龍及肯堂勸進,遂加太子少保、吏部尚書。曾櫻至,言官請令櫻掌吏部,乃令肯堂掌都察院。肯堂請出募舟師,由海道抵江南,倡義旅;而王由仙霞趨浙東,與相聲援。乃加少保,給敕印,便宜從事。芝龍懷異心,陰沮之;不成行。順治三年,王敗死,肯堂飄泊海外。

  六年,至舟山,魯王用為東閣大學士。八年,大清兵乘天霧,集螺頭門;定西侯張名振奉王航海去,屬肯堂城守。城中兵六千、居民萬餘,堅守十餘日。城破,肯堂衣蟒玉,南向坐;令四妾、一子婦、一女孫先死,乃從容賦詩,自經。

  時同死者,兵部尚書李向中、禮部尚書吳鍾巒、吏部侍郎朱永佑、安洋將軍劉世勳、左都督張名揚;又有通政使會稽鄭遵儉、兵科給事中鄞縣董志寧、兵部郎中江陰朱養時、戶部主事福建林瑛、蘇州江用楫、禮部主事會稽董元、兵部主事福建朱萬年、長洲顧珍、臨山衛李開國、工部主事長洲顧中堯、中書舍人蘇州蘇兆人、工部所正鄞縣戴仲明、定西侯參謀順天顧民楫、諸生福建林世英、錦衣指揮王朝相、內官監太監劉朝,凡二十一人。

  李向中,鍾祥人;崇禎十三年進士,授長興知縣,調秀水。福王時,歷車駕郎中、蘇松兵備副使;唐王以為尚寶卿。閩事敗,避海濱;魯王監國,召為右僉都御史,從航海;進兵部尚書,從至舟山。及是破,大帥召向中,不赴;發兵捕之,以衰絰見。大帥呵之曰:『聘汝不至、捕即至,何也』?向中從容曰:『前則辭官,今就戮耳』!

  吳鍾巒,字巒稚;武進人。崇禎七年進士,授長興知縣。以旱潦,徵練餉不中額,謫紹興照磨。踰年,移桂林推官。聞京師變,流涕曰:『馬君常必能死節』!已而世奇果死。福王立,遷禮部主事。抵南雄,聞南都失,轉赴福建,痛陳國計。魯王起兵,以鍾巒為禮部尚書,往來普陀山中。大清兵至寧波,鍾巒慷慨謂人曰:『昔仲達死璫禍,吾以諸生不得死;君常死賊難,吾以遠臣不得從死。今其時矣』!乃急渡海,入昌國衛之孔廟;積薪左廡下,抱孔子木主,自焚死——仲達者,江陰李應昇,鍾巒弟子;忤魏忠賢,死黨禍者也。

  朱永佑,字爰啟;崇禎七年進士,授刑部主事。改吏部,罷歸。事唐王,後至舟山。城破,被執,願為僧,不許;乃就戮。

  名揚,名振弟;城破,母范以下自焚者數十人。朝相,聞城失守,護王妃陳氏、貴嬪張氏、義陽王妃杜氏入井,用巨石覆之;自刎其旁。開國母、瑛、明楫妻,皆自盡。

  ·曾櫻

  曾櫻,字仲含;峽江人。萬歷四十四年進士,授工部主事;歷郎中。

  天啟二年,稍遷常州知府。諸御史巡鹽倉、江漕及提學、屯田者皆操舉劾權,文牒日至;櫻牃南京都察院曰:『他方守令奔命一巡按,獨南畿奔命數巡按;請一切戒飭,罷鉤訪、取贖諸陋習』!都御史熊明遇為申約束焉。櫻持身廉,為政愷悌公平,不畏強禦。屯田御史索屬吏應劾者姓名,櫻不應;御史危言恐之,答曰:『僚屬已盡無可糾,止知府無狀』。因自署「下考」,杜門待罪;撫、按亟慰留,乃起視事。織造中官李實迫知府行屬禮,櫻不從;實移檄以「爾汝」侮之,櫻亦報以「爾汝」,卒不屈。無錫高攀龍、江陰繆昌期、李應昇被逮,櫻助昌期、應昇貲;而經紀攀龍死後事,為文祭之,出其子及僮僕於獄。宜興毛士龍坐忤魏忠賢遣戍,櫻諷士龍逃去;上官捕其家人,賴櫻以免。武進孫慎行忤忠賢當戍,櫻緩其行;忠賢敗事,遂解。

  崇禎元年,以右參政分守漳、南。九蓮山賊犯上杭,櫻募壯士擊退之;夜搗其巢,殲馘殆盡;士民為櫻建祠。母憂,歸。服闋,起故官,分守興、泉二郡。進按察使,分巡福寧。先是,紅夷寇興、泉,櫻請巡撫鄒維璉用副總兵鄭芝龍為軍鋒;果奏捷。及劉香寇廣東,總督熊文燦欲得芝龍為援,維璉等以香與芝龍有舊,疑不遣;櫻以百口保芝龍,遂討滅香;芝龍感櫻甚。十年冬,帝信東廠言,以櫻行賄謀擢官,命械赴京;御史葉初春嘗為櫻屬吏,知其廉,於他疏微白之。有詔詰問;因具言櫻賢,然不知賄所從至。詔至閩,巡撫沈猶龍、巡按張肯堂閱廠檄,有奸人黃四臣名;芝龍前,白曰:『四臣,我所遣。我感櫻恩,恐遷去,令從都下訊之。四臣乃妄言,致有此事』。猶龍、肯堂以入告,力白櫻冤;芝龍亦具疏請罪。士民以櫻貧,為醵金辦裝;耆老數千人隨至闕下,擊登聞鼓訟冤。帝命毋入獄,俟命京邸;削芝龍都督銜,而令櫻以故官巡視海道。尋以衡、永多寇,改櫻湖廣按察使,分守湖南,給以敕——故事:守道無敕;帝特賜之。時賊已殘十餘州縣,而永州知府、推官咸不任職;櫻薦蘇州同知晏日曙、歸德推官萬元吉才。兩人方坐事罷官,以櫻言,並起用。櫻乃調芝龍剿賊,賊多降;一方遂安。

  遷山東右布政使,分守東萊。十四年春,擢右副都御史,代徐人龍巡撫其地。明年,遷南京工部右侍郎;乞假歸。山東初被兵,巡撫王永吉所部濟、兗、東三府州縣盡失,匿不以聞;兵退,以「恢復」報。而櫻所部青、登、萊三府失州縣無幾,盡以實奏。及論罪,永吉反擢總督;而櫻奪官,逮下刑部獄。不十日而京師陷,賊釋諸囚,櫻乃遁還。

  其後,唐王稱號於福州,芝龍薦櫻,起工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無何,令掌吏部;尋進太子太保、吏部尚書、文淵閣。王駐延平,令櫻留守福州。大清兵破福州,櫻挈家避海外中左衛。越五年,其地被兵,遂自縊死。

  ·朱繼祚(湯芬等)

  朱繼祚,莆田人。萬曆四十七年進士,改庶吉士;授編修。天啟中,與修「三朝要典」。尋罷去。

  崇禎初,復官;累遷禮部右侍郎,充「實錄」總裁。給事中葛樞言:『繼祚嘗纂修「要典」,得罪清議;不可總裁國史』。不聽。繼祚旋謝病去。起南京禮部尚書,又以人言罷去。

  福王時,起故官;未赴,南都失,唐王召為東閣大學士。從至汀州,王被禽;繼祚奔還其鄉。魯王監國,繼祚舉兵應王,攻取興化城。既而大清兵至,城復破;繼祚及參政湯芬、給事中林嵋、知縣都廷諫並死之。

  芬,字方侯,嘉善人;崇禎十六年進士。福王時,為史可法監紀推官。唐王以為御史;尋以監司,分守興泉道。城破,緋衣坐堂上,被殺。嵋,字小眉;繼祚同邑人。由進士,為吳江知縣。蘇州失,歸;仕唐王。至是,自縊死。廷諫,杭州人;莆田知縣。王自監國二年正月至長垣,迨次年正月,連克建寧、邵武、興化三府、福寧一州、漳浦、海澄、連江、長樂等二十七縣,軍聲頗振。及是,得者復失。海澄失,知縣洪有文死之;永福失,邑人給事中鄢正畿、御史林逢經俱投水死;長樂失,邑人御史王恩及服毒死,妻李氏同死;建寧失,守將王祈巷戰不勝,自焚死。

  ·余煌(陳函輝)

  余煌,字武貞;會稽人。天啟五年進士第一,授翰林修撰;與修「三朝要典」。崇禎時,以內艱歸。服闋,起左中允;歷左諭德、右庶子,充經筵講官。給事中韓源劾禮部侍郎吳士元、御史華琪芳及煌皆與修「要典」,宜斥;帝置不問。煌疏辯,帝復溫旨慰諭之。戶部尚書程國祥請借京城房租,煌爭不可,乞假歸;遂丁外艱。服除,久不起。

  魯王監國紹興,起禮部右侍郎、再起戶部尚書,皆不就。明年,以武將橫甚,拜煌兵部尚書;始受命。時諸臣競營高爵,請乞無厭;煌上言:『今國勢愈危,朝政愈紛;尺土未復,戰守無資。諸臣請祭,則當思先帝烝嘗未備;請葬,則當思先帝山陵未營;請封,則當思先帝宗廟未享;請蔭,則當思先帝子孫未保;請謚,則當思先帝光烈未昭』。時以為名言。大清兵過江,王航海遁。六月二日,煌赴水,舟人拯起之;居二日,復投深處,乃死。

  陳函輝,子木叔;臨海人。崇禎七年進士,授靖江知縣;為御史左光先劾罷。北都陷,誓眾倡義。會福王立,不許草澤勤王;乃已。尋起職方主事,監軍江北;事敗,歸。魯王擢為禮部右侍郎;從王航海。已而相失;哭入雲峰山,作絕命詞十章,投水死。

  ·王瑞柟

  王瑞柟,字聖木;永嘉人。天啟五年進士,授蘇州推官,兼理兌運。軍民交兌恆相軋啟釁,瑞柟調劑得宜,歲省浮費三萬金;上官為勒石著令。貴人弟奸法,執問如律。其人中之當道,將議調;遂歸。

  崇禎七年,起河間推官,遷工部主事,調兵部,轉職方員外郎;擢湖廣兵備僉事,駐襄陽。十一年春,張獻忠據榖城乞撫,總理熊文燦許之;瑞柟以為非計,謀於巡按林銘球、總兵官左良玉,將俟其至執之。文燦固執以為不可;瑞柟言:『賊以計愚我,我不可為所愚。今良玉及諸將賈一選、周仕鳳之兵俱在近境,誠合而擊之,何患不捷』!文燦怒,責以撓撫局。瑞柟曰:『賊未創而遽撫,彼將無所懼;惟示以必剿之勢,乃心折不敢貳。非相撓,實相成也』。文燦不從。瑞柟乃列上從征、歸晨、解散三策,文燦亦不用。瑞柟自為檄諭獻忠;獻忠恃文燦庇己,不聽。明年,獻忠叛,瑞柟先已丁憂歸。獻忠留書於壁,言己之叛,總理使然;具列上官姓名及取賄月日,而題其末曰:『不納我金者,王兵備一人耳』。由是瑞柟名大著。服闋,未及用而都城陷。

  福王時,召為太僕少卿;極陳有司虐民之狀。旋告歸。唐王召赴福建,仍故官。未幾,復歸。

  及閩地盡失,溫州亦不守,避之山中。有欲薦令出者,乃拜辭家廟,從容入室自經死。

  ·路振飛

  路振飛,字見白;曲周人。天啟五年進士,除涇陽知縣。大吏諂魏忠賢,將建祠涇陽;振飛執不從。邑人張問達忤奄,坐追贓十萬;振飛故遷延,奄敗事解。流賊入境,擊卻之。

  崇禎四年,徵授御史。疏劾周延儒卑污奸險、黨邪醜正,祈立斥以清揆路;被旨切責。未幾,陳時事十大弊:曰務苛細而忘政體、喪廉恥而壞官方、民愈窮而賦愈亟、有事急而無事緩、知顯患而忘隱憂、求治事而鮮治人、責外重而責內輕、嚴於小而寬於大、臣日偷而主日疑、有詔旨而無奉行。疏入,詔付所司。山東兵叛,劾巡撫余大成、孫元化,且論延儒曲庇罪;帝不問。已劾吏部尚書閔洪學結權勢、樹私人,秉銓以來,吏治日壞;洪學自引去。廷推南京吏部尚書謝陞為左都御史,振飛歷詆其醜狀;升遂不果用。

  六年,巡按福建。海賊劉香數勾紅夷入犯,振飛懸千金勵將士,遣遊擊鄭芝龍等大破之;詔賜銀、幣。俸滿,以京卿錄用。初,振飛論海賊情形,謂巡撫鄒維璉不能辦,語侵之;維璉罷去。命甫下,數奏捷;振飛乃力暴其功,維璉復召用。

  八年夏,帝將簡輔臣,振飛言:『枚卜盛典,使夤緣者竊附,則不光。如向者周延儒、溫體仁等公論俱棄,宅揆以後,民窮盜興;辱己者,必不能正天下』。時延儒己斥,而體仁方居首揆;銜之。已而振飛按蘇、松,請除輸布、收銀、白糧、收兌之四大患;民困以蘇。會常熟錢謙益、瞿式耜為奸民張漢儒所訐,體仁坐振飛失糾,擬旨令陳狀;振飛白謙益無罪,語刺體仁。體仁恚,激帝怒,謫河南按察司檢校。入為上林丞,屢遷光祿少卿。

  十六年秋,擢右僉都御史,總督遭運,巡撫淮、揚。明年正月,流賊陷山西,振飛遣將金聲桓等十七人分道防河,由徐、泗、宿遷至安東、沭陽;且團練鄉兵,犒以牛酒,得兩淮間勁卒數萬。福、周、潞、崇四王避賊,同日抵淮;大將劉澤清、高傑等亦棄汛地南下:振飛悉延接之。四月初,聞北都陷,福王立於南京;河南副使呂弼周為賊節度使,來代振飛;進士武愫為賊防禦使,招撫徐、沛;而賊將董學禮據宿遷。振飛擊禽弼周、愫,走學禮。竿弼周法場,命軍士人射三矢,乃解,礫之;縛愫徇諸市,鞭八十,檻車獻諸朝,伏誅。五月,馬士英欲用所親田仰,乃罷振飛;振飛亦遭母喪,家無可歸,流寓蘇州。尋錄功,即家加右副都御史。

  振飛初督漕,謁鳳陽皇陵,望氣者言高牆有天子氣。唐王聿鍵方以罪錮守陵中,官虐之;振飛上疏乞概寬罪宗,竟得請。順治二年,大兵破南京,聿鍵自立於福州;拜為左都御史,募能致振飛者官五品、賜二千金。振飛乃赴召,道拜太子太保、吏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至則大喜,與宴;抵夜分,撤燭送歸,解玉帶賜之,官一子職方員外郎。又錄守淮功,廕錦衣世千戶。王每責廷臣怠玩,振飛因進曰:『上謂臣僚不改因循,必致敗亡;臣謂上不改操切,亦未必能中興也。上有愛民之心,而未見愛民之政;有聽言之明,而未收聽言之效。喜怒輕發,號令屢更。見群臣庸下,而過於督責;因博覽書史,而務求明備。凡上所長,皆臣所甚憂也』。其言曲中王短云。三年,大清兵進仙霞關,聿鍵走汀州;振飛追赴,不能及。汀州破,走居海島。

  明年,赴永明王召,卒於途。

  ·何楷(林蘭友)

  何楷,字元子;漳州鎮海衛人。天啟五年進士;值魏忠賢亂政,不謁選而歸。

  崇禎時,授戶部主事,進員外郎;改刑科給事中。流賊陷鳳陽、燬皇陵,楷劾巡撫楊一鵬、巡按吳振纓罪,而刺輔臣溫體仁、王應熊;言『振纓,體仁私人;一鵬,應熊座主也。逆賊犯皇陵,神人共憤;陛下輟講避殿,感動臣民。二輔臣獨漫視之,欲令一鵬、振纓戴罪自贖。情面重,祖宗陵寢為輕;朋比深,天下譏刺不恤』。忤旨,鐫一秩視事。又言:『應熊、體仁奏辯,明自引門生、姻婭;刑官瞻徇,實由於此。乞宣諭輔臣:毋分別恩仇,以國事為戲』。應熊復奏辯;楷言:『臣疏未奉旨,應熊先一日摭引臣疏詞,必有漏禁中語者』。帝意動,令應熊自陳;應熊竟由是去。吏部尚書謝陞言登萊要地,巡撫陳應元引疾,宜允其去;及推勞永嘉代應元,則言登萊巡撫本贅員。楷亦疏駁之。楷又請給贈都御史高攀龍官誥、賜左光斗諸臣謚、召還惠世揚,疏多見聽。屢遷工科都給事中。十一年五月,帝以火星逆行,減膳修省;兵部尚書楊嗣昌方主款議,歷引前史以進。楷與南京御史林蘭友先後言其非,楷言:『嗣昌引建武款塞事,欲借以申市賞之說;引元和田興事,欲借以申招撫之說;引太平興國連年兵敗事,欲借以申不可用兵之說:徒巧附會耳。至永平二年馬皇后事,更不知指斥安在』!帝方護嗣昌,不聽。踰月,嗣昌奪情入閣,楷又劾之;忤旨,貶二秩,為南京國子監丞。母憂,歸。

  服闋,廷臣交薦;召入京,都城已陷。福王擢楷戶部右侍郎,督理錢法;命兼工部右侍郎。連疏請告,不許。

  順治二年,南都破,楷走杭州;從唐王入閩,擢戶部尚書。鄭芝龍、鴻逵兄弟橫甚,郊天時,稱疾不出;楷言芝龍無人臣禮。王獎其風節,命掌都察院事。鴻逵扇殿上,楷呵止之;兩人益怒。楷知不為所容,連請告去。途遇賊,截其一耳;乃芝龍所使部將楊耿也。漳州破,楷遂抑鬱而卒。

  楷博綜群書,寒暑勿輟,尤邃於經學。

  林蘭友,宇翰荃;仙游人。崇禎四年進士,授臨桂知縣;擢南京御史。疏劾大學士張至發、薛國觀、吏部尚書田惟嘉等,因論嗣昌忠孝兩虧;貶浙江按察司照磨——與楷及黃道周、劉同升、趙士春稱「長安五諫」。遷光祿署丞。京師陷,薙髮自匿;為賊所執,拷掠備至。賊敗南還,唐王用為太僕少卿,遷僉都御史。事敗,挈家遁海隅十餘年,卒。

  ·熊汝霖

  熊汝霖,字雨殷;餘姚人。崇禎四年進士,授同安知縣;擢戶科給事中。疏陳用將之失,言『自偏裨至副將,歷任有功,方可授節鉞。今足未履行陣,幕府已上首功;胥吏提虎旅、紈褲子握兵符,何由奮敵愾!若大將之選,宜召副將有功者,時賜面對,擇才者用之。廷臣推擇有誤,宜用文吏保舉連坐法』。帝納其言。已言:『楊嗣昌未罪、盧象昇未褒,殊挫忠義氣。至為嗣昌畫策練餉、驅中原萬姓為盜者,原任給事中沈迅也;為嗣昌運籌以三千人駐襄陽、城破輒走者,監紀主事俞爵也;為嗣昌援引遭襄藩之陷、重賂陳新甲嫁禍鄖撫袁繼咸者,今解任候代之宋一鶴也:皆誤國之臣,宜罪』。不報。京師戒嚴,汝霖分守東直門。嘗召對,言『將不任戰,敵南北往返,謹隨其後如廝隸之於貴官;負弩前驅,望塵靡及:何名為將!何名為督師』!帝深然之。已言:『有司察處者,不得濫舉邊才;監司察處者,不得遽躐巡撫:庶封疆重任,不為匪人借途』。又言:『自戒嚴以來,臣疏凡二十上。援剿機宜,百不行一;一而所揣敵情,不幸言中矣。比者外縣難民紛紛入都,皆云避兵、不云避敵。霸州之破,敵猶不多殺掠;官軍繼至,始無孑遺。朝廷歲費數百萬金錢以養兵,豈欲毒我赤子』!帝惡其中有「飲泣地下」語,謫為福建按察司照磨。

  福王立,召還。上疏言:『臣自丹陽來,知浙兵為邊兵所擊,火民居十餘里。邊帥有言:「四鎮以殺掠獲封爵,我何憚不為」!臣意四鎮必毅然北征,一雪此恥;今戀戀淮、揚,何也?況一鎮之餉多至六十萬,勢必不能供。即倣古藩鎮法,亦當在大河以北開屯、設府;曾奧窔之內,而遽以藩籬視之』!頃之,言『臣竊觀目前大勢,無論恢復未能,即偏安尚未可必。宜日討究兵餉、戰守,乃專在恩怨、異同。勳臣、方鎮,舌鋒筆鍔是逞。近且以匿名帖遂舊臣,以疏遠宗人劾宰輔。中外紛紛,謂將復廠衛。夫廠衛樹威牟利,小民雞犬無寧日;先帝止此一節,未免府怨。前事不遠,後事之師。且先帝篤念宗藩,而聞寇先逃,誰死社稷!先帝隆重武臣,而叛降跋扈,肩背相踵;先帝委任勳臣,而京營銳卒,徒為寇籍;先帝倚任內臣,而開門延敵,眾口誼傳;先帝不次擢用文臣,而邊才督、撫,誰為捍禦!超遷宰執,羅拜賊庭:知前日之所以失,即知今日之所以得。及今不為,將待何時』!疏奏,停俸。尋補吏科右給事中。初,馬士英薦阮大鋮,汝霖爭不可;及大鋮起佐兵部,汝霖又言:『大鋮以知兵用,當置有用地,不宜處中朝』。不聽。踰月,以奉使,陛辭;言『朝端議論日新,宮府揣摩日熟。自少宰、樞貳,悉廢廷推;四品監司,竟晉詹、尹。蹊徑疊出,謠諑繁興。一人未用,便目滿朝為黨人;一官外遷,輒訾當事為可殺。罰國恤於罔聞,逞私圖而得志。黃白充庭,青紫塞路;六朝佳麗,復見今時。獨不思他日稅駕何地耶』!不報。未幾,南京破,士英竄杭州;汝霖責其棄主,士英無以應。杭州亦破,與孫嘉績同起兵。

  魯王監國,擢右僉都御史,督師防江。戰屢敗,入海寧,募兵萬人;進兵部右侍郎。唐王立閩中,遣劉中藻頒詔,汝霖出檄嚴拒之。順治三年,進兵部尚書;從魯王泛海。明年,以本官兼東閣大學士。

  又明年春,鄭彩憾汝霖,遣兵潛害之,並其幼子投海中。

  ·錢肅樂(劉中藻、鄭遵謙)

  錢肅樂,字希聲,鄞縣人;臨江知府若賡孫、寧國知府敬忠兄子也。崇禎十年,成進士;授太倉知州。豪家奴與黠吏為奸,而凶徒結黨殺人,焚其屍;肅樂痛懲,皆斂手。又以朱、白榜列善惡人名,械白榜者階下,予大杖;久之,杖者日少。嘗攝崑山、崇明事,兩縣民皆立碑頌德。遷刑部員外郎;尋丁內、外艱。

  順治二年,大兵取杭州,屬郡多迎降。閏六月,寧波鄉官議納款,肅樂建議起兵。諸生華夏、董志寧等遮拜肅樂倡首,士民集者數萬人;肅樂乃建牙行事。郡中監司、守、令皆逃,惟一同知治府事;肅樂索取倉庫籍,繕完守具,與總兵王之仁締盟共守。聞魯王在臺州,遣舉人張煌言奉表,請監國;會紹興、餘姚亦舉兵,王乃赴紹興,行監國事。召肅樂為右僉都御史,畫錢塘而守;尋進右副都御史。當是時,之仁及大將方國安並加封爵;其兵食用寧波、紹興、臺州三郡田賦不能繼,恆缺食。已加兵部右侍郎。明年五月,軍食盡,悉散去。魯王航海,肅樂亦之舟山。唐王召之,甫入境,王已沒;遂隱海壇山,採山薯為食。

  明年,魯王次長垣,召為兵部尚書;薦用劉沂春、吳鍾巒等。明年,拜肅樂東閣大學士。唐王雖歿,而其將徐登華為守福寧;魯王遣大學士劉中藻攻之。登華欲降,疑未決;曰:『海上豈有天子,舟中豈有國公』!肅樂致書:『將軍獨不聞南宋之未,二帝並在舟中乎』?登華遂降。鄭彩專柄,連殺熊汝霖、鄭遵謙,肅樂憂憤,卒於舟;故相葉向高曾孫進晟葬之福清黃蘖山。

  劉中藻,福安人。由進士,官行人。賊陷京師,薙髮,被搒掠。賊敗南還,事唐王。既事魯王,攻降福寧,守之;移駐福安。大清兵破城,冠帶坐堂上,為文自祭,吞金屑死。

  鄭遵謙,會稽人;為諸生。潞王以杭州降大清,遵謙倡眾起兵,事魯王,崎嶇浙、閩間。從王航海,與汝霖並為彩害。

  ·沈宸荃(邑子履祥)

  沈宸荃,慈谿人。崇禎十三年進士,授行人;奉使旋里。福王立,復命,擢御史。疏陳五事,皆切時病。已論群臣醜正黨邪,請王臥薪嘗膽,為雪恥報讎之計。尋薦詞臣黃道周、劉同升、葛世俊、徐汧、吳偉業等。又言:『經略山東、河南者,王永吉、張縉彥也。永吉失機,先帝拔為總督;擁兵近甸,不救國危。縉彥官部曹,先帝驟擢典中樞,乃率先從賊。即加二人極刑,不為過。陛下屈法用之,而永吉觀望逗遛、縉彥狼狽南竄,死何以對先帝、生何以對陛下!昌平巡撫何謙失陷諸陵,罪亦當按。都城既陷,守土臣宜皆厲兵秣馬,以報國讎;乃賊塵未揚,輒先去以為民望:如河道總督黃希憲、山東巡撫邱祖德,尚可容偃臥家園乎』?疏入,謙、祖德等皆命逮治,永吉、縉彥不罪。時朝政大亂,宸荃獨持正要;人多疾之。明年,以年例,出為蘇松兵備僉事。未赴,南都破;宸荃舉兵邑中。

  魯王監國,擢右僉都御史。已而事敗,宸荃棄家從王海外。王次長垣,連擢至大學士;從王於舟山,又從泛海抵廈門、金門。後#舟南日山,遭風,沒於海。

  其邑子沈履祥,嘗為知縣。監國時,以御史督餉臺州。城破,避山中;被獲,死之。

  贊曰:自甲申以後,明祚既終;不踰年,而南都亦覆:勢固無可為矣。朱大典、張國維等抱區區之義,徒假名號於海濱,以支旦夕;而上替下陵,事無統紀。欲以收偏安之效,何可得乎!

  ——以上見原書卷二百七十六「列傳第一百六十四」。

  ·列傳(二十七)·

  黃士俊

  方逢年

  曹學佺

  傅冠

  艾南英(章世純、羅萬藻)

  ·黃士俊

  黃士俊,順德人。萬曆三十五年殿士第一,授修撰;歷官禮部尚書。崇禎九年,入閣;累加少傅。予告歸,父母俱在堂,錦衣侍養;人以為榮。

  唐王以原官召,未赴。後相永明王,耄不能決事,數為臺省論列;辭歸而卒。

  ——見原書卷二百五十三「列傳第一百四十一」。

  ·方逢年

  方逢年,遂安人;萬曆四十四年進士。天啟四年,以編修典湖廣試。發策,有「巨璫大蠹」語;且云「宇內豈無人焉,有薄士大夫而覓皋、夔、稷、契於黃衣閹尹之流者」。魏忠賢見之怒,貶三秩調外。御史徐復陽希指劾之,削籍為民。

  崇禎初,起原官;累遷禮部侍郎。十一年,詔廷臣舉邊才,逢年以汪喬年應。未幾,擢禮部尚書,入閣輔政。其冬,刑科奏摘參「未完」疏,逢年以犯贓私者人亡產絕、親戚坐累,幾同瓜蔓;遂輕擬以上。而帝意欲罪,刑部尚書劉之鳳責逢年疏忽;逢年引罪,即罷歸。

  福王時,復原官,不召。魯王三召之,用其議,定稱「魯監國」。紹興破,王航海,逢年追不及,與方國安等降於我大清。已而,以蠟丸書通閩事洩,被誅。

  ——見原書卷二百五十三「列傳第一百四十一」。

  ·曹學佺

  曹學佺,字能始;侯官人。弱冠,舉萬曆二十三年進士;授戶部主事。中察典,調南京添注大理左寺正。居冗散七年,肆力於學。累遷南京戶部郎中、四川右參政、按察使。蜀府燬於火,估修資七十萬金,學佺以宗藩條例卻之;又中察典,議調。

  天啟二年,起廣西右參議。初,梃擊獄興,劉廷元輩主「瘋顛」;學佺著「野史紀略」,直書事本末。至六年秋,學佺遷陝西副使;未行,而廷元附魏忠賢大幸,乃劾學佺「私撰野史、淆亂國章」,遂削籍,燬所鏤板。巡按御史王政新以嘗薦學佺,亦勒閒住。廣西大吏揣學佺必得重禍,羈留以待;已知忠賢無意殺之,乃得釋還。

  崇禎初,起廣西副使;力辭不就。家居二十年,著書所居石倉園中;為「石倉十二代詩選」,盛行於世。嘗謂「二氏有藏,吾儒何獨無」!欲修「儒藏」與鼎立,采擷四庫書,因類分輯;十有餘年,功未及竣。

  兩京繼覆,唐王立於閩中,起授太常卿;尋遷禮部右侍郎兼侍講學士,進尚書、加太子太保。及事敗,走入山中,投繯而死;年七十有四。詩文甚富,總名「石倉集」。萬曆中,閩中文風頗盛,自學佺倡之。晚年,更以殉節著云。

  ——見原書卷二百八十八「列傳第一百七十六」(文苑四)。

  ·傅冠

  傅冠,字元甫;進賢人。祖炯,南京刑部尚書。天啟二年,冠舉進士第二,授翰林編修。崇禎十年秋,由禮部右侍郎,拜尚書兼東閣大學士。性簡易。有章奏發自御前,冠以為揭帖,授筆判其上;其知誤,惶恐引罪。帝即放歸。唐王時,命以原官督師江西;嗜酒,或劾之,乃致仕。

  大清下江西,冠走匿門人泰寧汪亨龍家。亨龍執而獻之有司,殺之汀州;血漬地,久而猶鮮。

  ——見原書卷二百六十四「列傳第一百五十二」。

  ·艾南英(章世純、羅萬藻)

  艾南英,字千子;東鄉人。七歲,作「竹林七賢論」。長為諸生,好學無所不窺。萬曆末,場屋文腐爛,南英深疾之。與同郡章世純、羅萬藻、陳際泰以興起斯文為任,乃刻四人所作行之世;世人翕然歸之,稱為「章、羅、陳、艾」。天啟四年,南英始舉於鄉。座主檢討丁乾學、給事中郝土膏發策詆魏忠賢,南英對策亦有譏刺語;忠賢怒,削考官籍,南英亦停三科。

  莊烈帝即位,詔許會試。久之,卒不第;而文日有名。負氣陵物,人多憚其口。始,王、李之學大行,天下談古文者悉宗之;後鍾、譚出而一變。至是,錢議益負重名於詞林,痛相糾駁;南英和之,排詆王、李不遺餘力。

  兩京繼覆,江西郡縣盡失,南英乃入閩。唐王召見,陳「十可憂」疏;授兵部主事,尋改御史。明年八月,卒於延平。

  章世純,字大力;臨川人。博聞強記,舉天啟元年鄉試。崇禎中,累官柳州知府;年已七十矣。聞京師變,悲憤遘疾,卒。

  羅萬藻,字文止;世純同縣人。天啟七年,舉於鄉。崇禎中,行保舉法,祭酒倪元璐以萬藻應詔;辭不就。福王時,為上杭知縣。唐王立於閩,擢禮部主事。南英卒,哭而殯之;居數月,亦卒。

  ——見原書卷二百八十八「列傳第二百七十六」(文苑四)。


  ●明史選輯(十三)

  列傳(二十八)

  ·列傳(二十八)·

  楊廷麟(彭期生等)

  萬元吉(楊文薦、梁于涘)

  郭維經(姚奇允)

  詹兆恆(胡夢泰、周定仍等)

  陳泰來(曹志明)

  王養正(夏萬亨等)

  曾亨應(弟和應、子筠)

  揭重熙(傅鼎銓)

  陳子壯(麥而炫、朱實蓮、霍子衡)

  張家玉(陳象明等)

  陳邦彥

  蘇觀生

  ·楊廷麟(彭期生等)

  楊廷麟,字伯祥;清江人。崇禎四年進士,改庶吉士;授編修。勤學嗜古,有聲館閣間,與黃道周善。

  十年冬,皇太子將出閣,充講官兼直經筵;廷麟具疏讓道周,不許。明年二月,帝御經筵,問「保舉、考選何者為得人」?廷麟言:『保舉當嚴舉主。如唐世濟、王維章乃溫體仁、王應熊所薦,今二臣皆敗,而舉主不問;是連坐之法先不行於大臣,欲收保舉效,得乎』!帝為動色。其冬,京師戒嚴;廷麟上疏劾兵部尚書楊嗣昌言:『陛下有撻伐之志,大臣無禦侮之才;謀之不臧,以國為戲。嗣昌及薊遼總督吳阿衡內外扶同,朋謀誤國;與高起潛、方一藻倡和款議,武備頓忘:以至於此。今可憂在外者三、在內者五。督臣盧象昇以禍國責樞臣,言之痛心。夫南仲在內,李綱無功;潛善秉成,宗澤殞命。乞陛下赫然一怒,明正向者主和之罪,俾將士畏法,無有二心。召見大小諸臣,咨以方略;諭象昇集諸路援師,乘機赴敵,不從中制:此今日急務也』。時嗣昌意主和議,冀紓外患;而廷麟痛詆之。嗣昌大恙,詭薦廷麟知兵;帝改廷麟兵部職方主事,贊畫象昇軍。象昇喜,即令廷麟往真定轉餉濟師。無何,象昇戰死賈莊,嗣昌意廷麟亦死;及聞其奉使在外,則為不懌者久之。初,張若麒、沈迅官刑曹,謀改兵部;御史涂必泓沮之。必泓,廷麟同里也;兩人疑疏出廷麟指,因與嗣昌比而構廷麟。會廷麟報軍中曲折,嗣昌擬旨責以欺罔;事平,貶廷麟秩,調之外。

  黃道周獄起,詞連廷麟,當逮;未至而道周已釋。言者多薦廷麟;十六年秋,復授職方主事。未赴,都城失守;廷麟慟哭,募兵勤王。福王立,用御史祁彪佳薦,召為左庶子;辭不就。宗室朱統■〈金類〉誣劾「廷麟召健兒有不軌謀,以姜曰廣為內應」。王不問;而廷麟所募兵亦散。

  順治二年,南都破,江西諸郡惟贛州存;唐王手書加廷麟吏部右侍郎、劉同升國子祭酒。同升自雩都至贛,與廷麟謀大舉;乃偕巡撫李永茂集紳士於明倫堂,勸輸兵餉。九月,大兵屯泰和,副將徐必達戰敗,廷麟、同升乘虛復吉安、臨江;加兵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賜劍便宜從事。十月,大兵攻吉安,必達戰敗,赴水死;會廣東援兵至,大兵退屯峽江。已而,萬元吉至贛。十二月,同升卒。三年正月,廷麟赴贛招峒蠻張安等四營降之,號「龍武新軍」。廷麟聞王將由汀赴贛,將往迎王,而以元吉代守吉安。無何,吉安復失,元吉退保贛州。四月,大兵逼城下,廷麟遣使調廣西狼兵,而身往雩都趣新軍張安來救。五月望,安戰梅林,再敗;退保雩都。廷麟乃散其兵,以六月入贛與元吉憑城守。未幾,援兵至,圍暫解;已復合。八月,水師戰敗,援師悉潰。及汀州告變,贛圍已半年,守陴者皆懈。十月四日,大兵登城,廷麟督戰久之,力不支;走西城,投水死。同守者郭維經、彭期生輩,皆死。

  期生,字觀我,海鹽人;御史宗孟子。登萬曆四十四年進士。崇禎初,為濟南知府;坐失囚,謫布政司照磨,量移應天推官。轉南京兵部主事,進郎中。十六年,張獻忠亂江西,遷湖西兵備僉事,駐吉安。吉安不守,走贛州,偕廷麟招降張安等;加太常寺卿,仍視兵備事。城破,冠帶自縊死。一時同殉者,職方主事周瑚,礫死;通判王明汲、編修兼兵科給事中萬發祥、吏部主事龔、戶部主事林琦、兵部主事王其宖、黎遂球、柳昂霄、魯嗣宗、錢謙亨、中書舍人袁從鶚、劉孟鍧、劉應試、推官署府事吳國球、監紀通判郭寧登、臨江推官胡縝、贛縣知縣林逢春,皆被戮。鄉官盧觀象,盡驅男婦大小入水,乃自沈死。舉人劉日佺,偕母、妻、弟婦、子姪同日死。參將陳烈,數力戰;眾以其弟已降,疑之;烈益奮勇疾鬥。及見執,不屈;顧謂贛人曰:『而後乃今知我無二心也』!遂就戮。

  ·萬元吉(楊文薦、梁于涘)

  萬元吉,字吉人;南昌人。天啟五年進士,授潮州推官;補歸德。捕大盜李守志,散其黨。崇禎四年大計,謫官。十一年秋,用曾櫻薦,命以永州檢校署推官事。居二年,督師楊嗣昌薦其才,改大理右評事、軍前監紀;嗣昌倚若左右手,諸將亦悅服。馳驅兵間,未嘗一夕安枕。嗣昌卒,元吉丁內艱歸。

  十六年,起南京職方主事;進郎中。福王立,仍故官。四鎮不和,元吉請奉詔宣諭;又請發萬金犒高傑於揚州,諭以大義,令保江、淮。乃渡江,詣諸將營。傑與黃得功、劉澤清方爭揚州,元吉與得功書,令共獎王室;得功報書如元吉指,乃錄其稿示澤清、傑,嫌漸解。廷議以元吉能輯諸鎮,擢太僕少卿,監視江北軍務。元吉身在外,不忘朝廷,數有條奏:請修「建文實錄」,復其尊稱並還懿文追尊故號,祀之寢園,以建文配;而速褒靖難死事諸臣及近日北都四方殉難者,以作忠義之氣。從之。又言:『先帝天資英武,銳意明作,而禍亂益滋;寬嚴之用偶偏、任議之途太畸也。先帝初懲逆璫用事,委任臣工,力行寬大;諸臣狃之,爭意見之異同、略綢繆之桑土,敵入郊圻,束手無策。先帝震怒,宵小乘間,中以「用嚴」。於是廷杖、告密、加派、抽練,使在朝者不暇救過、在野者無復聊生;廟堂號振作,而敵強如故、寇禍彌張。十餘年來,小人用嚴之效如是。先帝亦悔,更從寬大,悉反前規;天下以為太平可致。諸臣復競賄賂、肆欺蒙,每趨愈下,再攖先帝之怒;誅殺方興,宗社繼沒。蓋諸臣之孽,每乘於先帝之寬;而先帝之嚴,亦每激於諸臣之玩。臣所謂寬嚴之用偶偏者,此也。國步艱難,於今已極。乃議者求勝於理,即不審勢之重輕;好伸其言,多不顧事之損益。殿上之彼己日爭,閫外之從違遙制。一人任事,眾口議之。如孫傳庭守關中,識者俱謂不宜輕出;而已有以逗撓議者之矣。賊既渡河,臣語史可法、姜曰廣:急撤關、寧吳三桂兵隨樞輔迎擊。先帝召對時,群臣亦曾及此;而已有以蹙地議之者矣。及賊勢燎原,廷臣或勸南幸、或勸皇儲監國南都,皆權宜善計;而已有以邪妄議之者矣。由事後而觀,咸追恨議者之誤國;倘事幸不敗,必共服議者之守經。大抵天下事無全害,亦無全利。當局者非樸誠通達,誰敢違眾獨行!旁持者競意氣筆鋒,必欲強人從我。臣所謂任議之途太畸者,此也。乞究前事之失,為後事之師;以寬為體,以嚴為用。蓋崇簡易、推真誠之謂寬,而濫賞縱罪者非寬;辨邪正、綜名實之謂嚴,而鉤距索隱者非嚴。寬嚴得濟,任議乃合。仍請於任事之人,嚴覈始進,寬期後效;無令行間再踵藏垢,邊才久借然灰。收之以嚴,然後可任之以寬也』。詔褒納之。

  明年五月,南京覆,走福建,歸唐王。六月,我大清兵已取南昌、袁州、臨江、吉安;踰月,又取建昌。惟贛州孤懸上游,兵力單寡。會益府永寧王慈炎招降峒賊張安——所號龍武新軍者也,遣復撫州。南贛巡撫李永茂乃命副將徐必達扼泰和,拒大兵。未幾,戰敗;至萬安,遇永茂,永茂遂奔贛。八月,叛將白之裔入萬安,江西巡撫曠昭被執;知縣梁于涘死之——于涘,江都人;崇禎十六年進士。時唐王詔適至贛,永茂乃與楊廷麟、劉同升同舉兵。未幾,王召永茂為兵部右侍郎,以張朝綖代;甫任事,擢元吉兵部右侍郎兼右副都御史,總督江西、湖廣諸軍,召朝綖還,以同升代。元吉至贛,同升已卒,遂以元吉兼巡撫。順治三年三月,廷麟將朝王,元吉代守吉安。初,崇禎末,命中書舍人張同敞調雲南兵;至是,抵江西——兩京已相繼失,因退還吉安。廷麟留與共守,用客禮待之,其將趙印選、胡一青頻立功;而元吉約束甚嚴,諸將漸不悅。時有廣東兵,亦以赴援至。而新軍張安者,汀、贛間峒賊四營之一,驍勇善戰;既降,有復撫州功,且招他營盡降。元吉以新軍足恃也,蔑視雲南、廣東軍;二軍皆解體。然安卒故為賊,居贛淫掠;遣援湖西,所過殘破。及是,大兵逼吉安,諸軍皆內攜,新軍又在湖西;城中軍不戰潰,城遂破。元吉退屯皂口,檄諭贛州,極言雲南兵棄城罪;其眾遂西去。四月,大兵逼皂口;元吉不能禦,入贛城,大兵乘勝抵城下。給事中楊文薦奉命湖南,過贛,入城共守禦;城中賴之——文薦,元吉門生也。元吉素有才,蒞事精敏;及失吉安,士不用命,昏然坐城上,對將吏不交一言。隔河大營遍山麓,指為空營。兵民從大營中至,言敵勢盛;輒叱為間諜,斬之。江西巡撫劉遠生令張琮者將兵趨湖東,及贛圍急,遠生自出城,召琮於雩都;贛人曰:『撫軍遁矣』!怒,焚其舟,拘遠生妻子。俄遠生率琮兵至,贛人乃大悔。琮軍渡河,抵梅林,中伏,大敗。還至河,爭舟,多死於水;遠生憤甚。五月朔,渡河再戰,身先士卒;遇大兵,被獲,復逃歸。而新軍先往湖西者聞吉安復失,仍還雩都;廷麟躬往邀之,與大兵戰梅林;再敗,乃散遣其軍,而身入城與元吉同守。自遠生敗,援軍皆不敢前。六月望,副將吳之蕃以廣東兵五千至,圍漸解。未幾,復合;城中守如初。王聞贛圍久,獎勞之,賜名「忠誠府」,加元吉兵部尚書、文薦右僉都御史,使尚書郭維經來援——維經與御史姚奇允沿途募兵得八千人,元吉部將汪起龍率師數千,雲南援將趙印選、胡一青率師三千,大學士蘇觀生遣兵如之,兩廣總督丁魁楚亦遣兵四千,廷麟又收集散亡得數千,先後至贛,營於城外;諸將欲戰,元吉待水師至並擊。而中書舍人來從諤募沙兵三千,吏部主事龔棻、兵部主事黎遂球募水師四千,皆屯南安,不敢下。主事王其宖謂元吉曰:『水師帥羅明受,海盜也,桀驁難制;棻、遂球若慈母之奉驕子。且今水涸,巨舟難進;豈能如約』!不聽。及八月,大兵聞水師將至,即夜截諸江,焚巨舟八十,死者無算;明受遁還舟中,火藥、戎器盡失。於是兩廣、雲南軍不戰而潰,他營亦稍稍散去;城中僅起龍、維經部卒四千餘人,城外僅水師後營二千餘人。參將謝志良擁眾萬餘雩都,不進;廷麟調廣西狼兵八千人,踰嶺,亦不即赴。會聞汀州破,人情益震懼。十月初,大兵用嚮導,夜登城;鄉勇猶巷戰。黎明,兵大至,城遂破;元吉死之。先是,元吉禁婦女出城。其家人潛載其妾,縋城去;元吉遣飛騎追還,捶其家人:故城中無敢出者。及城破,部將擁元吉出城;元吉歎曰:『為我謝贛人!使闔城塗炭者,我也;我何可獨存』!遂赴水死;年四十有四。

  楊文薦,字幼宇;京山人。由進士為兵科給事中。城破,時病困,不能起;執送南昌,絕粒而卒。

  ·郭維經(姚奇允)

  郭維經,字六修;江西龍泉人。天啟五年進士,授行人。崇禎三年,遷南京御史。疏陳時弊,中有所舉刺;帝責令指實。乃極稱順天府尹劉宗周之賢,力詆吏部尚書王永光谿刻及用人顛倒罪;帝置不問。六年秋,溫體仁代周延儒輔政,維經言:『執政不患無才,患有才而用之排正人、不用之籌國事。國事日非,則委曰「我不知」;坐視盜賊日猖、邊警日急,止與二三小臣爭口舌、角是非。平章之地,幾成聚訟;可謂有才邪』?帝切責之。憂去。久之,起故官。

  北都變,聞南都諸臣有議立潞王者;維經力主福王。王立,進應天府丞;仍兼御史,巡視中城。俄上言:『聖明御極將二旬,一切雪恥除凶、收拾人心之事,絲毫未舉。今偽官縱橫於鳳、泗,悍卒搶攘於瓜、儀,焚戮剽掠之慘漸逼江南。而廊廟之上,不聞動色相戒,惟以慢不切要之務,盈庭而議。乞令內外文武諸臣洗滌肺腸,盡去刻薄偏私及恩怨報復故習,一以辦賊復仇為事』。報聞。尋遷大理少卿、左僉都御史,命專督五城御史察非常、清輦轂。明年二月,隆平侯張拱日、保國公朱國弼相繼以他事,劾罷維經。

  維經回籍,唐王召為吏部右侍郎。順治三年五月,大兵圍贛州;王乃命維經為吏、兵二部尚書兼右副都御史,總理湖廣、江西、廣東、浙江、福建軍務,督師往援。維經與御史姚奇允募兵八千人入贛州,與楊廷麟、萬元吉協守。及城破,維經入嵯峨寺,自焚死;奇允亦死之。

  奇允,字有僕;錢塘人。由進士,授南海知縣。地富饒,多盜賊;奇允絕苞苴,力以弭盜為事,政聲大起。入為兵部主事;改監察御史,巡按廣東。未任,與維經赴援,遂同死。

  ·詹兆恆(胡夢泰、周定仍等)

  詹兆恆,字月如;廣信永豐人。父士龍,順天府尹。兆恆舉崇禎四年進士,由甌寧知縣,徵授南京御史。疏陳盜鑄之弊;帝下所司察核。十四年夏,言『燕、齊二千里間,寇盜縱橫,行旅阻絕;四方餉金滯中途者,至數百萬。請急發京軍勦滅』!又言:『楚、豫之疆,盡青燐白骨;新徵舊逋,斷無從出。請多方蠲貸』!帝並采納。明年,賊陷含山、犯無為,劾總督高斗光。又明年秋,賊陷廬州,臨江欲渡;陳內外合防策。再劾斗光,請以史可法代;斗光遂獲譴。時江北民避亂,盡走南京;兆恆慮賊諜闌入,處之城外——為嚴保伍、察非常,奸宄無所匿。

  福王立,擢兆恆大理寺丞。馬士英薦阮大鋮,令冠帶陛見;兆恆言:『先皇手定「逆案」,芟刈群凶;第一美政。今者大仇未報,乃忽召大鋮,還之冠帶;豈不上傷先皇靈、下短忠義氣哉』!疏奏,命取「逆案」進覽,兆恆即上進;而士英亦以是日進「三朝要典」,大鋮竟起用。其秋,奉命祭告。尋進本寺少卿;使事竣,即旋里。

  唐王立,拜兆恆兵部左侍郎,佐黃道周協守廣信。廣信破,奔懷玉山,聚眾數千人自保。尋進攻衢州之開化縣,兵敗,歿於陣。

  胡夢泰,字友蠡;廣信鉛山人。崇禎十年進士,除奉化知縣。邑人戴澳官順天府丞,怙勢不輸賦;夢泰捕治其子。其子走京師愬澳,令劾去夢泰。澳念州民不當劾長吏,而劫於其子,姑出一疏,言「天下不治,由守、令貪污」;以陰詆夢泰。及得旨令指實,其子即欲訐夢泰;而澳念夢泰無可劾,乃以嘉興推官文德翼、平遙知縣王凝命實之。給事中沈迅為兩人訴枉,發澳隱情;澳下詔獄除名,夢泰聲益起。十六年夏,吏部會廷臣舉天下賢能有司十人,夢泰與焉。行取入都,帝以畿輔州縣殘破,欲得廉能者治之;諸行取者悉出補,夢泰得唐縣。京師陷,南歸。唐王時,授兵科給事中;奉使,旋里。順治三年,大兵逼城下,夢泰傾家募士,與巡撫周定仍等守城。圍數月,城破;夫婦俱縊死。

  定仍,南昌人;崇禎十六年進士。與萬文英、胡奇偉、胡甲桂舉兵保廣信,唐王即以為右僉都御史,巡撫其地。城破,死之。文英,亦南昌人。初為鳳陽推官,以子元亨代死,得脫歸。福王時,起禮部主事;丁艱,不赴。唐王授為兵部員外郎,監黃道周諸軍協守廣信。諸軍敗於鉛山,文英舉家赴水死。奇偉,進賢人;歷官兵部主事。唐王授為湖東副使,守廣信。兵敗,死之。甲桂,字秋卿;崑山人。崇禎十二年,以鄉試副榜,貢入國學;授南昌通判,遷永州同知。以道梗,改廣信;至則南昌、袁州、吉安俱失,廣信止疲卒千人,士民多竄徙。會黃道周以募兵至,相與議城守。已而道周敗歿,勢益孤;甲桂效死不去。城破,被執;諭降,不從;幽別室,自經死。有畢貞士者,貴溪人,舉於鄉;同守廣信。城破,赴水,家人救之;行至五里橋,望拜祖塋,觸橋柱死。

  ·陳泰來(曹志明)

  陳泰來,字剛長;江西新昌人。崇禎四年進士;由宣城知縣,入為戶科給事中。十五年冬,都城戒嚴,泰來陳戰守數策;總督趙光抃言:『泰來與同官荊祚永素晰邊情;行間奏報,宜敕二臣參預』。報可。泰來又自請假兵一萬,肅清輦轂;帝壯之,即改授兵科。出視諸軍戰守方略,召對中左門。至軍中,奏界嶺失事狀,劾副將柏永鎮,論死。以功,遷吏科右給事中;乞假歸。

  福王時,起刑科左給事中,不赴。唐王擢為太僕寺少卿,與萬元吉同守贛州;再擢右僉都御史,提督江西義軍。李自成敗走武昌,其部下散掠新昌境;泰來大破之。初,益王起兵建昌,泰來欲從之;同邑按察使漆嘉祉、舉人戴國士持不可。已而新昌破,國士出降;泰來惡之。會上高舉人曹志明等兵起,泰來與相結。十二月,攻取上高、新昌、寧州,殺國士妻子,遂取萬載。已而大兵逼新昌,守將出降;泰來走界埠,志明等從上高移軍會之。進攻撫州兵敗,皆死。

  ·王養正(夏萬亨等)

  王養正,字聖功;泗州人。崇禎元年進士,授海鹽知縣;遭父喪。服除,起官秀水。中大計,補河南按察司照磨;累遷南康知府。計殲巨寇鄧毛溪、熊高,一方賴之。

  福王時,進副使,分巡建昌。南都既覆,大兵下江西,巡撫曠昭棄南昌,遁走瑞州,列城望風潰;養正乃與布政夏萬亨、知府王域、推官劉允浩、南昌推官史夏隆起兵拒守。閱三日,有客兵內應,城即破;養正等被執,械至南昌,與萬亨等同死。其妻張氏聞之,絕粒九日而死。

  萬亨,字元禮,崑山人;起家舉人。南昌失守,避建昌,與養正同死。妻顧、子婦陸及一孫、一孫女,先赴井死;僕婢死者復十餘人。域,字元壽;松江華亭人。舉於鄉,授宿州學正。流賊至,佐有司捍禦有功,屢遷工部主事,榷稅蕪湖。都城陷,諸榷稅者多以自入;域歎曰:『君父遭非常禍,臣子反因以為利邪』!悉歸之南京戶部。尋由郎中,遷建昌知府。城破,械至南昌,與允浩、夏隆同日死。允浩,掖縣人;夏隆,宜興人:皆崇禎十六年進士。時同死者六人,其一人失其姓名。建昌人哀其忠,裒而瘞之;表曰「六君子之墓」。

  初,建昌南城諸生有鄧思銘者,聞北部陷,集其儕數十人為庠兵,期朔、望習射,學技擊,為國報仇。請於有司,有司笑曰:『庠可兵邪』!眾志遂懈,思銘鬱鬱不得志。明年,城破,死之。建昌既破,新城知縣譚夢開迎降,民潛導守關兵殺之;夢開等與民互相殘,彌月不靖。唐王以邵武貢生李翔為新城知縣;翔至,禽殺餘黨,眾遂散。然民習於亂,佃人以田主徵租斛大,聚數千人譟縣庭;翔潛遣義兵三百詭稱鄭彩軍,殺亂民。明日,復斬百餘級,亂乃靖;移兵數萬駐新城。畏大兵,遁入關;獨監軍張家玉、新城人徐伯昌與翔共守。及大兵逼,家玉亦戰敗入關,翔率民兵千餘出城拒擊;大兵從間道入城,民兵皆散,翔與伯昌皆死之。伯昌,字子期;唐王時,由舉人授兵部主事、改御史者也。時江西郡邑吏城守者,又有李時興、高飛聲。時興,福清人,舉於鄉;歷官袁州同知,攝府事。會城已降,時興力城守。無何,守將蒲纓兵潰,湖廣援將黃朝宣五營亦噪歸;時興度不能守,自縊於萍鄉官舍,一僕亦同死。飛聲,字克正;長樂人。崇禎中,由鄉舉,授玉山知縣;遷同知,乞養去。唐王時,黃道周出督師,遂與偕;令攝撫州事。大兵至,遣家人懷印,走謁王;而身守城,死焉。

  ·曾亨應(弟和應、子筠)

  曾亨應,字子嘉;臨川人。父棟,廣東布政使。亨應舉崇禎七年進士,歷官吏部文選主事。十五年秋,有詔起廢,亨應以毛士龍、李右讜、喬可聘等十人上。御史張懋爵劾其納賄行私,亨應疏辨;懋爵三疏力攻,遂被謫去。

  福王立之明年,江西列城皆不守;亨應命弟和應奉父入閩,而己與艾南英、揭重熙謀城守。會永寧王慈炎招連子峒土兵數萬復建昌、入撫州,寓書亨應;亨應募兵數百,與相掎角。一日,方置酒宴客,大兵至;亨應避石室,其從弟指示之,遂被執,並執其長子筠。亨應顧筠曰:『勉之!一日千秋,毋自負』!筠曰:『諾』;先受刑死。釋亨應縛諭之降;不答,被戮。和應聞兄死,曰:『烈哉!兄為忠臣、兄子為孝子,復何憾』!既奉父入閩,又走避之肇慶;乃拜辭其父,投井死。先是,棟弟栻為蒲圻知縣、栻兄益為貴州僉事,並死難;人稱「曾氏五節」云。

  始,亨應為懋爵所訐,朝士頗疑之;後亨應死節,而懋爵竟降李自成為直指使。

  ·揭重熙(傅鼎銓)

  揭重熙,字祝萬;臨川人。崇禎十年,以「五經」登進士,授福寧知州。福王時,擢吏部考功主事;外艱歸。

  撫州破,與同里曾亨應先後舉兵,唐王命以故官聯絡建昌兵;戰敗,被劾。用大學士曾櫻薦,以考功員外郎兼兵科給事中,從大學士傅冠辦湖東兵事。瀘溪告警,冠不能救;重熙劾解冠任,兵事遂皆委重熙。江西巡撫劉廣允戰敗被執,復用櫻薦,擢右僉都御史,代廣允;攻撫州不克而退。俄聞汀州失,解兵入山。永明王拜重熙兵部尚書兼右副都御史,總督江西兵;召募萬餘人,薄邵武,敗還。金聲桓,左良玉將也;已降於大清,復乘間為亂,據南昌。大兵攻討之,聲桓死;諸軍盡散,獨張自盛眾數萬走閩。重熙入其軍,約廣信曹大鎬並進。自盛掠邵武,戰敗被執;重熙走依大鎬百丈磜。適大鎬還軍鉛山,惟空營在,眾就營炊食;大兵偵得之,率眾至,射重熙中項。執至建寧,下之獄。重熙日呼「高皇帝」,祈死不得;至冬十一月,昂首受刃,顏色不改。

  傅鼎銓,字維新;重熙同邑人。崇禎十三年進士,除翰林檢討。李自成陷京師,鼎銓出謁;賊敗,南還。唐王時,曾櫻薦鼎銓;命予知府銜,赴贛州軍自效。尋復其故官。贛州破,退隱山中。已聞金聲桓叛,鼎銓舉兵以應;永明王命為兵部右侍郎兼翰林院侍讀學士。聲桓滅,鼎銓往來自盛、大鎬軍。順治八年,至廣信張村,為守將所執,繫南昌獄。諭之降,不從;令作書招重熙,亦不從。八月朔,乃從容就刑。鼎銓自降流賊,為鄉人非笑,嘗欲求一死所;至是得死,鄉人更賢鼎銓。

  巳重熙、大鎬相繼敗,都昌督師余應桂亦以是歲亡;江右兵遂盡。

  ·陳子壯(麥而炫、朱實蓮、霍子衡)

  陳子壯,字集生;南海人。萬曆四十七年,以進士第三人,授翰林編修。天啟四年,典浙江鄉試;發策,刺閹豎。魏忠賢怒,假他事削子壯及其父給事中熙昌籍。

  崇禎初,起子壯故官;累遷禮部右侍郎。流賊犯皇陵,帝素服召對廷臣;子壯言:『今日所急,在收人心。宜下罪己詔,激發忠義』。帝納之;乃會諸臣列上蠲租、清獄、使過、宥罪等十二事。帝以海內多故,思廣羅賢才,下詔援祖訓「郡王子孫文武堪任用者,得考驗授職」;子壯慮為民患,立陳「五不可」。會唐王上疏歷引前代故事詆子壯,遂除子壯名,下之獄;坐贖徒,歸。

  久之,廷臣交薦,起故官,協理詹事府;未上,京師陷。福王立,起禮部尚書;至蕪湖,南京亦失守,乃歸。唐王立福建,召相子壯;以前議宗室事有宿憾,辭不行。

  順治三年,汀州遘變,丁魁楚等擁立桂王子永明王由榔於肇慶;蘇觀生又議立唐王弟聿■〈金粵〉,子壯沮不得,退居邑之九江村。永明王授子壯東閣大學士兼兵部尚書,督廣東、福建、江西、湖廣軍務。會大兵入廣州,聿■〈金粵〉被執死,子壯止不行。

  明年春,張家玉、陳邦彥及新會王興、潮陽賴其肖先後起兵,子壯亦以八月起兵九江村。兵多蜑戶、番鬼,善戰;乃與陳邦彥約共攻廣州,結故指揮使楊可觀等為內應。事洩,可觀等死;子壯駐五羊驛為大兵擊敗,走還九江村,長子上庸陣歿。會故御史麥而炫破高明,迎子壯,以故主事朱實蓮攝縣事——實蓮,子壯邑子也。九月,大兵克高明,實蓮戰死;子壯、而炫俱執至廣州,不降,被戮。子壯母,自縊。永明王贈子壯番禺侯,謚「文忠」,蔭子上圖錦衣衛指揮使。

  而炫,字章闇;高明人。由進士,歷上海、安肅知縣。唐王時,擢御史。實蓮,字子潔;由舉人,歷官刑部主事。初,聿■〈金粵〉之自立於廣州也,召南海霍子衡為太僕卿。子衡,字覺商;舉萬曆中鄉試,歷袁州知府。及官太僕時,而廣州不守;子衡乃召妾莫氏及三子應蘭、應荃、應芷,語之曰:『「禮」:「臨難毋苟免」;若輩知之乎』?三子皆應曰:『惟大人命』!子衡援筆大書「忠孝節烈之家」六字懸中堂,易朝服北向拜,又易緋袍謁家廟;先赴井死,妾從之,應蘭偕妻梁氏及一女繼之,應荃、應芷偕其妻徐氏、區氏又繼之,惟三孫得存。有小婢見之,亦投井死。

  ·張家玉(陳象明等)

  張家玉,字元子;東莞人。崇禎十六年進士,改庶吉士。李自成陷京師,被執;上書自成,請旌己門為「翰林院庶吉士張先生之廬」,而褒恤范景文、周鳳翔等,隆禮劉宗周、黃道周,尊養史可程、魏學濂;自稱「殷人從周,願學孔子」,稱自成「大順皇帝」。自成怒,召之入;長揖,不跪。縛午門外三日,復脅之降,怵以「極刑」;卒不動。自成曰:『當礫汝父母』!乃跪。時其父母在嶺南,家玉遽自屈;人咸笑之。賊敗,南歸。阮大鋮等攻家玉薦宗周、道周於賊,令收人望、集群黨;家玉遂被逮。

  明年,南都失守,脫歸;從唐王入福建。擢翰林侍講,監鄭彩軍出杉關,謀復江西,解撫州之圍。順治三年,風聞大兵至,彩即奔入關,家玉走新城。大兵來攻,出戰,中矢墮馬,折臂;走入關,令以右僉都御史巡撫廣信。廣信已失,請募兵惠、潮,說降山賊數萬。將赴贛州急,會大兵克汀州,乃歸東芫。

  四年,家玉與舉人韓如璜結鄉兵攻東莞城,知縣鄭霖降;乃籍前尚書李覺斯等貲以犒士。甫三日,大兵至,家玉敗走;奉表永明王,進兵部尚書。無何,大兵來擊,如璜戰死;家玉走西鄉。祖母陳、母黎、妹石寶,俱赴水死;妻彭,被執,不屈死;鄉人殲焉。西鄉大豪陳文豹奉家玉取新安,襲東莞,戰赤岡。未幾,大兵大至;攻數日,家玉敗走鐵岡,文豹等皆死。覺斯怨家玉甚,發其先壟,毀及家廟,盡滅家玉族,村市為墟;家玉過故里,號哭而去。道得眾數千,取龍門、博羅、連平、長寧,遂攻惠州、克歸善,還屯博羅。大兵來攻,家玉走龍門,復募兵萬餘人。家玉好擊劍、任俠,多與草澤豪士游,故所至歸附;乃分其眾為龍、虎、犀、象四營,攻據增城。十月,大兵步騎萬餘來擊,家玉三分其兵,掎角相救;倚深谿高崖自固。大戰十日,力竭而敗,被圍數重;諸將請潰圍出,家玉歎曰:『矢盡砲裂,欲戰無具;將傷卒斃,欲戰無人:烏用徘徊不決,以頸血濺敵人手哉』!因遍拜諸將,自投野塘中以死;年三十有三。明年,永明王贈家玉少保、武英殿大學士、吏部尚書、增城侯,謚「文烈」。其父兆龍猶在,以子爵封之。

  陳象明,字麗南;家玉同邑人。崇禎元年進士,授戶部主事,榷稅淮安,以清操聞;屢遷饒州知府。忤巡按御史,被劾;謫兩淮鹽運副使,累遷湖南道副使。唐王時,總督何騰蛟令徵餉廣西。會永明王立,廣東地盡失;象明徵調土兵,與陳邦傳連營,東至梧州榕樹潭。遇大兵,戰敗,死之。廣東之失也,龍門破,里人廖翰標以二幼子託從父,從容自縊死;番禺破,里人梁萬爵曰:『此志士盡節之秋也』!赴水死。翰標,天啟中舉人,官江西新城知縣,廉惠;民為建祠。萬爵,字天若;唐王時舉人。

  ·陳邦彥

  陳邦彥,字令斌;順德人。為諸生,意氣豪邁。福王時,詣闕上政要三十二事,格不用。唐王聿鍵讀而偉之;既自立,即其家授監紀推官。未任,舉於鄉。以蘇觀生薦,改職方主事,監廣西狼兵援贛州。至嶺,聞汀州變,勸觀生東保潮、惠;不聽。

  會丁魁楚等已立永明王監國於肇慶,觀生遣邦彥入賀。王因贛州破,懼逼,已西走梧州;邦彥甫入謁,而觀生別立唐王聿■〈金粵〉於廣州,邦彥不知也。夜二鼓,王遣中使十餘輩召入舟中,王太后垂簾坐、王西向坐,魁楚侍,語以廣州事。邦彥請急還肇慶,正大位以繫人心;命南雄勍卒取韶,制粵東十郡之七而委其三於唐王代我受敵,從而乘其敝。王大悅,立擢兵科給事中,齎敕還諭觀生。抵廣州,聞使臣彭燿被殺,乃遣從人授觀生敕,而自以書曉利害;觀生猶豫累日,欲議和。會聞永明王兵大敗,不果;邦彥遂變姓名入高明山中。

  順治三年冬十二月,大兵破廣州,觀生死,列城悉下;邦彥乃謀起兵。初,贛州萬元吉遣族人萬年募兵於廣,得余龍等千餘人;未行而贛州失。龍等無所歸,聚甘竹灘為盜,他潰卒多附,至二萬餘人,總督朱治■〈忄間〉招降之;既而譟歸。四年春,大兵定廣州,克肇慶、梧州,敗走治■〈忄間〉、殺魁楚,前驅抵平樂;永明王方自梧道平樂、走桂林,勢危甚。邦彥乃說龍乘間圖廣州,而己發高明兵由海道入珠江,與龍會;且遺張家玉書曰:『桂林累卵;但得牽制毋西,潯、平間可完葺。是我致力於此,而收功於彼也』。家玉以為然。然龍卒故無紀律,大兵自桂林還救,揚言取甘竹灘,龍等顧其家,輒退;邦彥亦卻歸。既乃遣門人馬應芳會龍軍取順德;無何,大兵至,龍戰敗;應芳被執,赴水死。四月,龍再戰黃連江,亦敗歿。大兵攻家玉於新安,邦彥乃棄高明,收餘眾,徇下江門據之。初,廣州之圍,大兵知謀出邦彥,求其家,獲妾何氏及二子,厚遇之;為書招邦彥。邦彥判書尾曰:『妾辱之,子殺之;身為忠臣,義不顧妻、子』!七月,與陳子壯密約復攻廣州。子壯先至,謀洩,將引退;邦彥軍亦至,謀伏兵禺珠洲側,伺大兵還救會城,而縱火以焚舟。子壯如其計,果焚舟數十,大兵引而西;邦彥尾之。會日暮,子壯不能辨旗幟,疑皆敵舟也,陣動;大兵順風追擊,遂大潰;子壯奔高明,邦彥奔三水。八月,清遠指揮白常燦以城迎邦彥;乃入清遠,與諸生朱學熙嬰城固守。邦彥自起兵,日一食,夜則坐而假寐,與其下同勞苦;放軍最強,嘗分兵救諸營之敗者。至是,精銳盡喪,外無援軍。越數日,城破,常燦死。邦彥率數十人巷戰,肩受三刃不死,走朱氏園;見學熙縊,拜哭之。旋被執,饋之食,不食;繫獄五日,被戮。邦彥死,子壯被執;踰月,家玉亦自沈。永明王贈邦彥兵部尚書,謚「忠愍」,廕子錦衣指揮。

  ·蘇觀生

  蘇觀生,字宇霖;東莞人。年三十,始為諸生。崇禎中,由保舉,授無極知縣。總督范志完薦其才,進永平同知,監紀軍事;尋遷戶部員外郎。

  十七年,京師陷,脫還;南京進郎中,催餉蘇州。明年五月,南京破,走杭州。會唐王聿鍵至,觀生謁王,王與語大悅,聯舟入福建;與鄭芝龍、鴻逵兄弟擁立王,擢為翰林學士,旋進禮部右侍郎兼學士。設儲賢館,分十二科,招四方士;令觀生領之。觀生矢清操,稍有文學,而時望不屬;王以故人,恩眷出廷臣右,乃超拜東閣大學士,參機務。觀生數贊王出師,見鄭氏不足有為,事權悉為所握,請王赴贛州,經略江西、湖廣;王乃議觀生先行。明年,觀生赴贛州,大徵甲兵;餉不繼,竟不能出師。時順治三年三月,大兵破吉安,總督萬元吉乞援;觀生遣二百人往,元吉令協守綿津灘。遇大兵,潰走,元吉乃退回贛州;大兵遂圍城,觀生走南康。贛人數告急,不敢援。六月,大兵退屯水西,觀生發三千人助贛守。久之,他將戰敗;九月,大兵再攻贛州,三千人皆引去。時觀生移駐南安,閩中急,不能救。聿鍵死於汀州,贛州亦破;觀生退入廣州。監紀主事陳邦彥勸觀生疾趨惠、潮,扼漳、泉、兩粵,可自保;觀生不從。

  會丁魁楚等議立永明王,觀生欲與共事;魁楚素輕觀生,拒不與議,呂大器亦叱辱之。適唐王弟聿■〈金粵〉與大學士何吾騶自閩至,南海關捷先、番禺梁朝鍾首倡「兄終弟及議。觀生遂與吾騶及布政使顧元鏡、侍郎王應華、曾道唯等以十一月二日擁立王,就都司署為行宮;即日封觀生建明伯、掌兵部事,進吾騶等秩,擢捷先吏部尚書。旋與元鏡、應華、道唯並拜東閣大學士,分掌諸部。時倉卒舉事,治宮室、服御、鹵簿,通國奔走,夜中如畫;不旬日,除官數千,冠服皆假之優伶云。

  永明王監國肇慶,遣給事中彭燿、主事陳嘉謨齎敕往諭——燿,順德人,過家拜先廟,託子於友人;至廣州,以諸王禮見,備陳天潢倫序及監國先後;語甚切,至因歷詆觀生諸人。觀生怒,執殺之;嘉謨亦不屈死。乃治兵日相攻,以番禺人陳際泰督師,與永明王總督林佳鼎戰於三水;兵敗。復招海盜數萬人,遣大將林察將;十二月二日,戰海口,斬佳鼎。觀生意得,務粉飾為太平事,而委任捷先及朝鍾。捷先,由進士歷官監司,小有才,便筆札;朝鍾,舉於鄉,善談論,浹旬三遷至祭酒。有楊明競者,潮州人,好為大言,詭稱精兵滿惠、潮間,可十萬;即特授惠潮巡撫。朝鍾語人:『內有捷先、外有明競,強敵不足平矣』!觀生亦器此三人,事必咨之。又有梁鍙者,妄人也。觀生才之,用為吏科都給事中;與明競大納賄賂,日薦用數十人。觀生本乏猷略,兼總內外任,益昏瞀。招海盜資捍禦,其眾白日殺人,懸肺腸於貴官之門以示威;城內外大擾。時大兵已下惠、潮,長吏皆降附;即用其印,移牒廣州報「無警」,觀生信之。是月十五日,聿■〈金粵〉視學,百僚咸集;或報大兵已逼,觀生叱之曰:『潮州昨尚有報,安得遽至此!妄言惑眾,斬之』。如是者三,大兵已目東門入;觀生始召兵搏戰。兵精者皆西出,倉卒不能集。觀生走鍙所,問計;曰:『死爾,復何言』!觀生入東房、鍙入西房,各拒戶自縊;觀生慮其詐,稍留聽之。鍙故扼其吭,氣湧有聲,且推几仆地;久之,寂然。觀生信為死,遂自經。明日,鍙獻其屍,出降。朝鍾聞變,赴池;為鄰人救出,自經死。聿■〈金粵〉方事閱射,急易服踰垣,匿王應華家;俄縋城走,為追騎所獲。饋之食,不受;曰:『我若飲汝一勺水,何以見先人地下』!投繯而絕。吾騶、應華等,悉降。

  贊曰:自南都失守,列郡風靡;而贛以彈丸,獨憑孤城誓死拒命,豈其兵力果足恃哉!激於義,而眾心固也。迨汀、贛繼失,危近目睫;而肇慶、廣州日治兵相攻,自取兩敗。蓋天速其禍,如發蒙振槁,無煩驅除矣。

  ——以上見原書「二百七十八」「列傳一百六十六」。


  ●明史選輯(十四)

  列傳(二十九)

  列傳(三十)

  列傳(三十一)

  ·列傳(二十九)·

  何騰蛟(章曠、傅作霖)

  瞿式耜(汪皞等)

  ·何騰蛟(章曠、傅作霖)

  何騰蛟,字雲從;貴州黎平衛人。天啟元年,舉於鄉。崇禎中,授南陽知縣。地四達,賊出沒其間;數被挫去。已從巡撫陳必謙破賊安皋山,斬首四百餘級;又討平土寇,益知名。遷兵部主事,進員外郎;出為懷來兵備僉事,調口北道。才諝精敏,所在見稱。遭母憂,巡撫劉永祚薦其賢,乞奪情任事;騰蛟不可,固辭歸。服除,起淮徐兵備僉事;討平土寇,部內宴然。

  十六年冬,拜右僉都御史,代王聚奎巡撫湖廣。時湖北地盡失,止存武昌;屯左良玉大軍,軍橫甚。騰蛟與良玉交歡,得相安。明年春,遣將惠登相、毛憲文復德安、隨州。五月,福王立。詔至,良玉駐漢陽,其部下有異議,不欲開讀;騰蛟曰:『社稷安危,繫此一舉。倘不奉詔,吾以死殉之』!抵良玉所;而良玉已聽正紀盧鼎言,開讀如禮——正紀者,良玉所置官名也。八月,福王命加騰蛟兵部右侍郎,兼撫湖南;代李乾德。尋以故官,總督湖廣、四川、雲南、貴州、廣西軍務;召總督楊鶚還。明年三月,南京有北來太子事,中外以為真,朝臣皆曰「偽」;騰蛟力言「不可殺」,與當國者大忤。無何,良玉舉兵反,邀騰蛟偕行,不可;則盡殺城中人以劫之。士民爭匿其署中,騰蛟坐大門,縱之入。良玉破垣舉火,避難者悉焚死。騰蛟急,解印付家人,令速走;將自剄,為良玉部將擁去。良玉欲與同舟,不從;乃置之別舟,以副將四人守之。舟次漢陽門,乘間躍入江水;四人懼誅,亦赴水。騰蛟漂十餘里,漁舟救之起,則漢前將軍關壯繆侯廟前也;家人懷印者亦至,相視大驚。覓漁舟,忽不見。遠近謂騰蛟忠誠,得神佑;益歸心焉。騰蛟乃從寧州轉瀏陽,抵長沙。集諸屬吏堵允錫、傅上瑞、嚴起恆、章曠、周大啟、吳晉錫等,痛哭盟誓,分士馬、舟艦、糗糧,各任其一。令允錫攝湖北巡撫、上瑞攝湖南巡撫、曠為總督監軍、大啟提督學政;起恆故衡永道,即督二郡軍食;晉錫以長沙推官,攝郴桂道事。即遣曠調副將黃朝宣、張先璧、劉承允兵,朝宣自燕子窩、先璧自爨浦、承允自武岡先後至,兵勢稍振;而是時良玉已死。

  順治二年五月,大兵下南都,唐王聿鍵自立於福州;王居南陽時,素知騰蛟賢,委任益至。李自成斃於九宮山,其將劉體仁、郝搖旂等以眾無主,議歸騰蛟;率四、五萬人驟入湘陰,距長沙百餘里。城中人不知其來歸也,懼甚;朝宣即引兵還燕子窩。上瑞請騰蛟出避;騰蛟曰:『死於左、死於賊,一也;何避焉』!長沙知府周二南請往偵之,以千人護行;賊謂其迎敵也,射殺之,從行者盡死。城中益懼,士女悉竄。騰蛟與曠謀,遣部將萬大鵬等二人往撫。賊見止二騎,迎入演武場,飲之酒;二人不交一言,與痛飲。飲畢,賊問來意;答言:『督師以湘陰褊小,不足容大軍;請即移長沙』!因致騰蛟手書召之曰:『公等歸朝,誓永保富貴』!搖旗等大喜,與大鵬至長沙。騰蛟開誠撫慰,宴飲盡歡,犒從官牛、酒;命先璧以卒三萬馳射,旌旗蔽天。搖旂等大悅,招其黨袁宗第、藺養成、王進才、牛有勇皆來歸;驟增兵十餘萬,聲威大震。未幾,自成將李錦、高必正擁眾數十萬逼常德;騰蛟令允錫撫降之,置之荊州——錦,自成從子,後賜名赤心;必正,則自成妻高氏弟也。高氏語錦曰:『汝願為無賴賊,抑願為大將邪』?錦曰:『何謂也』?曰:『為賊,無論。既以身許國,當愛民,受主將節制,有死無二;吾所願也』。錦曰:『諾』。騰蛟慮錦跋扈,他日過其營,請見高氏,再拜,執體恭。高氏悅,戒其子「毋忘何公」!錦自是無異志。自成亂天下二十年,陷帝都、覆廟社,其眾數十萬悉歸騰蛟;而騰蛟上疏,但言『元凶已除,稍洩神人憤。宜告謝郊廟』!卒不言己功。唐王大喜,立拜東閣大學士兼兵部尚書,封定興伯,仍督師;而疑自成死未實。騰蛟言:自成定死,身首已糜爛;不敢居功,因固辭封爵。不允,令規取西及南都。當是時,降卒既眾,騰蛟欲以舊軍參之;乃題授朝宣、先璧為總兵官,與承允、赤心、郝永忠、宗第、進才及董英、馬進忠、馬士秀、曹志建、王允成、盧鼎並開鎮湖南北——時所謂「十三鎮」者也。永忠,即搖旂;英,騰蛟中軍;志建,則故巡按劉熙祚中軍;餘皆良玉舊將也。騰蛟銳意東下,拜表出師。明年正月,與監軍御史李膺品先赴湘陰,期大會岳州。先璧逗遛;諸營亦觀望;獨赤心自湖北至,為大兵所敗而還。諸鎮兵遂罷,騰蛟威望由此損。時諸將皆驕,且貪殘。朝宣尤甚,劫人而剝其皮;永忠效之,殺民無虛日;騰蛟不能制。故總督楊鶚者,剋餉失軍心;至是,復夤緣為偏沅總督。騰蛟以為言,乃召鶚還。王數議出關,為鄭氏所阻。騰蛟屢請幸贛,協力取江西;王遣使徵兵,騰蛟發永忠精騎五千往。永忠不肯前;五月,始抵郴州。會大兵破汀州,聿鍵被執死,贛州亦失;騰蛟聞王死,大慟,厲兵保境如平時。

  已聞永明王立,乃稍自安;王尋以騰蛟為武英殿大學士,加太子太保。王進才故守益陽,聞大兵漸逼,還長沙。四年春,進才揚言乏餉,大掠,並及湘陰。適大兵至長沙,進才走湖北;騰蛟不能守,單騎走衡州,長沙、湘陰並失。盧鼎時守衡州,而先璧兵突至,大掠;鼎不能抗,走永州。先璧遂挾騰蛟走祁陽,又間道走辰州;騰蛟脫還,走永州。甫至,鼎部將復大掠,鼎走道州,騰蛟與侍郎嚴起恆走白牙市;大兵遂下衡、永。初,騰蛟建十三鎮以衛長沙;至是,皆自為盜賊。大兵入衡州,守將黃朝宣降;數其罪,支解之;遠近大快。大清以一知府守永州,副將周金湯賙城虛,夜鼓譟而登;知府出走,金湯遂入永。六月,騰蛟在白牙,王密遣中使告以劉承允罪,令入武岡除之;騰蛟乃走謁王,王及太后皆召見。承允由小校,以騰蛟薦,至大將;已漸倨。騰蛟在長沙徵其兵,承允大怒;言『先調朝宣、先璧軍,皆章曠親行。今乃折箠使我』!遂馳至黎平,執騰蛟子,索餉數萬。子走訴騰蛟,騰蛟遣曠行;承允乃以眾至。騰較為請於王,得封定蠻伯,且與為姻;承允益驕。至是,爵安國公、勳上柱國,賜尚方劍;益坐大。忌騰蛟出己上,欲奪其權,請用為戶部尚書,專領餉務;王不許。王召騰蛟圖承允,騰蛟無兵,命以雲南援將趙印選、胡一青兵隸之;及辭朝,賜銀、幣,命廷臣郊餞。承允伏千騎襲騰蛟,印選卒力戰,盡殲之;騰蛟乃還駐白牙。八月,大兵破武岡,承允降;王走靖州,又走柳州。時常德、寶慶已失,永亦再失;王將返桂林,而城中止焦璉軍,騰蛟率印選、一青入為助。而南安侯郝永忠忽擁眾萬餘至,與璉兵欲鬥;會宜章伯盧鼎兵亦至,騰蛟為調劑,桂林以安;乃遣璉、永忠、鼎、印選、一青分扼興安、靈川、永寧、義寧諸州縣。十一月,大兵逼全州,騰蛟督五將合禦。五年正月,王居桂林,加騰蛟太師,進爵為侯,子孫世襲。二月,大兵破全州;至興安,永忠兵大潰,奔桂林,逼王西,縱兵大掠;騰蛟自永福至。大兵知桂林有變,直抵北門;騰蛟督璉、一青等分三門拒守,大兵乃還全州。會金聲桓、李成棟叛大清,以兵附;大兵在湖南者姑退。騰蛟遂取全州,復遣保昌侯曹志建、宜章侯盧鼎、新興侯焦璉、新寧侯趙印選攻永州;圍城三月,大小三十六戰。十一月朔,克之。未幾,監軍御史余鯤起、職方主事李甲春取寶慶,諸將亦取衡州,馬進忠取常德,所失地多復。騰蛟議進兵長沙,會督師堵允錫惡進忠,招忠貞營李赤心軍自夔州至,令進忠讓常德與之;進忠大怒,盡驅居民出城,焚廬舍,走武岡。寶慶守將王進才亦棄城走,他守將皆潰;赤心等所至皆空城,旋棄走,東趨長沙。騰蛟時駐衡州,大駭。六年正月,檄進忠由益陽出長沙,期諸將畢會;而親詣忠貞營,邀赤心入衡。部下卒六千人懼忠貞營掩襲,不護行;止攜吏卒三十人往。將至,聞其軍已東,即尾之至湘潭;湘潭空城也,赤心不守而去,騰蛟乃入居之。大兵知騰蛟入空城,遣將徐勇引軍入。勇,騰蛟舊部將也,率其卒羅拜,勸騰蛟降。騰蛟大叱,勇遂擁之去;絕食七日,乃殺之。永明王聞之哀悼,賜祭者九,贈中湘王,謚「文烈」,官其子文瑞僉都御史。

  章曠,字于野;松江華亭人。崇禎十年進士,授沔陽知州。十六月三月,賊將郝搖旂陷其城,同知馬飆死之;曠走免。謁總督袁繼咸於九江,署為監紀。從諸將方國安、毛憲文、馬進忠、王允成等復漢陽、武昌;巡按御史黃澍令署漢陽推官兼攝府事,承德巡撫王揚基令署分巡道事。明年四月,憲文偕惠登相復德安;揚基檄曠往守。城空無人,衛官十數人齎印送賊將白旺,曠收斬之;日夕為警備。居三月,代者李藻至;巡撫何騰蛟檄曠署荊西道事。曠去,藻失將士心,城復陷。給事中熊汝霖、御史游有倫劾曠沔陽失城罪,侯訊黃州;用騰蛟薦,令戴罪立功。福王立南京,左良玉將犯闕,騰蛟至長沙,以曠為監軍。副將黃朝宣者,故巡撫宋一鶴部將,駐燕子窩;騰蛟令曠召之來。副將張先璧屯精騎三千於爨浦,復屬曠召之,留為親軍;而以朝宣戍茶陵。又令曠調劉承允兵於武岡;會李自成死,其下劉體仁、郝搖旂、袁宗第、蘭養成、王進才、牛有勇六大部各擁數萬兵至,騰蛟與曠計,盡撫其眾,軍容大壯。左良玉死,其將馬進忠、王允成無所歸,突至岳州;偏沅巡撫傅上瑞大懼,曠曰:『此無主之兵,可撫也』。入其營,與進忠握手,指白水為誓;進忠等皆從之——進忠,即賊中渠魁「混十萬」也。時南京已破,大兵逼湖南,諸將皆畏怯;曠獨悉力禦。唐王擢為右僉都御史,提督軍務,恢勦湖北。曠有智略,行軍不避鋒鏑;身扼湘陰、平江之衝,湖南恃以無恐。嘗戰岳州,以後軍不繼而還;已又大戰大荊驛。永明王加兵部右侍郎。長沙守將王進才與狼兵將覃遇春鬨,大掠而去;騰蛟奔衡州、曠亦走寶慶,長沙遂失。騰蛟駐祁陽,曠來會;騰蛟以兵事屬曠,而謁王武岡。曠移駐永州,見諸大將擁兵,聞警輒走;抑鬱而卒。

  傅作霖,武陵人。由鄉舉,仕唐王;大學士蘇觀生奏為職方主事,監紀其軍。觀生歿,倚何騰蛟長沙,改監軍御史。永明王在全州,超拜兵部左侍郎,掌部事;尋進尚書,從至武岡。時劉承允擅政,作霖與相善,故驟遷。及大兵逼武岡,承允議迎降,作霖勃然責之;承允遣使納款。大兵入城,作霖冠帶坐堂上,承允力勸之降,不從;遂被殺。妾鄭,有殊色;被執,驅之過橋,躍入水中死。

  有蕭曠者,武昌諸生;為承允坐營參將。騰蛟題為總兵官,管黎平參將事。及承允降,令降將陳友龍招曠;曠不從。已而城破,死之。

  傅上瑞,初為武昌推官;賊圍城,遁走。久之,騰蛟薦為長沙僉事,又令攝偏沅巡撫事;勸騰蛟設十三鎮,卒為湖南大害。唐王時,用騰蛟薦,擢右僉都御史,實授偏沅巡撫。性反覆,棄騰蛟如遺。武岡破,大兵逼沅州,上瑞出降;踰年,與劉承允並誅死。

  ·瞿式耜(汪皞等)

  瞿式耜,字起田,常熟人;禮部侍郎景淳孫、湖廣參議汝說子也。學萬曆四十四年進士,授吉安、永豐知縣;有惠政。天啟元年,調江陵;永豐民乞留,命再任。以憂歸。

  崇禎元年,擢戶科給事中。疏言:『李國■〈木普〉宜留內閣,王永光宜典銓,曹于汴宜秉憲,鄭三俊、畢懋良宜總版曹,李邦華宜主戎政』。帝多采其言。俄陳朝政不平,為王之寀請恤、孫慎行訟冤,速楊鎬、王化貞之誅,白楊漣、左光斗結毒之謗,追論故相魏廣微、顧秉謙、馮銓、黃立極之罪;因言:『奪情建祠之朱童蒙,不可寬;積愆久廢之湯賓尹,不可用』。帝亦納之。又極論來宗道、楊景辰附逆,不可居政府;二人旋罷去。御史袁弘勳劾大學士劉鴻訓逆黨,徐大化實主之;川貴總督張鶴鳴先已被廢,其復用由魏忠賢:式耜並疏論。已頌楊漣、魏大中、周順昌為清中之清、忠中之忠;三人遂賜謚。未幾,陳時務七事,言起廢不可不核、升遷不可不漸、會推不可不慎、謚典宜嚴、刑章宜飭、論人宜審、附璫者宜區分。又極論館選奔競之弊,請臨軒親試;末言:『古有左、右史,記天子言動。今召對時勤,宜令史官入侍紀錄,昭示朝野』。事多議行。時將定「逆案」,請盡發紅本,定其情罪輕重。又言:『宣府巡撫徐良彥不附逆奄,為崔呈秀誣劾遣戍;亟當登用』。良彥遂獲起。式耜矯矯立名,所建白多當帝意;然搏擊權豪,大臣多畏其口。十月,詔會推閣臣,禮部侍郎錢謙益以同官周延儒方言事蒙眷,慮並推則己絀,謀沮之。式耜,謙益門人也;言於當事者,擯延儒弗推而列謙益第二。溫體仁遂發難,延儒助之;謙益奪官閒住,式耜坐貶謫。式耜嘗頌貴寧參政胡平表殺賊功,請優擢。其後平表為貴州布政使,坐不謹罷;式耜再貶二秩,遂廢於家。久之,常熟奸民張漢儒希體仁指,訐謙益、式耜貪肆不法;體仁主之,下法司逮治。巡撫張國維、巡按路振飛交章白其冤,不聽。比兩人就獄,則體仁已去位,獄稍解;謙益坐削籍,式耜贖徒。言官疏薦,不納。

  十七年,福王立於南京;八月,起式耜應天府丞。已擢右僉都御史,代方震孺巡撫廣西。明年夏,甫抵梧州,聞南京破。靖江王亨嘉謀僭號,召式耜,拒不往;而檄思恩參將陳邦傳助防止狼兵,勿應亨嘉調。亨嘉至梧,劫式耜,幽之桂林;遣人取其敕印。初,式耜議立桂端王子安仁王;及唐王監國,式耜以為倫序不當立,不奉表勸進。至是,為亨嘉所幽;乃遣使賀王,因乞援,王喜。而亨嘉為丁魁楚所攻,勢窘,乃釋式耜;式耜與中軍官焦璉召邦傳,共執亨嘉,亂遂定。唐王擢式耜兵部右侍郎,協理戎政;以晏日曙來代。式耜不入朝,退居廣東。

  順治三年九月,大兵破汀洲,式耜與魁楚等議立永明王由榔;乃迎王梧州,以十月十日監國肇慶;進式耜吏部右侍郎、東閣大學士,兼掌吏部事。未幾,贛州敗報至,司禮王坤迫王赴梧州;式耜力爭,不得。十一月朔,蘇觀生立唐王聿■〈金粵〉於廣州。式耜乃與魁楚等定議,迎王還肇慶,遣總督林佳鼎禦觀生;兵敗歿,式耜視師峽口。十二月望,大兵破廣州,王坤趣王西走;式耜趨赴王,王已越梧而西。四年正月,大兵破肇慶、逼梧州;巡撫曹曄迎降;王欲走依何騰蛟於湖廣,丁魁楚、呂大器、王化澄皆棄王去,止式耜及吳炳、吳貞毓等從,乃由平樂抵桂林。二月,大兵襲平樂,分兵趨桂林;王將走全州。式耜極陳桂林形勢,請留;不許。自請留守,許之;進文淵閣大學士兼兵部尚書,賜劍便宜從事。平樂、潯州相繼破,桂林危甚;總督侍郎朱盛濃走靈川,巡按御史辜延泰走融縣,布政使朱盛■〈氵調〉、副使楊垂雲、桂林知府王惠卿以下皆遁,惟式耜與通判鄭國藩、縣丞李世榮及都司林應昌、李當瑞、沈煌在焉。王令兵部右侍郎丁元曄代盛濃、御史魯可藻代延泰,未赴而大兵已於三月薄桂林,以騎數十突入文昌門,登城樓瞰式耜公署;式耜急令援將焦璉拒戰。初,永明王為賊執,璉率眾攀城上,破械出之;王病不能行,璉負王以行:王以此德璉。用破靖江王功,命為參將。及是,戰守三月,璉功最多,元曄、可藻亦盡力;式耜身立矢石中,與士卒同甘苦。積雨城壞,吏士無人色;式耜督城守自如,故人無叛志。援兵索餉而譁,式耜括庫不足,妻邵捐簪珥佐之。既而璉兵主客不和,譟而去,城幾破者數矣。會陳邦彥等攻廣州,大兵引而東,桂林獲全;璉亦復陽朔及平樂,陳邦傳亦由潯復梧州。王聞捷,封式耜臨桂伯、璉新興伯,元曄等進秩有差。

  式耜初請王返全州,不聽。已請還桂林,王已許之;武岡破,王由靖州走柳州,式耜復請還桂林。十一月,大兵自湖南逼全州,式耜偕騰蛟拒卻。已梧州復破,王方在象州,欲走南寧;以大臣力爭,乃以十二月還桂林。五年二月,南安侯郝永忠駐桂林,惡城外團練兵,盡破水東十八村,殺戮無算,與式耜搆難;式耜力調劑,永忠乃駐興安。大兵前驅至靈川,永忠戰敗,奔入桂林;請王即夕西走。式耜力爭,不聽;左右皆請速駕,式耜又爭;王曰:『卿不過欲予死社稷爾』!式耜為泣下沾衣。王甫行,永忠即大掠,捶殺太常卿黃太元,式耜家亦被掠;家人矯騰蛟令箭,乃出城。日中,趙印選諸營自靈川至,亦大掠;城內外如洗,永忠走柳州、印選等走永寧。明日,式耜息城中餘燼,安撫遠近;焦璉及諸鎮周金、湯兆佐、胡一青等各率所部至,騰蛟軍亦至。三月,大兵知桂林有變,來襲;抵北門,騰蛟督諸將拒戰,城獲全。時王駐南寧,式耜遣使慰三宮起居;王始知式耜無恙,為泣下。閏三月,廣東李成棟、江西金聲桓皆叛大清,據地歸;式耜請王還桂林。王從成棟請,將赴廣州;式耜慮成棟挾王自專如劉承允事,力爭之;乃駐肇慶。十一月,永州、寶慶、衡州並復,式耜以機會可乘,請王還桂林,圖出楚之計;不納。慶國公陳邦傳守潯州,自稱「世守廣西」,欲如黔國公例;式耜特疏劾之。會中外多爭者,邦傳乃止。廣西巡撫魯可藻自署銜「巡撫兩廣」,式耜亦疏駁之。式耜身在外,政有闕,必疏諫;嘗曰:『臣與主上患難相隨、休戚與共,不同他臣;一切大政,自得與聞』。王為褒納。而是時成棟子元允專朝政,知敬式耜;袁彭年、丁時魁、金堡等遂爭相倚附。六年正月,時魁等逐朱天麟,不欲何吾騶為首輔,召式耜入直,以「文淵」印畀之;式耜終不入也。

  未幾,騰蛟、聲桓、成棟相繼敗歿,國勢大危;朝士方植黨相角,式耜不能禁。七年正月,南雄破,王懼,走梧州;諸大臣訐時魁等下獄,式耜七疏論救。胡執恭之擅封孫可望也,式耜疏請斬之:皆不納。九月,全州破,開國公趙印選居桂林、衛國公胡一青守榕江,與寧遠伯王永祚皆懼不出兵;大兵遂入嚴關。十月,一青、永祚入桂林分餉,榕江無戍兵;大兵益深入。十一月五日,式耜檄印選出,不肯行;再趣之,則盡室逃;一青及武陵侯楊國棟、綏寧伯蒲纓、寧武伯馬養麟亦逃去,永祚迎降,城中無一兵。式耜端坐府中,家人亦散;部將戚良勳請式耜上馬速走,式耜堅不聽,叱退之。俄總督張同敞至,誓偕死。乃相對飲酒,一老兵侍;召中軍徐高,付以敕印,屬馳送王。是夕,兩人秉燭危坐。黎明,數騎至;式耜曰:『吾兩人待死久矣』!遂與偕行。至則踞坐於地,諭之降,不聽;幽於民舍。兩人日賦詩倡和,得百餘首。至閏十一月十有七日,將就刑,天大雷電,空中震擊者三,遠近稱異;遂與同敞俱死。同敞,大學士居正曾孫(事見居正傳)。

  時桂林殉難者,光祿少卿汪皞投水死。其破平樂也,守將鎮西將軍朱旻如自剄。有周震者,官中書舍人;居全州,慷慨尚氣節。武岡失、全州危,震邀文武將吏盟於神,誓死拒守;條城守事宜,上之留守瞿式耜。式耜即題為御史,監全州軍。無何,郝永忠、盧鼎自全州撤兵還桂林,守全諸將議舉城降;震力爭不可,眾怒,殺之;全州遂失。

  贊曰:何騰蛟、瞿式耜崎嶇危難之中,介然以艱貞自守。雖其設施經畫,未能一睹厥效;要亦時勢使然。其於「鞠躬盡瘁」之操,無少虧損;固未可以是為訾議也。夫節義,必窮而後見;如二人之竭力致死、靡有二心,所謂「百折不回」者矣!明代二百七十餘年養士之報,其在斯乎、其在斯乎!

  ——以上見原書卷二百八十「列傳第一百六十八」。

  ·列傳(三十)·

  呂大器

  文安之

  樊一蘅(范文光、詹天顏)

  吳炳(侯偉時)

  王錫袞

  堵允錫

  嚴起恆

  朱天麟(張孝起)

  楊畏知

  吳貞毓(高勣等)

  ·呂大器

  呂大器,字儼若;遂寧人。崇禎元年進士,授行人;擢吏部稽勳主事。更歷四司,乞假歸。以邑城庳惡,倡議修築。工甫竣,賊至,佐有司拒守,城獲全;詔增秩一等。出為關南道參議,遷固原副使。巡撫丁啟睿檄大器討長武賊,用穴地火攻法,滅之。

  十四年,擢右僉都御史,巡撫甘肅。劾總兵官柴時華不法,解其職;立遣副將王世寵代之。時華乞兵西部及土魯番為變,大器令世寵討敗時華及西部,時華自焚死。塞外爾迭尼黃臺吉等擁眾乞賞,謀犯肅州,守臣拒走之;大器假賞犒名,毒飲馬泉,殺其眾無算。又遣總兵官馬爌督副將世寵等討群番為亂者,斬首七百餘級,撫三十八族而還;又擊敗其餘黨,西陲略定。

  十五年六月,擢兵部添註右侍郎。大器負才,性剛躁,善避事;見天下多故,懼當軍旅任,力辭。且投揭吏科,言己好酒、色、財,必不可用。帝趣令入京,詭稱疾不至;嚴旨切責,亦不至;命所司察奏。明年三月,始至;命以本官兼右僉都御史,總督保定、山東、河北軍務。時畿輔未解嚴,大器及諸將和應薦、張汝行馳扼順義牛欄山,總督趙光抃集諸鎮師大戰螺山,應薦陣亡,他將亦多敗;大器所部無失事,增俸一等。五月,以保定息警,罷總督官;特設江西湖廣應天安慶總督,駐九江;大器任之。湖北地已失、武昌亦陷,左良玉駐九江,稱疾不進;以侯恂故,疑大器圖己(語具良玉傳中)。大器詣榻前,與慰勞,疑稍釋。而張獻忠大躪湖南,分兵陷袁州、吉安;大器急遣部將及良玉軍連破之樟樹鎮,峽江、永新二郡皆復。已而建昌、撫州陷,良玉、大器不和,兵私鬥,焚南昌關廂;廷議因改大器南京兵部右侍郎,以袁繼咸代。

  十七年四月,京師報陷,南京大臣議立君,大器主錢謙益、雷縯縯言,立潞王;議未定,而馬士英及劉澤清諸將擁福王至。福王立,遷大器吏部左侍郎;大器以異議絀自危,乃上疏劾士英,言其『擁兵入朝,靦留政地;翻先皇手定「逆案」,欲躋阮大鋮中樞。其子以銅臭為都督,女弟夫未履行陣授總戎;婣婭越其杰、田仰、楊文驄先朝罪人,盡登鬭仕,亂名器。夫吳甡、鄭三俊,臣不謂無一事失;而端方諒直,終為海內正人之歸。士英、大鋮,臣不謂無一技長;而奸回邪慝,終為宗社無窮之禍』。疏入,以「和衷體國」答之。未幾,澤清入朝,劾大器、縯祚懷異圖,大器遂乞休去;以手書「監國告廟文」送內閣,明無他。士英憾未已,令太常少卿李沾劾之;遂削大器籍,復命法司逮治之。以蜀地盡失,無可蹤跡而止。大器既去,沾得超擢左都御史,謙益亦以附士英、大鋮得為禮部尚書;獨縯祚論死。

  明年,唐王召為兵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道梗,久之至。汀州失,奔廣東,與丁魁楚等擁永明王監國;令以原官兼掌兵部事。久之,進少傅,盡督西南諸軍代王應熊;賜劍,便宜從事。至涪州,與將軍李占春深相結;他將楊展、于大海、胡雲鳳、袁韜、武大定、譚弘、譚詣、譚文以下,皆受大器約束。宗室朱容藩自稱「天下兵馬副元帥」,據夔州;大器檄占春、大海、雲鳳討殺容藩。大器至思南,得疾;次都勻而卒。王謚為「文肅」。

  ·文安之

  文安之,夷陵人。天啟二年進士,改庶吉士;授檢討,除南京司業。崇禎中,就遷祭酒;為薛國觀所搆,削籍歸。久之,言官交薦,未及召而京師陷。

  福王時,起為詹事;唐王復召拜禮部尚書。安之方轉側兵戈間,皆不赴。永明王以瞿式耜薦,與王錫袞並拜東閣大學士;亦不赴。順治七年六月,安之謁王梧州。安之敦雅操,素淡宦情;遭國變,絕意用世。至是,見國勢愈危,慨然思起扶之;乃就職。時嚴起恆為首輔,王化澄、朱天麟次之;起恆讓安之而自處其下。孫可望再遣使乞封「秦王」,安之持不予。其後桂林破,王奔南寧,大兵日迫,雲南又為可望據,不可往;安之念川中諸鎮兵尚強,欲結之共獎王室。乃自請督師,加諸鎮封爵;王從之。加安之太子太保兼吏、兵二部尚書,總督川、湖諸處軍務,賜劍便宜從事;進諸將王光興、郝永忠、劉體仁、袁宗第、李來亨、王友進、塔天寶、馬雲翔、郝珍、李復榮、譚弘、譚詣、譚文、党守素等公侯爵,即令安之齎敕印行。可望聞而惡之,又素銜前阻封議,遣兵伺於都勻,邀止安之,追奪光興等敕印;留數月,乃令入湖廣。安之遠客他鄉,無所歸;復赴貴州。將謁王於安龍,可望坐以罪,戍之畢節衛。先是,可望欲設六部、翰林等官,慮人議其僭,乃以范礦、馬兆義、任僎、萬年策為吏戶禮兵尚書,並加「行營」之號;後又以程源代年策。而僎最寵,與方于宣屢勸進;可望令待王入黔議之。王久駐安龍,可望遂自設內閣、六部等官,以安之為東閣大學士;安之不為用。

  久之,走川東,依劉體仁以居。李赤心、高必正等久竄廣西賓、橫、南寧間,赤心死,養子來亨代領其眾,推必正為主;必正又死,其眾食盡,且畏大兵逼,率眾走川東,分據川、湖間,耕田自給;川中舊將王光興、譚弘等附之,眾猶數十萬。順治十六年正月,王奔永昌,安之率體仁、宗第、來亨等十六營由水道襲重慶。會譚弘、譚詣殺譚文,諸將不服;安之欲討弘、詣,弘、詣懼,率所部降於大兵,諸鎮遂散。時王已入緬甸,地盡失;安之不久鬱鬱而卒。

  ·樊一蘅(范文光、詹天顏)

  樊一蘅,字君帶;宜賓人。父垣,常德知府。一蘅舉萬曆四十七年進士,知安義、襄陽;累官吏部郎中,請告歸。

  崇禎三年秋,遷榆林兵備參議。流賊多榆林人,又久荒饑民益相挺為盜;一蘅撫創殘、修戎備,討斬申在庭、馬丙貴,平不沾泥。累被薦,遷監軍副使;再遷右參政,分巡關南。總兵曹文詔敗歿,群賊迫西安,總督洪承疇令一蘅監左光先、張應昌軍;連破賊,擊走混天星。賊逼漢中,瑞王告急;一蘅偕副將羅尚文往救。會承疇大軍至,賊乃走。進按察使;偕副將馬科、賀人龍屢挫祁總管於漢中,降之。十二年,擢右僉都御史,代鄭崇儉巡撫寧夏;被劾罷,歸。

  十六年冬,用薦,起兵部右侍郎,總督川、陝軍務;道阻,命不達。順治元年,福王立於南京,復申前命。時張獻忠已據全蜀,惟遵義未陷;一蘅與王應熊避其地。既拜命,檄諸郡舊將會師大舉。會巡撫馬乾復重慶,松潘副將朱化龍、同知詹天顏擊斬賊將王運行,復龍安、茂州;一蘅乃起舊將甘良臣為總統,副以侯天錫、屠龍,合參將楊展、游擊馬應試、余朝宗所攜潰卒得三萬人。明年三月,攻敘州,應試、朝宗先登,展等繼至,斬馘數千級,偽都督張化龍走,遂復其城;一蘅乃犒師江上。初,乾復重慶,賊將劉廷舉走,求救於獻忠;獻忠命養子劉文秀攻重慶,水陸並進。副將曹英與參政劉麟長自遵義至,與部將于大海、李占春、張天相等夾擊,破賊兵數萬,英威名大振;諸別將皆屬兵二十餘萬,奉一蘅節制。楊展既復敘州,賊將馮雙禮來寇,每戰輒敗;孫可望以大眾援之,隔江持一月糧盡,一蘅退屯古藺州、展退屯江津。賊退截朱化龍及僉事蔡肱明於羊子嶺,化龍率番騎數百衝賊兵,賊驚潰死者滿山谷;化龍以軍孤,還守舊地,他將復連敗賊於摩泥滴水。一蘅乃命展、應試取嘉定、邛、眉,故總兵官賈連登及其中軍楊維棟取資、簡,天錫、高明佐取瀘州,占春、大海守忠、涪;其他據城邑、奉征調者,洪、雅則曹勳及監軍副使范文光,松、茂則監軍僉事詹天顏,夔、萬則譚弘、譚詣。一蘅乃移駐納溪,居中調度;與督師應熊會瀘州,檄諸路刻期並進。獻忠頗懼,盡屠境內民,沈金銀江中;大焚宮室,火連月不滅;將棄成都,走川北。明年春,展盡取上川南地,屯嘉定,與勳等相聲援;而應熊及王祥在遵義,乾、英在重慶,皆宿重兵。賊勢日蹙,惟保寧、順慶為賊將劉進忠所守。進忠又數敗,獻忠怒,遣孫可望、劉文秀、王尚禮、狄三品、王復臣等攻川南郡縣;應熊、一蘅急令展、天錫、龍、應試及顧存志、莫宗文、張登貴連營犍為、敘州以禦之。賊連戰不利,英、祥乘間趨成都,獻忠立召可望等還;又聞大清兵入蜀境、劉進忠降,大懼。七月,棄成都,走順慶;尋入西充之鳳凰山。至十二月,大清兵奄至,射殺獻忠,賊降及敗死者二、三十萬;可望等率殘卒南奔,驟至重慶;英出不意,戰敗,死於江;賊遂陷綦江,應熊避之畢節衛。踰月,賊陷遵義,入貴州。大清兵追至重慶,巡撫乾敗死,遂入遵義;以餉乏,旋師。王祥等復取保、寧二郡,一蘅再駐江上為收復全蜀計。乃列上善後事宜及諸將功狀於永明王,拜一蘅戶、兵二部尚書,加太子太傅;祥、展、天錫等進爵有差。

  時應熊已卒,而宗室朱容藩、故偏沅巡撫李乾德並以總制至,楊喬然、江爾文以巡撫至,各自署置,官多於民。諸將袁韜據重慶,于大海據雲陽,李占春據涪州,譚詣據巫山,譚文據萬縣,譚弘據天字城,侯天錫據永寧,馬應試據蘆衛,王祥據遵義,楊展據嘉定,朱化龍、曹勳仍據故地,搖、黃諸家據夔州夾江兩岸,而李自成餘孽李赤心等十三家亦在建始縣;一蘅令不行,保敘州一郡而已。順治五年,容藩自稱「楚世子」,建行臺夔州,稱制封拜;時喬然已進總督,而范文光、詹天顏巡撫川南北,呂大器以大學士來督師,皆惡容藩,謀誅之。六年春,容藩遂為占春所敗,走死雲陽。初,展與祥有隙,遣子璟新攻之;璟新先襲殺應試,與祥戰敗歸。乾德利展富,說韜、大定殺展,分其貲;一蘅誚乾德,諸鎮亦皆憤,有離心。秋九月,孫可望遣白文選攻殺祥,降其眾二十餘萬,盡得遵義、重慶;一蘅益孤。七年秋,可望又使劉文秀大敗武大定兵,長驅至嘉定,大定、韜皆降,乾德投水死;文秀兵復東,譚弘、譚詣、譚文盡降,占春、大海降於大清。明年正月,文秀還雲南,留文選守嘉定、劉鎮國守雅州。三月,大清兵南征,文選、鎮國挾曹勳走,文光、天顏、化龍相繼死。一蘅時已謝事,避山中;至九月,亦遘疾死。文武將吏盡亡。

  范文光,內江人。天啟初,舉於鄉;崇禎中,歷官工部主事、南京戶部員外郎,告歸。十七年,張獻忠亂蜀,文光偕邛州舉人劉道貞、蘆山舉人程翔鳳、雅州諸生傅元修、洪其仁等舉義兵,奉鎮國將軍朱平■〈木鼎〉為蜀王;推黎州參將曹勳為副總兵,統諸將;而文光以副使為監軍,道貞等授官有差。勳敗賊雅州龍鸛山;追至城下,反為所敗,退守小關山。十一月,文光督參將黎神武攻雅州,不克。明年九月,神武合雅州土、漢兵再擊賊將艾能奇於雅州,敗績。偽監司郝孟旋守綿州,文光、翔鳳遣間使招之;孟旋襲殺守雅州賊,以城來歸;文光等入居之。獻忠死,文光保境如故,永明王命為右僉都御史,巡撫川南;而以安綿道詹天顏巡撫川北。總督李乾德殺楊展,文光惡之;遂入山,不視事。大清兵克嘉定,文光賦詩一章,仰藥死。

  天顏兵敗,被執,亦死之。天顏,龍巖人;起家選貢生。

  ·吳炳(侯偉時)

  吳炳,宜興人。萬曆末進士,授蒲圻知縣。崇禎中,歷官江西提學副使。江西地盡失,流寓廣東;永明王擢為兵部右侍郎。從至桂林,令以本官兼東閣大學士,仍掌部事;又從至武岡。大兵至,王倉猝奔靖州,令炳扈王太子走城步;吏部主事侯偉時從之。既至,城已為大兵所據,遂被執;送衡州,炳不食,自盡於湘山寺。偉時亦死之。

  偉時,公安人。崇禎中進士,歷官吏部考功主事;罷官。至是,補官;數月,即遘難。

  ·王錫袞

  王錫袞,祿豐人。天啟二年進士,改庶吉士;授檢討。

  崇禎中,累官少詹事。十三年,擢禮部右侍郎。明年秋,尚書林欲楫出視孝陵,錫袞以左侍郎掌部事。帝禁內臣干預外政,敕禮官稽先朝典制以聞;錫袞等備列諸監局職掌,而不及東廠。提督內臣王德化言:『東廠之設,始永樂十八年,「國朝典彙」可據。禮官覆議不及,請解臣職,停廠不設』。錫袞等言:『「典彙」雖載此條,但系下文箋註。臣等以正史無文,故不敢妄引』。帝不聽;錫袞復抗疏請罷廠,亦不允。二月,帝再耕耤田,錫袞因言:『頻歲旱、蝗,三餉疊派。請量除加徵、嚴核蠹餉,俾農夫樂生』。又以時方急才,請召還故侍郎陳子壯、顧錫疇、故祭酒倪元璐、文安之,且乞免黃道周永戍。給事中沈允培請增天下解額,錫袞因言:『南畿、浙江人文更盛,宜倍增』。又言:『舉人不第,有三十年不謁選者。宜定制:數科不售,即令服官』。從之。欲楫還朝,錫袞調吏部;尚書李日宣下獄,遂掌部事。帝性純孝,嘗以秋夜感念聖母孝純太后,遂欲終身蔬食;錫袞疏諫,帝嘉其寓愛於規,進秩一等。尋解部務,直講筵。十六年,憂歸。

  唐王立,拜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永明王立,申前命:皆不至。土酋沙定洲作亂,執至會城,詭草錫袞疏上永明王,言「定洲忠勇,請代黔國公鎮雲南」。疏既行,以稿示之;錫袞大恨,愬上帝祈死。居數日,竟卒。

  ·堵允錫

  堵允錫,字仲緘;無錫人。崇禎十年進士,歷官長沙知府。山賊掠安化、寧鄉,官軍數敗;允錫督鄉兵破滅之,又殺醴陵賊魁,遂以知兵名。

  十六年八月,賊陷長沙;允錫朝覲還,賊已退。明年六月,福王命為湖廣參政,分守武昌、黃州、漢陽。左良玉稱兵,總督何騰蛟奔長沙;令攝湖北巡撫事,駐常德。唐王立,拜右副都御史,實授巡撫。李自成死,眾擁其兄子錦為主;奉自成妻高氏及高氏弟一功驟至澧州,擁眾三十萬,言乞降;遠近大震。允錫議撫之,騰蛟亦馳檄至,乃躬入其營,開誠慰諭;稱詔賜高氏命服,錦、一功蟒玉金銀器,犒其軍,皆踴躍拜謝。乃即軍中宴之,導以忠孝大義數千言。明日,高氏出拜;謂錦曰:『堵公,天人也;汝不可負』!別部田見秀、劉汝魁等亦來歸。唐王大喜,加允錫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總制其軍;手書獎勞。授錦御營前部左軍、一功右軍,並掛龍虎將軍印,封列侯,賜錦名「赤心」、一功名「必正」;他部賞賚有差。號其營曰「忠貞」。封高氏「貞義夫人」,賜珠冠、綵幣;命有司建坊,題曰「淑贊中興」。允錫遂與赤心等深相結,倚以自強;然赤心書疏猶稱自成「先帝」、稱高氏「太后」云。已而袁宗第、劉體仁諸營先歸騰蛟者,亦引與赤心合,眾益盛;允錫以芻糧難繼,令散處江北就食。明年正月,騰蛟大舉,期諸軍盡會岳州;獨赤心先至,餘逗遛,卒不進。

  永明王立,進允錫兵部尚書,總制如故。順治四年,永明王令赤心等攻荊州;月餘,大清兵援荊州,赤心等大敗,步走入蜀;數日不得食,乃散入施州衛,聲言就食湖南。時王在武岡,劉承允懼為赤心所並,計非允錫不能禦;乃加允錫東閣大學士,封光化伯,賜劍便宜從事。允錫疏請得給空敕、鑄印,頒賜秦中舉兵者;時頗議其專。承允欲殺騰蛟,允錫劾其罪。八月,大兵破武岡及寶慶、常德、辰、沅,允錫走永順土司。尋赴貴陽、抵遵義,乞師於皮熊、王祥;又入施州,請忠貞營軍。會楚宗人朱容藩偽稱「監國天下兵馬副元帥」,擅居慶川;御史錢邦芑傳檄討之。五年正月,允錫見容藩,責以大義,曉譬利害;散其黨。未幾,金聲桓、李成棟叛我大清,以江西、廣東附永明王;於是馬進忠、王進才、曹志建、李赤心、高必正等乘間取常德、桃源、澧州、臨武、藍山、道州、靖州、荊門、宜城諸州縣,進忠、赤心、必正皆封公。允錫與進忠有隙,令赤心、必正爭進忠所取常德;進忠盡焚廬舍而去。赤心等棄空城,引而東;所至,守將皆燒營棄城走:湖南已復州縣為一空。允錫乃率赤心等入湘潭,與騰蛟會;騰蛟令允錫向江西,而自率進忠等向長沙。六年正月,兵方逼長沙,騰蛟在湘潭被執,諸軍遂散。赤心等走廣西,緣道掠衡、永、郴、桂;允錫與胡一青守衡州戰敗,走桂陽。初,赤心等入廣西龍虎關,守將曹志建惡其淫掠並惡允錫,允錫不知也。或說志建:允錫將召忠貞營圖志建;志建夜發兵圍允錫,殺從卒千餘。允錫及子逃入富川猺峒,志建索之急,猺潛送允錫於監軍僉事何圖復,間關達梧州。會王遣大臣嚴起恆、劉湘客安輯忠貞營至梧,而赤心等已走賓、橫二州;乃載允錫謁王於肇慶。志建遷怒圖復,誘殺之;闔門俱盡。

  允錫至肇慶,時馬吉翔及李元允、袁彭年等皆專柄,各樹黨;允錫乃結歡於吉翔,激赤心等東來與元允為難。移書瞿式耜,欲間元允,託言王有密敕,令己與式耜圖元允;王頗不悅。元允黨丁時魁、金堡又論其喪師失地,乃令總統兵馬,移駐梧州。允錫以赤心等不足恃,欲遙結孫可望為強援;矯王命,封為「平遼王」。允錫尋至潯州,自恨發病;十一月,卒。王贈允錫潯國公,謚「文忠」。

  ·嚴起恆

  嚴起恆,浙江山陰人。崇禎四年進士,歷廣州知府;遷衡永兵備副使。十六年,張獻忠躪湖南,吏民悉逋竄;起恆獨堅守永州,賊亦不至。

  唐王時,擢戶部右侍郎,總督湖南錢法。永明王立,令兼督湖南軍餉。順治四年,王駐武岡,拜起恆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仍領錢法。王走靖州,起恆從不及,避難萬村。已知王在柳州,間道往從之;從返桂林,復從至柳州、南寧。李成棟叛大清,以廣東附於王;起恆從王至肇慶,與王化澄、朱天麟同入直。無何,化澄、天麟相繼罷,黃士俊繼何吾騶為首輔,起恆次之。時朝政決於成棟子元允,都御史袁彭年、少詹事劉湘客、給事中丁時魁、金堡、蒙正發五人附之;攬權植黨,人目為「五虎」。起恆居其間,不能有所匡正。然起恆潔廉,遇事持平,與文安侯馬吉翔、司禮中官龐天壽共患難久,無所忤;而五虎憾起恆,競詆為邪黨。王在梧州,尚書吳貞毓等十四人合疏攻五虎,下湘客等獄,欲置之死;起恆顧跪王舟力救。貞毓等並惡之,乃請召還化澄,而合攻起恆;給事中雷德復劾其二十餘罪,比之嚴嵩。王不悅,奪德復官。起恆力求罷,王輓留之不得,放舟竟去。會鄖國公高必正入覲王,貞毓欲藉其力以傾起恆;言『朝事壞於五虎;主之者,起恆也。公入見,請除君側奸,數言決矣』!必正許之。有為起恆解者,謂必正曰:『五虎攻嚴公,嚴公反力救五虎;此長者,奈何以為奸』!必正見王,乃力言起恆虛公可任,請手敕邀與俱還。文安之入朝,起恆讓為首輔。桂林破,從王奔南寧。

  先是,孫可望據雲南,遣使乞封王;天麟議許之,起恆持不可。後胡執恭矯詔封為「秦王」,可望知其偽,遣使求真封;起恆又持不可,可望大怒。至是,可望知王播遷,遣其將賀九儀、張勝等率勁卒五千迎王至南寧,直上起恆舟,怒目攘臂,問『王封是「秦」、非「奏」』?起恆曰:『君遠迎主上,功甚偉;朝廷自有隆恩。若專問此事,是挾封、非迎主上也』!九儀怒,格殺之,投屍於江;遂殺給事中劉堯珍、吳霖、張載述,追殺兵部尚書楊鼎和於崑崙關,皆以阻封議故——時順治八年二月也。起恆既死,屍流十餘里,泊沙渚間;虎負之登崖,葬於山麓。

  ·朱天麟(張孝起)

  朱天麟,字游初;崑山人。崇禎元年進士,授饒州推官;有惠政。考選入都,貧不能行賂,擬授部曹;帝御經筵,講官並為稱屈。及臨軒親試,乃改翰林編修。十七年正月,奉命祭淮王,抵山東而京師陷。

  及南都破,走福州;唐王擢少詹事,署國子監事。天麟見鄭芝龍跋扈,乞假;至廣東,聞汀州變,又走廣西,入安平土州。

  順治四年,永明王居武岡,以禮部侍郎召;天麟疏請王自將倡率諸鎮,毋坐失事機;辭不至。明年,王在南寧,擢禮部尚書;尋拜東閣大學士。天麟請親率土兵略江右,不聽;乃趨謁王。會李成棟反大清,從王至潯州;而潯帥陳邦傳請「世居廣西」如黔國公故事,天麟執不允。邦傳怒,以慶國公印、尚方劍擲天麟舟中,要必得;仍執不允。已而成棟奉王駐肇慶,天麟謂機可乘,復勸王亟頒親征詔,規取中原;王優詔答之。

  當是時,朝臣各樹黨:從成棟至者曹曄、耿獻忠、洪天擢、潘曾緯、毛毓祥、李綺,自誇反正功,氣凌朝士;從廣西扈行至者天麟及嚴起恆、王化澄、晏清、吳貞毓、吳其雷、洪士彭、雷德復、尹三聘、許兆進、張孝起,自恃舊臣,詆曹、耿等嘗事異姓。久之,復分吳、楚兩黨:主吳者天麟、孝起、貞毓、李用楫、堵允錫、王化澄、萬翔、程源、郭之奇,皆內結馬吉翔、外結陳邦傳;主楚者袁彭年、丁時魁、蒙正發、劉湘客、金堡,皆外結瞿式耜、內結李元允。元允者,惠國公成棟子,為錦衣指揮使,進封南陽伯,握大權;彭年等倚為心腹,勢張甚。彭年嘗論事王前,語不遜,王責以「君臣之義」;彭年勃然曰:『倘向者惠國以五千鐵騎鼓行而西,君臣義安在』!王變色,大惡之。彭年等謀攻去吉翔、邦傳,權可獨擅也;而堡居言路、有鋒氣,乃疏陳八事,劾慶國公邦傳十可斬,文安侯吉翔、司禮中官龐天壽、大學士起恆、化澄與焉。起恆、化澄乞去,天麟奏留之;堡與給事中時魁等復相繼劾起恆、吉翔、天壽無已。太后召天麟,面論「武岡危難,賴吉翔左右」;令擬諭嚴責堡等。天麟為兩解,卒未嘗罪言者;而彭年輩怒不止。王知群臣水火甚,令盟於太廟;然黨益固不能解。明年春,邦傳訐堡官臨清嘗降流賊,受其職;且請堡為己監軍。天麟因擬諭譏堡,堡大憤;時魁乃鼓言官十六人詣閣詆天麟,至登殿陛大譁,棄官擲印而出。王方坐後殿與侍臣論事,大驚,兩手交戰,茶傾於衣;急取還天麟所擬而罷。天麟遂辭位;王慰留再三,不可。陛辭,叩頭泣;王亦泣曰:『卿去,余益孤矣』!初,時魁等謂所擬出起恆意,欲入署毆之。是日起恆不入,而天麟獨自承;遂移怒天麟,逐之去——天麟移居慶遠。化澄貪鄙無物望,亦為時魁等所攻,碎冠服辭去;王乃召何吾騶、黃士俊入輔。未幾,吾騶亦為堡等排去,獨士俊、起恆在;乃復召天麟,天麟不至。堡等既連逐三相,益橫;每闌入閣中,授閣臣以意指。王不得已,建文華殿於正殿旁,令閣臣侍坐擬旨以避之。堡又連劾堵允錫及侍郎萬翱、程源、郭之奇、尚書吳貞毓;貞毓等欲排去之,畏元允為援,不敢發。

  七年春,王赴梧州,元允留肇慶;陳邦傳適遣兵入衛,貞毓、之奇、翱、源乃合諸給事御史劾彭年、湘客、時魁、堡、正發把持朝政、岡上行私罪。王謂彭年反正有功,免議;下堡等獄。堡又以語觸忌,與時魁並謫戍;湘客、正發贖配追贓。王乃再召天麟,天麟疏言:『年來百爾搆爭,盡壞實事。昔宋高宗航海,猶有退步;今則何地可退!當奮然自將文武諸臣,盡擐甲冑;臣亦抽峒丁、擇土豪、募水手,經略嶺北、湖南為六軍倡。若徒責票擬以為主持政本,今政本安在乎』!時大兵益逼,孫可望請王赴雲南。初,起恆持可望封,天麟及化澄獨謂宜許。及可望使至,天麟力請從之;諸臣以起恆被殺故,皆不可。天麟乃奉命經略左、右兩江土司,以為勤王之助;兵未集,大兵逼南寧,王倉皇出走,天麟扶病從之。明年四月,抵廣南,王已先駐安龍;天麟病劇,不能入覲,卒於西坂村。

  張孝起,吳江人;舉於鄉,授廉州推官。大兵至,逼海濱;舉兵謀恢復。戰敗,被獲;妻、妾俱投海死,孝起羈軍中。會李成棟叛大清,孝起乃脫去;永明王以為吏科給事中。清真介直,不與流浴伍。王至梧州,劉湘客、丁時魁、金堡、蒙正發以失李元允援,並辭職;王報許,以孝起代時魁掌吏科印。俄與廷臣共排去湘客等,遂為其黨所疾。高必正,湘客鄉人也;尤疾之——怒罵於朝。王為解,乃已。久之,擢孝起右僉都御史,巡撫高、雷、廉、瓊四府。城破,走避龍門島。島破,被執;不食七日,死。

  ·楊畏知

  楊畏知,寶雞人。崇禎中,歷官雲南副使,分巡金、滄。乙酉秋,武定土官吾必奎反,連陷祿豐、廣通諸縣及楚雄府;畏知督兵復楚雄,駐其地。必奎伏誅,而阿迷土官沙定洲繼亂,據雲南;黔國公沐天波走楚雄。巡撫吳兆元不能制,許為奏請鎮雲南;定洲遂西追天波。畏知說天波走永昌,而己以楚雄當定洲。定洲至,畏知復紿之曰:『若所急者,黔國爾;今已西。待爾定永昌還,朝命當已下;予出城以禮見。今順、逆未分,不能為不義屈也』!定洲恐失天波,與盟而去;分兵陷大理、蒙化。畏知乘間清野繕堞,徵鄰境援兵,姚安、景東俱響應。定洲聞,不敢至永昌;還攻楚雄,不能下。畏知伺賊懈,輒出擊,殺傷多;乃引去,還攻石屏、寧州、嶍峨,皆陷之。復西攻楚雄,迄不能下。

  明年,孫可望等入雲南,定洲還救;大敗,遁歸阿迷;可望等遂據會城。初,唐王聞畏知抗賊,進授右僉都御史,巡撫雲南;以巡撫吳兆元為總督。及可望等至,以畏知同鄉,甚重之。尋與劉文秀西略,畏知拒戰敗,投水不死,踞而罵;可望下馬,慰之曰:『聞公名久;吾為討賊來,公能共事,相與匡扶明室,非有他也』!畏知瞪目視之,曰:『紿我爾』!可望曰:『不信,當折矢誓』!畏知曰:『果爾,當從我三事:一、不得仍用偽「西」年號;二、不得殺人;三、不得焚廬舍,淫婦女』。可望皆許諾。乃與至楚雄,略定大理諸郡,使文秀至永昌迎天波歸。迆西八府免屠戮,畏知力也。

  時永明王已稱號於肇慶,而詔令不至;前御史臨安任僎議尊可望為國主,以干支紀年,鑄「興朝通寶」錢。畏知憤甚,有所忤,輒抵掌謾罵;可望數欲殺之,李定國、劉文秀為保護,得免。可望與劉、李同輩,一旦自尊,兩人不為下。聞肇慶有君,李錦、李成棟等並加封爵;念得朝命加王封,庶可相制。乃議遣使奉表;畏知亦素以尊主為言。歲己丑,遣畏知及永昌故兵部郎中龔彝赴肇慶,進可望表,請王封;為金堡等所持。畏知乃曰:『可望欲權出劉、李上爾;今晉之上公而卑劉、李侯爵,可也』。乃議封可望景國公、賜名朝宗,定國、文秀皆列侯;遣大理卿趙昱為使,加畏知兵部尚書、彝兵部侍郎同行。時堵允錫曾賜空敕,得便宜行事;昱乃就與謀,矯命改封可望「平遼王」,易敕書以往。武康伯胡執恭者,慶國公陳邦傳中軍也;守泗城州,與雲南接。欲自結可望,言於邦傳,先矯命封可望「秦王」;曰:『藉其力,可制李赤心也』。邦傳乃鑄金章曰「秦王之寶」,填所給空敕,令執恭齎行』;可望大喜,郊迎。亡何,畏知等至,可望駭,不受;曰:『我已封秦王矣』!畏知曰:『此偽也』!執恭亦曰:『彼亦偽也。所封實景國公,敕印故在』。可望怒,辭敕使,下畏知及執恭獄;而遣使至梧州問故,廷臣始知矯詔事。文安侯馬吉翔請封可望澂江王,使者言『非「秦」不敢復命』;大學士嚴起恆持不可,兵部侍郎楊鼎和助之,且請卻所獻白金玉帶。會鄖國公高必正等入朝,召使者言:『本朝無異姓封王例;我破京師,逼死先帝,滔天大罪,蒙恩宥赦,亦止公爵。爾張氏竊據一隅,罪固減等;封上公足矣,安敢冀王爵!自今當與我同心報國,洗去「賊」名;毋欺朝廷孱弱,我兩家士馬足相當也』!又致書可望,詞義嚴正。使者唯唯退,議遂寢。必正者,李自成妻弟;同陷京師者也。可望不得封,益怒;其年九月,親率兵至貴州。十一月,大兵破廣州、桂林,王走南寧;事急,遣編修劉茞封可望冀王。可望仍不受;畏知曰:『秦、冀等爾,假何如真』!可望不聽。定國等勸可望遣畏知終其事,可望許之。明年二月,先遣部將賀九儀、張勝、張明志赴南寧,索沮「奏」封者起恆、鼎和及給事中劉堯珍、吳霖、張載述,殺之;乃真封可望秦王。而畏知旋至,痛哭自劾,語多侵可望;遂留為東閣大學士,與吳貞毓同輔政。可望聞之,怒;使人召至貴陽,面責數之。畏知大憤,除頭上冠,擊可望;遂被殺。楚雄人以畏知守城功,為立祠以祀。

  ·吳貞毓(高勣等)

  吳貞毓,字元聲;宜興人。崇禎十六年進士。事唐王,為吏部文選主事。事敗,擁立永明王,進郎中。王駐全州,加太常少卿,仍掌選事;已擢吏部右侍郎。從至肇慶,拜戶部尚書。廣東、西會城先後失,王徙潯州、再徙南寧,貞毓並從。貞毓與嚴起恆共阻孫可望秦王封,可望殺起恆,貞毓以奉使獲免。及還,進東閣大學士,代起恆。可望自雲南遷貴陽,議移王自近,挾以作威;其將掌塘報者曹延生惎貞毓,言不可移黔。時順治八年,大兵南征,勢日迫;王召諸臣議,有請走海濱就李元允者、有議入安南避難者、有議泛海抵閩依鄭成功者。惟馬吉翔、龐天壽結可望,堅主赴黔;貞毓因前阻封議,且入延生言,不敢決。元允疏請出海,王不欲就可望,而以海濱遠,再下廷議;終不決。亡何,開國公趙印選、衛國公胡一青殿後軍戰敗奔還,請王速行;急由水道走土司。抵瀨湍,二將報大兵益近,相距止百里;上下失色,皆散去。已次羅江土司,追騎相距止一舍;會日晡引去,乃稍安。次龍英,抵廣南,歲巳暮。可望遣兵以明年二月迎王入安隆所,改為安龍府,奉王居之;宮室庳陋、服御粗惡,守護將悖逆無人臣禮,王不堪其憂。吉翔掌戎政、天壽督勇衛營,諂事可望,謀禪代;惡貞毓不附己,令其黨冷孟銋、吳象元、方祚亨交章彈擊;且語孟銋等曰:『秦王宰天下,我具啟以內外事盡付戎政、勇衛二司;大權歸我,公等為羽翼,貞毓何能為』!吉翔遂遣門生郭璘說主事胡士瑞擁戴秦王;士瑞怒,厲聲叱退之。他日,吉翔遣璘求郎中古其品畫「堯舜禪受圖「以獻可望,其品拒不從;吉翔譖於可望,杖殺其品;而可望果以朝事盡委吉翔、天壽。於是士瑞與給事中徐極、員外郎林青陽、蔡縯、主事張鐫連章發其奸謀,王大怒;兩人求救於太后,乃免。前御史任僎、中書方于宣勸可望設內閣九卿、科道官,改印文為八疊,盡易其舊;立太廟、定朝儀,擬改國號曰「後明」:日夕謀篡位。王聞憂懼,密謂中官張福祿、全為國曰:『聞晉王李定國已定廣西,軍聲大振;欲密下一敕,令統兵入衛。若等能密圖乎』?二人言:『徐極、林青陽、張鐫、蔡縯、胡士瑞曾疏劾吉翔、天壽,宜可與謀』。王即令告之;五人許諾,引以告貞毓。貞毓曰:『主上憂危,正我輩報國之秋。諸君中誰能充此使者』?青陽請行。乃令佯乞假歸葬;而使員外郎蔣乾昌撰予定國敕,主事朱東旦書之,福祿等持入用寶。青陽於歲盡間道馳至定國所,定國接敕感泣,許以迎王。明年夏,青陽久未還,王將擇使往促;貞毓以翰林孔目周官對。都督鄭允元曰:『吉翔晨夕在側;假他事出之外,庶有濟』。王乃令吉翔奉使祭先王及王太后陵於梧州、南寧,而遣周官詣定國。吉翔在道,微知青陽密敕事,遣人至定國營偵之。主事劉議新者,道遇吉翔;意其必預謀也,告以兩使齎敕狀。吉翔驚駭,啟報可望;可望大怒,並疑吉翔預謀,遣其將鄭國赴南寧逮之。會鐫、士瑞及李元開以王親試,極、縯、東旦及御史林鍾以久次,皆予美官。天壽及吉翔弟都督雄飛忌甚,與其黨郭璘方謀陷之;而鍾、縯、極、鐫、士瑞亦知事洩,倉皇劾吉翔、天壽表裏為奸。王見事急,即下廷臣議罪。天壽懼,與雄飛馳貴陽告可望。初,青陽還至南寧,為守將常榮所留,密遣親信劉吉告之王;王喜,改青陽給事中,諭貞毓再撰敕,鑄「屏翰親臣」金印,令吉還付青陽。至廉州,周官與青陽遇,偕至高州賜定國;定國拜受命。而是時鄭國已械吉翔至安龍,與諸臣面質,貞毓謝不知;國怒,因挾貞毓直入王所居文華殿,迫脅王索主謀者。王懼,不敢正言;謂「必外人假敕寶為之」。國遂努目出,與天壽至朝房,械貞毓並允元、鍾、縯、乾昌、元開、極、鐫、士瑞、東旦及太僕少卿趙賡禹、御史周允吉、朱議■〈尾上水下〉、員外郎任斗墟、主事易士佳,繫私室;又入宮禽福祿、為國而出。其黨冷孟銋、蒲纓、宋德亮、朱企鋘等迫王速具主名;王悲憤而退。翊日,國等嚴刑拷掠,獨貞毓以大臣免;眾不勝楚,大呼「二祖、列宗」!且大罵。時日已暮,風雷忽震烈;縯厲聲曰:『今日縯等直承此獄,稍見臣子報國苦衷』!由是眾皆自承。國又問曰:『主上知否』?縯大聲曰:『未經奏明』。乃復收繫,以「欺君誤國、盜寶矯詔」為罪報可望。可望請王親裁,王不勝憤,下廷議;吏部侍郎張佐辰及纓、德亮、孟銋、企鋘、蔣御曦等謂國曰:『此輩盡當處死!倘留一人,將為後患』!於是御曦執筆、佐辰擬旨,以鐫、福祿、為國為首,罪凌遲;餘為從罪,斬。王以貞毓大臣,言於可望,罪絞。吉翔以福祿等內侍,謂王后知情,將廢之;令主事蕭尹歷陳古廢后事。后泣訴於王,乃已。諸人就刑,神色不變,各賦詩大罵而死;其家人合瘞於安龍北關之馬場。已而青陽逮至,亦被殺;獨官走免——時順治十一年三月也。居二載,定國竟奉前敕護王入雲南,乃贈貞毓少師、太子太師、吏部尚書、中極殿大學士,賜祭,謚「文忠」,蔭子錦衣世千戶;餘贈恤有差。已建廟於馬場,勒碑大書「十八先生成仁處」,以旌其忠。

  定國既奉王居滇,即捕吉翔及其家人,令步將靳統武收繫,將殺之;吉翔日媚統武。定國客詣統武,吉翔復媚之。因相與譽吉翔於定國,而微為辨冤。定國召吉翔,吉翔入謁,即叩頭言:『王再造功,千古無兩!吉翔幸望見顏色,死且不朽;他是非,何足辨也』!定國乃大喜。吉翔因日諂定國客,令說定國薦己入內閣;遂與定國客蟠結,盡握中外權。天壽亦復用事;後從王入緬甸,天壽先死,吉翔為緬人所殺。

  高勣,字無功;紹興人。事永明王,歷官光祿少卿。馬吉翔、龐天壽搆殺吳貞毓等,李定國奉王至雲南,捕吉翔將殺之;已為其所諛,遂免死,且薦入閣,遂得盡握中外權。而天壽亦用事,定國與劉文秀時詣二人家;定國時封晉王、文秀蜀王也。勣與御史鄔昌期患之,合疏言二人功高望重,不當往來權佞之門;恐滋奸弊,復蹈秦王故轍。疏上,二王遂不入朝;吉翔激王怒,命各杖一百五十,除名。定國客金維新走告定國曰:『勣等誠有罪,但不可有殺諫官名』!定國即偕文秀入救,乃復官。及定國敗孫可望兵,自以為無他患,武備盡弛;勣與郎官金簡進諫曰:『今內難雖除,外憂方大。伺我者,頓刃待兩虎之斃;而我酣歌漏舟之中、熟寢爇薪之上,能旦夕安耶?二王老於兵事,胡泄泄如此』!定國愬之王前頗激,王擬杖二臣以解之;朝士多爭不可。移時未能決,而三路敗書至;定國始逡巡引謝,二臣獲免。簡,字萬藏;勣鄉人。後王入緬甸,二人扈行,並死之。

  有李如月者,東莞人;官御史。王駐安龍時,孫可望獲叛將陳邦傳父子,去其皮,傳屍至安龍。如月劾可望「不請旨擅殺勳鎮,罪同莽、操」;而請加邦傳惡謚,以懲不忠。王知可望必怒,留其疏。召如月入,諭以「謚本褒忠,無惡謚理;小臣妄言亂制,杖四十除名」。意將解可望;而可望大怒,遣人至王所,執如月至朝門外,抑使跪;如月向闕叩頭,大呼「太祖高皇帝」!極口大罵。其人遂剔其皮,斷手足及首,實草皮內;紉之,懸於通衢。

  又有任國璽者,官行人。順治十五年,永明王將出奔,國璽獨請死守;章下廷議。李定國等言:『行人議是。但前途尚寬,暫移蹕;卷土重來,再圖恢復未晚也』!乃扈王入緬甸。緬俗,以中秋日大會群蠻;令黔國公沐天波偕諸酋椎髻跣足以臣禮見。天波不得已,從之;歸,泣告眾曰:『我所以屈辱者,懼驚憂主上耳。否則,彼將無狀,我罪益大』!國璽與禮部侍郎楊在抗疏劾之。時龐天壽已死,李國泰代掌司禮監印;吉翔復與表裏為奸。國璽集宋末大臣賢奸事為一書,進之王;吉翔深恨之。王覽止一日,國泰即竊去。國璽尋進御史,疏論時事「三不可解」;中言:『禍急然眉,當思出險』。吉翔不悅,即令國璽獻出險策;國璽忿然曰:『時事至此,猶抑言官,使不言耶』?時緬甸弟弒兄自立,欲盡殺文武諸臣;遣人來言曰:『蠻俗,貴詛盟;請與天朝諸公飲呪水』!吉翔、國泰邀諸臣盡往。至則以兵圍之,令諸臣以次出外;出輒殺之。凡殺四十二人,國璽及在、天波、吉翔、國泰、華亭侯王維恭、綏寧伯蒲纓、都督馬雄飛、吏部侍郎鄧士廉等皆預焉;惟都督同知鄧凱以傷足不行,獲免——時順治十八年七月也。自是,由榔左右無人。至十二月,緬人遂送之出境(事具國史)。

  初,由榔之走緬甸也,昆明諸生薜大觀嘆息曰:『不能背城戰,君臣同死社稷;顧欲走蠻邦以苟活,不重可羞耶』!顧子之翰曰:『吾不惜七尺軀,為天下明大義;汝其勉之』!之翰曰:『大人死忠,兒當死孝』!大觀曰:『汝有母在』!時其母適在旁,顧之翰妻曰:『彼父子能死忠、孝,吾兩人獨不能死節義耶』!其侍女方抱幼子,問曰:『主人皆死,何以處我』?大觀曰『爾能死,甚善』!於是五人偕赴城北黑龍潭死。次日,諸屍相牽浮水上;幼子在侍女懷中,兩手堅抱如故。大觀次女已適人,避兵山中,相去數十里;亦同日赴火死。

  有那嵩者,沅江土官也;世為知府。嵩嗣職,循法無過。王走緬甸,過沅江;嵩與子燾迎謁,供奉甚謹,設宴皆金、銀器。宴畢,悉以獻曰:『此行上供者少,聊以佐缺乏耳』!後李定國號召諸土司兵,嵩即起兵應之;已而城破,登樓自焚,闔家皆死。其士民,亦多巷戰死。

  贊曰:明自神宗而後,寖微寖滅,不可復振。揆厥所由,國是紛呶,朝端水火;寧坐視社稷之淪胥,而不能破除門戶之角立。故至桂林播越,旦夕不支;而吳、楚之樹黨相傾,猶仍南都翻案之故態也。顛覆之端,有自來矣;於當時任事諸臣何責哉!

  ——以上見原書卷二百七十九「列傳第一百六十七」。

  ·列傳(三十一)·

  高其勳(王士傑等)

  張耀(吳子騏、曾異撰等)

  米壽圖

  耿廷籙(馬乾)

  席上珍(孔師程等)

  徐道興(羅國瓛)

  劉廷標(王運開、王運閎)

  ·高其勳(王士傑等)

  高其勳,字懋功。初襲千戶,後舉武鄉試;為黔國公標下中軍。吾必奎反,擢參將,守禦武定。及沙定洲再反,分兵來攻,固守月餘。城陷,衣冠望北拜,服毒死。時有陳正者,世為大理衛指揮,未嗣職。沙賊陷城,督眾巷戰,手馘數賊而死。王承憲者,襲祖職為楚雄衛指揮;擢遊擊,為副使楊畏知前鋒。定洲來攻,凡守禦備悉,畏知深倚之。賊去復至,承憲偕土官那籥等出城衝擊,賊皆披靡。俄為流矢所中,死。弟承瑱,力戰死;一軍盡歿。

  賊進圍大理,時太和縣丞王士傑佐上官,畢力捍禦。城陷,死城上。同死者,大理府教授段見錦、經歷楊明盛及子一甲、司獄魏崇治;而故永昌府同知蕭時顯解任,以道阻,寓居大理;亦自經。士人同死者,舉人,則高拱極,投池死。楊士俊,同母、妻、妹自焚死。諸生,則尹夢旗、夢符、馮大成倡義助守,罵賊死。楊憲偕妻、女、子婦、姪女、孫女、弟婦一門自焚死。楊愻既死復甦,妻竟死:人稱太和節義為獨盛云。單國祚者,會稽人,為通海典史;城陷,握印坐堂上,罵賊被殺,印猶在握。縣人葬之諸葛山下。

  ·張耀(吳子騏、曾異撰等)

  張耀,字融我;三原人。萬曆中,舉於鄉。知聞喜縣,慈惠撫民,民為立祠。

  崇禎中,歷官貴州布政使。張獻忠死,其部將孫可望、李定國等率眾奔貴州,耀急言於巡撫,請發兵民守禦;巡撫以眾寡不敵,難之。俄賊眾奄至,耀率家眾乘城拒擊。城陷,被執;賊帥與耀皆秦人,說之曰:『公若降,當用為相』。耀怒詈,不屈;賊執其妾媵,怵之曰:『降則免一家死』。耀詈益甚;賊殺之,並其家屬十三人。

  時鄉官吳子騏、劉琯、楊元瀛等率鄉兵敗賊,賊來益眾,戰敗被執,俱不屈死。子騏,字九逵;貴陽人。萬曆中,舉於鄉;知興寧縣。天啟時,安邦彥圍貴陽,子騏以母在城內,倉皇棄官歸。崇禎十年,蠻賊阿烏謎叛,陷大方城,逐守將;總督朱燮元屬子騏詣六廣,走書召諸目,曉以利害,果乞降。燮元上其功,優旨獎賞。琯,戶部主事,瀛,府同知:並起家鄉舉。同時譚先哲,平壩衛人,子騏同年生也;官戶部郎中。賊陷其城,與里人石聲和皆闔家殉難。聲和,天啟中,舉於鄉,官寧前兵備參議。有顧人龍者,定番州人;嘗出仕,解職家居。流賊來犯,率士民拒守,殺賊甚眾;城破,大罵而死。可望寇安平,僉事臨川曾益集眾拒守,城陷,死之。曾異撰,榮昌人;舉於鄉,知永寧州。可望既陷貴州,將長驅入雲南;異撰與其客江津進士程玉成、貢生龔茂勳謀曰:『州據盤江天險,控扼滇、黔;棄之不守,事不可為矣』。遂集眾登陴守。城陷,自焚死。

  ·米壽圖

  米壽圖,宛平人。崇禎中,由舉人,知新鄉縣。土寇來犯,督吏民破走之,斬首千二百餘級。以治行,徵授南京御史。十五年四月,極論監軍張若騏罪;言『若騏本不諳軍旅,諂附楊嗣昌,遂由刑曹調職。方督臣洪承疇孤軍遠出,若騏任意指揮,視封疆如兒戲;虛報大捷,躐光祿卿。冒功罔上,恃鄉人謝陞為內援。升奸險小人,非與若騏駢斬,何以慰九廟之靈』!會廷臣多糾若騏,遂論死;升亦除名。初,嗣昌倡練兵之議,擾民特甚;壽圖疏陳十害。又言:『往時督、撫多用京卿;今封疆不靖,遇卿貳則爭先、推督撫財引避。宜嚴加甄別,內外兼補』。因劾偏沅巡撫陳睿謨、廣西巡撫林贄貪黷,帝納其言。十七年五月,福王立,馬士英薦用阮大鋮;壽圖論劾。七月,出按四川。時川地已為張獻忠所據,命吏部簡堪任監司、守、令者從壽圖西行。至則與督師王應熊、總督樊一蘅等聯絡諸將,號召遠近,漸復川南郡縣。唐王立,擢右僉都御史,巡撫貴州。大清順治四年,獻忠遺黨孫可望等陷貴陽,壽圖出奔沅州。十一年,沅州亦陷,壽圖死之。

  ·耿廷籙(馬乾)

  耿廷籙,臨安河西人。天啟四年,舉於鄉。崇禎中,知耀州;有能聲。十五年夏,疏陳時政,言將多不若將良、兵多不若兵練,餉多不若餉核。又言:『諸臣恩怨當忘,廉恥當勵。小怨必報,何不大用於斷頭飲血之元凶;私恩必酬,何不廣用於鵠面鳩形之赤子』!優旨褒納。擢山西僉事,改監宣府軍。

  十七年,京師陷,走南都。十一月,以張獻忠亂四川,命加太僕少卿;赴雲南監沙定洲軍,由建昌入川討賊。明年三月,四川巡撫馬乾罷,即拜廷籙右僉都御史代之。未赴,而定洲作亂,蜀地亦盡失;遂止不行。後李定國掠臨安、過河西,廷籙聞之,赴水死;妻楊被執,亦不屈死。

  馬乾者,昆明人;舉崇禎六年鄉試,為四川廣安知州。夔州告警,巡撫邵捷春檄乾攝府事;張獻忠攻圍二十餘日,固守不下。督師楊嗣昌兵至,圍始解。擢川東兵備僉事。成都陷,巡撫龍文光死;蜀人共推乾攝巡撫事。賊陷重慶,留其將劉廷舉戍守,乾擊走之,復其城。督師王應熊劾乾淫掠,奪職提訊。會蜀地大亂,詔命不至;乾行事如故,乃傳檄遠近協力討賊。廷舉既敗去,賊遣劉文秀等以數萬眾來攻,乾固守;曾英等援兵至,賊敗還。及獻忠死,其黨孫可望等南奔;大清兵追至重慶,乾戰敗而死。

  ·席上珍(孔師程等)

  席上珍,姚安人。崇禎中,舉於鄉。磊落,尚節義。聞孫可望、李定國等入雲南,與姚州知州何思、大姚舉人金世鼎據姚安城拒守。可望遣張虎攻陷之,世鼎自殺。上珍、思被執至昆明,可望呵之;上珍厲聲曰:『我大明忠臣,肯為若屈耶』!可望怒,命引出斬之;大罵不絕,遂磔於市。思亦不屈死。

  有孔師程者,昆明人;以從軍得官。至是,糾合晉寧、呈貢諸州縣,起兵拒賊。定國率眾奄至,師程遁;晉寧知州石阡冷陽春、呈貢知縣嘉興夏祖訓並死之。晉寧舉人段伯美、諸生余繼善、耿希哲助陽春城守,亦殉難。賊陷富民,貢生李開芳妻及二子俱赴井死;開芳走至松花壩,自經。其友王朝賀掩埋訖,亦自經。在籍知縣陳昌裔,不受偽職,為賊杖死。楚雄舉人杜天禎,初佐楊畏知拒沙賊,頻有功;後畏知督兵擊可望敗績,天禎聞之,即自盡。臨安之陷,進士廖履亨赴水死。

  ·徐道興(羅國瓛)

  徐道興,睢州人。崇禎末,官雲南都司、經歷,署師宗州事;廉潔愛民。孫可望等入雲南、破曲靖,巡按羅國瓛方按部其地,與知府焦潤生被執。可望欲降之,國瓛不屈;攜至昆明,自焚死;潤生亦不屈死。道興見賊逼,集士民,諭之曰:『力薄兵寡,不能抗賊。吾死,分也;若等可速去』!民請偕行;道興厲聲曰:『封疆之臣死封疆,吾將安之』!眾雨泣,辭去。舍中止一僕,出俸金二錠,授之曰:『一以賜汝,一買棺斂我』!僕大哭,請從死;道興曰:『爾死,誰收吾骨』!僕叩頭號泣,乃去。及賊入署,令出迎其將;道興大罵,擲酒杯擊之;罵不絕口,遂被殺。國瓛,嘉定州人;崇禎十六年進士。潤生、修撰竑子。

  同時張朝綱,廣通人;由貢生,授渾源州同知,解職歸。可望等兵至,與其妻馮並縊死。子諸生耀,葬親訖,亦縊死。

  ·劉廷標(王運開、王運閎)

  劉廷標,字霞起;上杭人。王運開,字子朗;夾江人。廷標由貢生,歷永昌府通判;運開舉於鄉,授永昌推官。沙定洲之亂,黔國公沐天波走永昌;及孫可望等入雲南,馳檄諭天波降。時運開攝監司事、廷標攝府事,方發兵守瀾滄;而天波將遣子納款,諭兩人以印往。兩人堅不予,各遣家人走騰越。永昌士民聞賊所至屠戮,號泣請運開納款紓禍。運開不可,慰遣之。又詣廷標,廷標亦不可,眾大哭,廷標取毒酒將飲,乃散去,兩人相謂曰:『眾情如此,吾輩惟一死自靖耳』!是夕,運開先自經;廷標聞之曰:『我老,當先死;王乃先我』!遂沐浴賦詩三章,亦自經。兩家子弟自騰越來奔喪,厝畢復返。可望等重兩人死節,求其後,或以運開弟運閎對;即聘之。行至潞江,謂其僕曰:『吾兄弟可異趣耶!若收吾骨與兄合葬』!遂躍入江死。

  ——以上見原書卷二百九十五「列傳第一百八十三」(忠義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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