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东西使我们下坠, 除了重力,还有一种东西使我们下坠。 唱了二十年的歌,成了歌后,演了二十年的电影,成了影后。在2003年落下的帷幕上,赫然写着:价值,由时间来沉淀;流行,由经典来回温。她从来没有想过去证明一个时代,可这个时代却牢牢记住了她。 梅艳芳,一个生活在香港演艺圈中的奇女子,歌艺双绝,数十年纵横娱乐是非地,却始终保持巅峰状态。梅艳芳的一生极尽风光荣华,然而艳光四射下始终难掩幽怨,往往繁华美艳盛极之际,眼风眉角流露出来的却是高处不胜寒的寂寞。 过早的打拼生活,造就了他柔弱外表下的坚强性格,一种特立独行般的勇敢。她的倔强和不服输是生存方向标,她用此来衡量人生的价值,她在缔造一个女人的传奇,同时也在演绎着强者扮演着弱者。 有人把她形容成无风也能摇曳生姿的野玫瑰。她的眼睛、她的嘴、她的骨头,仿佛皆经过刀斧手的精心打磨,敞亮而明艳。她的美艳是垂在发梢的香气,轻轻拨动便能绽放,当她努力着抬着高贵的头,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目空一切,眉宇间的沧桑恰如她的骄傲般夺目,紧闭的嘴角收敛着内心的不堪一击,美艳是建筑在四周的一道城墙,让人高不可攀,却昂头观止。 梅艳芳留给人们的一直是一个华丽而孤单的背影。在纸醉金迷的生活中,她似乎一直寂寞。“如果我到了四十岁还没人要,你就娶我好不好?”当时正受失恋之苦的梅问张国荣。去年他猝然离世,而她刚好40岁。梅艳芳的苍凉就在这里。那份择尽寒枝不肯栖的况味,非凡碌之辈所能体验的了的。 时光错落,总在机缘巧合里入戏出戏。当梅艳芳身着旗袍,点上朱唇,行走在香港的钢筋丛林之间,所有人心惊心寒了,1988年的《胭脂扣》令梅艳芳艳冠群芳。爱不爱,算计的无非是付出几多,人到底恋自己最多,于是有一个等好最懂居奇昂值,所谓“奁内待时飞”。她目光如炬看得通透,却要用生死相随来证明这个男人对自己的爱,最终也只能是黄泉路上漫漫五十年的空等。如花折七年阳寿来世上寻十二少七日,恁地人心?苍白的女鬼面色凄惶:“十二少:老地方等你。如花”。寻到末了,赔上来生际遇,看一眼那个男人苟活尘世……黯然离去。黯然就黯然吧,偏他苟且得如此不堪。于是苍凉一笑,罢,再不留恋这万丈红尘。 一段凄美、缥缈直至无望的流程。 梅艳芳是有分裂倾向的,在《胭脂扣》、《半生缘》、《慌心假期》中都表现为一股浓到化不开的悲情,人物的悲剧性或为命运使然,而命运背后的个性却总是令人感怀唏嘘。梅艳芳颇具天分的演技令她得以适度释放自己的个性与角色结合,于是其中难免隐含着她个人的生活痕迹。而她错过的一部《阮玲玉》如果真由她来演,那又将是极度沉重难以化解的一段前尘往事,和张曼玉也许是两种感觉,但绝不会比她差。 而梅艳芳的另一面就像是太阳的热情与月亮真诚的纠合体,这让她总与淑女无缘,于是索性憨态可掬地把自己的豪放、直爽暴露人前。在电影中就表现为其乐观豁达的上天入地完全没有包袱,凶悍或小气都是亲切轻松至极的感受。《审死官》梅艳芳和周星驰的搭配天衣无缝,周星驰戏剧中女明星的作用之前之后都再没有发挥到如此淋漓尽致的。《醉拳2》的笑料也几乎全部集中在梅艳芳身上,“一个叉叉一个圈”的台词让人喷饭,前后左右扑腾的那场戏着实是梅艳芳的神来之笔。《钟无艳》棉艳芳反串的齐宣王又较之前的表演发生了变化,《爱君如梦》的短暂出场也是风头抢尽,梅艳芳的戏剧形象完全没有她正剧人物散之不去的阴气。 这种完全割裂的形象倒有点像是一个人的极端两面性—乐观与悲剧都在戏中展尽。但无论是表演上的乐观与悲观,都透着梅艳芳刻骨的寂寞。一个将戏剧演得如此之好的女演员却与寂寞两字如此匹配,这无论如何是有点令人心酸的,而我始终觉得变艳芳的演习仍有很大的余地可供施展,只是再没有合适的机会了。不过对梅艳芳自己来说,可能唱戏和表演已经占据了她人生过多的部分,她需要的也许是将自己从寂寞的舞台上释放出来。 于是迎来了一场最不对等的对抗,一场近乎残酷的较量,这意味着这个人的尊严和一切幸福,在对抗的过程中和失败后可能会全部被剥夺。梅艳芳患重病的消息甚嚣尘上一段时间了。当一切归于平静时,关于希望和胜利的承诺却几乎没有以任何形式出现过。一个血肉躯体所能承担起的所有残酷,也只有这么多而已…… 不用再背负人老珠黄的失落,不用再走自我放逐的不归路,不用再承诺那许多的伤害和变数。环顾四周,无物无景,纯然透明,仿佛身嵌一块硕大的玻璃中。“这是哪里?”依据常理自问,耳畔随即传来一线细微的回音,“天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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