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扁尖

 海纳华 2012-11-02
扁尖
吴翼民
  吴翼民

  江南人把那种腌得很透、烤得很干的小竹笋或芦笋叫做扁尖。太生动了,两个形容词的组合,把那物形象毕肖地显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扁尖是江南人家家家户户都喜欢的近乎佐料的食物,荤素咸宜,汤炒皆可,以笃汤更佳,鸡鸭蹄骨旁排骨等只要放了扁尖,立即倍增香鲜,与火腿功用相同,但不油腻,还拔油腻,很符合健康食品要求。就算盛夏季节来一款冬瓜扁尖的素汤,青黄的扁尖、玉色的冬瓜,淋点儿麻油,和润、清香、自然的鲜味,足以吊起人的胃口,你食欲怎能不为之一振、多扒上一碗半碗白饭呢?扁尖其实替代了竹笋,除了春季竹笋当令,每家每户都用了鲜笋外,其余的日子,无缘品尝到鲜笋之时,扁尖就是鲜笋的替代,比之鲜笋的味道毫不逊色。所以善于烹调的主妇,扁尖是必常备不缺的,从前扁尖是现买现用,现在可以在冰箱里冷藏起来,倘买得质量好的扁尖就多备点儿,烹调中随时信手拈来,多么方便、多么增色。

  从前我母亲当家主厨的时候,几乎每天都用扁尖,荤汤素汤都放扁尖,炒菜——尤其是炒素里也放点扁尖,吊吊鲜头。我就担任了扁尖的采办者了。每次到南货店买扁尖,母亲都会关照一声:“买竹笋扁尖,不要买芦笋扁尖,要浙江天目山或者莫干山的……”我当然领会照办不误,所以每次来到南货店高高的柜台前,踮起脚尖,总是一句话:“竹笋——天目山、莫干山”。记得有个叫“多耳朵”(耳朵旁边还长出一只小耳朵)的南货店胖伙计经常会抢在我前头说道:“竹笋——天目山、莫干山来哉——”说着就把一小包包得有棱有角的纸包递给我。记得那时这一包扁尖只一千或两千钱吧(解放初旧币制,相当于一角两角)偶尔竹笋扁尖断档,“多耳朵”会问一声:“阿要芦笋扁尖?”我赶紧回绝:“芦笋扁尖勿鲜格,勿要。”“多耳朵”就说道:“芦笋扁尖嫩得勿能谈,老好婆老阿爹也吃得嗫格。”有一次我买了芦笋扁尖,母亲就非让我退掉不可,说:“芦笋扁尖一点勿鲜,骗骗牙齿。笃汤勿实惠格”。打那以后,我再不买芦笋扁尖了。

  家庭主妇不喜好芦笋扁尖,可点心店欢喜着,——苏州的一碗炒肉面,炒肉浇头通常就用的芦笋扁尖,就取其嫩脆,口感尚佳的品质,与肉糜(须有些肥膘者)、金针、香菇等炒成浇头,往一碗面的面上汤汤水一浇,实在出色。其中扁尖是主要角色,嚼之嫩脆,配上肥漉漉的肉糜,真是相得益彰。苏州的糕团店到了夏令季节,还有现做现卖的炒肉馅团子,也用的芦笋。炒肉馅团子是苏式点心的一绝,把糯米粉揉好蒸熟了,取一坨现捏,捏成一只小的糯米粉碗,将炒肉馅连汁一起舀进粉碗内,将其捏成团子,一溜的漂亮折皱,收口处露出稍许空缺,微露汤汁,正好放一只胭脂红的大虾仁,看着像工艺品,不忍咬破。但这种炒肉团子是要现做现吃的,要不然,炒肉汁过分渗透到粉层里,会使粉团穿孔漏汁,团子也不好吃了。我多次看到像苏州黄天源这样的名店,每天早晨有几位职工在撕扯扁尖,现在不一定用芦笋扁尖,也用竹笋扁尖之肥嫩者,扯成细条,再切成细丁,用作炒肉馅材料也是很不错的。

  江南人喜欢扁尖,扁尖是佐料也是食料。扁尖从不喧宾夺主,可谓俏不争春,却给人们携来多少美味口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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