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子君涓生爱情悲剧浅析

 杂货店伙计 2012-10-08

 

 

 

 

子君涓生爱情悲剧浅析

 

 

 

在人类社会生活中,爱情是一个永恒的主题,它是人类社会两性关系发展史上长期进化而产生的“文明的奇迹”。然而自古以来,在婚姻爱情上,大都上演的是一幕幕悲剧。托尔斯泰曾说:“幸福的家庭大都相似,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我们回溯历史,时光倒退2000年,我们可以看到霸王虞姬别离的凄艳,孟姜女泪水的坚贞;1000年前,盛唐雄风造就了红拂夜奔的激情,明皇贵妃的雍容;500年前,净是人性化的聊斋人鬼恋和妖魔化的三言二拍俗世情;100年前,林觉民在狱中写下最悲壮的温柔;50年前,小二黑和小芹演绎啼笑皆非的时代剧;再近一点,30年前,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爱得淳朴而忧伤;而且15年前,万物同春,爱情是春天里的一把火。还有特别值得提及的是那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他俩的爱情悲剧很是煽情。那时男女爱情的幸福,除了祈愿父母的恩典,媒婆的慧眼还能做些什么呢?死亡使得他俩的爱情变得圆满,最后衍化成两只蝴蝶。然这终究不过是文人们耍的一场把戏,就像现代魔术大变活人一样。总之,爱情的悲剧在历史的长河里一幕幕地上演着。

 

在五四反帝反封建运动中,也有这么一对青年男女,男的叫涓生,女的叫子君,他俩用生命的激情为人们上演了一出缠绵悱恻的爱情悲剧故事。

 

子君是一个张扬“五四”个性解放的新女性,她勇敢地冲出封建家庭的樊笼,非常坚决,非常彻底,你听听她从旧的思想阵营迈向新思想阵营时那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宣言吧:“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这让我想到闻一多先生说的一句话:“我前脚跨出大门,后脚就不再跨进大门”;此时此刻,我的耳边又响起了李清照那豪气干云的话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我的眼前也自然浮现出花木兰、穆桂英、梁红玉这些巾帼不亚须眉的女中豪杰。伟大导师马克思说:“没有妇女的酵素,就不可能有伟大的社会变革,社会进步可以用女性(丑的也包括在内)的社会地位来精确的衡量。”

 

    明白了,释然了,颖悟了。难怪在文学作品中,追求婚姻自由都是女性占主导的地位,她们那毅然决然的态度让人不得不油然而生敬意。子君的努力似乎较为圆满,她终于与心爱的人结合,寻找到了自己的幸福,算得上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子君此举,正如时下小青年常挂在口头的那一两句话:为了爱,不存在;因为爱,所以爱;也让人想起一句歌词: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不过,像这样火山爆发似的爱情,能否天长地久呢?就像那乐府诗中赌咒发誓那样:“天也,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然而不幸得很,这样的爱情往往是很短命的。“因为阳光太强烈,会把五谷晒焦;雨水太猛,也会淹死庄稼。”于是,现代人又有这种说法: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这简直就是屁话,分明把爱情婚姻当儿戏,还有脸说出这冠冕堂皇的话来。当然这些话也只有那些无行的人才说得出来。《伤逝》中的子君不是现代人,她没有现代意识。她是从封建时代走出来的一个坚强的女性,她是一个真正的勇士,她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结果,让人扼腕叹息的是,子君不得不独自返回“如烈日一般的威严”的父亲家,默默死于无爱的人间。

 

子君的死震撼读者君的心灵。我曾用一首小诗来表达子君回到家里时的感受:“你是天上的一颗星\一颗流星\我是地上的一座山\一座火山\你的引力\引发了我长年蕴积的岩浆\炽热的岩浆\烧灼了地面\映红了蓝天\我的世界\因你而绚丽灿烂\在一个冬季\你在天际中消失\永远的消失\我由此沉寂\永久地沉寂\昔日喷发的熔岩\变成南极的冰层\曾经鲜活的心\变成寺院里敲打的木鱼。于是我想,这场悲剧是谁导演的呢?虽说这思绪是剪不断,理还乱,但我凭直觉,分明感到,这出悲剧的导演不是别人,正是涓生自己。

 

 

    一、涓生向子君灌输五四新思想,使子君勇敢决绝地追求爱情。

 

子君本来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鸟,像杨玉环一样是”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寄望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能给自己带来幸福。这是封建社会妇女们在婚姻上的一种模式。这就使得封建时代的妇女在婚姻问题上不得不采取很消极的态度: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根拐杖拄着走。所以一旦当她们面对不幸的婚姻,即使内心很是苦痛,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但她们也只能低头认命。有那么几个想与命运抗争的,结果上演的都是一出出悲剧,让人们为之掬一捧捧眼泪,“漫漫长夜何时旦”,这就是追求婚姻幸福的妇女们痛苦的心声。

 

”五四“运动是一场彻底的反帝、反封建运动,其浪潮汹涌澎湃、波澜壮阔,席卷了神州大地,许许多多的青年都毅然投身于革命的洪流中。涓生就是其中的一个,他接受“五四”新思想的洗礼,觉得自己如同一个刚落地的娃娃,从头到脚都是新的,正茁壮成长着;他也觉得自己在这次革命浪潮中,如同钱塘江大潮中的弄潮儿——“弄潮儿向潮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他自我感觉到走到了时代的前列,成为了时代的前驱。

 

此时,在茫茫的人海中,涓生遇到了子君。这是一个刚挣脱了封建樊笼,用一双满是好奇的眼看着这既让人惊喜而又陌生的世界的女子。于是涓生把子君当作容器,将自己所接受到的新思想一古脑儿地向子君灌输:谈家庭专制,谈打破旧习惯,谈男女平等,谈伊孛生,谈泰戈尔,谈雪莱这些都是子君先前所不知道的,因为子君先前只看见院子里高墙上的四角的天空,于是她“总是微笑点头,两眼里弥漫着稚气的光泽”。涓生所灌输的思想如春风吹开她的心扉,在她的心底酝酿、发酵,使她有了反叛的信心和勇气,因此只半年的时间,勇敢的子君就喊出了“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这撼人心灵的时代强音。子君反封建宣言标志着“五四新女性自我意识觉醒和对命运安排的自觉性。对子君而言,她的反封建主要表现在个性解放即追求幸福爱情生活方面,这也正是涓生向她灌输的内容。是涓生在向子君灌输五四新思想时,点燃了子君心中爱的圣火。阿韦采夫强调:“爱是一种隐秘的和深刻的感情,对另一个人、人类共同体或思想的核心,爱必然包括有冲动和坚贞不二的意志,这是由于忠诚的道德要求而产生的。爱是一个人内心深处最不受约束也最难以预言的真情之流露,既不能强迫它产生,也无法加以压制。”

 

所以,正是涓生向子君灌输追求爱情的新思想,才有了这一出爱情悲剧,而涓生正像《莺莺传》中的张生,大体上说他是古代文人“始乱终弃”模式的现代版。因此我们应该鞭挞的人是涓生。

 

 

二、涓生对子君并不是真爱,他的“无爱之爱”是子君悲剧产生的另一个直接原因;而子君对涓生却是真爱,这就使得这出悲剧更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涓生是一个靠不住的、不负责任的小文人的形象。很会说一些诗性的甚至是警策性的空话,他对个性解放、婚姻自由的理解很肤浅,而且是实用主义的。涓生当然是善良的,人之初,性本善嘛,然而他却是无耻的。鲁迅为了减少对他的批评的强度,使用了让他自我忏悔的写作策略。对涓生忏悔的这种虚伪性,李之鼎和周楠本持类似的看法。李认为,《伤逝》中“叙述人大量的辩解,不仅摘不掉虚伪的帽子,或许还要加上狠心或狠毒的恶名。涓生自我辩解抒情的虚伪是显然的”。周则指出:“涓生的忏悔实质上不少时候是在为一种形影背驰的思维方式做着努力,也是在为寻找悲剧的客观社会原因、减少其主观人为因素做着努力,'他的自责和反省’只是出于情感或良心的需要,而非理性求真的强烈意识追求”。周认为,在现代文学史上《伤逝》的男女主人公是一直被视为脱离社会和生活,争取个人自由幸福的失败者,这样就正合了涓生忏悔时欲要达到而又难以达到的目的,“即逃避或减轻良心的追问和谴责”,这其实是无益于社会批评,也不利于艺术形象分析,更无益于鲁迅研究的。

 

结合小说来看,《伤逝》开篇的第一句话“如果我能够,我要写下我的悔恨和悲哀,为子君,为自己”,许多读者受这句话的欺骗、蒙蔽,把涓生看作是至情至义的君子,情感的天平便自然地倾向于涓生这边,正是因为有了这种先入为主的情感因素,所以后来许多人便把子君、涓生的爱情悲剧归咎于子君,让一个柔弱的女子来担当这罪责,我觉得对子君来说是天大的不公平。在这里,我要为子君仗义执言,因为这出爱情悲剧其实是涓生一手导演的。所以涓生的这句话,是完全信不得的。像有些人说的那样:盲目地相信一个人,弄不好别人把你卖了,你还在替人数钞票。

 

涓生说他悔恨,我们看看小说便知,他也许是悔恨和子君错误的结合罢了。至于悲哀,也仅仅是因为子君是为他而死,让自己的良心有所不安罢了。而这种不安,也仅是在文章结尾那虚情假意的几句话而已,实在是非常的苍白无力。小说的结尾,涓生说“为了自己,他要遗忘,他要用遗忘和说谎做前导”。在这里,我们完全可以鄙视涓生,因为他是一个十足的伪君子,彻头彻尾的个人主义者。钱钟书在《围城》里写道:文人最喜欢有人死,可以有题目做哀悼文章我想涓生就应算是这样的文人,难怪人们常贬抑文人说:文人无行。如果不信,我举两个例子:苏轼这个人挺有名的吧,他的《江城子》让人知道他是情种,妻亡十年,还放不下心来,起首一句“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让人想起李清照“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又上心头”,还叫人想起了刘半农的“叫人如何不想她”,这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汉,对妻子竟然还有这样一腔绕指柔的柔情和刻在心头的思念。然而,林语堂的《苏东坡与其堂妹》言之凿凿地论证出苏东坡暗恋其小堂妹,且“浓得化不开”,这就使得苏轼的形象在人们面前轰然坍塌。

 

那个写出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元稹,妻子早亡,他为他的妻子奉上了三首悼亡诗,每一首都是字字珠玑,不,是字字泣血。结果妻子过世不过两年,就纳下小妾,七年后出于仕途考虑,又再娶名门之女。他的曾经沧海和除却巫山竟然是一个美丽的谎言。

 

当然涓生是无法同苏轼和元稹相提并论的,毕竟苏轼和元稹对妻子还是有真感情的,至于在诗词中写得有点过,那也是因为写文章的缘故。而涓生呢?他一直没把子君当妻子看待,只是当作朋友,所以他才会合得来就合,合不来就拉倒。至于他写这么一篇手记,完全是为了洗刷自己的难恕的罪愆。

 

手记中涓生虽然口口声声说他爱子君,很明显他这是口是心非的。你听他是怎么说的吧:“我爱子君,仗着她逃出这寂静和空虚,已经满一年了。”这下真相大白了吧。原来他是把子君当作是消除寂静和填补空虚的一个玩物。就像一个小孩对待他的玩具娃娃,刚开始挺新鲜,爱不释手,久而久之,玩腻了,厌烦了,这玩具娃娃便被晾在一边,以至尘封起来。

 

再说这子君在涓生眼里并非美女,更不会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这样的极品了,涓生自然不会一见钟情的。我认为子君对涓生连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情形都不是,因为涓生本不爱她。子君在涓生眼里是这样的形象:“带着笑涡的苍白的圆脸,苍白的瘦瘦的臂膊,布的有条纹的衫子,玄色的裙。”这是一个清瘦、文弱,甚至是病恹恹的女子。那为何子君对涓生又有吸引力呢?这只能解释为是涓生生理本性使然。叔本华曾说:“一切欲求皆出自需要,出自匮乏,因而也就出自痛苦。”

 

“性欲和其他欲望的性质都截然不同,就动机而言,它是最强烈的欲望,就表达情形而言,它的力量最强猛”“它构成人类的本质欲望。”

 

其实,涓生不是在追求理想的爱情,而是在追求时髦,他把婚姻自由当作时髦,他求爱的方式也不过是照搬西方电影。时髦的事情在他的生涯中一幕幕演出,同时也就很快遗忘了,“同居以后一两月,便连这些断片也化作无可追踪的梦影”,正如一句歌词:“一切都无从想起,一切都已忘记。”我想,任何一个结过婚的人,对于自己求婚的一幕幕是应该记得很清楚的。涓生何以不记得了呢?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他并不是真爱子君,所以子君、涓生的结合,从一开始就注定是悲剧的结局。无怪乎有人这么说:结婚是爱情的坟墓。这自然不怨天尤人,只能怪涓生。唐滔先生曾经深刻地指出,涓生的“烦厌”情绪,恰好说明他没有力量去粉碎社会更大的压力,只是归咎于子君,归咎于有了一个家庭。我认为,涓生并不了解自己对于婚姻生活烦厌情绪的由来,不了解个性解放、婚姻自由,甚至并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在他与子君结婚后,涓生就“渐渐清醒地读遍了她的身体,她的灵魂,不过三星期,我似乎于她已经更加了解,揭去了许多先前以为了解而现在看来却是隔膜。即所谓真的隔膜了。”你看,你看,蜜月还没过,涓生的心底里就长出了隔膜来了,而且还是真的隔膜,他这时发现子君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子了,他对子君开始有点失望了,并且他对子君的失望慢慢扩大开来。此时再回首子君,她不爱花而喜欢小动物,涓生认为那是沾染了官太太的坏癖;子君忙于家务,没时间看书,涓生认为她不求上进;为小油鸡的事,子君跟邻居官太太争吵,涓生认为她庸俗。

 

再说从涓生对阿随不喜欢,也可看出其不爱子君。人们常说“爱屋及乌”,所以如果涓生爱子君,他自然就会爱子君的宠物阿随。结果他不但不爱,反而觉得讨厌,后来曾经像躲瘟神一样地躲避阿随。我们中国人,似乎更多去责备女子的朝三暮四,朝秦暮楚,水性杨花,而对男子的无行无德却不去责备,因为中国是男性为中心的社会。这涓生真不是个玩意儿,幸好他没有钱,不然这世间有多少女子会被他给糟蹋了。

 

呜呼!无法可想。

 

然而不幸的子君,她对涓生的爱却是真挚的,热烈的。因此她上演的这出悲剧就很有力度,让人感到凄凄惨惨切切的了。

 

这位从封建时代走出来的外表柔弱内心坚强的女子,在爱的旅途上,步伐坚定,态度决绝,就像一首歌唱的:“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哇,往前走,莫回头。”似乎这条路是走得通也得走,走不通也得走了。当然,子君对涓生的爱,表现在她觉得跟涓生在一起,她很开心。她把涓生当作是自己的梦中情人,白马王子,是自己的最爱,是自己一生的依靠,自己真的是爱他爱在骨头里。虽然,在当时的社会状况下,自由恋爱是不被世人看中的,是社会所鄙夷的,更是家庭所不容的。子君当然也清楚的明白这种状况,但是她置所有的一切于不顾。当搽雪花膏的小东西和鲇鱼须的老东西监视他们的时候,她能目不斜视,看都不看他们一眼,骄傲的走了;当她的胞叔和父亲反对时,她能坚定的喊出:“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子君的爱情宣言是振聋发聩的,很是有穿透力。而当涓生向他求爱时,他们尽管只相处了短短的半年时间,但是她还是很羞涩的答应他了。可以说为了涓生,她是怀着真爱,抛弃了一切,把自己完全交给了他。

 

于是,她很清晰地记得涓生向自己求婚的一切,包括一些细节。她常常回味着,咂吮着,如同在品尝爱情的蜜浆,她沉醉,她幸福。于是她愿为涓生奉献一切。

 

所以,即便当时的涓生只是社会最底层的一个公务员,他没有房子,只能寄居在公馆偏僻的破屋里,就连破屋也还是租的;他没有钱,当子君住过来以后,他添置了最简单的家具,就用去了他“筹来的款子的大半”,子君从娘家带来的唯一的金戒指和耳环也被用掉了;他当然更不能为子君雇来一个女工好帮忙她做家务。可以说涓生除了头脑里有点知识外,其他可以说是一无所有。可是子君没有嫌弃她,她从人性人情的角度出发,本着自己的真感情,勇敢的走向涓生。她爱涓生,只是很单纯的爱,这种爱没有搀杂一点世俗的杂质。单纯的爱固然令人敬仰,但确是很盲目的,也不现实的。正是这种盲目的爱注定了子君的悲剧。

 

爱情发展为婚姻最终必然会面对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繁琐的日常琐碎,这才是生活。马克思说过,人们首先必须满足吃、穿、住、行,然后才能从事政治、科学、艺术、宗教等等。小说中涓生也说:“人必须活着,爱才有所附丽”。涓生和子君同居后,日子虽然过得紧巴巴的,但因涓生有公馆抄写员的工作,靠着这工作,他们基本上可以聊以度日。子君先前在家里没有操持过家务,婚后,她却很努力地学着操持家务;先前她也很少下厨,婚后,她却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去熟悉锅碗瓢盆,终日汗流满面,短发都粘在脑额上,两只手都变得粗糙了。子君每日这样艰辛是为了什么呢?很明显是为了爱。为了爱,她才愿尽自己的力量把涓生服侍得舒舒服服的,让涓生感受到爱情甜如蜜。

 

涓生失业后,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给掐断了,生活的苦难也日益突显,涓生对子君的不满也就更加明显。他认为他的饭菜不够,是因为子君把饭弄给狗狗阿随了,他觉的妻子不把他当人看,甚至连狗都不如;他认为妻子再也没有以前体贴了,房间里经常弄出碗筷的声音打扰他工作,还要吃冷饭。他的不满一点点积攒起来,便感到特别的郁闷,在吃饭的时候还要给子君一点怒色。胡适在《我的母亲》里说过,人间最无耻的是摆脸色跟别人看。

 

涓生一点也没有想到自己是一家之主,应该全力担当起家庭的重担来,反而是让子君去吃了筹钱,筹来吃饭。当子君感到力不从心,就暗示涓生说,阿随瘦得实在太可怜了,房东太太还因此嗤笑我们,她受不了这样的奚落,她意思是要涓生担起责任来。结果这个不成才,不争气,不中用的无用之徒,倒像是弱智,完全没听懂子君的意思,却硬逼着子君把油鸡变成肴馔,将阿随给放掉,让阿随变成野狗。但子君并未抱怨,因为她太爱涓生了,可以说涓生已比她的生命还要重要。于是决心为了爱,自己宁可多作些牺牲。此后,她常常看涓生的眼色行事,连一颦一笑也受制于他。当涓生开始冷淡她时,也不敢询问,终日提心吊胆,生怕涓生抛弃她。她自觉但又不自觉地走上千百年来中国妇女走过的老路,最后连已经实现的婚姻自主也不能自主下去。想不到无比坚强的子君,为了爱,竟变得如此软弱、屈从。就是这样,涓生竟然说出“我不爱你了”这混帐话来,本已破败的爱情大厦倾刻间在子君面前坍塌,可子君仍抱一线希望,想用自己的真情来感化涓生,让他能回心转意。然而子君的坚守,换来的是涓生不愿在家呆。子君爱上了一个不愿回家的人。当子君知道自己已是心爱的人的累赘,此时,子君为了涓生能够幸福,终于离开了这个组建了不到半年的家。她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对于这么一个负心汉,一个白眼狼,子君确实没什么可说的了,但她还是留下了几十枚铜元,这是这个小家的全部家当,她一分也没带走。看看,在这种情况下,子君仍深深地爱着涓生,多么痴情的女子!能有一个这么爱着自己的女子,真不知是那辈子修来的福气。我知道子君在做出这种选择时是历经了无数的苦痛的,她毅然决然回到烈日一般严威和旁人的赛过冰霜的冷眼,生活在无爱的世界,死便是子君的一种解脱,子君真算得上是一位伟大的女性。我们真的要为她披发左衽也!

 

 

三、涓生在爱情上是一个空想主义者,子君是实用主义者。

 

在涓生的眼里,他认为爱情是浪漫的,充满了玫瑰色的。似乎爱情就是花前月下,卿卿我我;风花雪月,吟赏烟霞。若能有香车宝马,邀些酒朋诗侣,吟诗作画,自然更好。这就是涓生所说的爱情必须时时更新、生长、创造。然而现实与涓生的“理想的爱情”相去甚远,于是他退而求其次,有那么一点儿小资情调也行。他买了两盆小草花,想借此培养些情调,结果花枯死了,他却怪罪子君没浇花。因为他没有照顾一切的闲暇。这很明显是一个谎言,如同我们常说的李伯清的“假打”。他还要子君陪他读书和散步,他还想雇一个女工,可这些都办不到。更加让涓生烦恼的是,他竟然要帮子君做些家务活。由此可知,涓生是想过一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寄生生活。他完全没想到爱情要落实到柴米油盐当中。

 

当涓生的工作被辞退以后,家中唯一的经济来源断绝了,家中马上就陷入了经济危机。可涓生作为一家之主,全然不管不顾,他很逍遥,很泰然,也很淡定,并且还觉得有一些高兴。他觉得自己脱出了牢笼,要在新的开阔的天空中翱翔。他最初还是做了多种努力,力图通过个人奋斗,改变处境。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出涓生其实是生活在幻想中,海市蜃楼里。一旦当他回到冰冷的现实中来,那理想爱情的肥皂泡破灭了,于是他就表现出极不负责的态度。他逃避,他推卸,他甚至又有了一种幻想:怒涛中的渔夫,战壕中的兵士,摩托车中的贵人,洋场上的投机家,深山密林中的豪杰,讲台上的教授,昏夜的运动员和深夜的偷儿。

 

然而在这时,涓生竟然产生了一种很卑劣的想法:他想弃子君于不顾,想一个人生活。他认为弄到如此不堪的境地,一切责任都应归咎于子君,他认为:“我一个人,是容易生活的,现在忍受着这生活压迫的苦痛,大半倒是为了她”,最后终于提出了和子君分手。这倒应了《增广》中的一句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然而涓生和子君并未遇什么大难,只是生活中的小问题,涓生就想飞了。在这里,我们不得不为子君扼腕叹息,子君摊上这么一个毫无责任感、怕担家庭重担的人真不知是哪辈子造的孽。

 

当子君对涓生还抱有幻想时,涓生竟不愿呆在家里,他把通俗图书馆当作是他的天堂,这是怎样的一个天堂呢?原来图书馆里有两个烧着不死不活的煤的火炉,能让他感到温暖,并且涓生单是看见它,精神上就觉得有些温暖。作为一个读书人,他到图书馆不是为了看书,而是为了取暖。我们不禁要问,家里岂不比这里更温暖?如果我们这样想就错了。因为在涓生的心里,他觉得在家里要领略冰冷的颜色。你看,他把子君当作是冷冰冰的了。其实,这时子君对他仍一如既往的热情似火。涓生何以会这样对待子君呢?俗话说:婚姻不成情义在。而涓生却是一点情义都没有了。一对相恋的人,结合在一起还没有半年的时间,怎的就会情淡如冰呢?唯一能解释的就是因为涓生先前本不爱子君。所以现在要他负起家庭的责任来,他就不买帐了,于是他就曾天游手好闲的,百事不做,优哉游哉的了。更让人气爆肚皮的是涓生竟直截了当地向子君说他已不爱她了,要子君主动地从他的眼前消失或蒸发掉。这简直就不是人说的话,在前面我们已经分析了,是涓生向子君主动求爱的,现在又是他主动说不爱子君,其实涓生是不配跟子君说“爱”字的,因为他本来就没真正爱过子君。其实他说爱的潜台词应是:你已被我玩腻了,我对你已不感兴趣。

 

我们都知道住寒窑的吕蒙正,他夫妻俩用爱情之火,抵挡住了生活、社会的严寒。确实,两个真心相爱的人,人世间的风霜雨雪,生活中的艰难困苦又能其奈我何哉!可子君与涓生却不是这样的,他们的家没能燃烧起爱情的火焰,(当然这只能怪涓生)自然也就无法抵挡人世间的风霜雨雪,生活中的艰难困苦了。一般说来,一个家庭,没有爱也不至于会解体。我记得有一篇小说讲,现在的家庭,百分之七、八十都属维持会。由此可知,许多家庭没有爱也是能维持。这其中的缘故是责任感使然。而涓生和子君,不管怎样说先前是你情我愿的。那何以会弄到这样的地步呢?这无非是涓生在爱情上是空想主义造成的。当他的空想一经破灭,回到现实中来,他就可以不顾任何人,只顾自己的了。

 

子君在爱情上是实用主义者。她终日全力理家治内,甘心情愿作一个举案齐眉的贤妻良母,宁愿在家庭中处于从属的地位,并且滋生了自卑的心理。这也许是过去的男耕女织,男主外女主内的遗传。这正体现了她对涓生的爱,是爱,才使得她变成了这个样子。又因她管家务事,曾天和柴米油盐打交道,所以她很务实。因为她知道家中的境况,一切必须得精打细算才行。她喂小油鸡、阿随,也是务实的体现。因为油鸡长大了可以生蛋,贴补家用,还可以吃;阿随则是家里忠实的保安。子君万万没有想到她这样付出的结果,却使自己变得精神萎靡,意志消沉,从而失去了青春的容颜,也失去了青春的朝气、生命的活力。这就让本不爱她的涓生对她更加厌烦。这也是处于这种境地的子君不得已而为之的。正如列宁所说的:“妇女在琐碎的工作上,在家务方面单调、劳累而耗费时间和精力的工作上弄得疲惫不堪,她们的眼界因此变得更加狭窄了,头脑迟钝了,心脏跳得缓慢了,意志薄弱了。”

 

因为涓生的空想的破灭,回到冷酷的现实中,而子君却没有能力将涓生给养起来,就像有些富婆养小白脸一样。于是,涓生就弃之如敝履。但是,在当时那样沉滞、腐朽的社会里,子君只能:“现在她知道,她以后所有的只是她父亲——儿女的债主——的烈日一般的严威和旁人的赛过冰霜的冷眼。此外便是空虚。负着空虚的重担,在严威和冷眼中走着所谓人生的路,这是怎么可怕的事呵!而况这路的尽头,又不过是——连墓碑也没有的坟墓”,那是什么?那是吃人的社会啊,子君走了第一步,社会就不会让她有机会“改正”的了,既然子君违背了他们的“伦理道德”“三纲五常”,那子君最后只有被逼迫走向那“没有墓碑的坟墓”了,这些是多么的可悲啊!即使你有更强的意志与斗志,到头来也会有给它吃掉的危险,想得到真正的自由,那只有推翻这个吃人的社会,推翻一切沉滞、腐朽的制度。

 

 

四、涓生是自私的,冷漠的(冷酷的)。

 

对于涓生的自私,冯金红曾指出,表面上涓生忏悔的是“无过之过——说出真实”,似乎应赢得同情。但涓生对子君之死确乎是有“过”的,但这“过”并不在于他之“说出真实”,而在于他“说”之前。涓生的忏悔实际“有着双向乃至矛盾的自我评估,他一方面痛苦地忏悔他'说出了真实’这个无过之过,另一方面又对自己更为实在的'过’浑然不觉。他在哀怨怅惘的叙述中不自觉地将他和子君之间关系破裂的责任几乎全推给了子君,而自己却给人一个勇于承担后果的印象”。这样,“高尚、善良、勇于自我批评、承担责任的涓生与另一个似乎更为醒目的自私的、个人主义的涓生扭做一团——他在'超我’的忏悔行为中暴露了'本我’的抗辩”。

 

至于涓生的冷漠(冷酷)表现在涓生他自己明明两次想到过,他离弃子君的结果,是子君的死。第一次,是他打算离开子君的时候,“我也突然想到她的死”,并且立即忏悔、自责。第二次,是他决定说出他不再爱子君之前,“我觉得新的希望就只在我们的分离;她应该决然舍去,——我也突然想到她的死,然而立刻自责,忏悔了。”然而,他仍然用了十分的决心,说了下面的一段话:“况且你已经可以无须顾虑,勇往直前了。你要我老实说:是的,人是不该虚伪的。我老实说罢:因为,因为我已经不爱你了!但这于你倒好得多,因为你更可以毫无挂念地做事”也许在他说:“人是不应该虚伪的”的时候,就是他最虚伪,最卑怯的时候。他所讲的一切,真的像他所说的一样吗?子君真的可以“毫无挂念地做事了”吗?其实他是知道的,“我也突然想到了她的死”,只是他不敢去面对而已!

 

总之,涓生与子君的爱情悲剧,完完全全是由涓生造成的,子君虽然有一些责任,那不能责怪子君,在当时生活的压力之下,子君是无法浪漫的。因为她如果像涓生一样把爱情理想化,那他俩人只能去喝西北风了。鲁迅先生写这篇小说,是让人们从这出爱情悲剧中,探讨一下,在五四新时期,追求爱情的年轻人,他们幸福的爱情的出路究竟在哪里呢?大家千万不要再像子君和涓生一样,又上演爱情悲剧来,让人们痛心疾首。鲁迅先生曾说,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大家看的,让人们在痛苦中深刻体会到悲剧的意义来。从而对后来者起到醒世警钟的作用。他的这篇文章就很能体现他的这种思想。

 

有学者认为:“鲁迅先生的意识特点是:既有整体的反传统思想,又对某些中国传统的价值观在认识上、道德上有所承担,二者之间存在着深刻的未解决的紧张。”

 

李允经在考察了鲁迅与朱安和许广平的婚恋生活经历后就认为,“主人公涓生那种凄楚哀伤的真实心态以及追求在更高层次上的肯定的意向,同鲁迅当时在婚恋生活方面的深切感受和新的意向,是有着许多契合点的”。“在涓生这个形象的身上,特别是在他和子君关系的艺术描写中,却有着鲁迅婚恋生活的投影和折光。鲁迅先是把他和许广平热恋的一些深切感受熔铸在涓生和子君的相思相恋之中,后是把他同朱安原本无爱而又难以离散的痛苦心态,投射给必将分离的涓生和子君,而在这先后两种投影和折光中,后者又占据着主要的地位。因此,如果说在涓生的身上有着鲁迅婚恋生活的明显的折光,那么,子君这个形象,则是鲁迅依据他和许广平热烈相爱以及和朱安痛苦相处的深切感受,再加以艺术的虚构塑造而成”。

 

    回顾鲁迅先生的爱情,可以说,也是深受封建思想的伤害。他在1906年奉了母亲的命,和朱安结婚,可以说,朱安是母亲送给鲁迅的一份礼物,一份他绝对不愿意收的礼物,因为他对朱安一点都不了解,一点感情都没有。但他为了不要伤害母亲,同时,也可以说为了保护朱安女士的性命吧,因为在那样的社会里,“嫁出的女,泼出的水”,一旦嫁了出去,也就没有了退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如果被休了回来,那就是一件天大的侮辱,也可以说生不如死了。鲁迅也想到了这点,所以只有苦苦地维持着这段不是爱情的婚姻。鲁迅与朱安,可以说是没有爱情可言的,但鲁迅先生,却没有像涓生这样,弃之于不顾,虽然这样对待朱安是有一些残忍的,让她美好的青春年华付诸东流,在寂寞中度过了几十个春秋,这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但这样做,绝不至于让朱安因此失去自己的生命。比起涓生的做法来说,这无疑是最人道的了。我们也可从中窥见鲁迅在反封建的人生路上的艰难行径。它锻铸了鲁迅的人格,加深了鲁迅生命的力度,再现了中国一代知识分子的心路历程。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