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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宁静无以致远 ——审美静观对中国当代艺术家的启示

 金匠尚玉 2012-10-31

非宁静无以致远 ——审美静观对中国当代艺术家的启示

2已有 23 次阅读  2012-10-30 16:04   标签normal 

     “审美静观”是中西美学史上一个非常重要的命题。而对这一命题的阐释与分析, 在今天的美学研究中仍有着重大的理论意义。中国当代艺术已经走过了30年的历程,近几年更受到国际瞩目,艺术市场迅速发展。在全球经济、科技一体化的现代社会中,在迅速实现由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型的当代中国,艺术深受社会经济市场化、社会政治民主化的强烈推动而不断实现自身的转变。经济建设的飞速发展,物质欲望的无限提升,都无可厚非地改变了人们的思想观念、生活方式以及情感状态。中国当代艺术也开始随波辗转于新生代、装置艺术、行为艺术、青春残酷、卡通一代、政治波普、玩世主义、女性主义等各种前卫艺术思潮中。艺术家往往困扰于种种窘迫的现实与躁动的心理,滞留于对西方艺术的不满和对传统艺术的困乏之间,困置于传统与现代、西方与本土、生存与艺术、迎合市场与表达自我的权衡与取舍的漩涡之中。正因为如此,许多艺术家将他们的目光重新转向东方的艺术源头,试图从传统中汲取有价值的思想养料。

审美静观包含狭义与广义两层内涵,狭义的审美静观是指:人们在审美中,艺术家有一种特别的审美态度:不关注事物的功利内容,只留心于事物的感性形式,事物的外在形式结构的或外观,并由此而获得生动、活泼、直观的审美经验或审美快感。广义的审美静观更强调生命存在中的“神遇”,以及基于这种神遇而给人的存在带来的自由与宁静。

       在东方,宗教与哲学在其思想深处处处隐藏着静观的思想。在谈及静观时也大多不是从审美鉴赏的角度着眼的,而是把它提升到人的存在与整体生命的高度。宁静存在的本质上是一种精神存在。即只有在这种静观的生命存在之中,我们才能和世界的最真实的核心进行沟通与交流。《庄子·天道》中“水静犹明,而况精神!圣人之心静乎!天地之鉴也,万物之镜也。”是其很好的诠释。南北朝时期画家宗炳在其名著《画山水序》中提出的“澄怀味象”的命题, “澄怀”与老子的“涤除玄鉴”, 庄子的“心斋”、“坐忘”是同一种精神状态, 但老、庄主要是对天道的体验, 宗炳的“澄怀味象”, 则是对审美静观过程的完整而明晰的表述。它既指出了主体的非功利的虚静澄明的形态, 又规定了其对象的表象化特征。无独有偶,同时期文学理论家刘勰在他的巨著《文心雕龙》中深刻地论述了创作中的“静观”问题。他为静观的主体提供了内视的对象。这正是中国“静观”说的一个突出特点。宋代文学家苏轼关于“静观”提出了自己的理论创见。在他的《送参寥师》一诗中:“欲令诗语妙,无厌空且静。静故了群动,空故纳万境。阅世走人间, 观身卧去岭。咸酸杂众好,中有至味永。此语当更请。”生动地阐发了“静观”的创造性价值。

在西方,审美静观是关于审美态度理论的最核心的命题之一。最系统地论述审美静观的学家是康德。在他的《判断力批判》中, 他指出“一个关于美的判断, 只要夹杂着极少的利害感在里面, 就会有偏爱而不是纯粹的欣赏判断了”。 德国19世纪哲学家叔本华同样非常重视“静观”在美学中的地位。他的“观审”说继承了康德“审美无利害”的命题,。审美静观说在英国著名美学家鲍桑葵那里又有了重要的发展。鲍桑葵认为审美静观对象必须是表象化的东西, 揭明了情感在审美态度中是不可或缺的, 而且是对象化的。更值得注意的是鲍桑葵体悟到“静观”中的创造因素。瑞士美学家布洛的“心理距离”说与19世纪德国美学家闵斯特堡的“孤立”说实质上都是一种审美静观理论。美国当代的美学家斯托尔尼兹同样对“审美无利害关系”这个重要命题的起源进行过系统的论述,并把这个命题的起源追溯到夏夫兹博里等美学家, 把此概念的重要性提到了现代美学“出发点”的地位。西方的认识论的传统尽管丰富与复杂,并有各种流派路线的分歧,但它们的传统路线毕竟有着共同的特点,这一点被海德格尔概括为:主客观性。基于此,西方文化对认识本质的理解是偏于理性的,精确是他们所追求的,他们认为认识的最高类型就是所谓的科学认识,而科学认识的更高类型就是那些能被还原为数学模型的认识类型。这和传统东方的哲学思想有着很大的不同。中国的“静观”很少是对具体外物的直观,而更多的是内在的视象,更多由静观而得的形而上的视域,体现了中国美学观念的民族化特色。

审美静观对培养人的真正意义上的精神性气质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但在中国当代艺术的复杂与喧闹的环境中我们却常常缺少那种理想的宁静状态,倒是经常处于被遮蔽的状态,很少能感受到海德格尔所谓的“存在的澄明”,很少有机会“神遇”与天地精神交流之境。我们有时能感觉出那种存在的宁静,特别是心灵宁静的存在,但我们很难用精确的形象或言辞把它表述清楚。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可以由一些相对确定的标准来对之做出适当的理性的判断以使我们对审美静观有着更多的理性上的认识。

 审美静观的意识充满了批判的精神。对现代的过度技术化的社会的反思与忧虑,对种种科学主义的超越与否定,对我们生活的愈益世俗化的不满与抗议。审美静观是对中国当代艺术中物欲横流现象的无声地控诉,同时也是对过度技术化的反思与批判。自然环境的破坏已明显地显现于我们面前。而功利主义、享乐主义、科学技术至上主义等对我们内在精神生命所构成的伤害却没有受到更大的关注,它伤害了我们与天地万物的最真实核心的交流与沟通,使我们人类失去了真正意义上的世界,使我们迷失了生活的方向,使我们的心灵与灵魂变得越来越贫乏。审美静观体现为一种宁静里整体性的贯穿,这种整体性的视野意味着我们看待当代艺术时不是着眼于各种思潮和表现形式。人们在这种存在或审美的宁静里可以恢复自己的完整。在审美静观中我们可以成为一个洞察万物的艺术家、智者与仁者。为了能保持这种审美静观的存在基调,我们要修身养性扩展我们的胸襟,养内心浩然之气形成那种宁静的人格,并着力提高我们的洞见之智慧。我们就能真正地拥有宏大而辽阔的眼光,就能使自己达到一种较高的存在境界或审美境界。审美静观的视角是一种批判的视角,从一个侧面看有一种拯救的意味,拯救我们人类一段时间以来对自身的精神生命的忽视与麻木的态度。

       审美静观能把人导向创造力的方向。宁静的存在不是死寂的存在,宁静的人格不是精神萎缩的人格,审美静观能把人导向那种精神丰富深邃的方向。中国某些所谓的当代艺术不断地抄袭模仿西方艺术的表面形式,娇柔做作,并不是因自身的精神需求而产生的艺术创造,它们是一群无知的伪艺术。当代艺术不是叛逆的代名词,某些“丑态图象”根本不具备当代艺术的批判和探索精神,它们误读了当代艺术。现当代艺术的产生和发展是在西方社会、历史和文化的背景下,自然自发形成的。抄袭与模仿不会转化为真正的艺术,这个转化过程就需要经过平静的沉思,甚至于需要对生活进行有意的陌生化与否定。生活的再现固然重要,而更重要的是体现人类的梦想与希望。艺术家通常都有许多的生活经验的储备,但并不是所有的生活都具有同等的价值。真正重要的是那些能够进入他心灵的生活。生活的所谓深度是指艺术家的真正的存在的深度,这种深度同那些真正触及了我们人类生命核心的真实相关。审美静观之中包含着相辅相成的两个侧面:动与静。审美静观中的静:审美静观者止息倒空了各种世俗的欲念与杂念,并全神贯注于精神境界里,让心变得澄清寂静起来。审美静观中的动:审美静观者摆脱种种束缚之后,终于放开了自己的联想或想象力,神游于宇宙自然尘世人生的深处,神游于通向无限宽阔的神秘之境,那里有各种各样的被他的创造力所点化出的画面、意象、韵律、词句,还有人物、环境、情节或故事等。审美静观中的创造力就是在这种动静合一中产生,这是人的存在的一个理想境界,也是人的审美的理想境界。然而,审美静观对于创造力的贡献几乎被喧闹的现当代艺术所遗忘了。

        审美静观使艺术家具备单纯的品格。单纯意味着人的心灵与精神不过于现实,意味着非双重性。遗憾的是现代人的单纯感已日趋消失。早熟是现代人的特点;复杂是现代人的面貌。在基督教中耶稣就说过:儿童是最有资格进天国的。我们中国的老子也说:人要“复归于婴儿”,“见素抱朴”。道家典籍《清静经》说:“守清净,天地回”。审美静观就是要人们在宁静之中获得一种精神深处的纯真,并使艺术家拉开一些与复杂现实的距离,更多地专注更为开阔的精神世界,更多地和自己的存在之源交流。只有能够享受这种内心的人才能享受这种宁静之中的单纯。存在的快乐正是审美静观者所追求的,这是一种静观的审美式的快乐。那些精神先知们大多都以此精神快乐为生命的至高境界。孔子的“一瓢饮,一箪食”或“吾与点也”的生活理想和庄子的逍遥中的自在,其本质是相同的,都是想过一种静观式的审美生活,并从中得到精神的基于宁静的快乐。当代艺术长期处于泡沫下的虚假繁荣,给艺术家的内心带来了无形的困扰,审美静观能给艺术家的生命带来真正的精神上的丰盈与满足。不过这种快乐的本质不是物欲性的,不是生理性的,不是种种外在的快乐,不是由所谓世俗的“五欲”的满足带来的。从审美静观出发,对宇宙天地、历史、人物的静观中的沉思可让艺术家摆脱种种狭隘,使我们的生命真正快乐起来。所以,审美静观不是要让人们的生存变得了无生趣,更不是强调一种出世的苦行,审美静观的倾向是来自我们存在的深处的一种要求,有了这种精神渴求和精神境界,我们就会享有平静中的灵魂与心灵的充实感,就有了生命的普遍的持久的快乐。只有这样我们的日常生活才能做到所谓的“平平淡淡”之真。

审美静观能深化艺术家的审美敏感。审美敏感可提高艺术家对“美”的观察力,艺术家的审美能力在当代艺术鱼龙混杂的环境里被慢慢侵蚀,在名利的驱使下对美的判断趋于麻木,内心变得骚动不安。审美静观可以帮助艺术家观察并探索内心的生活流,观察内在的破碎的自我,并在此基础上建立起自我的和谐与宁静。这是一种内观察,即对于自己的内心世界的观察与内省。人的真实自我通常不是和谐统一的整体,其意识或精神的各个部分、各个层次之间常会互相抑制与相互欺骗。人常常被无奈的生活所撕裂,分裂为不同的表现形式,并且这些表现通常都缺乏真实性。艺术的魅力之一就是表现我们的心灵,心灵的某一领域蕴藏着我们的内在经验。但这种内在的经验常常不容易获得,要达到这一目的创造者就需要有一种特别的精神条件:心灵的寂静感。这种寂静感的获得常常需要艺术家摆脱各种社交活动,使自己的身心处于孤独之中。孤独可以使我们对宁静的体会更加深切,有助于我们把内心的经验向着深处开掘,并直达富于神性的领域。印度哲学中所说的“认识你的大我”就包含着这层意思,我们内心深处的神性居住地同时也是大我所在地。孤独中的宁静有时像一种无形的气息,弥漫于我们的心中,使我们的生命经验具有一种特别的深度,并渗透于我们情思的底部。

       审美静观显露出终极关怀倾向。审美静观使人们在宁静之中接近自己的根基,这种特别的存在经验或审美体验不同于一般的审美活动,虽然从表面上看它们都是通过感性的有限形式领悟其背后的更为丰富的精神,但实质上却有很大的差别,其区别之一就是审美静观的经验成分里拥有更多的指向永恒的因素,有着更多无限性渴求,并和人性中的无限性欲望有着更多的相连。在我们这个地球文明的早期,即两千多年前的所谓“轴心”时期,那些拥有大智慧者几乎毫无例外地都提出了他们关于宇宙自然与人类生命的思考,其中几乎毫无例外地都强调“寂静”对于实现理想人格的重要性。审美静观作为一种面对永恒存在的审美形式,在外观上看与宗教经验、宗教境界有许多相似之处。事实上,审美的高境界与宗教境界有时很难做明确的区分。因为生命深处的深邃的经验都是“道通为一”的。

       当艺术的垃圾披上当代艺术的外衣,打着观念艺术的旗号,在它们呼风唤雨、跟风逐利和招摇欺骗时,其实质已玷污了中国的当代艺术精神。当今社会的浮躁心态,影响了艺术家对艺术理想的执著追求和不断探索。创作的作品在一味迎合市场需求的同时,却忽略了作品对精神内涵、艺术格调的追求。今天艺术家的创造是自由的也是开放的,然而艺术家的作品一旦进入社会,就不能不掂量它可能会对社会信仰带来的影响。社会责任感或文化责任感,虽然都不是一个艺术家刻意追求的目标,但作品中带有的人文情感、良知和品格,应该是一个优秀艺术家良好素质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中国当代艺术浮躁的氛围中,也不乏一些优秀的艺术家,他们不在现有的气氛中寻求认同,有着自己独立的艺术理想和追求,他们是背转身去的旅行者,他们心目中的圣地在绘画史的深处。从毛焰笔下压抑的神经质的人物,到曾浩对中国人无奈生存状态的反思,我们看到了中国当代艺术的希望,他们的艺术作品不再满足于嬉笑与调侃,而是开始探索中国人精神的存在状况。用审美静观的洞察力穿越一切艺术的表象,从生活中提取中国当代艺术的精神。在毛焰的访谈录中,他曾讲过:“我所有珍贵的东西都是绘画给我的,而不是我在现实中获得的什么。当我一个人面对画布的时候是非常自然和平静的。你再躁动,到了极致,也是平静的,因为你不触及任何人,任何人也不能触及你。”毛焰是一个绘画界的隐士,一个淡泊者将绘画语言极致和深处推向的纯粹者。作品里对于真正的绘画品质和生命力的认识来源于繁锐的感受力,一种纯粹的绘画,像身体里的血液一样自然,感受和理解他绘画里的精妙和超脱需要灵性,平静且无限蔓延。“静则生灵”,让毛焰有了一种近似修行的体验。曾浩把人物、道具置于弥散的空间背景中互相关联而又彼此游离的时候,他已触及当代人与文化环境的关系,并对中国人的当代文化中的尴尬、无奈的生存状态作出了象征性的反省。在这些画中,一件件孤立的时髦家具和声像设备,如同为玩偶制作的微型物,散落在平面背景上。室内空间带着它里面支离破碎的人物和东西,永远只是一个永恒的现在。这些及同类其他作品表达了艺术家对中国当代都市中新产生的社会空间的直截了当的观察与批判。艺术要靠思想、智慧、学术、创意、良知、责任来救赎和拯救!艺术的救赎力量和希望在这些清醒的艺术家身上得以体现。

       审美静观的思想虽然和东方的思想传统有着很深的渊源,但它不是一种消极避世的思想,像人们习惯性地认为的那样 ,它很关注时代的精神状况,并充满了种种忧虑,尽管作为一种美学思考,它更多关注的是人的心灵层面与人的存在的内在方面。审美静观思想鼓励人们智慧地看待现实生活中的物质性的方面、客体化的活动及其感性欲望,鼓励人们更加注重内在性的生活方式,审美静观反对这个时代最典型的个人主义、享乐主义,反对的是现代世界所流行的各种各样的虚无主义的思想。审美静观充满了一种特别的批判精神,可以说正是当代社会纷乱的现实造成了人们精神中的那种宁静感的消失,造成了传统的审美静观精神的被忽视。和传统社会相比,当代社会可称为“现代富裕社会”但物质生活的丰富与满足,却给人带来了更多的精神性的问题,即精神上的痛苦、空虚与心灵的不安。从思想的角度来说,我们认为:一个民族的伟大的艺术家,是这个民族的优美灵魂与深刻思想的体现与表达者,是这个民族精神的精华。一个中国的当代的艺术家如果真的能担得起艺术家的称号的话,那么他的精神应该具有东方的智慧色彩,他的思想应该更具有一种东方式的深刻的灵魂性,以及对这个世界的超然的审美静观态度,这种态度还应该总体体现于他的整个人生之中,体现于他的生命倾向之中,也体现于他的日常生活的细节里。他不是也不应该是世俗生活的体现者,他可以而且应该有一定程度的现实感,但他不能成为世俗的现实生活的代表。就真正的艺术家而言,他的艺术作品不仅要传达时代精神,还应该是天地精神与生命灵魂的一个显现与象征。艺术家或许应该具有很多的现实的使命,但他最富于艺术创作精神的使命却离不开这一点:去领会与把握那永恒宁静的智慧之光,并将他的这种领会与把握传播给社会,传播给世界。


方勇.王先谦集解[M].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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