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码头的海岛卸货物，你听说过吗？
记得40多年前春天的一个航次里，19岁的我刚踏上木甲板。当时的船是啥模样？是条200吨的木质货船。上个世纪60年代初钢铁油轮不多，那天调度通知我所在的货船去上海高桥油码头装柴油桶。
船装满柴油桶后出了长江口向东航行，在西边天幕胭脂红时，远眺到一个钳形似的岛影。待我们在岛湾里泊好锚，暮霭已从海面悄悄地延伸过来。
次日，当东方瑰丽的霞光放射着无与伦比的光华时，有一件事让我们大吃一惊：这岛湾竟没有码头！这怎能卸下油桶？大伙正惊诧间，传来阵阵橹声。一只小舢舨箭似的向我们驶来，摇橹的竟是个剪着齐耳短发的姑娘。她的身姿丰满而矫健，随着手摇橹柄的起伏，舢舨已靠上我们的船舷。她爬上甲板说：“今天就在这儿卸下油桶。”
“怎么卸得下？”有个水手惊讶地问。
“这里条件差，用土办法卸。你们准备三根木头，将它扎成三角架，上下挂个葫芦，然后用绳子系上铁钩，将油桶从货仓里吊上甲板，再把油桶一个个滚到海里。”
“油桶会漂走。”我插了一句
她响起银玲般的笑声，说：“有办法的，不过要借用你们船上的小舢舨和一名摇橹的船员。”
按她的意思，一个个油桶从甲板上滚向了海里，海面上顿时飞溅起一堆堆白雪。我和短发姑娘各自荡着一只舢舨在不远处，待她大声向船上发令“停！”我和她摇着舢舨前去，我学着她的样子，用一根长长的绳，拦住浮在水中的油桶，一次串连好五六个后，将绳头系在舢舨的后角，紧接着就奋力摇着橹，拖带着油桶向月牙形岛湾的沙滩而去。这时沙滩上接应的人，就涉着没漆的海水，将这串拖来的油桶拉到潮水席卷不到的沙滩上，然后把油桶排成整整齐齐的列队。
从这天起，我认识了她，她叫艾凤，是个聪明伶俐又能吃苦的渔家好姑娘。在等待拖带油桶的空隙时，艾凤告诉我：这岛湾贴近东海大渔场，听说有关部门早有设想，让岛上成为物资供应基地，在岛南面造深水码头，还要在岛坡上建油罐、铺管路。不过，眼下还是要大家吃些苦，万事总要先苦后乐嘛。她说完，又是一阵银玲似的笑声，久久回荡在岛湾上空。
自从运载这次柴油桶后，我再也没有去过艾凤的岛湾。随着国家的发展，我也经历了鸟枪换大炮的年代，上了钢铁大海轮去远航。岁月不饶人，就这样逝去四十多年。但我对这岛湾，还有曾与我一起摇着舢舨拖带油桶的渔家姑娘艾凤一直萦绕于怀，久久地思念着。
后来，我在上海东昌路码岛头碰上来自岛湾船上的人，打听到：随着改革春风的吹拂，岛上有了码头，有了油库，艾凤还当上了岛上石油公司的副经理——在这之前，她被送到大学进修了2年。
走过风，走过雨，不见风雨怎能见彩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