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歌者三篇

 红瓦屋图书馆 2012-10-23
歌者三篇

    原  因

    关肃霜:为自己鼓掌

    京剧是中国式歌剧。曾经,在保加利亚的一个露天剧场演出,山坡上、树杈上、屋顶上,到处都坐满了人。离舞台太远看不清表演的观众,就静静地谛听来自遥远国度的神秘歌声。在雷鸣般的掌声里,一位独臂的残疾军人,竟用右臂拍打左肩代替鼓掌。

    但后来在上海演出《铁弓缘》时,由于疲劳过度,加上感冒,关肃霜那穿越万里关山仍令人心醉神迷的歌喉突然喑哑了。想到观众都是连夜排队买的票,她坚持不让轻易退票,而来到练功房。踢腿、拿鼎、鹞子翻身……她揉搓自己,摔打自己,逼自己出了一身淋漓大汗。终于,一声响遏行云的清亮穿喉而出,仿佛一株破土的青葱,摇曳着伸枝展叶。

    有掌声噼啪响起,在阒无人迹的练功房,在黎明前的宁静里。

    回响之声四起。

    是谁,及时而又热忱地对一声歌唱的重新起飞进行如此由衷的祝贺?

    她接受过无数的掌声,或如千狮仰啸,或如万马奔腾,或如莲花绽放层层漫卷,或如骤雨倾注水花迸溅。

    但这一次,情不自禁鼓起了掌的竟然是她自己,只是她自己。

    人生难免陷入意想不到的困境,也会因此收获突出重围的惊喜。而为自己鼓掌,表达的就是突围者的自信和获胜后的欣悦。

    孤独却又无比高贵的掌声!每个人一生中都应该遭遇的掌声!

    邓丽君:从未离开

    湄宾酒店静静地站立着,在棕榈树的簇拥中,在枝形灯的光晕里,在泰国清迈。

    我们坐在院心的露天茶座里聊天。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演出,歌手在一支《小城故事》里,竭力还原着它的原唱者的清澈。

    有人推了推我:走,看邓丽君去!怀着满肚子的狐疑,我跟着走进电梯间。

    到了十五楼,那人带我们找02号房间。楼道里,灯光半明半暗,没有一个人影。往左,走到头,不对。又往右走。原来,有“1502”标识的房间跟所有的房间没有什么不同:房门紧闭,阒无声息,很难猜想里面的情景。站在那里,我们犹豫了一会,终于没有敲门,离开了。

    引领者告诉我,一代歌后邓丽君就是在那间房里哮喘发作,放下了千百万深爱着她的歌迷而撒手人寰。

    他的话语,像一阵凉风,掀动着那个夜晚的神秘帷帘。

    也许,之前在香港举办的那次个人演唱专场,已经暗示了什么。

    那天,当她穿一袭雪白的裙衫,像一抹月光,像一注喷泉,像一树梅花,出现在人们面前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禁为之一怔。惊奇!惊艳!惊叹!但也有人觉得那种妩媚里,似乎藏匿着丝丝缕缕的忧思,似淡还浓的哀愁。

    她常穿华丽的金黄、高贵的纯黑、热烈的猩红、深沉的暗紫,但这一次……

    人们也不能不承认,被月魂水韵梅花精神护持的她,展现出的美丽前所未有。然而谁又能想到,这样的绽放再无二度。

    那天,穿越一次次雷鸣般的掌声,她用自己的心,唱了一支又一支精心准备的歌。唱完预定的最后一支曲目,她优雅地退向幕后时,主持人觉察到,她的脚步泄露了些许的疲惫,但掌声,却如暴风雨般响起,久久不肯停息。主持人一脸无奈地对大家说:我试着请请……

    没想到,踩着“请”字的尾巴,邓丽君款款来到台前,口中轻轻地说,其实,我一直就没有离开。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月亮代表我的心……”

    她唱着,真情不可抵御,直达人心深处。

    世事总是无常,生命或如朝露。确实没有必要走进那房间了。她与病魔生死搏斗时发出的呻唤余音,早已在人们的唏嘘中散去,但那爱人的轻叹般的、能拂去心灵积尘的歌声,绝不会是遥远的绝响。

    张明德:马灯,始终亮着

    背一把龙头三弦,提一盏马灯,长年穿梭于故乡的白族村寨。遇到较为宽敞的院落,就拧拧马灯,走进去,走进他歌声的驿站。伴着叮咚的三弦琴声,他磁性的嗓音扬起又低回。《割埂调》、《放鹞曲》、《泥鳅调》,田地里割了又长的快乐和忧伤,唱了一代又一代。即兴的打趣、随机的幽默,把每一个人的故事告诉每一个人,用火塘边噼啪作响的语言,使茶余饭后的时光,从潸然泪下到笑出眼泪。

    张明德,白族的民间歌手,唱本子曲的爷爷,跋涉在人心的丛林,行吟于千家万户。多少老人、小孩甚至青年男女,喜欢围坐于他和三弦、马灯粘连一起的身影。让耳朵,被窖藏成了美丽的爱恨情仇捕捉,让自己的苦辣甜咸,被他酿成酒,一杯杯细斟慢酌。

    如果他歌唱的天空,没有被上世纪六十年代的那场风暴撕裂,他的歌声,也许已经走上荧屏,传遍中国。然而他却于一个血色黄昏,仆倒在一条田边的小沟里。

    有人说是失足,有人说那是他决绝的选择——既然心中的歌已被窒息,生命也就不可避免地像被摔砸的杯子一样成为碎片。

    他匍匐着,一层薄薄的泥水,给他以无言的覆盖。

    但那盏马灯,却奇迹般没有翻倒,依然站立于刻写过他无数足迹的田埂,绽放着一朵光亮。

    故乡,一想起那盏始终亮着的马灯,我耳畔就会飘起那被三弦琴声陪伴的时而高扬时而低回的歌声,我听见那带磁性的嗓音,一直歌唱着记忆在人们身上造成的隐痛,以及心灵对多味生活的答复。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