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无专执多推诿:基于红楼情景的组织架构
儿媳可卿没了,夫人尤氏病了,宁国府第一大爷贾珍愁了。宝玉见状,向他推荐一人,贾珍听罢,喜不自禁。于是,才有了王熙凤协理宁国府这出大戏。
组织架构为企业内部控制提供着组织保障和运行平台,其设计和运行也存在不少风险,需要科学设计、有效运行和及时梳理。围绕宁国府的治理结构和王熙凤协理宁国府的系统举措,我们来说一说企业组织架构的设计、运行及其内部控制。
一、箕裘颓堕皆从敬:所有者缺位、失职埋下败家祸根
组织架构包含治理结构和内部机构两个层面,治理结构旨在解决企业所有者与企业高层管理者之间的协同行动问题,目的是通过有效监督促进企业决策和执行朝着所有者希望的目标前进。
企业组织形式经历了一个由独资到合伙再到公司化的过程。合伙制企业出现之后,便开始有了所有权与经营管理权分离的苗头,而当公司制企业大量出现之后,所有权与经营管理权的分离成为一种普遍现象。在所有权与经营管理权分离、委托代理关系形成的同时,代理成本与道德问题也成为公司制与生俱来的顽疾。然而,直到今天人类也没有什么根治这一问题的好办法,只有建立健全和规范运行治理结构这条并不平坦的道路可走。反观最初形式的独资企业,没有两权的分离,除了需要加强对雇工的管理和控制外,主人都会全力以赴搞好家族的经营、管理和发展,因此,这种独资企业制度才是最为有效的一种制度安排。
家庭的治理结构与独资企业的治理结构没有什么大的差异,都属于最简单、最有效的安排。每一个家族或家庭的治理结构主要表现为爷爷辈、儿子辈、孙子辈之间的世代传承,这种传承以稳定的血脉为基础,它需要的是对后人的精心培养、努力教育、严格管理和英才辈出,目的无非是要继往开来、光前裕后、实现家族的兴望发达。宁国府的贾敬、贾珍、贾蓉祖孙三代在家庭中的地位是在其出生之日即已决定下来的。贾敬最长,代表着宁国府的所有者,贾珍和其妻子尤氏代表着经理层,经营管理着宁国府的日常事务。
梳理治理结构首先要重点关注董事、监事、经理及其他高级管理人员的任职资格和履职情况。对任职资格需要关注任职者的行为能力、道德诚信、经营管理素质和任职程序等。对履职情况需要关注合规、业绩以及履行忠实、勤勉义务等。其次要关注董事会、监事会和经理层的运行效果。按照这种要求,我们可以对宁国府的治理结构进行一番梳理。
1、贾敬的缺位与不作为
贾敬从他父亲那里袭了官职,是国家的公职人员。然而,他的志向不在仕途,随后便把官职让与了儿子贾珍。如今一味好道,只爱烧丹炼汞,只在城外和道士们胡羼,余者一概不在心上、一概不管。面对长孙媳妇去世这样的家庭大事,他觉得自己早晚就要成仙飞升,担心前功尽弃,不肯回家染那红尘,只凭贾珍去料理后事。到头来,落得个吞金服砂、烧胀而殁。
宁国府一家之长的贾敬置身家事之外,不管不问不作为,任由儿孙们恣意横行。甚至做出如奴才焦大酒后所言“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等严重违背封建礼制的事情来。不能不说这是家长严重缺位和失职造成的恶果。
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时,警幻仙姑安排他听、看了《红楼梦》词曲,其中那“好事终”一支说道:“画梁春尽落香尘。擅风情,秉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箕裘颓堕皆从敬,家事消亡首罪宁。宿孽总因情。”这“箕”是簸箕,这“裘”是皮袍。《礼记·学记》云:父兄冶铁使之柔合成器,子弟便能将兽皮片片相合而成袍裘;父兄弯角成弓,子弟便能编柳而成簸箕。这样便有了“箕裘相继”这一成语,比喻继承父兄的事业。在宁国府,不是箕裘相继,而是箕裘颓堕,这种情况恰恰是开始于贾敬的,所以说,宁荣两府大家之事的衰败,首先归罪于宁国府。
在《杨州靖氏藏〈石头记〉》第十三回秦可卿死封龙禁尉、王熙凤协理宁国府的回前有这样的评注:“贾珍虽奢淫,岂能逆父哉?特因敬老不管,然后恣意,足为世实诫。”子不教,父之过!
在宁国府这样的大家庭如此,现代企业更要引以为戒。尤其是当前的国有独资企业中,所有者缺位失职、不尽责不尽力的情况还是相当严重的,仍然需要加大相应的工作力度。
2、贾珍的糜烂与胡作非为
考察宁国府当家者贾珍的道德诚信和经营管理素质,大家都会毫不例外地画个大大的问号。他不肯读书,一味高乐,偷鸡摸狗,糜烂透顶,有何素质,有何道德。考察其履职和业绩情况,他整日不务正业,和儿媳秦可卿之间不明不白,与尤二姐、尤三姐暧昧鬼混,聚众赌博,带坏了兄弟,教坏了子侄,引发了家族灾难。最后落得个革去世职,派往海疆效力赎罪。
3、尤氏的低调与无奈
在酸凤姐大闹宁国府一回中,凤姐大骂贾蓉:“天雷劈脑子,五鬼分尸的,没良心的种子!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成日家调三窝四,干出这些没脸面没王法败家破业的营生。你死了的娘阴灵也不容你,祖宗也不容,还敢来劝我!”这骂语道出了贾蓉的亲娘已死,贾蓉并非尤氏所生,尤氏也不是贾珍的原配夫人。
还是在这一回,凤姐哭着、两手搬着尤氏的脸、紧对相问道:“你发昏了?你的嘴里难道有茄子塞着?不然他们给你嚼子衔上了?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去?你若告诉了我,这会子平安不了?怎得经官动府,闹到这步田地?你这会子还怨他们!自古说妻贤夫祸少,表壮不如里壮。你但凡是个好的,他们怎得闹出这些事来!你又没才干,又没口齿,锯了嘴子的葫芦,就只会一味瞎小心图贤良的名儿。总是他们也不怕你,也不听你。”说着啐了几口。尤氏也哭道:“何曾不是这样。你不信问问跟的人,我何曾不劝的,也得他们听。叫我怎么样呢,怨不得妹妹生气,我只好听着罢了。”
在凤姐的哭闹撒泼声中,尤氏的真实身份、平庸的工作能力及其所处的尴尬境地,活生生地展现了出来。她是贾珍的续弦夫人,与贾珍之间无儿无女,她的娘家没有什么背景,也许这正是宁府大奶奶低调处事、无法严格要求贾珍及贾蓉父子俩的根本所在,这是尤氏的无奈。
至于尤氏的工作能力,不见得就是那么平庸,她曾劝凤姐“收着些好,太满了就泼出来了”,她也曾在贾珍、贾蓉不在家的情况下为死于金丹的贾敬“独艳理亲丧”。抛开封建社会男尊女卑这一层不说,如果说贾珍是宁国府总经理的话,她这内当家的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分管内务的副总经理。正如她所言“我何曾不劝的,也得他们听”。这种情况即使在现代企业里,也是十分常见的,面对一个不专业、不讲理、不纳言的董事长或总经理时,一位专业而敬业的下属又能说什么呢。这些也都是治理结构中常见的缺陷。而在料理儿媳后事的当口,尤氏因病管理不了内部事务,看似无可厚非,细细推敲却有着装病的重大嫌疑,其内心很可能怀有对秦可卿与贾珍非正常关系的极度不满,这种心理影响到了她对工作的勤勉和尽职尽责。
综观宁国府的治理结构,问题就出在这最长者贾敬身上,他放弃了对家族应当承担的一切权责和义务,对儿孙的教育、管理和监督一概不加问津,任由他们翻天覆地。而年轻一代享受着祖辈留下的财富,不愁吃、不愁穿、不愁用,不需为家庭的收入和用度而费心。这珍大爷除了当他的公务员,就是一味地谋私、作乐和胡来,更加带坏了他的团队。祖孙三代都成了名副其实的败家子。
治理结构是关于企业高层的制度安排,主要指向企业股东会、董事会、监事会和经理层,如果在这一层面安排不好、运行不良,企业的决策、执行便会受到严重影响,企业经营失败在所难免,发展战略的实现更是无从谈起。因此,藏身于治理结构之中的各种风险,往往是事关企业兴衰成败的重大风险,不得不问,不得不防,不得不管,不得掉以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