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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7-29 18:52:19 浏览 1579 次 | 评论 0 条
昨天——农历六月十日——我的生日。我八八年出生，和我的许多同学一道，作为“80后的尾巴”，刚刚大学毕业，开始了自己的青春。 昨天上午，我在办公室上班，一位初中同学通过手机QQ发信息问我是否还在烟台，他下午五点到烟台。这位同学是我在乡里上初中时的同班同学，那时他和我还有另一位女同学在初一初二两年里，连续三个学期是班级的前三名也是年级的前三名（初二下学期我因为生病在期末考试的语文科的考场晕倒过去，我的期末成绩排名全年级第五。）三人关系一直很好。后来我生病休学一个学期，病好后转学到了县里的一所中学，从此我和他再以没有见过面。直至如今，八年过去了，我们也没有见过一次面，两人都是从别的同学或是QQ上得知彼此的消息。我回答说大学毕业后我就离开烟台了，如今在山东东营——这个黄河入海口边的城市谋食。他说：“老同学，八年不见了，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吧。”这句话使我一阵心酸，眼眶瞬间充满了泪水。我感动，同时为自己下午不能去车站接自己的老同学感到愧疚和难过。看着QQ对话框里的话，我十指停在键盘上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脑子里想起他曾在QQ上对我说自己毕业后到上海某公司入职，“啪啪啪”敲键盘问他到烟台来干什么，他回答说上海的总公司把他分到烟台来两年给一家客户公司做财务，他的工作地点两年一换，自己成了一个四处漂泊的人。接下来我们聊起了各自的工作和待遇，彼此的工作都不容易，待遇上他比我好。于是，我说你的待遇比我好呢，我每个月只有你的三分之二。他说：“我羡慕你呀，不用四处漂泊，还有女朋友陪在身边。”他还特别强调，我在烟台生活了四年，认识的人多，给他介绍几个朋友，尤其是一定要给他介绍个女朋友，他如今还是光棍一条。我叹口气，十指在键盘上快速地交替敲击，打出几行字：“老同学，咱们都是远离故乡在外谋食，同是天涯沦落人啊。至于有无女朋友，这是个“城内城外”的事，彼此羡慕罢了。”他回复个握手的表情和“哈哈”二字。后来我告诉他说自己八月份要去一趟烟台，到时候一定找他一起吃个饭，带他逛逛烟台。这位同学和我一样，来自不富裕的农村，也和我一样家里的爸爸妈妈还有个女儿。我的妹妹早早辍学外出打工然后结婚了，他的姐姐也一样早早辍学外出打工然后结婚了，我的爸爸妈妈为了我上大学外出广东打工至今未回，家里只有年迈的爷爷奶奶，他的爸爸妈妈也为了他上大学外出广东打工至今未回，家里只有年迈的爷爷奶奶。 下班后，我和女朋友邀请几位同事到一家小餐馆吃饭，算是给自己过一个生日。饭后回宿舍的路上，女朋友说这个月的钱有些紧张，估计坚持不到发工资的八月十日。我明白，七月十日发六月份的工资，而六月份我们大部分时间在学校忙毕业的事，两人都只上了十天左右的班，拿到的工资总共才两千块钱，其中还因为七月份我的表妹结婚我送出去了两百块钱礼金，前几天我寄了两次快递花了近一百块，如此一样，在消费水平偏高的东营，两人不到两千块钱的工资怎么够花呢。 我和女朋友还谈了很多事，比如各自性格上和处事方式上的优缺点，工作上的发展前景，两人当下的爱情和不久的未来的房子、婚姻、家庭、孩子问题，以及相对较远的父母养老问题，这些都是我们绕不过去的、不得不正面面对的问题，可我们真的有能力去承受这一切吗？ 回到宿舍，收到一位大学同学的短信——这是一条特意祝我生日快乐的短信。因为我知道她前不久通过“村官”和“三支一扶”考试的初试了，于是在表达感谢之后，我问她是否通过面试。她回答说两个都通过了面试，她决定选择“村官”，留在自己村里，过几天就去签合同，八月中旬正式上班。我知道“村官”是一个很尴尬的职位，因为“村官”既不是公务员也不是事业编制，甚至不是村委会成员，具体的工作上，大部分“村官”也只是作为村主任或村长的助手，主要工作也就是整理整理档案，填填户口，上传下达等琐碎的事，深入不到村里工作的核心部分。因此，我问她是否打算长期干下去，她的回答是否定的，她会一直坚持考公务员，只要考上，立刻走人，因为虽然“村官”合同是三年，但可以随时走人（我也不明白其中原因，她没有说我也没有问。）。 考公务员，这位同学从三月份得知考研无望后至今，她参加过许多地方的公务员和教师考试，但没有任何成功，最后选择考“村官”和“三支一扶”。写到这里，我想起了我的另一位大学同学，她今年考上了研究生。几天前，她通过QQ发一张自己的证件照给我，要我帮她把照片的背景色从红色修改成蓝色，说是参加教师招考要用到。我问她是不是不想读研了，她说爸爸妈妈要她考老师，要是考上了就不要去读研了，因为她爸爸妈妈觉得一个女孩子能在爸爸妈妈身边有个稳定的工作，嫁个可靠的人，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就行了，没有必要花那么多钱读那么多书。我听了有些哭笑不得，开玩笑问她找到可靠的人了没有，她回答说家里人在替她相亲。最后她说自己还是想读研，想去大城市看看，不想一辈子窝在一个小县城，但为了应付爸爸妈妈，她只能装模作样地在家准备县里的教师招考，到时候去考场上坐坐。这使我又想起自己四月份那会，爸爸给我打电话说在县里找了点关系，只要我毕业后拿着教师资格证回去就不用参加初试，直接进入复试，我死活不愿意回到那个落后的小县城一辈子做个老师，气得爸爸甩下一句“以后别后悔”的话后挂断电话一个月不理我。 今天，是我二姑妈家的表妹大婚的日子，远在千里之外的我没办法参加她的婚礼，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她和姑爷姑妈打电话，祝贺表妹新婚快乐。表妹的婚姻姑妈姑爷并不是很满意：一是表妹还小，要今年农历七月份才满二十周岁；二是表妹嫁到了省会管辖的一个村子，即使到了省城也还要坐几个小时的汽车才能到，而且据说表妹婆家所在的村子至今还没有一条能使汽车通行的路，这在姑爷姑妈看来实在太远了；三是表妹的婆家家境实在不好，据我的妹妹说，这次办婚礼的钱对方都拿不出，是借的债，而他俩自己在外打工找一分花一分，也没有存一分钱，结婚后的日子不堪设想。姑爷姑妈一开始是强烈反对表妹的选择，如今也反对，这次突然答应表妹结婚，据我的妹妹透露，可能是因为表妹怀孕了。这个小姑娘啊，竟然用这招来迫使自己顾及颜面的爸爸妈妈点头！表妹初中毕业没有能考上高中，接着就到广东打工，在工厂认识了她现在的老公，两人至今相恋两年。去年寒假我在广东期间，她就嚷着要回老家结婚，姑爷姑妈不同意，对她采取不理睬的态度。 站在我的角度，我是不能理解一个还没有满二十岁周的女生为什么要急于结婚的。说起结婚，我又想起我的一位初中同学，七月初，别的同学告诉我说他要结婚了，问我能不能赶回去参加婚礼。我自然是回不去的，于是说：“你们要为他准备什么礼物，算我一份，钱我春节回来补上。”这位同学我今年春节回家在同学聚会上见过他。他是我在乡里读初中的同学，因为我生病休学一学期之后从初二下学期开始念初中，因此他比我提前一年毕业。在和他聊天的过程中，他说因为自己念的是一个三流的二本院校，毕业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找到工作，考公务员和教师也屡屡受挫，后来无奈考了个特岗教师，现在在一个村小学当语文老师，每月工资不到两千块钱，好在离家近，每月实在撑不下去了可以回家向爸爸妈妈要。他说自己考公务员要一直考下去，直到考上那一天为止。 现在他已经结婚了，或许，他已经考上自己梦想的公务员了吧？ 远离家乡，独自在外谋食，独自承受工作的压力，累得难受的时候，我就会想我的爷爷和爸爸他们那一辈在我这个年龄的时候是怎么度过的。我的爷爷九岁失去了父亲，十二岁失去了母亲，至此成绩一向优秀的爷爷永远告别学堂，回家用稚嫩的肩膀挑起家庭的重担。十二岁的爷爷自己耕地，力量太小双手提不起沉重的犁耙，每次转向的时候都是蹲下身去用肩膀抬起犁和耙。会耕地翻土，只能保证不会挨饿，但是却赚不来钱，因为如果把有限的粮食卖了，不到青黄不接的日子就得饿饭。太奶奶临走前还丢给了爷爷一位小弟弟，为了保证弟弟能上学，十五岁的爷爷刚刚能挑起箩筐，就跟着村里的大人们到几百里之外的地方去“挑担”。所谓“挑担”就是到一个较远的地方去买东西，然后用箩筐把这些东西挑到另一个较近的地方去卖，以赚取其中的差额。爷爷十八岁就能挑一百二十斤的担子，这在我看来是无法想象的。爷爷说在挑担的路上还要经常提防被“抓壮丁”，一不小心就会被抓去，村里有次十个人一起去“挑担”，之后再以没有回来了。后来“抓壮丁”抓到了村里，“挑担”挑不成了，二爷爷读书和家里的油盐都没了着落，好在村里的保长可怜爷爷兄弟俩，不但抓壮丁放过了爷爷兄弟俩，还在“挑担”没有办法继续下去的时候，让爷爷去他家当帮工，给予一定的报酬。（爷爷说，他一辈子感激保长。后来爷爷当上了村里的民兵队长，他亲自押送保长从县里的监狱到区里的刑场。在路上，爷爷没有把保长五花大绑，更没有在背后始终用枪口对着保长，他们就像一对父子一样走在路上，保长要吃什么喝什么，爷爷都尽力满足。爷爷说，保长被枪决那天，他哭了。）新政府建立，爷爷当上了民兵队长，入了党，成了家，风光了几年，至今村里的爷爷奶奶的同龄人都还叫爷爷“队长“，但很快大饥荒大运动卷来，爷爷失去了大女儿，自己也险些饿死。煎熬十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了政策松动，日子好过些，可是爷爷因饥饿落下的胃病使他不能再承担重活了，家庭重担落到了十五岁的爸爸肩上。 爷爷不能负重了，十五岁的爸爸拜倒在村里一个老木匠的门下当学徒，之后长年累月在外，背着斧头锯子，跟随老木匠东奔西跑学手艺，赚钱给爷爷治病，送三个姑妈上学，买家里的油盐酱醋。爸爸手上老茧一代又一代，至今也没有完全消退。到了二十一岁，爸爸该找个媳妇了，家里一穷二白，没有房子，全家六口人挤在两间老屋里，没有姑娘看得上爸爸。爸爸得为自己的房子拼命了。没有钱请不起专业的造房子的师傅，学艺尚未精的木匠爸爸被迫一个人动手造房子，好在那几年国家把山林树木分到了每家每户，爸爸不用花很多钱买树木。爸爸自己到山里砍树，自己扛回来，自己设计房子模型，自己动手装上，自己装修，累得不成人样。设计房子整体框架，爸爸花了半年时间也没有弄出来，他的师傅——那位教爸爸手艺的老木匠，实在看不下去自己徒儿的可怜相，前来大骂爸爸学艺不精，丢尽自己的脸，然后免费为爸爸设计出了房子的整体框架。 房子有了，按风俗，结婚还要不少的彩礼，爷爷奶奶和爸爸拿不出，人家姑娘不干。爷爷奶奶于是想把一个姑妈嫁出去赚点彩礼回来给爸爸结婚，这使爸爸很恼火，他在家里大发雷霆，说谁敢这么做他就一斧头劈死谁。爷爷奶奶和三个姑妈自然明白爸爸的自尊心和对妹妹们的爱，五个人大哭一场，爸爸也哭了。爸爸拿不出彩礼，但爸爸是木匠，他自己跑到未来的岳父家里对岳父说：“你们陪嫁的木质家具我自己来做，我的工钱就算是彩礼。”就这样，爸爸娶了妈妈。全家人欢天喜地，爸爸结了婚，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可到了第三年，随着妹妹出世，计划生育来了，妹妹超生，罚款——家里又一穷二白了，日子过得紧巴巴。在我的记忆力，我们家甚至有以野菜充饥的经历。爸爸妈妈经过五年的拼命，计划生育罚款带来的伤害慢慢愈合，可是儿子女儿该上学了，学费又是不小的压力，这种压力到了我上高中，靠木匠技艺吃饭的爸爸顶不住了——四十岁了——从十五岁到四十岁，累了二十五年的爸爸，背着一身病投入到广东打工的潮流，咬紧牙关撑到我大学毕业，以为可以轻松了，没有想到房价涨到他一辈子赚的钱也买不到一套房的地步，他寄予无限希望、读了大学的儿子，养活自己都困难了，买房子娶老婆这事他还得操心啊！ 村里，爷爷的同龄人，爸爸的同龄人，和爷爷爸爸有着类似的人生的人不在少数。每想到这些，我就会问自己：“谁的青春是在阳光下走过的？”然后叹口气，自己回答：“谁的青春都不容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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