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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埠头的记忆

 江富军的书屋 2012-09-18

水埠头的记忆

大家都在钓鱼岛的热门话题之中,在有声有色的爱国主义氛围之中,我却在回忆儿时往事。足见我不合时宜。然而记忆的闸门打开了,不写不足以平我心。那也就顾不得“九一八”了,自言自语,穿凿附会,瞎扯胡说一通。

孩提时,老家西边有一口池塘,其中的水埠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用饭箩捕小鱼――水埠头是孩子们的乐园

一池清水,梗竹半绕着。梗竹缺口,便是水埠头。我们日常用水、洗刷就靠它。

几块石板一级一级延入水中,便是我们的水埠头踏格了。石板上放着几堆稻草丝,我们七八家共用的。精细些的洗碗刷锅,粗硬的洗物品用。

洗碗刷锅,饭粒拉下多,鱼儿自然地来觅食了。水埠头就成了小鱼儿的乐园,也是它们的伤心地――是我们孩子捕鱼的乐园。

大人们碰到饭架缝隙上粘着糕,一时洗不尽,就用绳子吊在梗竹上,浸入水中,过一响午,不洗自脱。或用稻草丝抹一下就干净了。

其实这些粘着的糕都被水埠头附近的小鱼儿啄得干净了。

我们悄悄地靠近,通常发现饭架周围麻麻点点,是这些欢乐的小鱼在饭架缝隙边啄觅食物。我们总是屏住呼吸,轻移脚步,看这些在绿竹下、浅水中的小小鱼儿可爱地蹿来蹿去,把这些饭糕溶于水后粉状的细料,吸入鱼嘴。它们忙忙碌碌,又安安静静,争觅食物又从不恶斗。而外来一有响动,全体一闪,不见小鱼踪影,只见水上一片麻花。真是可爱之极。

小鱼儿觅食的快乐情景启示了我们:趁它们捕食快乐之时失去防备,抓捕它们。钓鱼之道大抵如此。我们拿来饭箩,饭箩丝缝密密,任何小鱼都漏不掉。把饭架放入饭箩中,或放些饭粒于饭箩中,让饭箩沉入水中,刚好淹没于水平之下,使小鱼儿能够进入又在我们快速提起时不便逃脱。小鱼单纯天真,不知是计,依旧觅食,这时我们悄悄过来,心理不是欣赏,而是一股惊喜,一种收获的激动,一种主宰的快乐。我们高高在上,猛地将绳子一拉,饭箩迅速离开水面,来不及闪出的小鱼儿便在饭箩中蹦跳着,闪着丝丝白光。我们体会出丰收的快乐。

不一会儿,这些小鱼便成为鸭、鸡的口中食。尤其是鸡,一啄一个准,争先恐后的。

我们常常这么搞,因此鸡鸭对我们的感情好起来。

我们充满快乐激动。不过,小鱼儿的生命与痛苦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水埠头洗衣服――妇女们偷得其乐

小孩子搞些捕鱼、摸螺丝等淘气事儿,大人们干得都是正事,其中最多的是洗衣服了。我们只能等大人们洗完了才可以开始玩。

农村,洗衣服一般是女人们的事儿。这些农村妇女们,互相瞅着对方几个年龄相仿的要好邻里,不约而同地端着长桶(一种木质盛具),提着凹兜到水埠头洗。

她们卷起裤腿,露出白脚肚。步入水,挽起袖子,说声“水凉了”或“今天风大”之类开场白。一会儿棒槌声起,夹杂着闲谈声。一会儿棒槌声停,双手搓衣服的簌簌声、板刷唰唰声就响起。家长里短的谈话声就突出起来。阳光些的事儿就高声些,私密的事儿就低声些。说到难启口的事儿,她们总是互相递递眼色的。这时她们停下手中的活儿,她们的头也靠近再靠近,有时说得眼圈红起来。她们十分投入,把我们小孩也搞得兴趣盎然,听不清也凑着想象。不知趣的不免接口提问,然而我们孩子的好奇总被大人们训懞。

“小人,听听就是了。插什么嘴!”她们总是说,“走一边去。”

我们被训斥得远远的,一副委屈样。

大人们是不会考虑孩子痛苦的。

这时,我们总要回想她们被男人训斥时的狼狈相,心理说一句:当心洗慢了你丈夫骂你一通。

不久数落结束,衣服搓洗也就结束了,接着是浣洗衣服。随着衣服扑水一上一下发出哗哗哗的声音。

有时梗竹边的水面上有鸭子游来浮去的。浣洗衣服时掀起一圈圈的波纹,鸭子的身体就随这些波纹起伏,它们习惯了,熟悉了主人们的声音。胆大的还会前进,好像它们在逐浪。然而鸭子会放屎的,这个行为一被发现,就会遭到妇女们一致的驱逐。只要她们“呕”的一声,或掀起一阵水,鸭子们便知趣地游走了。

随着绞洗衣服发出的嗞嗞声,妇女们的谈话结束。她们的声音便高扬起来,总结道:

“我屋里的(指自己的丈夫)就是性子躁。”

“我的就是懒。”

“他娘(指婆婆)别样都蛮好,就是话多些。”

“一家勿晓得一家事。哎。”

于是叹息一声,先走的总说一句“你慢慢洗”,收拾好板刷、棒槌,端着长桶,提着凹兜先回家了。不出三五分钟,后走的也会很快结束洗衣的。这样一前一后,免得男人见了数落她们浪费时间。

然而我们小孩最喜欢的是拧被子。被子洗好时,两人各执被子一头,反方向扭转,水被沥出。此时被子中间便出现一个大气泡,被我们比喻为娃娃。大气泡随着扭力慢慢消失,就是生下娃娃了。这游戏好玩,有内涵。

拧被子需要两个人,这是妇女们拉长时间一起结束的最好借口了。通常是拧完后两三妇女一块离开,这样男人们也没有理由指责。

男人们体会不到妇女们的烦恼、痛苦的。

水鬼的传说――水埠头也会是孩子的失乐园

如前所述,乐园也会是伤心地。幸福快乐的地方总有许多风险。对小鱼如此,妇女如此,对我们孩子来说,水埠头更是可怕的。

我们发现过蛇。有时我们摸螺丝,把手伸进踏石板底,那些傻乎乎的螺丝便一个个落在我们手心,快慰极了。但我们不敢把手伸得更进,怕里面有蛇,有鳖。虽然没有咬过一次,且这些蛇也是水蛇,不毒的。而我们还是不敢,心里无法接受。

更怕的是失足落水。台阶上有滑滑的苔,水中央有竹竿深,不会游泳的就爬不上来了。水中有水鬼。传说中的水鬼是红眼绿头发的,是从前有人落水死后的魂变的。它们专拉小孩下水,让小孩子也变鬼伴它们。大人们都说见过的。传说的效果是我们不敢随便去水埠头,尤其是大人不在时。大人就这样有效地从精神上控制了我们,使我们安全。

我们当时也半信半疑的,但前排池塘一个小孩子落水死了,大人把她的脚连着水,给她人工呼吸,最后她还是没有回来。我们小孩进一步相信水鬼是存在的,相信大人没有说谎。

我们更加小心。尽管如此,后来还是有小孩子从水埠头失足落水死了。其父母哭得很伤心。我们更加相信起鬼怪来。

鬼怪是不考虑孩子们恐惧不恐惧的,也不考虑大人们哭得如何伤心。

直到我们长大,我们自己也学会了游泳,而且能够钻到了水底抓起淤泥,水埠头这种神秘感恐惧感才消失得差不多了。然而到现在还没有绝对消除。

后来池塘变成平地了,水埠头的故事留在记忆中了。而鬼怪的传闻,已经是我们精神生活的一部分了。

水埠头的故事总在启示我:热爱的对象里总会有痛苦的影子,纯洁的激情后也会留下苦果。尤其是在水库边漫步时,不愿意想起美丽的碧水十有八九吞噬过人命的。

 

 

浙江省温岭市新河中学 江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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