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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之琳与张充和

 解连环 2012-10-30

卞之琳与张充和

 
风景 (转自苹果副刊)
 

   蔡登山先生写的一篇《记忆中永远的甜蜜──记卞之琳与张充和的一段情》。文中娓娓道来诗人卞之琳对著名书法家张充和女士长达半世纪以上的痴痴苦恋。

   卞之琳对充和的爱念,是一见倾心,再见已经辗转反侧,永远也放不低,忘不掉了。但寡言而矜持的诗人,面对梦寐以求的女神,一直都未敢表态。澎湃的爱慕全部都收藏在心坎中,卞之琳写过很多诗去流露对充和的痴恋,最出名的一首是〈断章〉,传颂多年的新诗只有四句:

             你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卞之琳一生心甘情愿只做一个看风景的人,他默默地跟所爱的人保持一段可望而不可即的距离。卞之琳跟充和相见的时候并不多,充和其实更一早拒绝了他的爱,但充和从来没有在卞之琳生命中消失褪掉。卞之琳给充和写过很多信,还不断搜集她创作的诗歌和小说,拿到不同地方去发表。抗战胜利后,充和嫁给德裔美籍汉学家傅汉思(Hans H.Frankel),并跟丈夫赴美定居,卞之琳则留在大陆生活……

     八十年代中,充和回到北京客串演出昆曲《游园惊梦》,坐在观众席,已经是耄耋之年的卞之琳依然痴心地凝望台上风韵依然的女神。之后,他俩从此没再见过面,直到卞之琳悄悄地走完人生的最后道路……

在卞之琳的记忆中,他跟充和的一段有缘无份的爱情童话;但在充和的情感角度,真相却又残酷了许多,晚年的充和回忆卞之琳送给自己的诗,批评是“不够深沉”且“爱卖弄”,对卞之琳这个追求者,充和谈不上深情和深刻!

     爱情的诞生从来是双方面的,充和对卞之琳的拒于千里没有错;卞之琳对她终其一生也情深缕缕也没有错。正如卞之琳的那首诗:

      看风景的人,眼中有自己想看的那一片风景,他觉得风光明媚,不肯离去,终究是他的决定,也是他的选择。

 

 

 

卞之琳的鱼化石苦恋 (转自侨报)

 

       卞之琳爱张充和,整整爱了60年。但这爱,却被卞之琳深深藏在了心底。他在世的时候,几乎没有人知道。直到他去世后,人们才从一些书里觅得蛛丝马迹。

      《夏济安日记》是一本风靡海外20余年的爱情日记。1998年当此书在大陆出版时,读者才发现其中有二三十处提到中国著名诗人、翻译家、文学研究家卞之琳以及他的爱情。夏济安在西南联大教书的时候,爱上他的一个女学生。但这位内心狂热的才子,只知深爱着对方,却拙于表达,结果对方却浑然不知,倒把他自己弄得苦恼不堪。那时和夏济安来往较多的年轻同事有卞之琳、钱学熙等,而卞之琳的恋爱苦恼之深犹甚于夏。夏至少还敢把自己的爱写到日记里,并且出版。卞则把这种爱藏了一生。甚至直到晚年,他都在极力掩饰。最好的明证,就是他的文和诗。

 

 

异乎寻常的初次相识
       卞之琳(1910~2000年)苦恋的对象是张充和。1933年夏,23岁的卞之琳从北京大学英文系毕业,同年秋,便认识了到北大中文系读书的张充和。因为张充和,卞之琳的诗歌创作也发生了很有意味的变化。
        当初闻一多先生曾经当面夸卞之琳是少有的年轻人中不写情诗的,他自己也说一向怕写私生活,“正如我面对重大的历史事件不会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激情,我在私生活中越是触及内心的痛痒处,越是不想写诗来抒发。事实上我当时逐渐扩大了的私人交游中,在这方面也没有感到过这种触动。”
        但张充和的出现,确确实实改变了卞之琳的创作。这一切,卞在他的《〈雕虫纪历〉自序》中有所述及。“但是后来,在1933年初秋,例外也来了。”“在一般的儿女交往中有一个异乎寻常的初次结识,显然彼此有相通的‘一点’。由于我的矜持,由于对方的洒脱,看来一纵即逝的这一点,我以为值得珍惜而只能任其消失的一颗朝露罢了。不料事隔三年多,我们彼此有缘重逢,就发现这竟是彼此无心或有意共同栽培的一粒种子,突然萌发,甚至含苞了。我开始做起了好梦,开始私下深切感受这方面的悲欢。隐隐中我又在希望中预感到无望,预感到这还是不会开花结果。仿佛作为雪泥鸿爪,留个纪念,就写了《无题》等这种诗。”

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但也确实如他所说,是他私下里做好梦。因此,对于自己的爱,卞之琳总是表现得很隐蔽,这也就使得被爱者可能难以觉察。比如他写《无题四》,把感情表达得如黄河般九曲十八弯:

 

        隔江泥衔到你梁上/隔院泉挑到你杯里/海外的奢侈品舶来你胸前/我想要研究交通史。 

 
  爱就是爱,给谁就给谁,可卞之琳偏不。他就是这样,因为爱,看到她胸前的饰品,而古古怪怪地想去研究交通史!如此大绕弯子,把很多读者也绕糊涂了。也就难怪后来很多读者难以理解他在1933年后一段时间创作的诗歌诗风的复杂和细密繁复。但事情并不到《无题》诗时期为止,“这番私生活以后还有几年的折腾长梦”。说得更郑重一些,这其实是一个人一生中刻骨铭心的经验和记忆。其中不乏一些感情的细节,如《无题三》所写—— 


        我在门荐上不忘记细心的踩踩/不带路上的尘土来糟蹋你房间/以感谢你必用渗墨纸轻轻的掩一下/叫字泪不玷污你写给我的信面。
  门荐有悲哀的印痕/渗墨纸也有/我明白海水洗得尽人间的烟火/ 白手绢至少可以包一些珊瑚吧/你却更爱它月台上绿旗后的挥舞

 

 

含蓄的鱼化石之恋
        而卞之琳这种读者难以理解的写法,在他的名作《鱼化石》中表现到了极致:
《鱼化石》说:

 

         我要有你的怀抱的形状/我往往溶化于水的线条/你真像镜子一样的爱我呢/你我都远了乃有了鱼化石。

 

         四句极力跳跃,意象独特,引人深思。据《鱼化石后记》的解释,第一行化用了保尔·艾吕亚(P.Eluard)的两行句子:“她有我的手掌的形状/她有我的眸子的颜色。”并与西汉史学家司马迁的“女为悦己者容”的意思相通;第二行蕴含的情景,从盆水里看雨花石,水纹溶溶,花纹溶溶,令人想起保尔·瓦雷里的《浴》。该诗第三行“镜子”的意象,仿佛与马拉美《冬天的颤抖》里的“你那面威尼斯镜子”互相投射,马拉美描述说,那是“深得像一泓冷冷的清泉,围着镀过金的岸;里头映着什么呢?啊,我相信,一定不止一个女人在这一片水里洗过她美的罪孽了;也许我还可以看见一个赤裸的幻象哩,如果多看一会儿。” 而最后,鱼化成石的时候,鱼非原来的鱼,石也非原来的石了。这也是“生生之谓易”。也是“葡萄苹果死于果子,而活于酒。”可是诗人又问:“诗中的‘你’就代表石吗?就代表她的他吗?似不仅如此。还有什么呢?待我想想看,不想了。这样也够了。”
  真的不想了吗?其实不然。卞之琳其实日思夜想张充和,但他的这种表达方式,使得他难以开启张的心。  后来,在德裔美籍汉学家傅汉思(Hans H.Frankel)的热情追逐下,张充和被打动嫁到美国来了。那时卞之琳的内心痛苦,可想而知。但他仍然不明确表达,仍然用他特有的含蓄掩饰自己。但他仍然挂念着张充和,这一点从他直到1955年,45岁才结婚可见一斑。

 

 

至死不渝的苦恋心迹


  其后,张充和似乎在卞之琳的生命里消失了,卞再也没有提起过张。但曾经深爱过,毕竟抹不去。那种爱和怀念,总是会在不知不觉中表现出来。比如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中国现代作家选集》丛书的《卞之琳》卷上,卷首有一张卞之琳与张充和同游苏州天平山的照片。以卞之细密个性,这肯定不是偶然。香港的张曼仪女士是卞之琳研究专家,她编选的《中国现代作家选集·卞之琳》一书附有《卞之琳年表简编》,极其简单的年表,许多事情只能略而不记,却特别在意地记下了与张充和相关的“细小”信息:如1933年的初识;如1936年10月,卞之琳回老家江苏海门办完母亲丧事,“离乡往苏州探望张充和”;如1937年,“3月到5月间作《无题》诗5首”,又“在杭州把本年所作诗18首加上前两年所编的一道编成《装饰集》,题献给张充和,手抄一册,本拟交戴望舒的新诗社出版,未果,后收入《十年诗草》。”如1943年,“寒假前往重庆探访张充和”,其时距初识已经10年。这个年表虽然是张曼仪所编,这些事情却定是卞之琳讲出来并且愿意郑重编入年表中的。

        一九五五年,卞之琳四十五岁,十月一日与青林结婚。

        据张充和的二姐张允和讲,“四妹喜欢小红帽,在北京大学念书时同学们叫她‘小红帽’。小红帽很淘气,有一次到照相馆特意拍了一张歪着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古怪照片,又拿着这张照片到东吴大学的游泳馆办理游泳证。办证人员说,这张照片怎么行,不合格。她装出很奇怪的样子说‘为什么不合格?你们要两寸半身,这难道不是吗?”(《张家旧事》)张充和喜欢男装,这一点像三姐张兆和。她特别擅长书法和昆曲,后来在美国的大学里,也传授此道。

  张充和还记得一件趣事,说是沈从文为追求三姐,一九三三年寒假第二次到苏州,晚饭后张家姐弟围着炭火听他讲故事。沈从文有时手舞足蹈,刹不住车。“可是我们这群中小学生习惯是早睡觉的。我迷迷糊糊中忽然听一个男人叫:‘四妹,四妹!’因为我同胞中从没有一个哥哥,惊醒了一看,原来是才第二次来访的客人,心里老大地不高兴。‘你胆敢叫我四妹!还早呢!’这时三姐早已困极了,弟弟们亦都勉强打起精神,撑着眼听,不好意思走开。真有‘我醉欲眠君且去’的境界。”(《三姐夫沈二哥》)

  抗战爆发后,张充和与沈从文、张兆和一家集聚昆明,张充和的工作是专职编教科书,这项工作由杨振声负责,沈从文是总编辑并选小说,朱自清选散文,张充和选散曲,兼做注解。一九四七年张充和又和三姐一家相聚北平,第二年来自美国的一个年轻人认识了在北京大学任教的沈从文,并和沈家的两个男孩交上了朋友,说是有益于学习汉语。沈从文很快就发现,这个常常来家里的年轻人对张充和比对他更感兴趣,便不再同他多谈话,一来就叫张充和,让两个人单独在一起。连孩子们都看出了苗头。一九四八年十一月十九日,这个叫傅汉思(Hans H. Frankel)的美国人和张充和举行了一个中西结合的婚礼,一个月后离开北平同往美国,从此行影相随,幸福度日。



        2000年2月2日,卞之琳先生驾鹤西去了。60年的沧桑情史,似乎该划上句号了。但就在卞之琳被送到北京八宝山公墓的次日,卞的女儿青乔驱车,前往中国现代文学馆,将其父1937年8月于浙江温州雁荡山大悲阁为张充和手抄的一卷《装饰集》以及一册《音尘集》捐赠给了馆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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