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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15年前身为学生的他们面对辅导老师的性骚扰之时，除却自我安慰地认可这份“亲密接触”为师生间浓浓的关爱，便只能隐忍地听之任之；毕业后他们思量着性骚扰的老师已临近退休，便自欺欺人地为自己懦弱歉疚的内心寻觅借口，却不曾考虑愈多的学弟们兴许会同样落入老师的魔爪；直到如今他们的孩子已经长大入学，他们用一段痛定思痛的微博、一份慷慨激扬的实名状告、一颗良知尚存的本心，共同最终溃败了那位贵为物理竞赛金牌教头却频繁性骚扰男生的老师张大同。按照历史唯物主义观点而论，张大同最终因生活作风问题而遭革职许很是大快人心，但我们仍需慎思缘何这些遭受性骚扰的学生会在15年后的今天方悻悻地吐露真言，这般一声刚正不阿、掷地有声的呐喊委实来得太晚。
我们不应责难于这些男生在15年前便没有拒绝老师的性骚扰，毕竟“说不”的勇气无法完全依凭一位稚幼男生自我觉醒，是社会关怀的不足和校园教育的缺失不曾为这些男生带来勇气。若论社会家庭对于学生的寄望，每每只关注于分数的高低和课业的进步，久而久之，学生在潜意识中便视“学有所成”为评判自身精进与否的坐标，而于私心里默认了为争取成绩而全无顾虑的观念。作为上海高考出题人、物理竞赛金牌教头的特级教师，张大同的辅导便意味着可能潜存的辉煌、指日可待的学业成功，与大学内一些女生对待教授潜规则的投怀送抱类似，年幼的男生们同样不敢忤逆张大同的意愿，这是教育惟成绩结果论的偏狭和局限使然；若论学校对于老师的期待，往往只追慕于老师领导下学生能够成绩优异，并在各项赛事斩获殊荣，换而言之，张大同是传统意象里难能挑剔的老师，这与他私下里猥亵男童、肆意骚扰的行径似乎并无关联。然而反观勇敢无畏、舍己救人的“最美女教师”竟然非在编的正式教师，我们惟能慨叹中国在聘用教师、拔擢体系上的疏虞纰漏又是何其可怖，诸如张大同这般败坏师德、举止淫秽的人本便不应成为老师。兼之大多数中学往往对学生自我保护意识的宣传教育工作不足，学校方面通常又无法配备足够的心理咨询人员，甚至根本不曾为学生开辟广开言路、状告劣行的平台，在上诉无门的背景下，奢望于这些男生自己挑战张大同的无端性骚扰，显然也有强人所难之嫌。是故，曾几何时严毅沉重的校园氛围压抑了他们敢于斗争的勇气，15年前的他们终究没有呐喊。
我们理应学会体味这些逐渐成长的男生们没有在毕业后告发老师的性骚扰，无所谓于他们是尔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慵懒心态作祟，还是虚怀若谷地为自己曾经的老师留下最后一丝尊严，他们选择了共性的沉默却一定缘于“事不关己”的自我排解。诚然高中毕业后的他们不必再受张大同性骚扰的煎熬，也大可在往后的生平中对张大同远而避之，他们却不曾正视自己本无过的事实，畏怯退缩的不应该是他们，他们从来就应该就事论事地让张大同对错责致歉。我们许不曾体会年幼时被同性性骚扰后落下的心理阴影，甚至难能换位思考地估测吐露实情后这些男生可能蒙受的名望屈辱，但饶是不幸已然酿造，对教师性骚扰行为的一味退缩只会平添张大同愈发轻狂叫嚣的气焰，试想总有许多学弟会和他们当年一样遭受张大同的性骚扰，他们往昔的缄口不言却变相促成了愈多的不幸和悲哀。自古一句老话“明哲保身”意在凸显为人处世的恭谨低调、圆滑世故，然而这永远并不适用于对真理的感召、对正义的诉求，在学弟最需要知情人士翼护的关键时点，已是学长的他们却没有选择站将出来，彼时彼刻狭隘的已不仅是张大同伪妄情色的心灵，更是受张大同性骚扰的学生整体自认为问心无愧的片面执念。因此，尔后潜移默化中悄然滋生的“明哲保身”思想抹杀了他们“以天下任为己任”的伟岸豪情，毕业后的他们仍旧没有呐喊。
小学课本里时常提及的那句“祖国的花朵、民族的未来”恰写意了国家民族对于青年孩童的恳切寄望、良多关爱，已为人父的他们自然同样热爱自己的孩子、珍视这份华夏文明传承的载体、感念于孩童理应幸福快乐的诚挚愿心。当潜藏于心底的那抹辛酸往事却偏生历历在目之际，父辈的他们开始忧心忡忡于子女可能遭际的相似命运，而终于道出了15年前那段被尘封的凄清回忆。状告张大同的微博里写道：“这些年，已为人父，才重拾勇气站出来有些晚，但许还不那么晚。希望这久违的勇气能保护我们的未来。”窃以为这话对了一半，也错了一半。正确的是血浓于水的亲情融化了父辈他们冰封的隐忍，他们用正义的声音为子女的健康成长保驾护航；错误的是在这漫漫的15年等待中，他们曾经迷失的勇气显然被搁置得太久，深明事理的他们理应做得更好。微博这席话慰藉爽朗的背后，何尝又不是一段自我救赎的由衷慨叹。今朝，他们动容于孩子脸上无忧无虑的笑靥、惶恐于自己曾经难能直面的阴霾会同样戕害儿女的身心，这般一声久违的呐喊让他们自己足足等了15年。
我想张大同仅仅被革职是永不足够的，他需向曾经被性骚扰的男生真切致歉，为自己造就的伤害而问责；他需向社会和家庭恳切致歉，为自己的有负众望而深自愧疚；他更需向全体的教师同仁致歉，为自己对“为人师表”的亵渎而由衷忏悔。回眸今夕剖腹掏心一声呐喊的父亲们，他们需向子女致歉，告诫他们永远不再摈弃坦荡勇敢的决心；他们也需向曾经的学弟们致歉，对10数年前的无能为力而聊表遗憾；他们更需扪心自问地对着自己，默默念叨一句“对不起”，15年后的今天他们固然伸张了正义公道，但在过去的15年里他们却用暗弱怯懦的举措薄葬了自己奋发无畏的魂灵，让自己心声聆听一番的呐喊本便不应这般姗姗来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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