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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普通家庭的养老范本

 昵称535749 2012-11-12
2012年11月08日 09:45  法治周末 微博

  对于养老,每个人都在担心什么呢?在中国传统的家庭养老方式仍占主导地位的今天,养老是每一个老人和每一名子女都不得不面对的问题。究竟如何让老人安度晚年?这不仅是为了我们正在老去的父母,也是为了我们每一个人的未来。“对每个人而言,这一天都会来临。”当这句话浮现在我们的脑海里时,是否还会想到:“等到我老了,会把晚年交给谁呢”

中国式养老(资料图)中国式养老(资料图)

  法治周末记者尹丽   

  早上7点多,徐艳习惯性地醒了。 

  她利索地从小床上爬起。这时,深秋的北京,天才蒙蒙亮。一拉灯绳,盘踞在老房子里的昏暗,立马被白色的灯光驱散了。  

  近一年来,徐艳的睡眠总是很浅。事实上,迄今为止,她是在老房子里待得最久的一位保姆。因为要照顾一对年过九旬的老夫妇,她不能睡得太沉。 

  就在徐艳对面的房间里,老太太几乎一动不动地在仰面躺着。她浑浊的双眼,像要把天花板看出洞来。偶尔,眼皮才会轻轻、缓缓地眨动一下。 

  隔壁是老先生的房间。与瘫痪多年的老伴相比,他的身子骨难得的硬朗。只是去年的一场大病,让他的步履慢了许多。 

  确认完两位老人又安然度过了一晚,徐艳开始在厨房准备早饭,8时准时开餐。老房子里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这座城市,甚至整个国家很多家庭的一日,应该也有着类似的序幕。   

  有数据显示,2011年年底,中国老年人人口数量达到1.85亿,占全国人口总数的14%。也就是说,每3个人中就有1个老人。  

  与此同时,“谁来照顾老人”也成为一个纠结的难题。像徐艳这样的群体,自然成为了解答这个难题的一个选项。   

  “找到一个伺候老人的好保姆太难了”

  然而,对两位老人的小女儿何英而言,她其实并不情愿将照顾老人的活交给家政人员。在徐艳到来之前,她为父母找了不下50位保姆。 

  老先生的生活尚能自理,保姆的职责主要是照顾瘫痪在床的老太太,顺带着做饭、打扫卫生。 

  像老太太这样丧失生活自理能力的老人,在保姆口中被称为“卧床老人”。更标准一点的说法,是“失能老人”。  

  据中国老龄办发布的《2010年度中国老龄事业发展统计公报》,截至2010年年底,中国城乡失能老年人约3300万,占总体老年人口的19%。预计到2015年,这一数字会膨胀至4000万人。   

  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需要人照料的庞大群体。  

  但从两位老人的经历来看,他们的保姆通常在老房子里待不了多长时间就急着走人。要走的理由五花八门:有的是嫌太辛苦,有的受不了老人的脾气,还有的唯恐被老房子里的陈旧气息给憋坏了。  

  “说什么的都有。有的你想都想不到。”何英感慨。但是没办法,真说起亲自照顾老人,姐妹几个都各自有各自工作、家庭的一摊子事,分身乏术。  

  何英和姐姐们又“不忍”把老人们送进养老院。 

  并不是钱的问题。首先,两位老人都是极其不愿进养老院的。姐妹几个私下也跟同事、朋友们打听过,也觉得“一些养老院条件不错”。可这些不错的养老院,大多在郊外。看望老人,也因此变得不便。  

  让老人“居家养老”,于是成为最佳选择。但这也意味着,何英需要为父母找到一个尽职的保姆。然而,“找到一个愿意伺候老人的好保姆太难了”。 

  去年12月的一天,在老房子里没待多久的保姆不干了。急得何英骑着自行车四处找家政公司。  

  这并不是寻找老人保姆的好时候。相反,年底也往往意味着家政公司同样面临着招工难题。家政人员,尤其是照顾老人的家政人员短缺,也是这个老龄化社会眼下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离家近的都跑遍了。傍晚时分,何英终于在一家家政公司里听到了好消息。在这里,不久前从老家山西运城来到北京的徐艳,得到了这家公司女老板的热情推荐。 

  徐艳今年四十出头,如果不是因为十几岁的儿子在北京学习厨艺,她也并不愿背井离乡。在老家县城,她做过很多差事:打扫学校食堂、照顾医院里的病人……她甚至还自己当过“工头”,召集了一帮老乡专门做后勤。 

  但因为放心不下儿子,她来到了北京。在一位“当保安”的老乡的介绍下,她给一家家政公司交了200多元钱的介绍费。老板承诺,帮她找到合适的人家当保姆。而她的劳动所得,无需上交公司一分钱。如果在人家家里干得不开心,一年之内,还可以另择雇主。  

  “当时我穿着皮衣,脚上穿着长筒靴子。”徐艳笑着回忆自己与何英的第一次见面,何英差点把她当成了老板娘。 

  何英也坦陈,见多了不愿伺候老人的保姆,自己当时也着实担心,眼前这个打扮“并不朴素”的女人,能不能胜任。  

  但除了她,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应急了。连工资,两人都没有谈妥。“包吃包住,2400元,先干一个月。然后看情况再加。”

  徐艳就这样住进了两位老人的家。 

  “干我们这行的人会越来越少”

  很快,何英和家人发现,徐艳性格直爽、干活踏实,照顾老人也周到。一个月后,他们把徐艳的工资调整到每月2600元,双方也签订了合同。 

  这个工资对徐艳来说,也不算很高。她早知道,自己这样从外地来的家政人员,收入已经今非昔比。  

  “赚得最多的是月嫂,特别是‘金牌月嫂’”,徐艳说。以她从事家政行业的资历来看,不少家政公司,也就是对月嫂们会有“岗前培训”一说。其余的岗位,包括照顾老人,都很随意。在她看来,照顾老人的活虽然也有辛苦,但比起月嫂干的,还是要轻松一些。 

  住在何英家以来,她觉得这里“就像是自己家一样”。何英家人探望老人时,也会对她嘘寒问暖,一个个都很客气。每逢过节,还会给她200元钱的过节费。虽然不多,但“也是个心意”。    “平等”。这是徐艳最为看重的。在到何家之前,她曾在金融街一户人家当保姆。  

  “看那大房子,就知道是有钱人。”徐艳回忆。活并不重,但是,住在这户人家,这个直爽的山西女人怎么也觉得不对劲:“一家老小住在一块,没一个人和我说话。”   

  就连家中两位老人,除了与家人交流,就是安静地看报纸,很少与她聊天。 

  没干几个月,徐艳就辞职了。“直到走,我在这家说的话加起来也没几十句。”徐艳说。    她回到家政公司后,把这段经历像是说书似的,告诉了宿舍里的其她人。 

  宿舍是公司提供的。根据约定,交完介绍费后一年,只要她没找到工作,或者辞去工作暂时没有下家,都能暂住宿舍。公司象征性地收每晚两元的费用。 

  除了自己大倒苦水,徐艳也在宿舍里听到了很多其他女伴的工作经历,内容大同小异:“要么是雇主怎么对自己好啦,要么就是雇主怎么不好。”  

  女人们都说普通话,但多少带着乡音。据徐艳的观察,她的同行中,甘肃、河南两省的人最多。叽叽喳喳的聊天声中,简陋得只有床铺的宿舍的夜晚,很快就过去了。 

  徐艳在公司照顾老人的家政人员中,差不多是“最年轻的”。“你要找那30多岁的,人家根本不愿意干这个活。”至于那些20出头的姑娘们,更是“想都别想”。 

  这一点,何英深有体会。有一次,也是为找不着保姆犯难的时候,她无奈地从家政公司请回一位60多岁的“高龄保姆”。 

  没过两个星期,她又替父母把保姆辞退了——那位保姆,照顾老人的活还没干完,自己就已经累得直喘气了。  

  “干我们这行的人会越来越少。”朋友聊天时,徐艳总是这样说。  

  “那么多老人谁照顾呢?”

  “养老院会越来越多呗。”

  徐艳觉得,不管别人是否同意自己的看法,至少,家政公司的女老板,肯定是要举双手赞同的。  

  “她老给我打电话,让我带人来。好多有老人的家庭都想雇人照看。我说,我上哪给你带啊?”  

  事实上,徐艳过去也确实从县城领了一些人来,都是昔日做后勤时的下手。后来,随着介绍过来的那9个女人一个接着一个地“逃”回老家,发誓般地说,“再也不干这行”,徐艳在自己的小圈子里,就没见过同行老乡的影子。 

  “照顾老人是个良心活”  

  其实,徐艳也不知道,自己在这一行能坚持多久。 

  她的父母都在农村,身体尚无需担忧,“还能下地干活”。但老人就是老人,谁知道再过几年,是个什么光景呢? 

  有那么一天,徐艳说,自己还会回到老家,给老人养老送终——或许是等到儿子成人、有份像样的工作之后。  

  正如她所说,“养老院会越来越多”。这几年,单说山西运城的养老院,就已经是遍地开花。可是,送老人进养老院养老,还并不是很“流行”。 

  从另一个角度看,当老人的保姆尚且不吃香,去养老院当护工就更算不上一份“好差事”了,徐艳说,连她自己也不愿干。“老人太多,照顾不过来。有的还会怕有传染病。”  

  或许正因为这种心态存在,不少养老院也为护工短缺发愁不已。没有足够的护工,家属也不会放心老人在养老院度过晚年。  

  关于养老院,也总有那么一些违背孝道的“奇事”,时不时地飘进徐艳的耳朵。比如,谁谁家老人想去养老院,但子女都不愿出钱;谁谁家把老父亲往养老院一放,几年都不去探望……    “从古到今,这样的事情哪没有呢?”她表示无奈。  

  她庆幸自己来到了一个和睦的家庭当保姆,这甚至似乎比给她“拿更多的过节费”更有吸引力。  

  如果不是因为要上班,何英巴不得自己就和父母住在一起,照顾二老。眼看着离退休还有一年,马上就有大把时间陪伴父母安度晚年,她还是“恨不得立马就退休”。 

  不过,因为住所离父母家很近,她几乎每晚都会去看望老人。除了和徐艳一块帮母亲擦洗身子,何英也想多陪老人说说话——虽然大多数时候,她只是在自说自话或仅仅在听。 

  老太太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清醒时,能在瞟到晚辈送来的水果时,客气地埋怨:“还带东西来干嘛?”模糊时,嘴里叨叨着不知所云。 

  至于老先生,虽然听力不好,却有强烈的表达欲。早晨,他通常会打开黑色的小收音机,把插在收音机上的一对白色耳机缓缓塞入耳朵内。电视机的音量已经开到“不吵到邻居”范围内的极限,但他还是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而只要有人发问,他就能把自己是如何参加工作的,又是如何“从东北来到北京”的经历说个没完,还不忘强调自己“是离休,不是退休”。

  但老人们的状态,并不影响何英对他们的态度。事实上,她每晚的探望,更主要的,也是给父母精神上的慰藉。  

  她感激徐艳,照顾老人身体的同时,还能忍受他们的脾气。而徐艳的秘诀则是——“当他们是孩子呗”。  

  在徐艳来之前,老太太因为卧病在床,背上长了一小片褥疮,清洗时疼痛难忍。这导致她时常对保姆甚至女儿破口大骂。 

  徐艳来之后,在她和何英每晚举着装满温热水的小壶,为老太太冲洗污秽物时,不管老人听不听,总要念叨几句:“听话。”“冲干净就不疼了。”

  日子久了,老人的情绪竟逐渐平复了。 

  随后,老人的女儿们花了3000多元,买了个防生褥疮的气垫床,再加上徐艳过两三个小时就给老太太翻身,褥疮也痊愈了。 

  何老先生虽然年事已高,却也懂得照顾老伴的艰辛。他很能理解那些来不了几天就离开的保姆们:“谁受得了这个?”  

  他说的“这个”,是指老伴的排便问题。有段时间,因为水喂得不够,老太太肠胃蠕动又远不如年轻人,老太太饱受排便困难之苦。何英没辙,只得俯下身子,用手一点点将大便抠出。“一粒粒,硬得跟铁球似的”。  

  不过,这个问题随着徐艳的到来也消失了。她确保每天喂老太太足够的水——至少一暖壶。    近一年来,老太太的身体和精神都不错,没有犯病。这令一大家子、包括徐艳都感到欣慰。此外,只要忙完了家务活,徐艳就陪着老先生到附近的花园里转悠一圈。因为腿脚不再灵便,年轻人十几分钟就能走完的路程,徐艳要花上一个多小时陪老人慢慢走完。 

  徐艳认为,究竟怎样才算把老人照顾好了,很难有标准可言。即便是通过培训的保姆,也未必就能如老人及其家人的意。  

  “无论对子女还是保姆来说,照顾老人都是个良心活。”她说。   

  “要是家门口有养老院就好了”  

  眼看着和徐艳签的合同就快到期,何英已经决定找个时间和这位称职的保姆商量“再签一年”。至于工资,何英思忖,“怎么也得在3000元以上吧”。  

  在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徐艳已经融入了这个家庭。  

  她记录日常开支的账本,就已经写了厚厚一沓。家里的各个房间,也被她收拾得井井有条。有时候,客人们听不清老人的话,她也笑着当“翻译”。  

  有一次,她甚至救了老先生的命。  

  今年4月的一个夜里,徐艳突然被老先生的惊呼声叫醒。在她马上起床,穿起外套时,听见两声“咚”、“咚”声。   

  跑到老先生房间一看,原来是他抓起床边的鞋子,砸在门上。他被突如起来的疾病吓倒了——半个身子突然不能动弹,而且麻痹感还在向另一边尚能动弹的身子蔓延。  

  徐艳见状立马安抚老人,紧接着拨打了120和何英家的电话。  

  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后,老人康复出院了。“再晚来20分钟,老人就没命了。”医生告诉何英。这让一家人至今感到后怕。  

  然而,与不少收入有限的家庭相比,何家的老人算是幸运者。前者的存在,让“无钱养老”的新闻,时常见诸报端。  

  依两位老人的经济条件,家庭财政状况包括雇保姆的开销在内,还很宽松。每个月,有医生上门为老太太换药、换输尿管,“20元钱一次”。 

  但何家人担心,一旦徐艳要辞职,就再难给老人们找到这么好的保姆了。 

  何英不禁想:“要是家门口有养老院就好了”。这样,老人们或许也不会那么抵触——不仅家人可以随时看望;行动不便的他们,还能时常和老伙计们见面聊天。 

  这个想法或许真会实现。   

  老人们所在的社区想把两幢空置的楼房利用起来,正在征求居民们的意见。不少人都提出,不妨建一个养老院。 

  如果把眼光放得更远,“社区养老”也正悄然成为解决中国社会养老问题的候选办法之一。越来越多的居民小区开始兴建“老年活动室”;医生也逐渐走进社区,走入家庭;经过专业培训的社工开始为社区里的老人们提供服务……  

  如果社区养老真是触手可及,至今“想都没想过”要在养老院里安度自己晚年的何英,表示“或许也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尽管现在开玩笑般地说着以后的事,但何英觉得,时光总会在你不经意的时候,“‘咻’地一下溜走了”。  

  有一个场景,让她深有感触—— 

  只要何英的女儿忙于工作,没时间来看望外公外婆,尚且能走动的老先生,就会慢腾腾地出门、下楼,几乎是挪到外孙女下班经过的路边守望,只为能和她说上几句话。 

  黄昏的微光中,老人就这样静静地驻着拐杖,孤独无助地在人来人往中搜索着熟悉的身影。  

  “对每个人而言,这一天都会来临”。这句话浮现在何英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宝贝闺女的她,还忍不住多想了一个问题:“等到我老了,会把晚年交给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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