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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盛华 曹禺先生仿佛就是为戏剧而生，从看戏、演戏、导戏到写戏，终其一生，无怨无悔。他的四幕悲剧《雷雨》一直享有盛誉，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雷雨》都以其惊人的艺术生命力活跃在中国舞台上。 在《雷雨》描写的人物中，如果说有哪一个人深深地震撼了我，我想那就是蘩漪。蘩漪的突出个性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对蘩漪的爱恨有着自己的理解—— 初读《雷雨》，让我觉得蘩漪是一个乖戾不驯、不道德的女人。 身为资产阶级的太太，蘩漪美丽、多情、任性。她在丑陋、混乱、沉闷的周家生活了十八年，耐不住内心的孤独、精神的寂寞，爱上了从乡下来到周公馆的周萍，并且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份——身为周萍的继母，把自己的真情、性命、名誉等等一切统统交到了周萍手上。尽管她与周萍的爱情生活是在一种极不舒畅的环境中，不能充分享受属于他们自己的真爱，然而她却满足了。可是就连这样的生活她也不可能永远拥有，周萍要离开她，摆脱她，这对蘩漪来说是致命的。因为周萍的出现，在她死水般的生活里吹开了荡漾的波澜，所以她时而敛声息气，时而疯狂爆发，还有她那畸形的爱情、欲望的冲动，都裹挟着一种闪电雷鸣般的突发性和猛烈性。 再读《雷雨》，我却感到自己以上的观点有些片面，或者说对曹禺先生塑造的蘩漪这一形象认识得不全面。毕竟，蘩漪是一位新旧结合的人物，按剧中的提示，她是一位“受过一点新式教育的旧式女人”，这对于认识这个人物的所作所为十分重要。正因为如此，她才既渴望自由的爱情，又无力摆脱家庭的牢笼，甘愿受周朴园的凌辱。蘩漪虽然是周朴园明媒正娶的妻子，但只是他的第三任妻子（第一任是侍萍，第二任是赶走侍萍后娶的名门小姐），两人只有夫妻之份，并没有夫妻之情。我们也可以看到，蘩漪之所以像几乎所有的大宅院中的姨太太一样阴差阳错地爱上了丈夫前妻生的大少爷，并不是因为她天生的变态，而是环境所迫，在她平时接触的人中，无人可爱。我觉得蘩漪嫁给了周朴园，自己生活的悲剧就开始了，而她从来就没打算走出这样的家庭，这注定她必将是一个悲剧式的人物。 蘩漪上过私塾，又“受过一点新的教育”，这不仅使她具有了一定的文化水平，也丰富了她的感情，开阔了她的精神世界，更重要的是使她具有了较易接受新事物、新思想的条件。蘩漪没有自由却渴望自由，生活单调却憧憬美好。对自己想要的生活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时，她绝不放弃自己的努力。为此她不惜一切代价，甚至可以违心地把自己置于极端屈辱的地位——要求周萍把她带走，甚至日后可以叫四凤一起来住。从中我们不难理解，为什么当她看到周冲眼睁睁看着四凤要与周萍离家出走而毫无行动时，她会歇斯底里地骂自己的儿子。 蘩漪在周宅这座牢狱里是个受囚禁者，其外表哀怨乖戾，然而在心底却涌动着炽热的暗流，一刻都没有停止过对自由的追求。她“有火炽的热情，一颗强悍的心，她敢冲破一切的桎梏，做一次困兽的斗”。当生活的大门给蘩漪打开一丝混沌的希望后，又毫不迟疑地关闭时，她不顾一切地反抗周朴园，客观上反抗那以双倍的力量迫压自己的封建传统及礼教。 虽然蘩漪对周朴园的反抗，带有个性解放思想跟封建专制斗争的性质，具有较积极的社会意义，可是蘩漪性格中的封建性，使她的反抗不得不带有旧式女人的痕迹，具有软弱无力的特点。她渴望挣脱专制社会的牢笼，却又不得不屈从于这个社会，始终在矛盾与痛苦中无望地挣扎。作为周公馆的叛逆者，蘩漪的反抗是畸形的，病态的，把个人解放和幸福自由的希望寄托于软弱的周萍，而周萍对于蘩漪的感情本就不足以跟这个世界对抗作战。 “雷雨”的世界，是一个令人灵魂战栗的世界。曹禺借蘩漪的口发出了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的呼喊，以摧毁这个灭绝人性的社会。笔者认为，发疯是蘩漪唯一的下场，因为她的性格和当时的社会是如此格格不入。两个男人都抛弃了她，而她只是在自以为是的爱情中毫无头绪地磕碰。她如一匹执拗的马，毫不犹疑地踏着艰难的老道。她想重拾起一堆破碎的梦，救出自己，但这条路也引到死亡。也许她只有这个结局，可怜的女人！蘩漪代表了那个年代里为数不多的敢于追求自我解放的女性，却生活在一个封闭、凝固、充满矛盾的畸形环境中，这种性格与环境的矛盾使她成为《雷雨》一剧中最“雷雨”式的人物。 蘩漪流淌着心灵泪水的宣言，是现代女性作为“人”的自我意识觉醒的歌唱。她有自己的思想，敢于作出自己的决定，即使在成为封建婚姻的牺牲品后，仍敢于冲破封建纲常，大胆追求自己的爱情。她就是这样一个敢于大胆释放自己的女性。为了追求自己的爱情，她抛弃了母性和道德等一切束缚，体现出身处绝望中的一种极端反抗。 蘩漪，正是迅急的雷雨，打破了这个古老、专制封建家庭的死寂；蘩漪亦是耀眼的闪电，刺破了漠漠长空的黑暗，折射出不畏强权、争取自由、宁死拼斗的绚丽光彩。正是这些，才把她与那些默默忍受政权、族权、夫权、神权的一大群妇女区分开来，显出一丝耀眼的锋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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