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家庭的力量(1) 作者:[美]彼得·彼得森 出版社:万卷出版公司 第1章:家庭的力量 夜月中的灯塔 我于19世纪30年代出生在内布拉斯加州的科尼市。小城建在广阔的平原上。城市虽然不大,但足以让人们每天24小时都能找到餐厅就餐。父亲的咖啡厅就是为他们提供全天候服务的,父亲为其取名“中央咖啡厅”。咖啡厅与联合太平洋火车站只隔了半个街区。月夜中,它闪亮的霓虹标志向火车站轮班的员工和抵站的旅客示意:不管目的为何,毫无疑问,这些旅客都来到了美国的中心点。正如1733公园游泳池旁的牌匾上所写的那样,科尼市处于波士顿和旧金山的中点处,到两地的距离均为1733英里。当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我就曾在这个公园玩耍过。父亲曾就职于铁路行业。那时,他做的是没人愿做的工作:在冒烟的乘务员专车里洗碗。那里住着内布拉斯加西部铁路的铺轨工人。洗碗的职业使他学会了做菜。与安装铁路道钉、牵拉铁轨或和金属丝打交道相比,他更喜欢下厨,但是铁路工人无法在内布拉斯加冬天严寒的环境下继续作业,所以父亲到冬天就失业。后来一个需要厨师的马戏团经过这里,父亲就跟他们走了,负责马戏团场工、高空杂技师和驯兽师的伙食。那时大约是1917年,距离他登上美国金海岸已经5年了,17岁的他只有小学三年级文化,完全不懂英语。 此后,他又做了好几种厨师工作,对饭店的生意运作也有了更深刻的了解。他开始学习英语,并且,通常他的雇主都会为他提供食宿,这令他得以积攒下一大笔钱。最终,在有了一定的经验和积蓄之后,他开始自主创业。他先后在莱克星顿、内布拉斯加州和艾奥瓦州购买餐厅,而后再迅速卖出。最后,他定居科尼市。这是一个有发展潜力,但竞争并不激烈的小城。这里有一所大学,可以为他提供廉价而又聪明的劳动力;有几户希腊家庭,让他备感亲切;还有一块靠近火车站的市中心空地。他买下这块地,开办了中央咖啡厅,咖啡厅的霓虹标志不仅是穿梭于科尼市的旅客们的灯塔,也是市民们的灯塔。 这个永不熄灭的霓虹标志写着:“美食之家 第1章:家庭的力量(2) 作者:[美]彼得·彼得森 出版社:万卷出版公司 小时候,融入当地社会是我最大的挑战。要做到这一点很难,因为我想成为地道的美国人,而父母却坚持希腊传统。他们奋力把我往一个方向拽拉,而我却朝另外一个方向前进。为了塑造自己的生活,所有的孩子都奋力摆脱家长的影响,而我要摆脱的却是与另一个国度之间的深刻渊源。 乔治和维妮夏 我父亲名叫乔治·彼得森(GeorgePeterson),这不是他的原名,他的原名是乔治欧斯·彼得罗普洛斯(GeorgiosPetropoulos),从字面上看,他的姓氏可以译为“彼得的儿子”。在我成长的那些年里,他常告诉我他很后悔改了名字。“我不想让任何人以为我不为自己的民族感到自豪。”他说。不过,他将更重要的东西保留在心中了,那就是他的基本价值观。 父亲出生在一个名为瓦利亚的小镇。小镇很穷,位于希腊南部伯罗奔尼撒半岛的群山上,他的家庭更是小镇上最穷的家庭之一。根据家族史的记载,他的父亲彼得喜欢在苹果树树荫下睡觉,而不愿去干活。当阳光直射他的双眼,将他弄醒时,他会重新找一处有荫凉的地方睡下。他的懒惰丝毫没有影响他妻子,也就是我祖母追求皇家优雅的执著。每每遇到陌生人,她都会伸出手来,接受问候式的亲吻。他们竭力维持一个花园,因为很少下雨,他们必须用桶去附近的小溪打水。他们养鸡生蛋,养羊产奶。每当一只小羊崽诞生,他们都会在孩子们的抗议声中宰杀一只公羊——孩子们可是把这些动物当宠物对待的。父亲有6个兄弟,1个姐姐。他们住的是二层楼房。由于人多,他们挤睡在铺满地板的草席上。天气好的时候,他们就睡在露天的院子里。一年四季,他们都不穿鞋。他们的父母穿的则是用废弃轮胎制成的鞋。因为买不起时钟,他们只能通过太阳的位置判断时间。阴天的时候呢,就只能完全靠猜了。 上学是后来才想到的。在当地,女孩可接受6年教育,男孩则可享有更高的教育,但前提是必须支付学费。每个星期一,孩子们都会走30英里的山路,前往一个大点儿的村子,因为那里的学校要好些。到那儿之后,他们会和其他男孩一道,入住青年旅舍,到周末再步行回家。父亲的人生轨迹却并非如此。对于父亲那些上学的兄长们,祖母会烤一块面包,然后用刀切成5份,再配上自制的奶酪,好让他们知道每天能吃多少。后来,他们开始向往到美国去。 第1章:家庭的力量(3) 作者:[美]彼得·彼得森 出版社:万卷出版公司 父亲的兄长尼克是第一个去美国的。1912年,他在密尔沃基的一个肉类加工厂找到了工作,因此能够汇钱支付父亲去美国的船票。那一年,泰坦尼克沉没了,而父亲所乘的船却安然无恙。他处在船腹深处,恶臭异常,这令他十分想呼吸新鲜空气。通过爱丽丝岛,他进入了美国,随后前往密尔沃基。办完移民手续后,他立即与尼克会面。他的第一份工作是水果摊小贩。然而由于听不懂顾客说什么,这份工作泡汤了。举个例子,有顾客说要“拿几个苹果”,他会把一麻袋苹果举到摊台上。然而,很快尼克就为他在同一个肉类加工厂找了一份工作。这是父亲脱离穷困所参加的第一份正式工作:把牛蹄和牛角放入碾压机里加工成肥料。即使是在今天,很多移民者也愿意做这类工作,因为对他们来说,能在美国立足是那么的重要。让人窒息的粉尘从碾压机中飘出,工人一手往机器里放原料,一手用湿布捂紧鼻子。保持这些姿势使他们的手臂和肩膀酸痛无比。这几乎令父亲要放弃工作返回希腊,但他还是坚持下来了,并晋升到切肉的岗位。在这一岗位上,他学会了如何最大限度地把猪和牛切成块。之后,他又换到铁路局工作。正如尼克所做的那样,他把名字改成了彼得森。如果以后后悔改名了,他可以怪罪联合太平洋的记时员,因为他们说每次父亲讲自己的名字,他们都不懂那是什么意思。父亲继续负责铁路工人和马戏团员工的饮食,存下了一些钱,并开始把目光转向咖啡店的创建上。此时的他已成长为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期望找到一个能共结连理的女人。 我母亲名为维妮夏·帕帕帕梧罗(VenetiaPapapavlou),住在尼阿塔。尼阿塔位于希腊南部斯巴达城的东南面。与彼得罗普洛斯家族相比,帕帕帕梧罗家族是富裕的。她的父亲雅尼·帕帕帕梧罗(YanniPapapavlou)或大约翰——当地人都这么称呼他,有一片土地和一间大房子。和村子里的其他居民一样,他没有电,也没有自来水。雨水会被储存在名为双耳瓦罐的大土罐里充当饮用水。家里有个蓄水池,能为花园浇水,因此不用到小溪打水。 房子周围点缀着琳琅满目的作物:橄榄树、杏树、无花果、柠檬树、小麦和葡萄,但只有种植橄榄树才算得上是一种商业行为。大约翰有一台橄榄油压榨机,榨出来的橄榄油能为他带来利润。他用赚来的钱购买更多的橄榄树。工人的工资是用他们栽种的作物来结算的:每摘4蒲式耳的橄榄,受雇的采摘工人就能获得一蒲式耳,而那些负责采摘葡萄和为制作葡萄酒而踩葡萄的工人则把大量的劳动成果留给自己,剩下的会被卖掉。 第1章:家庭的力量(4) 作者:[美]彼得·彼得森 出版社:万卷出版公司 母亲记得当时外祖母迪米特胡拉每餐都会准备得很丰盛。饥饿的邻居们知道帕帕帕梧罗家会给予他们食物,就连当地的校舍也能享受到外祖父的慷慨解囊。在那里,他会拿出许多小布袋,里面装满了葡萄干、水果和杏仁。周末,他会用这些东西进行易货交易,这也算是一种社交活动。他会拉出他的马,让孩子们——他们被称为幼年大约翰——坐上马车,然后去镇上把带来的几袋水果和果仁换做其他东西。交易结束后,如果还有果袋剩下,他会选择送人,而不是带回去。大约翰和迪米特胡拉关系融洽,趣事颇多。举个例子,他的马车在尼阿塔是独一无二的。他总是坚持让迪米特胡拉和他一起坐在前排,在那时,很少有这样显示男女平等的,但大约翰会笑着警告她,如果她胖到连裤子都穿不下的话,那么他会让她走在马前,充当“现场扫雷员”指排查战后布满希腊乡村的地雷的危险工作。——作者注。当然,他从未把这一威胁付诸实践。 大约翰是相当慷慨的。他有一个老年邻居,名叫斯塔夫罗斯。这位邻居依靠他那名叫“帮助者”的毛驴采集野生浆果或蔡茶,那是希腊山茶,也叫牧民茶。斯塔夫罗斯会用采集到的部分东西换些小钱或是以物易物。一个星期天,大约翰和他的三个孩子从教堂回来。当经过斯塔夫罗斯的小房子时,他听到一阵喧闹声,于是便停下来去看个究竟。他发现斯塔夫罗斯正责备他死去的毛驴。“看看基特索都对我做了些什么,”老邻居呼喊道,“它怎么能这样对我?” 大约翰也认为基特索是个没心肝的牲畜,但他开玩笑说它只是初犯。斯塔夫罗斯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他命令大约翰离开,永远不得再踏入他的领地。迅速离开后,大约翰买了一头毛驴。第二天,他又来到老邻居的家,并以孩子们的名义把这头毛驴送给他。当大约翰敲门时,孩子们也在,他们看到愤怒的斯塔夫罗斯再次让大约翰离开。大约翰很悲伤,对孩子们解释说,他们只能把毛驴送给别人了。深受感动的老邻居看了毛驴一眼,随即收下了这礼物,并不停地祝大约翰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大约翰却说:“你最好还是祈祷新驴子健康长寿吧!”后来,尼阿塔的生活变了。年轻人纷纷离开家乡,去寻找更好的工作。没有这些劳力,大约翰无法栽培果实作物,而像母亲那样的年轻妇女找到丈夫的机会也少了。终于有一天,大约翰没了法子,只得决定让其中的三个孩子去投奔已在美国的其他家庭成员。1920年9月中旬的一天,距离我父亲来到美国已经8年了,母亲维妮夏和帕特拉、迪米特里欧斯(后改名为詹姆斯)三兄妹与迪米特里欧斯的新婚妻子阿德曼迪娥一起登上了一艘从比雷埃夫斯开往纽约的船,船名为“梅嘉丽·海娜斯”。在船上,他们苦苦熬过了19天地狱般的日子。整个旅程,乘客们都在疾病的折磨中度过,最后这艘船驶过了自由女神像,并于 第1章:家庭的力量(5) 作者:[美]彼得·彼得森 出版社:万卷出版公司 还有一点跟父亲一样,那就是她随后穿越了半个美国大陆。和一小群希腊移民一起,她踏上火车,前往内布拉斯加州的弗里蒙特市,弗里蒙特位于奥马哈市的西面。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她将成为约翰叔叔和娃索·佩特罗婶婶的女管家,并负责照看他们的三个孩子。约翰是个企业家,在弗里蒙特拥有一家餐厅和一家彭尼百货(J C Penney)商店,母亲来美国的船费也是由他支付的。 维妮夏很快就明白她将为美国之行付出代价。她既要打理叔叔的房子,照顾他们的孩子,还要在他的餐厅干活,而她的工作是没有休息日的。正如父亲一样,她怀念希腊的美好生活,因为这里的生活太苦太累,但返乡是不忠的表现,于是她迫使自己向前看。三年半后,她21岁了。约翰叔叔认为是时候为她找个婆家了。对母亲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坏消息。 内布拉斯加州的希腊圈子很小,彼此的联系也很紧密。约翰知道在哪里能为一位漂亮能干的年轻女子找到合适的结婚人选。父亲就是其中的一个。中央咖啡厅的成功使他声名远扬,甚至传到了距科尼160英里的弗里蒙特。 1924年3月末的一天,三个单身男子同时到约翰·佩特罗家拜访。据母亲说,其中一个人就像华盛顿·欧文(WashingtonIrving)笔下的伊卡伯德·克莱恩(IchabodCrane),瘦高笨拙,全身只剩下四肢、膝盖和肘部。第二个男子显然平凡无奇,不能勾起母亲任何回忆。第三个就是父亲,他带着阿卡韦瓦味儿——一种剃须后的润肤乳,头发从前额向后梳,发面上的一抹幸运虎牌焗油膏闪闪发亮。三个未婚男子坐在佩特罗家的客厅里,相互打量着。母亲为他们端上水和果汁,这样就有机会知道哪个适合自己。 “你喜欢哪个?”当她端着空盘子回到厨房时,叔叔这样问道。 40天后,她和父亲结婚了。 第1章:家庭的力量(6) 作者:[美]彼得·彼得森 出版社:万卷出版公司 组建彼得森家庭 事实上,他们结了两次婚。第一次是在 婚后,他们决定到科罗拉多州度蜜月。这并不是一个浪漫的选择,而是出于家庭职责的考虑。父亲的阿姨住在科罗拉多州斯普林斯市,她是父亲在美国最亲的母系亲人,他想把新娘带去给她瞧瞧。母亲认为蜜月的日子值得记录,于是她买了一个布朗尼相机,并拍了一些照片。不知为何,父亲并没注意到相机的存在。回到科尼后,他们生活如常,开始照料家务,母亲则冲洗了胶卷。一天,他们从中央咖啡厅回家,咖啡厅与家隔了7个街区——那时家里的财政还负担不起一辆车。其间,母亲向父亲展示了那些照片,而父亲的反应肯定吓着她了。 第1章:家庭的力量(7) 作者:[美]彼得·彼得森 出版社:万卷出版公司 他一阵暴怒,对她瞒着自己拍摄和冲洗照片的“鲁莽妄为”和“失礼”大发脾气。他认为这是不顺从的表现,并且购买相机的花费也是未经允许的。因为做出了这种事情,他的新娘不能再跟他一起走路了:他命令母亲穿越马路,从对面的人行道上走回去。怎么看待这件事呢?由于母亲的性格和文化背景,她不会埋怨自己的婚姻,但在这件事发生多年以后,是母亲,而不是父亲,将这个故事告诉了我。事实上,她是等父亲去世后才向我透露的,尽管我早就断定她对许多事情抱有不满。父亲过世后,母亲变了,与我先前所熟知的她判若两人。成为寡妇后,她很快乐——一种我以前从未见过的快乐。她说话的声音变得轻松而愉快。那些与她一同在希腊长大的表兄妹们都说她又变回以前那个维妮夏了。最终,她摆脱了我那专横的父亲对她的束缚。 她一向都是一个慈爱的母亲,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十分清楚这一点。她能事先知道我想要什么,这可把我宠坏了,也使我在以后的人生中遇到了一些麻烦,因为其他人——我的那些生意伙伴和女朋友并不能和母亲一样料到我想要的是什么。母亲的溺爱也让我想到了一些妙语。当犹太同事们跟我讲一些有关他们母亲瞎操心和母性虚荣时,我会听他们逐个道来,等他们都说完了,我会说“希腊的母亲使犹太母亲看起来像犯了刑事疏忽罪一样”。 大概三岁时,我开始留意周边的世界。那时,我已经和父母回希腊看过他们各自的家乡了,但是那会儿我只有两岁,所以那次的返乡之旅我早已不记得了。我人生中最先的那些记忆便是和母亲看了一场由艾尔·乔森(AlJolson)主演的电影,片名为《歌唱愚人》(TheSingingFool),电影讲述的是一个歌手在对他垂死的儿子演唱《可爱的孩子》(SonnyBoy)。观众被这早期的有声电影深深触动,伤心不已。记得当时我在漆黑的电影院里跳了起来,喊道:“我就是那个可爱的孩子。”面对人们的目光,母亲耸了耸肩,笑着搂我入怀。之后不久,在1929年,母亲生下了妹妹伊莱恩。我想,女儿的到来大概会在某些方面使母亲的生活变得完整,这是我作为儿子所无法做到的。母亲就像又经历了一次生命一样,伊莱恩将完成母亲今生未完成的梦想。她诞生的那一年,我和母亲都很快乐。 第1章:家庭的力量(8) 作者:[美]彼得·彼得森 出版社:万卷出版公司 接下来的那个夏天,父亲和母亲驱车前往弗里蒙特的佩特罗家共度周末,那时我们已经拥有一辆福特T型车。有两件事是值得庆祝的—— 之后,母亲变得十分阴郁,而且她无法摆脱这种心情。伊莱恩死时她已经怀孕,但两个月过后,她不顾身孕,重返工作,早产了两个月。当时她打电话告诉父亲,说她子宫收缩得很厉害,需要去医院一趟。父亲那时在咖啡厅,他告诉母亲他正烘烤馅饼,离不开。他选择了派别人送母亲去医院。弟弟约翰就是在母亲沉浸在悲痛的情况下来到这世上的。 虽然约翰看起来很可爱,但他并不能使母亲的心情得以恢复。我也不能使母亲快乐,尽管我很渴望再次看到她的笑容,感受她的体贴。在伊莱恩夭折后,母亲的人生就像那个内布拉斯加州的冬天那般凄凉。“把我推进我宝贝儿伊莱恩的墓穴吧!”有一次我听她对爸爸这样说道。哪怕是弟弟小的时候,母亲都不愿抱他,弟弟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以前,我总感到自己与众不同,受溺爱,很温暖,也很安全,而现在,一切都已不再了。伊莱恩死后,母亲变了,变得冷漠无情,变得很奇怪。为了让母亲高兴起来,我努力变得完美,变得令人喜爱。一次在厨房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站在角落的暖气调风口上,试图抓住从地下室升上来的暖气,但是父亲为了省钱,总把热量调得很低,所以我在那儿直打哆嗦,双手抱着自己,而脚则不停地跳动着。这是我特意为她做的小小舞蹈,希望能吸引她的注意。可是她却坐在对面的桌子旁,肩上披着大披巾,手指不停地拨动着发端,眼神空洞。有时,她会重复哼一首伤心小曲,应该是一首希腊哀歌,但更多的时候,她只是坐在那儿,一声不吭。这是最令人担心的。沉默就像一只黏糊糊的手,为了摆脱它,我会说妈妈这个,妈妈那个,妈妈,妈妈,妈妈……可回应我的却是更多的沉默。这就是为什么直到今天,我讲话的时候都还会有些停顿——别人可能会说是很多停顿。在我看来,沉默就是一片黑色的幕布。 章:家庭的力量(9) 作者:[美]彼得·彼得森 出版社:万卷出版公司 熟谙弗洛伊德学说的心理学家告诉我们,孩子与母亲在情感上的分离是十分痛苦的,因为孩子突然意识到他或她不再是世界的核心。当这种分离在很小的时候发生,而且是因为突然的悲剧或创伤时,这种痛苦是格外剧烈的。的确,这正是我所感受到的。 一年就这样过去了。由于餐厅没人帮忙,父亲想尽办法让母亲回去帮忙。他决定先带母亲去明尼苏达州罗切斯特市的梅约医学中心就诊。在20世纪30年代早期,梅约医学中心就已经是一家治疗各种内外科和精神科疾病的大型医疗机构了。母亲在那里待了两三个星期,回来时,她的诊断结果为“神经紊乱”。说法变得真快,起初说是“忧郁症”,接着加重为“神经衰弱”,而现在是“神经紊乱”,再后来就变成了耸人听闻的“精神失常”了。如果是现在,她的症状会被描述成“临床忧郁症”,一种使人记忆逐步衰弱的病状,小说家威廉·斯泰伦(WilliamStyron)称之为“看得见的黑暗”。那个年代没有有效和可承受的精神药物。治疗的主要方法分自我休息和心理咨询两部分。母亲获得了休息,却没能得到心理咨询。 这个时候,布罗斯女士(Mrs Boulos s)开始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只有在后来回想的时候,我才发现内布拉斯加州科尼市的移民多得令人震惊。我们居住的小社区离市中心有7个街区的距离,里面不仅住着希腊人,还有一个可怜的黎巴嫩女士。她信奉天主教,她家的厨房总是充满新出炉的披塔面包的味道。由于母亲在家休养,家里静得有些寂寞,而她为我们提供了逃离寂寞的另一片天地。弟弟约翰学会蹒跚走路后,我会在工作日的早上,牵着他的手,一起走过后院,到达布罗斯女士家的厨房门口,然后飞快地冲进她温暖的厨房。这样,我们离开了思绪游离的母亲,享受另一个女人的溺爱。她比母亲老些,孩子都已成年。她肯定喜欢和孩子们在一起,因为我们一来,她会忙这忙那,还会给我们端上热腾腾的披塔面包,当我们在餐桌旁玩玩具时,她会抚弄我们的头发。母亲是否讨厌我们转向一个替代她的女人,我永远都不会知道。也许她反而因为没人打扰而感到轻松。对于我们在布罗斯那儿玩,她和父亲都不曾担心过,因为布罗斯女士一家既是邻居也是朋友。随着慢慢长大,约翰变得越来越健壮了。他试图抢在我之前跑到布罗斯家的门口,但谁先到并不重要,因为她对我们两个都很热情。 第1章:家庭的力量(10) 作者:[美]彼得·彼得森 出版社:万卷出版公司 无处不在的节俭 除母亲和布罗斯女士外,父亲对我的照顾很少。随着我越来越懂事,他在我眼中是一个漫不经心、经常不在身边的父亲。一般只能在深夜见到他。有时,如果我在一个工作日早起的话,大概6点钟,我就能看到他要出门上班了。在刚刮完胡子后,他会猛地冲进厨房。他的脸颊泛红,向后梳得整齐的头发依然油光闪闪,穿的是管理中央咖啡厅的制服——黑裤子和白衬衫,领带则卡在衬衫纽扣之间,以防被弄脏,还有就是黑鞋子和白袜子,之所以穿白袜子是基于白袜子不易吸收热量和水分,能使脚更舒服。准备完毕后,他便出门了。出门前,没有拥抱,没有亲吻额头,也没有任何话语,有的只是他走后厨房门的一声轰响。每个星期六晚上,我们一家都会在咖啡厅共进晚餐。即便在那个时候,父亲也会不停地起身,去招呼客人。星期天,我们都会在家一起吃午饭,但总是很匆忙,一般都在上午11点半吃,这样,父亲就能在中午时赶回咖啡厅。他晚上下班回家时,通常是21点或者更晚。与出门时不同的是,下班后的他看起来疲惫不堪,后梳的头发变得凌乱,脸上的胡子茬使早上泛红的脸颊显得灰突突的。白袜子也没起到预想的效果,因为他痛苦地站了15个小时。当端坐在厨房的餐桌边时,他卷起裤脚,用湿布裹住曲张的静脉,并把脚浸泡在一盆加有泻盐的水里。他很少与我们兄弟俩或者母亲交谈(一生中,我从未见他拥抱过母亲)。他不会和我们开玩笑,不会和我们坐在一起读书给我们听,也不会询问我们每天是怎么过的或者我们在学校里都学了些什么。他从不料理家务,例如,他从未修剪过草坪。然而,这并不是因为他不关心我们,而是因为他似乎只懂得通过全身心地投入咖啡厅的工作,通过改善我们的生活和未来,来表达他的爱。他就是后来人们所说的“工作狂”。不幸的是,我继承了他只顾工作,而忽视家庭和人际关系的性格倾向。 伊莱恩大约是在1929年12月股票市场崩溃的8个月后去世的。大萧条使得大批职员下岗,工资也大幅下滑,还导致了各种各样的变化。当时我还太小,并没注意到这些变化。20世纪20年代的大部分时间里,由于农作物堆积、干旱和抵押债务,农业一直处于萧条期,所以看起来科尼可能没有多大变化。猪群牛群照样通过联合太平洋铁路贩运,它们是前往奥马哈牲畜场的不归客。我依然记得当时到处都鼓励节俭,咖啡厅和我家也不例外。使用咖啡厅唯一的洗手间,你会发现父亲贴在手纸架上的标语:“明明一张能擦干,为什么还要用两张。”这并不是一个问句。对我父亲来说,“使用大户”的行为是对他的极大侮辱。 第1章:家庭的力量(11) 作者:[美]彼得·彼得森 出版社:万卷出版公司 不过起码顾客还是可以自己决定用多少的,而在我们家就不一样了,我们必须在一套严格的规则管理下过日子。父亲制定这些规则,是为了让我们不浪费一丝一毫。最令人无法忍受的规则是关于每个星期六晚上洗澡的。从来没有规矩如此严格地规定儿童的等级排序。洗澡前,一浴盆冒热气的水被放到我们的小浴室——浴室在冬天通常很阴冷。父亲是第一个进入浴盆的。我猜经历了一天的劳累,一浸入热水后,他会舒服地叹一口气。在他涂着肥皂,冲洗完毕出来后,就轮到母亲了。母亲洗完之后,才轮到我和约翰。我们俩在这被洗过两次、变得微温的水中洗澡。我根本不知道我的身体是洗后更干净,还是洗前更干净。整个冬天,客厅一直被关着,里面也没暖气,那间小客房也一样——父亲在客厅中间砌了一道墙,客房就是这么来的。卧室是对客人开放的,他们来得很勤,经常是没打招呼就来。这也算是内布拉斯加州希腊移民的一个习惯,他们都喜欢把移民同胞的家和餐厅当成路边旅店,在那儿免费过夜和享用美食。在我们家,父亲为所有家具都护上了一层塑料保护膜,以此保护这些装饰品,这是父亲的另一项节俭措施,而客人则要学会忍受这一点,但母亲喜欢招呼这些客人,她把他们的来访看做是很好的社交机会。 有些客人待的时间会很长。从学校回来,我就会发现又来了一些父亲的希腊亲戚。他们穿着奇怪的衣服,带着用麻绳捆绑的陈旧手提箱,入住我们的客房。他们会待上几个月,这段时间里,他们会在咖啡馆上班。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他们用劳力换取食宿和小额工资,这样他们就能在美国有立足之地,也能继续发展,这跟我父亲当年走过的历程一样。不过和那些来临时休息的客人相比,他们是母亲的负担,因为她要为他们收拾、洗衣。如果他们没在咖啡店吃饭的话,母亲还要为他们做饭。父亲说这样能省下工钱。 此外,父亲还节省了同线电话的开销。“同线电话”这个词语激起了我那些孙子、孙女们的兴趣,直到后来他们才知道这指的是三户人家共用的电话线。如果你的共用邻居很爱打听,那么他可以偷听你的谈话。除此以外,我还记得如果有人离开房间不关灯的话,母亲会大叫:“把灯关上!”她明白如果父亲知道这事儿会十分愤怒,并朝她大喊“节俭”。即使在今天,当我离开房间,我也会“把灯关上”。 第1章:家庭的力量(12) 作者:[美]彼得·彼得森 出版社:万卷出版公司 除手纸使用外,在咖啡厅父亲还有很多节俭措施。为了降低成本,他会去菜市场买隔天的蔬菜和水果,每样东西他都是低价购买。利用这些材料,他烹饪了一些在科尼还算不错的菜肴。他的一些最受顾客青睐的菜肴,比如猪肉卷,都是用隔天卖剩的材料做出来的。肉是他在餐厅厨房里自己切的。在密尔沃基肉类加工厂的工作经验,使他看到一块猪后腰肉就知道这块肉能切成几小块。他会用肉锯和切肉刀把一块 中央咖啡厅的消费价格很实惠,在今天看来非常便宜。最受欢迎的菜肴可能要数“特制热牛肉套餐”了。套餐包括一种开面三明治,底下是一片涂上土豆泥和肉汁的白面包片,面包上是几片烤牛肉、一块馅饼、一杯咖啡,所有的加起来也才30美分。咖啡单独算是5美分一杯,可以无限制续杯。除此之外,炖牛肉、鸡肉炖面条、肝烩洋葱、大豆蹄膀、汉堡包和先前提到的猪肉卷构成了午餐的主菜单。晚餐供应是17点半开始(在科尼,我们的午餐叫“dinner”,而其他地方的午餐叫“lunch”)。用餐的顾客们喜欢吃牛排、排骨、牛肋和烤猪柳。此外,土豆肉汤、通心焗面、四季豆、提前切好的白面包和简单的沙拉都是主要的辅食,接着还有水果派或者冰激凌做点心。饮料的选择依次是咖啡、牛奶、冰茶和水。菜单中没有希腊菜。葡萄叶包饭会让科尼市民感觉匪夷所思,因为他们喜欢未经加工的白米饭和切好的牛肉块。母亲的拿手好菜是果仁蜜饼,由蜂蜜、坚果和薄如威化饼的酥皮面饼调制而成,奶油十足。即便是这一绝活,也不能摆在餐柜上,因为顾客会觉得太奇怪。后来,内布拉斯加州跟随全国潮流,于1934年废除禁酒令。之后,父亲把啤酒列入菜单,但没有添加葡萄酒或烈酒。在禁酒令解除前,许多人都触犯过这条法令,我母亲就是其中之一,她用我们家后院种的葡萄做葡萄酒,用传统的做法,在地下室的一个盆子里,用脚把葡萄踩碎。 虽然父亲采取了诸多降低成本的措施,但中央咖啡厅仍是科尼唯一一家拥有白色桌布的餐厅。所有的15张桌子都是“四人桌”,也就是每桌能坐4个人。摆在墙边的柜台还能容纳18人。每张餐桌上都有一块桌布、白色的餐巾布和洁净的重型不锈钢餐具。餐厅后面的厨房里有大洗碗槽,专门洗这种餐具。当然,柜台是没有桌布的,但是柜台的顾客同样可以使用餐巾布。这个明显与父亲的“节俭”相悖的措施让餐厅拥有了一种品质感,也使它在科尼显得与众不同。 第1章:家庭的力量(13) 作者:[美]彼得·彼得森 出版社:万卷出版公司 父亲每天都会改变菜单,这取决于当天他在菜市场能买到什么菜。每天早晨,当享用早餐的顾客们喝着咖啡,吃着薄饼、华夫饼、咸肉和鸡蛋的时候,他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把双面的迪特表单卷入方形的下层木牌大型打字机,把午餐和晚餐的菜单打出来。伏在打字机上,他很不熟练地用一个手指按键,直到完成菜单,然后把打好的表格放入手动迪特牌复印机的滚筒中,用便宜纸张做原料打印出表格复印件。这些复印件有复印墨水的味道,现在这个味道只有一定年龄的人才回想得起来。打出来的紫色字母像孩子们在地板上堆的木板字一样不整齐,有高的,有低的,还有倾斜的,这一切全归咎于这台过老的打字机。这个奇怪的、墨迹很浅的蓝字菜单与表面上豪华的白色桌布那么不和谐…… 大萧条时期的小小生意人 1934年禁酒令解除的时候,8岁的我开始在咖啡店帮忙。我会站在长柜台前的收银台,负责收钱和找零。刚上手,我就喜欢上了这个工作。处理这些数字,我游刃有余。顾客们常常会瞥一眼我找给他们的钱,寻找那从来不曾找到的错误。 在收银台的成功让我更有底气了。为了使咖啡店顾客不断,父亲创建了一些价格机制,其中有一个规定是,如果顾客提前为下一次用餐付费,就能得到10%的奖励——即顾客提前付5美元的餐券费,就能享有价值5 5美元的食物。许多餐券放在柜台上的小箱子里,一旦回到收银台上班,我就会主动挑起责任,仔细看看谁的餐券快用完了。有些顾客只要再买个10美分的馅饼就会用完价值5 5美元的餐券。令他们悲哀的是,当他们在收银台前搜索身上的零钱时,我会跟他们讲,“您要买新的餐券吗?这一张就要用完了。”大多数情况,他们都会再买,而不会小题大做。但在大萧条时期,即使有10%的回馈,能为下一顿提前支付5美元的顾客也已经不多了。有时,让顾客续买餐券也会遇到抵触情绪。这时,我会用强有力的推销术尝试说服他们。在往后的日子里,我的这一推销本领不断得到提升,我也对它很依赖。此外,从小就学会如何避免直接被别人拒绝也是很有价值的一课。有时,我会在顾客用餐的时候,在餐桌边徘徊,寻找推销机会。一次,我甚至沿着街道,一路追着一个本地的服装店个体户,仅仅因为他忘了为那杯咖啡付5美分。我没去了解像他这样的顾客是否认为我太纠缠不休或是很讨厌,我的目标是提高业绩,获得认可,也许还为赢得我那淡漠的父亲的称赞。 第1章:家庭的力量(14) 作者:[美]彼得·彼得森 出版社:万卷出版公司 当然,对许多人来说,大萧条不仅仅体现在如何凑齐5美元,然后获得50美分的优惠上,它要严重得多。数以百万计的人一无所有。我们在科尼的所见所闻,就足以让我们知道整个国家都在挣扎,也知道大家应该试着相互照顾。一些食不果腹的失业者会来中央咖啡厅的后门乞讨食物。父亲从没赶走过一个乞食者,但也不会免费赠送食物,他知道这关系到这些人的自尊,因此他总是让他们付出一些劳力来换取满盘的炖菜。这是他对工作换福利项目(welfare for workprogram)的解读。许多人没能来到咖啡厅的门口,但父母还是设法用其他方式帮助他们。 美国大平原农民在19世纪20年代所经历的窘境持续到了19世纪30年代,使得崩溃的国家经济雪上加霜。那时,干旱接连不断。19世纪30年代中期我还是个孩子,记得那时沙尘暴会把中午的天空盖得漆黑一片,弥漫的砂砾使人和动物呼吸困难。由于没人出门,咖啡馆没有一点儿生意。在学校,老师会打开电灯,试图继续教学,但是没人能在黑褐色的天气下集中精神,因为你会听到尘土不停地撞击玻璃,令窗户和门在风中嘎嘎作响,十分可怕。声音响个不停,就像一个厉声的闯入者在爬墙而入似的。没人能阻止厚厚的砂砾从窗户的缝隙和门底飘入。在家里,当我们收到风暴将至的警报后,尽管母亲已经让我和约翰帮她用玻璃纸或者蜡纸把窗户贴上,尘土也依然能飘进来。风暴结束后,我们会清扫尘土,要用好几个桶才能把那些尘土清理出去。与这风暴相比,蝗虫风暴则更为糟糕。当蝗虫群从天空扑向小麦地和棉花地时,它们也会遮蔽天空,吞噬所有的作物,清空花园,并在马路和人行道上形成翻扭跳动的蝗虫队伍。走在路上时,它们会在你的脚下嘎吱作响,令人作呕。这些异常强烈的灾害的受难者经常是移民来的农户。在我们学校,有些孩子会一连几天都穿同一件脏外衣。他们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起来脏兮兮的,满是灰尘,而且看起来很饥饿。对于这些孩子的家庭,父母会送上装满食品的篮子。那时,母亲已不再抑郁,她发现忙碌是抵抗抑郁的最佳方式。因此,她为那些有需要的孩子做围巾、帽子、袜子和连指手套。此外,她还做面包,通过面包售卖活动,施惠于科尼的穷人。他们的善行不仅局限于美国,父亲还会把钱,连同母亲做好的衣服汇往他们各自的家乡,为家乡谋福——他把繁荣时候所存的一半储蓄都寄了回去。他们的榜样行为至今我都不会忘记。 那时,年少的我还不能完全领会父母的行为所蕴涵的道理。其实这个道理很简单:回馈社会。可我的父母从未在美国得到过任何人的帮助,除了最宝贵的礼物——当他们来到美国的时候,这个国家所提供的机会。由于这个机会,他们有了今天的生活和成功,他们认可文明社会的契约——这是一条双向的马路,有来有往,通过帮助那些时运不济的人,包括那些近在咫尺和远在天边的,他们答谢了这个国家赐予他们的礼物。 第1章:家庭的力量(14) 作者:[美]彼得·彼得森 出版社:万卷出版公司 当然,对许多人来说,大萧条不仅仅体现在如何凑齐5美元,然后获得50美分的优惠上,它要严重得多。数以百万计的人一无所有。我们在科尼的所见所闻,就足以让我们知道整个国家都在挣扎,也知道大家应该试着相互照顾。一些食不果腹的失业者会来中央咖啡厅的后门乞讨食物。父亲从没赶走过一个乞食者,但也不会免费赠送食物,他知道这关系到这些人的自尊,因此他总是让他们付出一些劳力来换取满盘的炖菜。这是他对工作换福利项目(welfare for workprogram)的解读。许多人没能来到咖啡厅的门口,但父母还是设法用其他方式帮助他们。 美国大平原农民在19世纪20年代所经历的窘境持续到了19世纪30年代,使得崩溃的国家经济雪上加霜。那时,干旱接连不断。19世纪30年代中期我还是个孩子,记得那时沙尘暴会把中午的天空盖得漆黑一片,弥漫的砂砾使人和动物呼吸困难。由于没人出门,咖啡馆没有一点儿生意。在学校,老师会打开电灯,试图继续教学,但是没人能在黑褐色的天气下集中精神,因为你会听到尘土不停地撞击玻璃,令窗户和门在风中嘎嘎作响,十分可怕。声音响个不停,就像一个厉声的闯入者在爬墙而入似的。没人能阻止厚厚的砂砾从窗户的缝隙和门底飘入。在家里,当我们收到风暴将至的警报后,尽管母亲已经让我和约翰帮她用玻璃纸或者蜡纸把窗户贴上,尘土也依然能飘进来。风暴结束后,我们会清扫尘土,要用好几个桶才能把那些尘土清理出去。与这风暴相比,蝗虫风暴则更为糟糕。当蝗虫群从天空扑向小麦地和棉花地时,它们也会遮蔽天空,吞噬所有的作物,清空花园,并在马路和人行道上形成翻扭跳动的蝗虫队伍。走在路上时,它们会在你的脚下嘎吱作响,令人作呕。这些异常强烈的灾害的受难者经常是移民来的农户。在我们学校,有些孩子会一连几天都穿同一件脏外衣。他们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起来脏兮兮的,满是灰尘,而且看起来很饥饿。对于这些孩子的家庭,父母会送上装满食品的篮子。那时,母亲已不再抑郁,她发现忙碌是抵抗抑郁的最佳方式。因此,她为那些有需要的孩子做围巾、帽子、袜子和连指手套。此外,她还做面包,通过面包售卖活动,施惠于科尼的穷人。他们的善行不仅局限于美国,父亲还会把钱,连同母亲做好的衣服汇往他们各自的家乡,为家乡谋福——他把繁荣时候所存的一半储蓄都寄了回去。他们的榜样行为至今我都不会忘记。 那时,年少的我还不能完全领会父母的行为所蕴涵的道理。其实这个道理很简单:回馈社会。可我的父母从未在美国得到过任何人的帮助,除了最宝贵的礼物——当他们来到美国的时候,这个国家所提供的机会。由于这个机会,他们有了今天的生活和成功,他们认可文明社会的契约——这是一条双向的马路,有来有往,通过帮助那些时运不济的人,包括那些近在咫尺和远在天边的,他们答谢了这个国家赐予他们的礼物。 第1章:家庭的力量(15) 作者:[美]彼得·彼得森 出版社:万卷出版公司 虽然沙尘暴和漫天的蝗虫吓坏了我,我也对那些饥饿的人和穷苦农民很同情,但归结起来,大萧条中,人们更倾向于以自我为中心。有两三个本地理发师在咖啡馆用餐后没钱结账,因为他们的顾客开始不愿去理发店理发了。为此,父亲制订了双边交易协议,即食品换服务。每当我和弟弟需要理发时,父亲就把我们送到其中一个轮到的理发师那里。如果轮到的理发师技艺不精湛,我就会拥有一头碗状发型,看起来像那些农场孩子,(根据我的想象)他们的头发是他们父亲用修枝剪或钝的剪刀在家帮他们剪的。我讨厌让那些理发师理发,我还会就此事与父亲理论,但最终,我没有选择,因为正如他解释的那样,他们只能靠理发来偿还欠咖啡馆的债。此外,他也不会因为儿子自负,不愿意接受不完美的发型,而让那些人变成赖账者。通常我会在理发之后用剪刀重新修剪,希望能弥补头发受到的破坏,但是这从未奏效。直到后来,我才认识到大萧条是如何迫使人们节俭的。从这个经历中,我学到,即使是在萧条时期,也千万不要吝啬你的花费,而在经济景气的时候,应该节俭再节俭。 在家,父亲严格地要求我培养储蓄习惯。他从当地的信贷储蓄银行弄了一个储蓄罐,但存进储蓄罐的钱不是为一般小风小雨,而是为将来的大风大浪做准备的。他不允许我用储蓄罐里的钱买想要的东西,比如速拍相机。在他看来,储蓄就是储蓄,不能时不时拿出来点儿。我要一直往储蓄罐里塞钱,直到它很重很重。只有在那时,父亲才会把它打开,让我把硬币都倒在床上。看到这些钱,我感觉自己很富有,但不幸的是,我不能用这些钱。我要清点这些钱,还要把它们堆放在包装纸中,然后带去银行,把它们存入我的储蓄账户,这样,账户的钱越来越多。之后几年,父亲严格监督我的储蓄过程。这些个人存款帮我支付了大学的学费。 用心取悦 少年时期,我做的许多事情都是为了取悦父母。为了取悦父亲,我想证明我能达到他严格的要求。至于母亲,我只想重新获得她的关怀,并让她开心。那时,年纪尚小的我天真地以为我能填补伊莱恩的死给她带来的空白。 从梅约医疗中心回来后,母亲恢复得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她能在厨房找到魔术师般的手感。她是个很棒的面包师。每当我下午放学回家,都有温热的奶油土司、一大锅热巧克力和希腊糕点等着我。奶油土司是她用自制的面包制作的。母亲做的果仁蜜饼或撒上蔗糖粉的杏仁酥饼,令人欲罢不能。她的食婆饼也同样让人着迷,这种饼是用三角形状的薄面团揉在一起,接着进行油炸,然后涂上蜂蜜、坚果和肉桂制作而成的。 第1章:家庭的力量(16) 作者:[美]彼得·彼得森 出版社:万卷出版公司 因为我把取悦母亲当做一件重要的事情,所以享受她的美食就成了我的责任。我设想,我吃得越多,她就会越开心,也会越来越关注我。就像一只追着自己尾巴的狗,我吃再多,也不能使伊莱恩复生,令母亲脱离忧郁,但我还是不停地尝试。由于热切地吃从她烤箱出炉的涂满奶油的美食,我成了个胖乎乎的孩子。正是从那时起,我学会了如何抵制这些美食的诱惑,但至今,糕点还是令我痴迷。我的妻子曾经开玩笑说,如果我站在一个糕点店旁,而这时街上高调地走着一个裸体的超级模特,那我肯定会更有兴致看着糕点。我对食物的嗜好也使父亲的一项节俭计划落空,他想让约翰穿我留下的衣服,但是我的衣服对苗条的约翰来说太大了,因此他只能买新衣服。 当然,可以说多吃一些母亲做的点心并非什么难事,但这并不是所有,我还做了其他事情讨好母亲。有一年,当母亲节快来临时,我们的小学老师组织了一个手工活动:让大家为自己的母亲做一个纸质首饰盒。但我想做的要比这个礼物更好。我想办法弄到了雪花石膏,这是正规的首饰盒制作材料。然后,我开始把它雕刻成一个我认为最好的礼物。当别的孩子在课后玩耍时,我在专注地准备我的礼物(我不是很擅长运动,所以与喧闹的操场相比,我更喜欢准备这礼物)。后来,当我把盒子送给母亲时,她笑着抱住了我,夸奖我的体贴,夸奖我能为她着想。接着,她就把盒子收了起来,而我从未见她用过。伊莱恩的死给母亲带来的悲痛之大是我无法体会的。有一次,我问她为什么不在楼下的客厅里放一张伊莱恩的照片,毕竟装有我和约翰照片的银色相框就放在客厅的边桌上。“看着照片,令人难以承受,”她说,“你知道我把它挂哪儿了吗?”她把伊莱恩生前唯一的照片挂在通往阁楼的楼梯边的墙上。“每当我想她,想看看她时,我就会上那儿,打开灯,对她倾诉,然后大哭。” 5岁那年,我在爱默生小学开始了一年级的学习。这是科尼市几所公立小学之一,那时还没有私立学校。如果有人认为用税收做资金来源的公立学校不能培养青少年,不管是在农场种植方面、商店管理方面,还是在为大学做准备方面,那么科尼人会感到很生气。从爱默生小学,到初中,再到朗费罗高中,我感到我必须成为全校最乖、学习最好的学生。确实,我做到了。虽然有点儿难以置信,但我确实不记得曾做过什么很调皮的事。我累积了好多奖励好学生的金星,并且基本上各科成绩都是A。唯一一门得B的科目是生物学,原因是我不会画书上提到的青蛙。9年级时,我开始痴迷地练习吹单簧管。我甚至还说服父亲给我买了飞歌公司生产的一个设备,它能把我吹的曲子录进软塑料磁盘,这样我就能听自己的演奏,进而修正自己的错误。一年多以后,我对门德尔松小提琴协奏曲的第三和第四乐章已经很精通了——我一向对“精通”这个词用得比较随便。高中时,我是乐团和管弦乐队的一把手,并被选为内布拉斯加州管弦乐培训班的首席单簧管手,这个培训班由来自州内各地的高中音乐人组成。 章:家庭的力量(17) 作者:[美]彼得·彼得森 出版社:万卷出版公司 我想成为一个地道的美国孩子 我对父母的极力讨好有时也是有限度的。他们是美国公民,但又执意忠诚于希腊,包括它的宗教和习俗,这种矛盾也部分解释了为什么有时我会与他们的意愿相悖。如果把内布拉斯加州比做一珀西片大海,那么科尼市的希腊社区就是其中的一个孤岛。这种孤立在许多方面对我造成了负面影响,其中影响最恶劣的是母亲每次让我穿着去上学的衣服。她让我穿她亲手做的蓬松裙子和偏向女装的衬衫,而衬衫的领子上还有褶裥花边。这些多褶边的白色衬衫,配上灯笼裤和黑色漆皮高帮鞋,让我看起来和同学们相隔了好几个世纪。上小学一年级的第一天,其他同学都穿着背带裤、牛仔衫和休闲靴,我穿的却是方特勒罗伊小爵爷式的服装。同学们都盯着我看,起初很好奇,而后就掩面而笑,而我则尴尬地红着脸。那天下午回家后,我向母亲抗议,但她坚持让我穿这些衣服上学。约翰上一年级时,也是如此。虽然这些日子只持续了几年,但那时,我却感觉每天都度日如年。 如果复活节等特殊的日子来临,情况会更糟。在这些日子,我们所穿的衣服正是希腊人民在跳舞或者作为国王御林军时所穿的服装。整套服装包括袖子宽大的衬衫,而衬衫底部则张开得像裙子一般,另外还有马甲、装饰性的腰带,以及紧腿裤,小腿上还裹有吊袜带。穿着这些,想融入美国生活几乎是不可能的。后来,我开始寻思母亲让我们穿这些女性化的衣服是不是因为想把我们打扮成伊莱恩。如果是那样的话,即使我们了解她的动机,也无法减少这些具有民族特色且女性化的服饰给我们带来的窘境。当地的其他希腊孩子都不必穿这些服装。我的儿时伙伴格斯·波洛斯(GusPoulos)、约翰·米歇尔(JohnMitchell)米歇尔的姓氏是由米歇尔波洛斯(Mitchellopoulos)缩写得来的。——作者注,至少他们能理解我的苦恼,而那些占主体的非希腊裔每次看到我和弟弟穿这些衣服都会偷笑。 甚至连我的名字似乎也和我过不去。母亲叫我彼娣(Petie)。这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名,可它会引起误解,这是我在上初中的第一天所了解到的。那天,老师在点名,突然她停下来了:“彼娣·彼得森,这是男孩还是女孩?”整个教室哄笑开来。事后,我坚持要求母亲告知学校我的名字叫彼得,但她总是叫我彼娣。此外,在伊莱恩死后,为保护我们,母亲总是对我们的各项活动都管得很严。她不让我和约翰玩有接触性的运动。当我们在公共游泳池游泳时,她坚持要在边上看着。记得有一次,在 第1章:家庭的力量(18) 作者:[美]彼得·彼得森 出版社:万卷出版公司 就连一些家庭习俗好像也妨碍我融入学校。我们家会定期收到来自母亲故乡的花草茶。这种茶叫做蔡茶。母亲会把它放在箱子里,并储藏在阴冷的地下室保鲜。我们有两种蔡茶:一种是母亲让我早上喝的,母亲称它为“健脑食品”,她说这茶能让我变得很聪明;另外一种是甘菊,母亲会在晚上喝,因为它能帮她入眠。有一天上课,老师问我们早上都喝些什么。大部分同学都说他们会喝牛奶或阿华田(瑞士著名麦芽饮料),轮到我回答时,我说“蔡”。 “什么是蔡?”老师问道。我不知道应该叫它蔡茶,于是就解释说,它就是蔡,喝的时候我会加蜂蜜。接下来的对话是这样的。 我说:“喝它很有益,它很甜,还能让我变聪明。我每天早上都喝它,因此我能聪明一整天。” “你妈妈也喝吗?” “不,她喝另外一种能助她入眠的蔡。” “这东西你妈妈是从哪儿弄到的?”老师继续问。 “是从一个箱子里拿出来的。黑暗的地下室里有个箱子,母亲会去那儿,取出些蔡放到罐子里,随后再把罐子放在橱柜里。她每天早上都为我准备蔡,而她则在晚上喝另外一种蔡,这样她就能入睡了。” 这些奇怪的行为显然引起了警戒,让人联想到兴奋剂、鸦片剂和奇怪的异国风俗。因为在我明白这些之前,老师对我说:“要不你让妈妈来一趟,向我解释什么是蔡,然后我们就可以向其他同学介绍了。”这是我与别人不同的另外一个例子,被老师单个询问令我很尴尬。虽然我能参加一些朋友的生日聚会,但我自己却从未举办过生日聚会。希腊传统规定,我们不能庆祝自己的生日,只能在命名日(NameDay)—— 在我上初中的时候,母亲已不再要求我打扮得像个希腊民间舞蹈艺人了,但故国希腊还是像阴影一般笼罩着我,有时我感觉这阴影单调而沉闷。上初中意味着我要开始上希腊语课程了。每次上完常规的学校课程后,我还要在科尼初级中学的一个教室学习希腊语。授课的老师都是希腊东正教的牧师,他们来自40多英里外格兰德岛的一个东正教堂,那是距离我们最近的教堂。他们摧毁了希腊学生的课后生活。本来,我们可以踢足球、打篮球,或是玩弹珠。他们的职责是教会我们掌握母语的表达和写作能力。授课的第一步是对我们进行微妙的思想灌输:每次上课,老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一小面蓝白相间的希腊国旗放到桌子上。他们身穿黑色长袍,拖着长长的胡须,授课时表情严肃,过程沉闷。当我们吃力地掌握奇形怪状的24个希腊字母,并理解它们所组成的单词时,会有非希腊裔的同学经过走廊,他们会投来异样的眼光,仿佛在说:“真怪!” 第1章:家庭的力量(19) 作者:[美]彼得·彼得森 出版社:万卷出版公司 我在希腊语的学习上出类拔萃。我的希腊语小有成就,能给远在故乡的希腊亲戚写信,也能看懂他们的回信,在家,我会背长篇希腊诗歌给母亲听,在教堂和命名节庆祝上,我也会背这些诗,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来越不想学了。 父母的希腊文化习俗像一个漩涡一样把我卷入其中,而我却只想逃离漩涡,成为一个地道的美国孩子。这样,我就可以去圣公会教堂了,在那儿我是教堂襄礼员,无须顶着夏天的热浪或冬天的雪花,坐好久的车,前往格兰德岛,参加冗长的东正教礼拜。这些教堂礼拜会在连珠炮弹似的希腊语中持续三个小时,令人难熬。而四旬斋更是非常折磨人,斋期第一天的礼拜结束后,我们终于能吃到食物了,这是一片代表耶稣身体的圣餐面包,哦,饥饿的我多想再吃一片啊! 然而,父亲相信希腊教会至上,甚至相信希腊东正教是基督教的正统,因此我还是要遵循教规,参加教堂礼拜。当教徒们双手合十的时候,手会先碰额头,再到肚脐,接着是右胸腔,最后才是左胸腔。他们坚持认为天主教徒先碰左胸腔的做法是错误的。如果我不遵从,或是质疑他们的理论,父亲就会叫来许多来访的希腊教牧师和助教。他们会坐在我身旁,帮我做所谓正确的姿势。他们会说同样的话,那就是,我应该把世界上所有的宗教都当做一棵树,而希腊东正教才是树的根和树干,天主教和新教仅仅是树枝而已。 教徒们对希腊教的坚信不疑没有影响他们对民间信仰和迷信的推崇。有一次,母亲请来我的教母,为我祛除手上的一颗疣。午夜来临时,我的教母——我不认识这个看起来很奇怪的女人,手舞一种树枝,口念咒语,然后用一种自制的药膏涂在疣上。令我惊奇的是,这颗疣居然真的渐渐消失了。 逐渐清晰的生活 对信仰执著的我的父母很难接受一个事实:上帝给了我一双近视且色盲的眼睛。在7年级的时候,我几乎要坐到老师的大腿上,才能看清黑板上的字,连看书也要把头埋进书里。每当去科尼唯一的电影院看电影时,我总是选择前排位置。当小伙伴们要分队玩垒球时,我总是最后一个被挑选,因为我看不清球。冬日午后,当玩大富翁游戏时,我要把身体倾向游戏盘,看我转的骰子所显示的数字。“胡说八道,”当我告诉母亲我眼睛可能有问题的时候,母亲是这么回答的,并且补充说,“我和你父亲的眼睛都是很好的。” 第1章:家庭的力量(20) 作者:[美]彼得·彼得森 出版社:万卷出版公司 最后,当校医院的护士坚持要我去找个验光师检查时,我照做了。验光师给我镜片,让我看视力检查表。根据我看检查表的清晰度,他不断地给我矫正镜片,我看得越来越清楚了。随后,他要看看我当时戴的眼镜,以判断我近视的度数。当我告诉他我从没戴过眼镜时,他惊呆了。比他更震惊的是,戴上他配的眼镜后,13岁的我看到了有生以来最清晰的世界。我真的不知道原来我漏看了这么多景色:我看到汽车牌照上原来是有数字的;我看到商店的橱窗上写着售卖铲子,打折出售裤子等,我看到远处中央咖啡厅的霓虹标志牌上写着“美食之家 青春期的到来使这两个世界的分歧越来越大。我与非希腊裔女孩的来往是他们最难接受的。科尼没有与我处于同一年龄段的希腊女孩,因此我必须与非希腊女孩交往,可每当我对美国女孩有兴趣,父母的评价就总是毫不客气。母亲的评价最为苛刻,她会对美国女孩做糟糕透顶的归纳。 尽管如此,我还是交上了一个女朋友。她叫让·克里斯特曼(JeanChristman)。她的父亲是科尼唯一一家面包店的老板,也是中央咖啡厅的常客。我没有马上和父母讲我与珍交往的事情。后来,当我想带她参加高中舞会时,我只能坦白交代了。我认为是主顾关系的存在,才使父母的反应没那么激烈。因此,我们顺利地一起参加了舞会。除了在咖啡馆,父亲很少与美国人或是美国女孩接触。我不记得父母带我去过非希腊人家里做客。其实,父母不愿与美国人交流,更多的是出于担忧,而不是真的很厌恶他们。父母只弹希腊乐器和那时或如今的许多移民一样,他们担心以爵士乐和摇摆乐(相当于如今的嘻哈、说唱)以及让人想入非非的广告为代表的美国大众文化会教坏孩子,摧毁他们的价值观,甚至担心他们会因此藐视长辈的习俗和规矩。 第1章:家庭的力量(21) 作者:[美]彼得·彼得森 出版社:万卷出版公司 父亲严格地教育我,让我尊重他和他所定的规矩。哪怕我在晚上迟5分钟回来,他都会打我。打我之前,他总会问我选手心还是手背,而我总会选择手背,因为打手背好像没那么痛。我对父亲这种威吓式的极端管教方法极为愤怒,但我总是默默承受,而我的朋友们都无须承受这样的折磨。 在我读高三的那一年,两种文化间的冲突一触即发。那一年,我负责争取家长们的支持,在灯光亮丽的学校体育馆举行一个由女老师监督的交际舞会。我是从比尔叔叔的妻子海琳那儿学的交际舞。她是出生于美国的希腊人,母亲不喜欢她。这是因为她不仅跳美国舞,还喜欢新鲜事物,比如她喜欢在商店里买衣服,而不是穿家庭缝制的衣服。我设想在舞会上请一个摇摆乐队,专门演唱战争时代的美国热门歌曲,如吉米·朵西(JimmyDorsey)的《橘红》,格林·米勒(GlennMiller)的《月光鸡尾酒》,还有就是请人结对在硬木地板上跳舞。为举办这个舞会,我费劲心思,却刻意对父亲隐瞒。接着,我们把舞会提议交由家长投票决定,令我难以置信、备感尴尬的是,父亲就是5个反对家长之一。我确信他这样做是为了减少我与非希腊女孩交往的机会。尽管如此,舞会还是在灯火迷人的体育馆照常举行了,学校的女老师则在一旁监督。高中的舞会仅仅是佐证我们生活发生改变的一个小例子。真正的改变则发生在两年前。那年,15岁的我在读10年级。那是一个星期天的早上,我前往一个希腊朋友家收听广播中的音乐。突然,音乐停止了。惊慌失措的广播员报道说,日本飞机攻击了驻珍珠港的美军舰队。我们聚精会神地听着,听到细节时,我们吓得不敢出声——战舰沉没、战机被摧毁、士兵用手枪对抗来袭的轰炸机。我甚至不确定当时我们两个人是否知道珍珠港在哪儿。 我迅速跑回家看母亲的反应。她从不听广播,因此不知道这个消息。那天晚上,父亲回家后,一脸阴沉。虽然有时我听他会在刮胡子的时候,充满希腊式感情地对自己哼着“上帝保佑美国”,但我从不知道原来他对美国的热爱是如此之深。当描述这次日本对“世上最伟大的国家”的偷袭时,他的声音是颤抖的,眼眶里也充满了泪水。第二天早上,所有人都知道了珍珠港的位置。在学校,从7年级到高三年级的学生(高中和初中在同一教学园区),都在讨论珍珠港事件。与他们一样,老师们指着世界地图或转动地球仪,向我们展示太平洋的战况,所有人都惊呆了。早上11点半的时候,学校所有人员都集中在学校大会堂,倾听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在国会联席会议上做演讲。收音机旁挂着几个扬声器,好让我们听清楚。我们听到罗斯福总统走上演讲台,开始了一段简短却充满激情的演说:“昨天,也就是 第1章:家庭的力量(22) 作者:[美]彼得·彼得森 出版社:万卷出版公司 中学的最后几年过得特别快。我在咖啡馆的职责已不单单是收银员,而是几乎负责所有杂务:洗盘子、上菜、收盘子和拖地。父亲每天付我一美元的工资。周末,我会在科尼乡间俱乐部度过。白天,我在那儿上高尔夫课,并学习如何做一名高尔夫球童。作为学费,晚上我要在俱乐部做服务生。后来,我当过球童,每局能挣50美分的大数目,有时还能拿到10美分小费。读高三的时候,也就是我组织舞会的那一年,一批建筑人员来到科尼,在城郊建一个新的空军基地。这批人的到来意味着父亲将有更多的生意和收入。一天,在咖啡馆柜台工作的我遇到了一个工头。他的职责是监督基地的机场跑道施工。后来,他成了咖啡馆的常客,我也总是为他端上特别大块的馅饼。最后,我终于鼓足勇气问他那边有没有适合我的工作。“星期六来吧,看看有没有工作让你做。”他说。 他派我看管建筑工人施工后留下的琐碎东西,大部分是废弃物。这些东西堆积在建筑工地的一个角落里。这份工作很轻松,我只要坐那儿盯着垃圾堆,保证没人把它们偷走就好了,手还可以放在火堆上烘暖。那天下班前,他告诉我,我做得符合要求,可以拿到周末加班费,还给了我一张支票,这可是18美元啊! 那天晚上,当我走进咖啡馆的厨房时,父亲正在专心地切牛肉片。他的袖子是卷着的,围在衬衫前面的围裙上沾满了血。看我进来,他用手腕把前额的头发往后撩了撩,然后对我说:“大人物,新工作感觉如何?”我期盼了几年的一刻终于来临了。“爸爸,其实我很喜欢这份工作。你大概想知道他们付了我多少。”说着我把支票放到了宰切台上。 看着支票,他哑口无言。我相信以前他工作的时候,经常是一天都赚不到18美元。在大萧条期间,尽管咖啡馆不分周末、昼夜不停地营业,一年的收入大概也只有25000美元。而这些收入要养家糊口,要支付两个厨师、一个洗碗工,还有杰克·瑞恩(JackRyan)——几年来一直是他一个人管理着通宵经营,什么都是他做的:烹饪、上菜、洗碗,但他从来都是挂着一张笑脸。另外还要支付4个女服务员,她们每人每天一美元,包吃,可自留顾客小费。中央咖啡馆的收入使父亲能经常汇钱给远在老家瓦利亚的亲人,而给母亲尼阿塔老家亲人汇钱的次数则要少些。另外,他往这两个地方寄去好多衣柜大小的箱子,里面装满了旧衣服。有了咖啡馆的生意后,父亲向我承诺,在我高中毕业后,他要为我提供“用钱能买得到的最好的教育”。后来,在我拿到纽约州摄政奖后,实现这一承诺的概率越来越大。科尼小城隶属于水牛县,这个奖项的获得者必须在水牛县统考的考试中获得第一名。获奖后,只要在纽约就读大学,就能获得这笔奖学金。 摄政奖清楚地表明我的未来不在科尼。桌上那18美元的支票也说明了这一点。我认识到原来我还有好多选择,但我并不知道这些选择到底是什么,我想亲自去探索。同样,我也知道,或者说是感觉到,我将去其他地方寻觅。很快,我就要离开家乡,离开父母,进入一片可以拥有独立生活的世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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