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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雕”像（组诗）》
来源：学者文胜 母亲的乡下病 我那不再纯净的母亲，依旧只是乡下的老年妇女 你长满白发，把乌黑的年华贡献给花生和稻米 在秋风中，所有的落叶都在为你鼓掌 你的勤劳和智慧，你布满老茧的双手 是土地里的杂草最害怕的，等到秋一深 它们都会自然地向你低头，全都枯萎 你布满斑纹的老脸，被岁月打下的印记 是十几年前一场大旱，你在天地间痛哭时落下的泪痕 还有可爱的鱼尾纹，被光阴刻下的记忆 是村里那条河流不断流淌，你带走村里贫苦留下的影子 从我开始懂事起，你的病就一直在加深 你不肯住院，你的腰椎间盘突出 是背负我走遍童年和挑担子、砍柴惹上的病魔 你的风湿病，是小时候一场洪水与涝灾 让人生恨地打进你骨子里面郁积却一直在流动的水渍 你的胃溃疡，是几十年放牛、耕田、烧火、煮饭 交税、赊账、为家庭奔波噎在心里的痛楚 在你的肠道中找不到可以消失的出口 母亲，养育了我的乡下老年妇女 你比我的偶像要伟大几十倍几百倍，你是崇高的战士 生活的理想只是你眼中给予我向前奔跑的那颗火星 你挥洒汗水，你把疾病当作让我通往幸福的路途 你耗费青春，尽情摆脱贫困的阴影 却没有品尝过最美的酒，更没有健康的身体 和我分享当代的互联网，和我一起再放家里的老牛 你说你越接近死亡，你就越是如水般平静 你从不奢望金钱能驱散身上的腰椎间盘突出 从不奢望风湿病、胃溃疡统统因为金钱而失踪 你说只要我能淳朴和努力，你就没有半点哀伤和怨恨 母亲与洗衣机 母亲很少使用家里的洗衣机 在家里，母亲就是我们最好的洗衣机 母亲说过，洗衣机太浪费电 有时候还洗不干净，我在外面弄到衣服 上的种种污渍，只有她用手使劲才能洗干净 于是，父亲和哥哥的衣服 也同样被母亲跟洗衣机竞争争到了 母亲的双手布满老茧，母亲却 跟我们兄弟俩讲，农民的孩子要学会吃苦 不要让洗衣机这些机器取代我们 比我早懂事的哥哥，听到这些两眼便湿透，不怎么会 抽烟的父亲则无奈地抽着一根手制烟卷，倚在旧墙上 看母亲搓衣服的样子，炯炯有神的眼睛 仿佛是回到了美好的初恋 后来母亲病倒住院了，家里的洗衣机 重新获得了生命，母亲躺在床上 问我们有没有学会自己洗衣服，有没有 发扬她的美德，我们都虚伪地点头 说我们都已经是自己的洗衣机 因为妈妈是洗衣机，所以我们全家 都是一部辛勤工作的洗衣机 母亲的痛 母亲的内心充满了痛 小学尚未毕业，就要辍学 种豆芽、卖豆芽。走街串巷 只为和姐妹一起挣钱，帮外婆治病 治疗母亲内心永远的痛 外公重男轻女，三个舅舅 全部大学毕业。母亲和两个阿姨 全都不识字，更不会写字 母亲说只要她一握起笔，她的手 便会剧烈地疼痛 像外公死前对她的那声严厉呵斥 呵斥母亲卖不完豆芽 外婆才病死在医院，最后还无钱安葬 母亲的痛，还包括她儿子的顽皮 从高山摔到山底，把大脑摔破 脑浆大量流失。母亲说 每次做着噩梦，梦见儿子摔下来 她的冷汗就会不自觉地冒个不停 然后汗珠凝结，结成一枚枚锋利的针 刺痛她最软弱的那颗心脏 母亲在我心中的伟大 母亲，如果你依旧无法抛下 对我和我身上的任何一个细胞与组织的思念 那我就选择，继续在你温暖的腹腔深处孕育 母亲，如果你依旧无法放下 对我追逐理想的脚步太过着急与焦躁的担心 我就在内心划下一条溪流，濯洗我们的浮躁 母亲，如果你依旧无法释怀 对我的脾气和执着任性在暗夜感到万分失落 我就在内心种下一颗太阳，照亮我们的黑夜 母亲，面对劳动你从来没有倦怠的眼神 你的双手抚育了祖国的一棵属于未来的小树 现在小树要自己学会汲取阳光与风雪和雷雨 母亲，我习惯注目观察你挑担子的身姿 不管是在烈日底下，抑或在凛冽的冬日 我的童年因为你的承载而走遍了家乡的每个角落 母亲，我习惯看你插秧时的灵巧与灿烂的微笑 习惯把流淌在身上的每一滴血都融入你的神情 让它们在我的记忆里烙下成长的影子 母亲，我习惯和你一起在泥地上晒谷 习惯闻着稻谷的清香味，以及聆听你的呢喃 你渴望我快些长大，快些垫高生命的理想 母亲，我习惯被你用竹鞭追我和打我 看到你零乱的头发被大风吹得越来越乱 我的内心就想到不能再瞎闹和不长大了 母亲，你的白发已经把你的黑发包围 你的孩子永远都是你心中的风筝 我害怕线一断，你的心脏就要犯病 母亲，岁月的酸雨与狂风对你无情 你的孩子赶不上返回少年与故乡的列车 你的鱼尾纹是我永远跋涉的二万五千里征程 母亲，你的眼眉和神情里凝聚着许多留恋 不分季节地藏着属于我童年的蝌蚪与青蛙 你看着我，我就能重新拥有小时候的活泼与故事 母亲，对于你的老去我需要仰视和祈福 希望照片里你的腰肢不要再弯曲得让人那般心酸 远在外地求学，我多想拿优秀的成绩换取你的年轻 而某一个下午，话筒里你的叫我的一声乳名 就给我送来一个温暖的春天，还有一场春雨的洗礼 母亲的竹鞭 小时候的我淘气顽皮 烧烂过铁锅，偷窃过邻居家的钱财 还纵火烧过邻居家的牛棚 母亲的批评和打骂对我来说都只是脆弱的烂剑 碰到我的肌肤，却刺不伤我放浪的内心 被迫无奈她用竹鞭打我 每和小伙伴打牌赌博一次 她就用竹鞭把我的双手打得无比红肿，痛得难受 每被老师因为我上课睡觉请家长一次 她就用竹鞭把我的屁股打到疼得只能站着上课 我的童年与竹鞭有过太多的矛盾与摩擦 竹鞭在我身上发泄了母亲望子成龙的执着与渴望 多年后我不再顽皮，想起竹鞭，我就会泪流成河 我知道比我更疼更痛的，可能就是母亲的内心 每次考到第一名，母亲都会拿竹鞭来“威胁”我： “是不是要我拿竹鞭把你打得坐立都不行？！” 如今远离家乡在外求学，母亲的竹鞭还留在我心里 每当我遇见批评或者表扬，母亲就会拿出竹鞭 狠狠地把我教训一番，我的生活从此变得异常宁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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