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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来伴 老李像丢了魂似的，老泪纵横的目送着老赖进了手术室。 老赖得了胃癌，医生和家里人都瞒着她。据医生说，像老赖这种癌症病人，在人世间的日子最多不超过三个月。医生把老李叫到办公室谈完老赖的病情时，老李哭得像个孩子。 手术一直进行了五个多小时。当老赖被从手术室推出来时，老李和孩子们眼含着热泪，看着有气无力的老赖。老李盯着老赖的眼睛：没事的，小手术，没大妨碍，孩子们都在呐！等你好了，咱俩还得好好吵架呐。老赖努力地睁大着眼睛，嘴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 老赖是一个极其聪慧的女人，她从老李和孩子们的眼里早就读到了她的病情。她心里想：死，我倒不怕，早晚都有那一天。况且，孩子们都成家立业了，没有什么可挂念的。问题是现在我不能死，我和老李吵了一辈子，我得好好地侍候他一阵子，让他清静清静；再者老李他不会做饭，不会洗衣，不会照顾自己，甚至连按时吃药都搞不懂，我能死吗？想到这，她又努力睁大朦胧的眼睛，看了一眼老李。 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一个盛夏，戴着一副高度近视镜的老李大学毕业分配到机械厂报道，还没有踏进厂劳资科的门，就听见从办公室飘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随后一团花裙就送到了老李的眼前。 老李定睛一看，眨眼就傻了。这女子漂亮，身材修长，脸蛋是标准的瓜子脸，眼睛是会说话的那种，扎着条大辫子，胸前的两座峰含蓄秀气，整个人就像进入五月的蜜桃，充盈着诱人的蜜汁。 望着眼前的美人，老李一层羞云罩在脸上，吞吞吐吐的做了自我介绍。 眼前的这女子可不是个饶人的主，随口便叫上了：看你还是名牌大学生哪，咋就这么饶舌呀！来，我也自我介绍一下，我姓赖，以后叫我小赖好了。看你脸红的，别不是看上我了吧，小心我赖上你哟！嘻嘻！ 就这样两人就算认识了。就这样认识就交上了火，就这样的第一个回合老李就拜了下风。后来也就是约定俗成地发展下去，后来就成了一家人，生了两男一女，机械厂老老少少都说他俩般配，他俩的命真好。 这老李原本就是个书呆子，在厂里搞科研攻关可是一把好角，很少有难着他的事情。就这么干着干着人家就成了厂里的总工程师。这老赖人精明着那，几十年下来可不就成了机械厂里的工会主席。 老赖在厂里是道不完这家的理长，操不完那家理短，人是付热心肠，那嘴就没闲着过。到了家里不是嫌老李死懒不动，就是嫌孩子衣服脏没人洗，也是叨叨没完，与老李吵吵那是家常便饭。但桥归桥，路归路，要说对老李的关心是五里八乡谁也比不上。这老李的衣食住行，冬暖夏凉都有老赖操持，因此，这老李除了坐办公室搞工程设计，什么都不会，可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主。 有一次，单位派老赖去外地出差，就去了三两天，回来一看，家里的锅碗瓢盆都闹了革命，全都底朝了天。还有女儿生孩子，她请了一个月的假去侍候月子，厂办就来了电话，说李总工住院了，她急急忙忙地赶回来，到了医院一问方知，这老李的病就是不按时吃药给闹的。所以说，她老赖离开一天能行吗？ 老赖想啊，我现在虽然重病在身，但我不能死，我得教会老李做饭洗衣，教会老李吃饭睡觉，教会老李按时吃药，只要这些他都会了，能照顾自己了，到那时我再去死，心思也就了喽。 所以打老赖醒过来，她就唠叨着老李，医院的饭菜难吃，孩子们做的饭多么不如意，只有老李做的无论是汤还是水，老赖都大开胃口，大叫美味。她要让老李亲自做饭送饭，让他亲自一口一口地喂给她吃。老李做的饭先是糊后是烂，可老赖就嚷着好吃，孩子们和医护人员感觉这老赖真邪了，一次手术难道就把她所有的习惯都改变了？老李心里明白，眼里含着泪，看着老赖把饭吃完。 老李不分昼夜地小心侍候着老赖，他知道她的时间表。 老赖忍着疼痛没完没了的拾掇着老李，她有自己的心事。不是说老李的衣服怎么这么脏，穿的衣服怎么这么寒颤；就是说老李做事不周全，想不着自己，更不会想着别人。 老李知道老赖的用意，就安慰她：我又不是小孩子，这些小事你就不用操心啦，好好养病吧。 老赖呢，总是想着对不起老李，吵吵了一辈子，没让他过一天安静日子。她含情地看着老李说：老李呀，我吵吵了你一辈子，这一病，还要你伺候我，对不起啦。 看着病床上的老赖，老李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他说：咱俩是前世的冤家，聚在一起，就是来讨前世债的。再说了，吃一锅饭，睡一张床，舌头和牙这么近有时不经意都会咬一口，别说咱俩是两口子。 就这么着，老李换上了熨烫的板板整整的衣服，老赖看在了眼里，脸上有了一丝笑意。 老赖在医院渡过了手术后的危险期便出院了。她有自己的计划，她要在最短时间内培养老李的自立能力。她每天看着老李做饭，亲自指挥着往锅里下米，告诉老李油盐酱醋的放法，活蹦乱跳的鲜鱼呲法，她像一个老妈教自己年幼的儿子一样耐心细致，看着老李洗衣做饭，提醒他吃药睡觉…… 又是一年盛夏的傍晚，老李和老赖在机械厂宿舍的芙蓉树下乘凉，老赖手摇着芭蕉扇，为老李驱蚊。老李看着已是满头银发的老赖，像个孩童一样依恋着她说：“做饭洗衣我早就学会了。我知道你舍不得我，要一直陪着我，有你我这辈子知足了。有本书上说，二战时期德国纳粹集中营里，毫无牵挂的人死亡居多，而那些牵肠挂肚的人大多都活下来了。所以说我就是你小赖的牵挂呀…… 听着听着老赖笑了。她笑的是因放心不下她的书呆子，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度过了预定死期，三个月，三年，五年…… ，老赖好比枯木逢春！ 老赖看着老李，深情地说：老李呀，下辈子我还要赖着你，还要给你吵架！ 作者简介：张厚明，男，枣庄市作家协会会员，曾在部队服役。1980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有近一百余篇小说、散文、诗歌发表在国家和省市级报纸刊物上。
此文发表在《枣庄晚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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