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到上海的时候已经听说现下最有名的叫“小杨生煎”,分店无数,五角场就有,不必特地跑去吴江路总店吃一口。老百姓的小买卖,北方的字号喜欢“老”,老李、老张,透着诚实稳重;上海的字号喜欢“小”,小杨、小陈,显得机灵嘴甜。可是真的混成了大铺面,还是要“老”,老三阳、老大昌。
在中国夸人,拿不准的话,讲个“年富力强”总没错。五角场的“小杨生煎”在万达广场第一食品公司里面的熟食部。好几间有名的点心店都有铺位,只有“小杨生煎”有人排队,“王家沙”的几个伙计闲得拍苍蝇。难道上海人真的这么偏心“小杨”?

总算有机会亲眼看一看做生煎的全过程。店铺是连锁经营,面团和馅儿可能都是集中拌好,运到分店来,再现包现卖。过程全透明,在玻璃隔开的厨房里,客人的眼皮子底下。这种桃李不言的经营策略对总体精于烹饪的中国人来说是最合胃口的了。
几个穿着白制服、蒙着口罩的年轻男女围着案板包包子,一个男人把一大包馅儿从塑料袋里倒进盆子。他们的口罩都拉到鼻子以下,名副其实的只是“罩口”。初看觉得奇怪,细想可以理解,在满是油烟水汽的厨房里,连口带鼻一起掩着,真不是常人可以天天忍受的。
掌管油锅的被称为“大拿”,使用的是一口直径两尺左右的无柄平底厚铁锅,底下星星点点,火苗蓝幽幽的。他用一把老虎钳子挟着锅边旋转,有时辅以厚纸板。一锅生煎做好,他奇迹般地只靠老虎钳和厚纸板垫手,将滚烫的大铁锅从炉火上移开,倾出里面的油,紧接着续上新的一锅。此时人龙开始蠕动,朝向刚出锅滚烫的生煎。

开票的柜台很古旧,而且并不按个儿卖,而是按“两”。我心想一两包子能有多少,迟迟疑疑买了3两。轮到我时,白胖卷发的上海阿姨亲切地说:“喔唷,不够了。要不你先吃着,等下一锅好了我叫你。”我一看纸盒里给我装了8个,心想,原来还有?不知吃不吃得下。上海的生煎,煎的是顶面部分而非底面,光滑的一面胀鼓鼓,顶上的褶子焦黄。撒上芝麻和香葱,油汪汪的,看上去就让人垂涎三尺。朋友小爱去年被生煎烫过,今年已经学会了轻轻咬个小口,先慢慢吸里头的汁,再吃皮和馅儿。作为“过来人”吃了两个以后,他发出一声惆怅的叹息,哀悼去年那些被他把汁挤出来糟蹋了的生煎包们,并以多吃两个作为对生煎包的补偿。
不一会儿,上海阿姨叫我过去领了尚欠的4个。我们俩深吸一口气,做了做扩胸运动,终于把3两12个生煎全部吃完。原来上海的生煎一两4个乃是行内成规,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两”。这样来说,早前听说的半两粮票根本正常得很,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一口气吃下4个生煎是一餐饭,两个刚好是垫垫饥的点心。这次我们两人吃了12个,是一场美味的误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