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的那些花花草草 骆一平 《人间草木》这本书从汪曾祺创作的大量散文中精选而成,我去年就已经在书店里瞄上了,之所以迟迟未买,是因为,汪曾祺的书我已收集了不少,有些文章早就读过。但现在仍然决定买下,是由于喜欢它的版式舒展,字体清晰,看着舒服,适合抱了闲适的心境去阅读,最要紧的是,书中还恰到好处地配了古代画家的67幅册页,与汪先生的41篇文章相互辉映,相映成趣。 文章都不长,读着省力,是汪先生的一贯风格。其中 《杨梅》、 《茶花》、 《缅桂花》等篇什,印出来仅有两三行,五六十个字一篇,简直就是 “电报体”。 他的文字干净整洁,绝不拖泥带水。句子虽短,却颇耐咀嚼。句式结构也不落后,言简意赅,韵味无穷。如: “一月,下大雪。” (《葡萄月令》) “树是雨。” (《南山塔松》) “香港多高楼,无大树。” (《香港的高楼与大树》) 虽然写的是花花草草,小小生灵,却也教给人许多新鲜的知识,如: “山丹丹过一年,多开一朵花。山丹丹记得自己的岁数。 (这事)写这支流行歌曲的作者未必知道,唱歌的歌星就更不会知道了。” (《山丹丹》) “雁为什么不能栖在树上?因为雁的脚趾是不能弯曲的,抓不住树枝,雁、鹅、鸭都是这样。不能赶着鸭子上架。” (《雁不栖树》) 汪曾祺是一个性情平和的人。他从小就喜欢花草和小动物, “园里什么花开了,总是我第一个发现。”花花草草里有他的人生。1958年,他被划为 “右派”,下放到张家口劳动,两年后摘帽。因有深厚的绘画功底,农科研究所用其所长,交给他每天的工作任务是:画马铃薯的标本, “没人管,也不用开会。”汪自述这段经历是:“坐对一丛花,眸子炯如虎。”自我调侃,富有诗意。从薯叶薯花画到薯块,画完了标本,放在牛粪上烤烤就吃了。所以他说: “全国像我这样吃过这么多种马铃薯的人,大概不多!”他说这是他成年后读书最专心的一段时候。汪先生摘帽后,又曾被发配到西山去种树,每天劳动量很大,吃得也很苦,玩了命干。但此文也只不过五六百字,轻松冷静的回忆,文末竟还来了点抒情的:“再见,紫穗槐!再见,大腌萝卜!再见,蝈蝈!”真是幽默到家了。 汪曾祺的文句表面看似很 “土”,细品却有韵味,简短明快,甚至还充满了童趣,如: “故乡的鸟啊!” “夏天的早晨真舒服!” “牵牛花短命。秋葵也命薄。” “斑鸠在叫他的媳妇哩。”“我童年的鸠声啊!”一两句话就单独构成一段,却引人遐思良久。 他有的句子却又很复杂,甚至现代得很:如: “水咚咚地滴回井里。”“它的眼睛如金甲虫,飞在花丛里五月的夜。” 有时也会以文言直接入文,如 “逝者如斯”等等,但用得不多,有节制。他的花草里有天山伊犁,云贵滇茶,有人文、地理、历史等各方面的学问。他还结合花草谈点文章之道,认为 “不能把随便什么都写进散文里,正如草花还是花,不是狗尾巴草。”他有个集子就名为 《草花集》。 有人把汪老的风格概括为 “淡、远”两字。是的,我们这个时代并不缺热闹,缺的是宁静。我想,当我们感到烦躁,或者认为周边气氛过于浮躁时,不妨去读一读汪曾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