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文化由“黄土地”这个习惯性称谓而得名。黄土地,本来是对整个黄土高原的一个代称,然而这个区域太辽阔了,包容了众多省区、众多民族,而这众多省区、众多民族的文化形态是不尽相同的,更无法用一个概念去概括之。那么,“黄土地”是对何而言的呢? 按照人们习惯性概念和文化内容的属性及特点,黄土地专指黄土高原西部这一特定的区域,这个区域,以陕西北部为中心,包括与之相接的晋西北山区、内蒙河套南部以及甘肃、宁夏靠近陕北的部分。 这个特定的区域,我们权且称之为“陕北黄土高原一带”或“陕北一带”。 这就是黄土文化的区域范围。 人们其所以将这个区域从黄土高原的地理范围内分离出来,将它作为一个特定的区域来看待并冠之为“黄土地”,乃出于文化方面考虑。在长期的文化演变过程中,黄土高原的大多地方,其文化形态或稳定于某一模式,或完全被同化,至今已少有变异、少有特点了,比如黄土高原北部接近蒙古草原地区,已基本为畜牧文化(或称草原文化),而黄土高原东部及南部,则早已被中原文化(或称农耕文化)所同化;陕北黄土高原一带却不然,从历史上看,这里是一个对外相对封闭而内结构紧密的区域。它北连鄂尔多斯草原,南接八百里秦川;东面,是人口密集的晋中平原;西面,又是人烟稀少的少数民族地区。这块南北和东西走向均在一千公里左右的黄土地,虽然处于关中、晋中、草原、河套几个大的地理构架的中心,却又恰巧独立于外界,成为一个“四不沾”的地方。除战争需要和戍边而外,外界很少小此地。从内部来看,几千年来形成的自给自足,自产自销的传统生产、生活方式,又使它产生了极大的内聚力,继而增强了这个地域的独立性。千百年来,这块土地上的人们祖祖辈辈生活在同一自然环境中,其经济方式、交通方式、居住方式、饮食习惯等风俗均大体相同,连语言都基本一样;天灾、人祸所造成的,也往往是他们共同的命运。这多方面的共性,既增强了这块土地的有机性和统一性,又增强了它的独立性,逐渐形成了它自己的文化模式,这种文化模式属一种综合性文化模式,与畜牧文化、农耕文化有着明显的不同,因而它区别于黄土高原其他地方、其他民族的文化而自成一家,成为中国北方文化一个突出的典型。 黄土文化本属于地域性文化,但由于它具有以上所说的独立性、特殊性和典型性特点,使它大大超出了地域的局限,而具有了某种探示和涵盖民族传统文化的价值和意义。这些年来,黄土文化越来越受到海内外的关注,许多人涉足这块土地进行文化考察,“西北风”、“西部电影”在大陆引起了长期的文艺风潮,黄土地的民间文学、民间艺术在海内外产生了广泛影响。人们如此看黄土文化,将它作为一个独立的学科来进行研究,原因是多方面的,包括社会心方面的因素在内。但黄土文化本身所具有的价值是根本所在。笔者经历了30多年的黄土地生活和对黄土文化十多年专门考察研究,认为黄土文化的价值主要显示在两个方面:一是它在民族文化史上所占据的重要地位,一是它对于民族传统文化的探示研究方面所具有的特殊意义。
黄土文化的形成历史
任何一种文化模式的形成,都与当地的历史背景、民族演化、经济发展等联系在一起。黄土文化亦然。 从大约4000年前黄帝部落联盟转移至中原之后,到商朝建立这数百年的时间里,陕北黄土高原一带即成了一个远离中原这个政治中心的边远地带,除一些土著部落零星散居这里外,很少引起人们的关注。这些土著仍以部落形式出现,以牧、猎和初级农业为生存手段,或深山独处,或在这一带迁徙不安,过着原始的、自饱自足的生活。但是,由于他们仍采用着部落联盟的社会形式,加之生活稳定,所以经过长时期的发展,时至商朝中期,这些土著部族已壮大起来,还建立了“鬼方”、“犬戍”、“熏育”(荤粥)几个方国。成了商王朝的一个不容忽视的派别势力。这是陕北黄土高原的又一代居民的形成,我们且称之为“陕北民族”。 陕北民族是继黄帝部落联盟迁徙之后,在这片黄土地上成长起来的永久性居民,他们的后裔一直传到现在。因而,他们与黄土文化模式的形成有着直接关系。 公元前13世纪时,高宗武丁曾发动了一场征讨鬼方的战争。据《周易》载,“高宗伐鬼方,三年克之,”“震用伐鬼方,三年有赏于大国。”时至周朝,陕北族民的势力已发展得十分强大了,周王朝曾两伐鬼方,俘斩鬼方近二万人。经过这次大冲击,鬼方完全解体,重新组合为一个新的部族,称之为“猃狁”(或为“大戎”。笔者疑,所谓“猃狁”,即为“犬戎”之讹)音。这时的猃狁、大戎,其势力之大,已敢与周王朝分延抗礼了。周穆王时,犬戎已不大向周王朝称臣纳贡,而发展为刀兵相见。据《后汉书·西羌传》载,“戎敌不贡,王乃西征犬戎”。周宣王五年,猃狁部族已打到了镐京(今陕西长安),竟在骊山下杀死了周幽王。我国的第一部诗集《诗经》中,多次描写了狁与周王朝的战争状况。 从商代到周代这近千年的漫长岁月里,陕北黄土高原一直处在动荡之中,陕北族民们在战争的一次次冲击下,不断解体,又不断组合;不断减少成员,又不断增加新的成员。如此经过多次大的反复,终于以较为固定的形式存在了下来。这种形式主要表现为:政治上保持着相对的独立性;以济上以农业、游牧、游猎三业并举的方式出现;社会流动性强却又趋于封闭;保持着较为原始的宗教信仰习惯及民情风俗;民间文艺具有了自己的形式和风格。 由此可知,时至周后期,黄土文化的基本模式已经形成。 这是一种多元体文化结构,是牧猎文化与农耕文化经过长期的融合后所产生的合成文化。在这个融合中,经济形式的多样化起着决定这种文化的性质的作用,而经济形式的多样化又源于多部族的融合。这种合成文化,既区别于华夏的农耕文化,又区别于其他游牧游猎部族的牧猎文化,因而它有着自己多方面的特点。这种文化形态发展到东汉时期已经完全成熟,逐渐稳定下来,一直延续至20世纪初。 谈到这里,一些史学家会对此提出疑义,认为黄土文化的形成期大概要晚一些,大约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其理由是:魏晋南北朝时期是陕北一带多部族、多民族交融的一个高潮期。笔者以为,仅从民族学的角度看,魏晋时期确定是一个多民族融合期的高潮期,匈奴后裔赫连勃勃曾在这里建立了大夏国,并修筑了国都统万城。而且这样的融合高潮在陕北一带的历史上曾出现过多次。秦汉以来,就有十多个少数民族以占领者的姿态在这里称霸。北宋时期,党史项族首领元昊曾在这里建立西夏国,国土东自黄河晋陕峡谷起直至西蕃一带,几乎囊括了整个西北地区,其统治达一百余年这久。这些多民族的融合、统治,无疑对黄土文化产生了影响。但从文化学的角度看,黄土文化基本构架、基本模式在周代已基本形成,后来几千看里无数次的民族分合,无数次的战争冲击,只是加强了黄土文化多元性特点,丰富了黄土文化的成份和内涵,而不是基本构架的改变,更不是文化模式的再造。另外,黄土文化中所包含的牧、猎文化成份,也不完全是外民族侵入的结果。因为周代时,华夏族的区域还集中在中原一带,西北地区,包括关中、晋西北一带压根就是戎狄的领地。我们称之为“少数民族”、“游牧部族”,是站在传统的华夏族、汉族的角度而言的。这些游牧部族、少数民族中,一些是侵入陕北的,一些本来就是黄土地上土生土长起来的,只是还没有完全被华夏族、汉民族同化而已。民族间的同化,是一个十分漫长的过程,往往是在不知不觉之中经过逐步的渗透而完成的。陕北黄土高原一带多民族的同化,经过了三千年的融合才告完成。因此,不能将黄土文化中游牧猎文化成份完全看作是外来文化的侵入。 前面说过黄土文化是一种区别于农耕文化和牧猎文化的综合型文化。更为难得的是,由于陕北黄土高原一带属边远山区,地理环境、交通等条件极差,经济价值不高,加之少数部族对这里的长期侵扰,因此历来得不到朝廷的关注,成了一个战争的漩涡,一个犯人流放地,一个与外地相对隔绝、相对闭塞的地区。几千年过去了,中国大地上原有的各种部族、民族在长期的融合中先后达到了同化,除现在的一些少数民族外,汉族文化已基本实现了大同,然唯黄土文化例外。长期的相对封闭,使它至今仍更多地保留着它本来的特征——原始文化、古代文化的特征,成为民族文化的一部立体型资料。因此,研究黄土文化,具有着探示中华民族文化、特别是中国北方文化原有特质的意义。
黄土文化的基本特点 概括黄土文化的特点,主要有如下几点:多元性;古朴性;对立性。这些特点,又反映在经济、心理等方面。 1、黄土地自然环境与经济模式 近代的黄土地高原与古代的黄土高原,在地理环境上是不一样的,从地质构造来看,陕北黄土地属于鄂尔多斯地台的一部分。鄂尔多斯地台,也称为陕西构造盆地,属温带气候,海拔在1200至2000米之间。二、三百万年前,在这里相继堆积的午城黄土、离石黄土,使这里覆盖上了厚厚的一层黄土,其厚度平均在70米左右,厚者达200米。大约5000年前,这里的气温还相当暖和,茂密的植物覆盖着大地山峦,野生动物也十分丰富,这些,为我们的祖先们提供了一个良好的生存环境,分布在这里的大量仰绍文化、庙底沟文化遗址,向我们展示了黄土地昔日的繁荣。直至汉代,这里还是个水草茂盛的地方。据《史记·货殖列传》载,“西有羌中之利,北有戎翟之畜,畜牧为天下饶”。(秦末汉初时,陕北一带为翟国。)汉代的一个《复议三郡疏》中描写这片土地是“沃野千里,谷稼即殷”、“水产丰美、土宜产物;牛马衔尾,群羊塞道”。当时这里是汉武帝的六个大养马场之一。看来,至少在汉代之前,这里的气温还较湿润,森林植被较好,畜牧业在这里的经济中还占有极大比例;农业方式虽已普遍采用,但范围还不甚广泛,主要集中在川道平地,几乎没有山地耕种。 然而后来的变化却改变了这种环境。首先就是战争。连绵一千多年的民族之争、内乱,将这里变成了一个战争的漩涡,一个边关要塞。为了充实边关,从汉代起,历代朝廷都在这里大量设兵屯田。据《汉书》载,汉代曾先后七次向这里移民,仅公元前120年一次,就迁徙关东(潼关以东)贫民70余万人到这一带安家;仅一次就将60万士卒迁到这里戍田。据载,明末清初之际,清王朝曾将江逝、金陵一些大官宦、大富商合家流放至陕北一带屯田。明代永乐三年,朝廷曾将大批耕牛运往这一带,规定每百名军士必须配备到耕牛40头,用于耕作;明代成化九年,陕北一带长城修复竣工后,朝廷向这里广集劳力,对“墙内之地悉分屯垦,岁得粮六万石有奇”。到了清代,清政府更以优厚的奖励鼓励长城外的人入内垦荒,并宣布三年不纳粮,这样大量发展农业的结果,眼下确收到了一些实惠;但一代又一代这样搞下去,却破坏了陕北一带的生态平衡,大量植被,草地森林毁坏,水土流失日趋严重,致使沙漠滚滚南下,吞没耕地,填塞湖泊河流,这片黄土地逐渐变成了一个气候干旱、水资源缺乏的贫瘠之地,自然灾害频频,黄土层被冲刷得越来越薄。时至今日,靠近黄河沿岸的山峁已几乎变为石山。 自然环境的改变,引起了这里经济方式的改变,失去了草地、森林,使畜牧业失去了长期维持的条件,而农业逐渐在这一带的经济中占据了主要位置;畜牧业退居二线,成了一种“副业”。然而,这一带的农业还一直处于十分落后的状况,比人类初级农业强不少多少,几千年的耕作方式一直延续下来。除极少的川地外,一般没有灌溉,没有恢复力的有力措施,很大程度上还是靠天吃饭。生产工具和方式也很原始,老镢头是每个农民必不可少的劳动工具,笔者听见,20世纪六、七十年代,这里还承传着牛踩场、羊种谷的传统方式,由于肥源缺乏,施肥也仅仅是象征性的。据《延安府志》说,这里的“一寻地(三亩)施肥不过百斤”,“又耕之不力,鲜施人力,翻耕播种便属勤农,过此即属坐待雨泽,每有下种后趁食他乡至收获始回者”。以上记述,多少反映出了这一带农业的基本状况。总的来看,很大程度还保持着人类初级农业的特点,发展不大。 有一点需说明,即《延安府志》中将这一带农业缺乏灌溉、施肥等称之为“耕之不力”,说这是一种“惰性”的表现,这是不够客面的。少灌溉、少施肥,实为条件所致也。一是肥源、水源缺乏。这里十年九旱,水土流失十分严重,而每遇天旱须实施灌溉时,往往大河无水、小河干涸,取之何处?一是地理条件不利于灌溉。这里的农田多为山地,往往高出水面十多米甚至数十米,如何引水上山?即便引得上去,地形陡峭,有的地方连人都站立不稳,又如何浇灌呢? 至于畜牧业,至今仍是这一带普遍保留着的一种经济手段,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畜养,但与昔日那种“群羊塞道”、“牛马衔尾”的景象相比,已相去甚远了。这里的生产一般以家庭为单位进行,一般人家大都以种地为本,在可能的情况下再牧养少量牧畜,狩猎遗风普遍盛行,但季节性很强,一般在冬季农闲时进行。劳动分工,大体为家庭主要劳力(成年男子)专门种地,牧畜交由小孩或老人放牧。 这就是陕北一带经济结构的多元性、经济方式的传统性和经济形态的封闭性特点。但是,近代的多业并举与古代的多业并举还有着一些形式的不同,这里以家庭为经济生产单位。在古代,一般家庭或务农、或放牧,形式较单一;发展至近代,已少有专门从事畜牧或专门从事农业的农户,统一变成了以农为主,兼营畜牧、狩猎的综合型经济模式,游牧的形式几乎完全灭绝了。由此,人们以家庭为单位,从事着小生产经济,一般没有专门的劳动结社。 2、黄土地生活状况 在这样的自然条件下采用这样的自然经济方式,生产效率很低,收获也就微乎其微了。过去一般年景,川道地亩产只有百多斤左右,山地产量更低,一般只有三、五十斤。若遇荒年,颗粒无收是常有的事。然而,越是亩产低,人们越是多开荒、多种地,以弥补亩产低所欠。陕北有句俗话,“掏一个坡坡,多吃一个窝窝”(掏、即挖、开荒;窝窝:指窝头)就是这个意思。而越是种的地多,亩产量就越是无法保证。如此恶性循环的结果,使得这一带全成了光山秃岭,凡是人能站得住的地方全被开垦了,但人们的生活,几千年来一直在温饱线上挣扎,吃着小米糖菜,穿着破衣烂衫,衣不遮体是这时原普通现象,贫穷、落后成了这块黄土地的一个徽记。清代一位名叫许谣的延州知府曾在他写给朝廷的一篇纪实性文章中,记录了陕北一带的生活状况。他说:“天下之民莫穷于延,天下之赋莫重于延……。延安府九州县,荒府伤惨之状通古史传所未闻……千里顽石,四围重阻,商贾难以至其地,行旅难以出其乡。以此,经营之路既绝,有力难以催倩而得财,有粟难以货卖而得银;毕世穴居,豕游铢罕,此其独穷于天下之民也,地实为之也……。民生莫不有居室,而延民独瓦砾荒丘而处;民生莫不有衣食,而延民独赭百结,肘露踵穿……。” 这位知府大人的描写虽然有着某些夸张,但也较真实地反映了这一带的贫穷状况。只是有一点需要更正,即文中所谈延民“毕民穴居”、“窟土而处”的问题。他所说的,无疑是这一带的传统住宅——窑洞。这涉及黄土地的住宅文化。这位知府认为,陕北人住窑洞是因穷而致,执该看法的人不在少数。一位日本学者就曾发表文章,将住窑洞作为贫穷的一个例证提了出来,为此引起了国际争端。其实,窑洞是黄土高原西部的一种传统住宅,历史已十分悠久了,原始的先民们大都以此为居。《山海经》中那段关于二负的传说:“汉武帝发盘石,石屋中得一人”,其中的“石屋”,恐怕就是一种石窑洞。据专家们考证,陕北的窑洞建筑已经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了。那就是说,周代时期,陕北一带的居住模式就已经形成了。(这也可作为黄土文化基本模式形成于周代的一个例证吧。) 这里的人们选择窑洞作为他们的住宅,在于窑洞有着它多方面的优点;一是可以就地取材,免去材料的劳集之苦;一是随意性强,想在哪里住,看好地方用镢头挖即可,适合于这里社会不稳定、居民流动性强之特点;一是修造简便,成本较低;一是经久耐用,一般土窑洞可居住百年以上不用修缮,石窑洞的寿命更长,一般都在三百年左右;一是保温性能和隔热性能好,本地人谓之“冬暖夏凉”。 如此看来,窑洞实为陕北一带最为理想的住宅了,即使是在现代陕北人的以上中,窑洞也好于一般楼房。 陕北黄土高原一带人口分布一直很稀疏,无定河流域算是这一带人口较密集的区域了,到20世纪初,大的村子了不过二三十户人家。有首民歌叫《蟠龙街》主,开头唱道:“孙家崖,庄子大,十五户人家盛(方言,居住之意)的拉撒(方言、分散之意)”。大庄子才15户,小庄子就更少得可怜了,往往三户五户便为一村。据统计,70年代初,甘泉县第平方公里平均只有二人。1935年红军长征到达吴起镇时,全镇才有17户人家。这些村庄零零星星地分布在这沟沟岔岔之中,村与村之间距离较远;山路崎崛,交通极为不便。乡间小路,窄者仅一尽来宽,沿沟坡而上,委婉曲折,俗称“羊肠小路”;交通方式以步行为主,有条件者以牲畜代步。即便是娶亲,山里人一般不坐轿子,而是骑牲口。民间有个讲究,新媳妇在迎亲的当天不准吃饭喝水,有的从迎亲前一天下午就开始节制饮食了。究其原因也很简单;途中不用解手。因居住分散且交通不便,又造成了这一带社会交往的缺乏。人们少有外出的机会。过去农村的男人们一生的活动范围限于本地几十公里范围之内。女人们则更少出门,有一生未进过县城者。笔者曾于70年代初骑自行车去过保安县张渠乡一带,那里山路陡峭,许多地方需人扛单车才有通过,而路边村民许多还不曾见过自行车。这样,社会交往大多是通过当地民俗活动进行的,如春节期间的拜年等。谁家有了红白喜事,邻近的亲友们则会到一块,相识的叙旧,不相识的便展开社交活动,包括相亲在内。 如此,人们的生活形成了一种封闭型生活模式。他们终日在这片黄土地上辛勤劳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周而复始,延绵不绝。这是中国最典型的生活方式。因自然条件差,人们付出的劳动代价是巨大的,身背肩扛,体力劳动成了最主要的劳动形式,这里有句俗话“糠菜半年粮”,“喊得响,跑得快,肚子里装的酸白菜”,民歌中唱道“今年盼着明年好,明年还穿些烂皮袄”,“红格丹丹的日头照山畔,艰难不过庄稼汉;庄稼汉吃饭靠血汗,又有苦来又有甜;白白里山上淌大汗,到夜晚抱上婆姨(对妻子的称谓)当神仙”,“东山上糜子西山上谷,咱们黄土里笑来黄土里哭”…… 这就是黄土地人们千百年来生活的真实写昭。 对立、统一的黄土文化结构 黄土文化,又是一个由多方面的对立而形成的统一体。 这仍然是由于多民族的融合造成的。有史以来,先后有近20个部族、民族在这里错居杂处,其中一部分本属陕北民族之一支,是这一带的土著,比如验狁、犬戎、白狄、党项等;一部分则来自较远的地方,如月氏、匈奴、鲜卑、女真、吐谷浑、高丽、龟兹、粟特(昭武九姓胡)、突厥等。这些本地的或外来的部、族,后来几乎都成了这一带的长期居民。多民族文化汇合一起,许多方面就形成了对立,这是不言而喻的。 然而,时间才是个好东西,它像一剂消融良药能将对立双方慢慢溶解在一起,并再塑出一个新的形态来。当然,这个溶解再塑是个十分漫长的过程。试想,一个民族突然闯入了另一个民族的领地,首先引起的便是社会的动荡和你死活的拼杀。然后,战胜者同战败者在同一个环境中生活下来,年复年、月复月,渐渐地,历史的冲突在双方的心目中已成为过去,于是,他们开始贸易,开始谈论生产,开始民俗社交,开始通婚联姻——开始了文化上的交流与取长补短。这就是文化的交融。在这个交融中,各民族又依照生活的客观需要,在极力发挥各自文化的长处的同时,又极力吸取接受对方文化的长处,以弥补自身之不足,以适应民俗社会,就这样,一个既对立又统一的、一个从相互对立而形成的统一的文化模式被再塑了出来。然而某一天,又一个民族的铁骑踏上这块土地,于是,对立消融再塑又重新开始……。千百年来,众多的民族、部族就在这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同一出历史悲喜剧,再塑着一个包容多民族文化特点的、却又不同于其中任何一个民族的文化--黄土文化。 关于人种属性 现在黄土高原一带的人群无疑都属于汉族,但这是长期同化的结果,溯其源却不尽相同。黄土地民族成员的复杂性,首先就造成了这一带人种的复杂性。由于某种观念上的原因,这里的人都不愿正视这个问题。但客观地说,哪个民族又不是经过演化而来的呢? 应当说,早期的陕北民族、也就是在秦代之前的陕北一带人,大都归属于犬戎或猃狁部族。秦代之后,在华夏民族同化的大趋势下,在多民族的错居杂处之中,经过1500年的漫长过程,至明代初期,陕北一带的民族同化才告完成。(后来仍有一些少数民族涉入该地区,如蒙古人、回回人等,但其性质为掠扰和军事方面的,未能进入融合过程,故不能包括在内,至于清代的同化,属全国性,亦不列入。)虽然距今已六七百年了,但是多民族特点在陕北人身上仍然有着不同程度的反映。比如,陕北一带的人身材较高大,体型为中性,体魄较健壮、舒展,结构较匀称,鲜见肥胖型和特瘦型;皮肤偏白,头型偏平,额头较宽,眼睛较大且多双眼皮,睫毛较长(俗称“毛毛眼”);鼻梁挺直,鼻根处多有凸骨,恰好民歌中描写的那样:“的脸脸坐在高梁地,毛眼眼看看人有主意”,“旱烟杆杆鼻子宽额颅,走路好象风摆柳”。更有一些人双眉交织,眼窝较深,眼睛偏黄色,明显带有西番和中亚人的味儿。 多民族的融合,其实是个人种优化的过程。陕北一带自古就是个出美人的地方,传说中的貂婵、吕布就都是陕北人,这里有个民谣,“米脂的婆姨(妻子)绥德的汉(丈夫),清涧的石板瓦窑堡的炭(米脂、绥德、清涧、瓦窑堡均为陕北县名)。 多民族的特点也反映在这一带的语言方面。据《太平寰记》载,“俗谓丹州(即现在的陕北宜川县)白室胡头汉舌。白室即白狄语为伪尔,近代谓之三部落稽胡,自言白狄后也”。这是胡汉语言融会的一个明显例证。如今,这里的语言仍具“胡”风;鼻音较重,语言节奏缓慢,语言发直发硬,并间有“格”音和叠字出现,如“红格丹丹”、“兰格英英”,“巧格灵灵”。 宗教信仰方面 在宗教信仰方面,多民族的文化特点就反映得更为显明了。古人这里被称作的“猃狁”,定是一种较大的野兽无疑,但究竟是哪种动物,已无法考证。但犹也好,熏育也好,犬戎也好,恐怕都与这一带原始部族的图腾崇拜有关。《山海经》中云,“弄明生白犬,白犬有二牝牡,是犬戎”。可见犬之崇拜是这里的一种原始宗教反映,而且是“白”犬,这与陕北人的服装一贯尚白色,以及曾在陕北长期居住的白狄部族或有着承传关系吧? 古人崇拜狗,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一便是祖先说,敬仰祖先不光是汉族的风俗,恐怕是人类的通俗吧?其二,与陕北的经济形式相关。狗与狩猎、畜牧有着特殊关系。在这些直接关乎人的生存的活动中,狗充当着人的得力助手和保护神的作用。它保护着牲畜,也保护着人,它的对手不仅仅是野兽、动物,还有鬼魅。人们认为,狗能在夜间看到那些东西,并常常与之拼搏,以保护住宅和主人,人常说“狗通人性”、“狗是忠臣”,可见狗在这一带人心目中的地位之高了。 多民族宗教观念的融汇,增强了多元性,却失去了同一性,反倒使得这一带没有了主体宗教。道教,为中国传统宗教,佛教从北朝时传入这里,这些大教,都在这里留下了它们的印记,位于黄河岸边的佳县城南五里之处的“白云观”,当为这一带道教之第一大观;佛教的石窟、佛像、佛塔(浮图)遍及该地区。但是在民间,在人们的观念中,似乎还没有形成完全信仰,这一带的宗教建筑还是很多的,几乎每个大些的村子边上都有个小庙,但这些小庙许多没有名称,不知其宗教所属。在人们的心目中,只要是个庙即可,都一样。且许多庙宇释、道交混,延安清凉山是个较大的宗教圣地,山顶为道观、山腰为佛洞,其祀祈时间也是统一的,年年为古历四月八,统称“四月八庙会”,笔者曾经见过一小庙,庙正中画有如来佛像,两边却塑立着四大天神。 尽管是些不知名的小庙,却是万用的,乡民们无论何事、何求、或祭祖、或求雨;或祈福攘灾,或求子求医,统统去村头小庙谒拜。正如民谣中所说,“见坟就磕头,见庙就烧香”。 在陕北的民间,人们仍然保持着早期的宗教观念,也就是周文化的特点,信奉鬼神,信奉自然,民间巫术十分盛行。《通志》云,这是“人勤稼穑,俗尚鬼神”;《榆林县志》云,“延长俗佞佛而信神”。这种鬼神信仰,是原始信仰的延续。中国道教的形成,便是依商周时期民间神鬼信仰为基础的。汉代之后,儒、释、道三大宗教风行全国,然而陕北的民间却仍保持着周代遗风。民间巫艺、星占卜卦至今盛行。家人生病,不请医生请神婆巫医;孩子跌碰受惊,家人习惯夜间持孩子上衣去出事处或路边去叫魂;家庭出冷事,(意外的、偶然的事俗称为“冷事”)便请巫师来驱鬼避邪。至于红白事,更是鬼的世界,避讳甚多。比如过去嫁聚迎亲,新娘子动身前需反穿红袄,面抹锅底烟灰,打扮得越丑越好。为什么呢?以防途中被山神鬼怪看上抢了去。白事中有“献牲”仪式,将献牲身上泼上水,然后祈请鬼魂将贡献收下,直到献牲身体一抖,便为被鬼魂领走。民间叫这仪式为“羊领牲”。民间许多职业或兼职的阴阳先生,是此类活动的主持人,这些阴阳先生是人与鬼的中介,他们能卜能占,能避邪攘灾,能引导和规劝善鬼,能镇赫驱赶恶鬼,因而在民间极负权威性。 这一带的民俗活动,大都与神鬼有关。比如大秧歌中的四人场子,即古代巫师的跳神演变而来;秧歌队沿门子拜年,据说就是为每家每户乞福攘灾。而民间的转九曲,有人说它来自于古代战争的黄河十八阵,其实它是阴阳八卦图的现示。这晨的民歌中也大量描写了这类活动。比如:“点上一柱香,烧上那两张裱,把我那男人叫狼吃了”就是搞民间巫咒;“哥哥走了整半年,拉上个山羊许口愿;前沟里有雨后沟里晴,我为我的哥哥许上一口牲;哥哥走了一年整,我抽签打卦问神神”;“手指上老天赌上个咒,谁卖良心谁断后;一碗凉水一张纸,谁卖良心谁先死;一根干草十二节,谁卖良心吐黑血”等等。 这种民间的巫术,诸如星占、卜卦、祭牲、符咒、驱鬼等,在史前就十分盛行了,而其源,恐怕要追逆到原始社会。按《延长县志》讲,“师巫在三代已有而沿习既久”,传说中的轩辕黄帝大战蚩尤时,就请出了风伯雨师而呼风唤雨,其中的那个叫“旱魃”的所谓女神,恐怕就是一名女巫。占卜、祭牲,本是产生于早期游牧猎部族的巫术,后风靡世界,这与游牧、游猎的经济方式有着直接关系,游牧游猎不同于农业生产,它环境的变化大,事物的突发性强,明白将去何方?前程是凶是吉?有无收获等等,不可知的太多了,人的心理长期处于不安定状态,而占卜正是满足人们心理平衡需要的一种手段。占卜之风在陕北一带风行,经久不衰,显示了黄土文化中游牧文化的特点。
精神、心理、道德 多民族文化的特点,更集中地反映在黄土地的精神、心理、道德方面。 过去的黄土地人究竟是怎样一种人呢?对此,陕北一带的地方志中多有描述:“俗骄悍、喜功利;习骑射、尚忠勇”。(清《延安府志》);“尚气节、先勇力”(明,《延安府志》);“怀忠畏法、果敢勇往”;“习弓矢、好战斗”;“好交崇俭,民风淳朴,虽贫苦不为盗贼。惟妇不知识,自昔已然”(清,《榆林府志》);“水甘土厚,风气冲和;民尚勤朴,多喜射猎,不事纺织;文武士大夫颇尚气节”;“土风淳朴,民情愚憨,务本不知逐末”(清,《延安府志》);“雕阴、延安、弘化连接山胡,性多木强,皆女谣而妇贞,盖俗然也。朔方、榆林地接边荒,多尚武节,亦习俗然也。”(《隋,通志》);“及安定、北地、上郡、西河,皆迫近戎翟(狄),修心战备,高上气力,以射猎为先……以材力为官,名将多出焉。”(《汉书,地理志》);“急功重义,坦率愚耿,不事谀佞,有豳歧遗化焉。”(《安塞县志》);“安定风土刚劲,习尚淳庞,重气节。虽贵显坐语皆逊、让不敢先。”(《安定县志》);“山川塞,人多淳朴,好义急公。有无偿相待,贫富不相耀,吏胥无舞文之奸。”;“延风淳朴而不审是非,不察利害,一时迁就,终获噬脐”;“性胆不退却,有古小戎之风”(《延绥府志》)…… 通过以上摘抄介绍,我们大体可以看出黄土地人的精神、心理、性格、道德、风俗、人格等方面的特点了,首先,便是重义。他们重义、重情、轻利、憨朴、坦荡。笔者在这里数十年的生活中,对此感受切深。黄土地人的人格、道德、情操的档次是很高的,可以高尚概之。《清·延安府志》为这里的人概括了个“四美”。说:“延民有四美:一,结婚不论财,耻攀势利,罔争聘胡祀民;一,交友多重义,武人行阵不避生死,文士隔境联社,后先相接;一、思先时尽哀;一,好善勤施舍。”关于“轻财”,《延安府志》中说,“各乡镇集场系隔河晋民邻邑韩城、澄城等处商贾盘居渔利,坐致奇赢,土人袖手脾倪,莫与争利也”。那么,他们为何而如此轻财呢?因为他们认为钱财害义气,钱是万恶之源。这里有一首民歌,叫《十爱钱》,详尽地列数了钱对人的危害:“树叶叶青树叶叶圆,人生在世都爱钱;皇王爱钱多无道,胡儿爱钱反了天朝;父爱钱,子不孝,兄弟们爱钱失同胞,朋友们爱钱断世交,妯娌们爱钱把家分了”。歌子最后总结道:“银钱本是迷人性,劝世人莫要贪钱”。“迷人性”,便是他们轻财轻利的原因,在他的观点中,义和财是不相容的,而商人做买卖,是为了赚钱的,那么,无商不奸了。这里人不经商,原因即在于此。 这里还有句俗话:“义是一口气”,社会普遍敬重尚义者而卑视势利人小,有句民歌唱道:“阴沟里的冷泉黄河里的水,人不讲义气不如个鬼”,俗话也说“为了一口气,折了二亩地”,对于那些阳奉阴违、诡诈的人,更为社会所不齿。这里人所谓“义”包括的内容很多:诚实、坦荡、忠勇、敢作敢当、不谋私利、行事大器等等,有道德行为范畴的,有精神气质范畴的。总之,这个“义”,就是要象条汉子。 黄土地民间文学作品中,对这一带人的尚义精神揭示得十分充分。《木匠的朋友》夸张地表现了这一特点。有许多民歌,无论文学上还是音乐上,都很有陕北人的气质感,“羊肚子手巾哟三道道红,刚强呀不过个陕北人;脚踏着地来哟头顶着天,世上的那好汉咱一人担;正响午的日头哟后响午的风,那炸油糕的火呀咱们的心!”有一首酒曲;“酒瓶抱在怀,我有那曲儿唱出来。拦羊嗓子回牛声,一声就把个天惊开。哎么,对面洼,对面崖(nai音),对面的好汉你过来,咱二人唱它个喜开怀,阎王爷见了咱也喜爱!”还有《黄河船夫曲》、《信天游》等等。 重义、坦荡、刚强,已成为黄土地一带的一种道德准则,一种社会风尚,也是这一带的世俗心理模式。在这种模式的熏陶下,千百年来,无数英雄豪杰在这里叱咤风云,建立丰功伟业。比如:轩辕黄帝在这里开创了华夏文明,大禹在这里治理天下洪荒,与黄河壶口瀑布相映成辉;战国时期的著名军事家吴起在这里长期镇守,威镇西北,他的英名与这里的吴起镇一同传至今日;秦始皇曾两次涉足这里,把宽30多米,长700余公里的秦直道从关中直修到了包头以北的九原;西汉时期的飞将军李广长期在这一带驻守;龙城飞将御汉关,故马岂敢度阴山;东晋的安北将军屈子(又名刘勃勃,即赫连勃勃)在这里建立了大夏王国,统万城遗址留存至今;北魏出生在延安城南花源头村的巾帼英模花木兰,替父从军,传为千古佳话;北宋时出生于神木县杨城的名将杨继业、杨家将,英明流传至今(杨于986年在晋北作战时重伤被俘,后绝食而死);党项族首领李继迁、李元昊在这里建立了西夏王国,与宋王朝分庭抗礼一百余年,其疆域从黄河晋陕峡谷直到西月氏、土蕃一带;米脂县李继迁寨的农民起义领袖闯王李自成(党项后裔),从这里出发,三返河南打进了北京城……。千百年来,在这块黄土地上洒满了英雄血和美人泪。 有人曾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在中国历史上,为什么一些北方的少数民族往往能战胜庞然大物汉民族呢?这当然是个复杂的问题。但是笔者以为,精神气质方面的不同应为一个重要原因来看待。汉民族是个农业民族,农民们经营土地,有较固定的生活场境,固定的住所,以家庭为基本核算单位,他们春耕春种,夏锄秋收,生产程序较为固定,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心理上的消极性和依赖性(心理学称之为“现场依赖性”)。为什么?依赖老天,依赖客观,天不下雨,你纵有天大的能耐也无济于事,于是,奋争精神逐渐减退,而保守观念、等靠观念便占了上风。况且,天旱又不是旱我一家, 要挨饿大家都挨饿,于是,小农经济的自私心理也应运而生了,这种经济方式、生活方式,也很容易削弱人的主观斗志,形成收缩型心理;遇事往回想,围着“我”字打转转,或怨天忧人,唉声叹气,脖子往回缩,唯独少了一个“敢”字。笔者所经验,干农活干快了,便会被人认为“不地道”、“没苦水”。在这些方面,游牧、游猎却不同,他们的生产、生活,往往是以一个个群体形成出现的,共同的生活,共同的利益,共同奋斗往往成了他们生存下去的首要条件、基本保证。这就形成了一种奋发精神,拼博精神去完成之。他们一生随水草迁徙,无常处之地,生活的多变性可以培养出一种放射型心里。加之他们面对的总是新的生活环境,而且每时每刻都可能有新的情况发生,这个新环境、新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能不能应付得了?这一个接一个的未知情况,培养出了一种勇于探索的精神,而对这些不可知的探索过程,又激发培养出一种开拓精神,他们所从事的工作,特别是狩猎,紧张激烈程度很强,具有冒险性;一种猎物的取得,有时要经过拼搏才能得到,而这种拼搏大多都是以个体形式出现的,因此往往培养出一种拼争精神和相对独立性(心理学称之为现场独立性)。 如此分析比较,情况就很清楚了:一个是集体观念,一个是小家庭观念;一个是积极探索、开拓;一个是消极等待、保守;一个是努力拼争、主动出击;一个是畏难怯弱、主动退缩……精神心理等文化因素对于战斗力的强弱怎么能没有影响呢? 以上所说,只是想从文化的角度进行一些客观的研究分析,只是就某一方面而言,并无对哪种文化、哪个民族的褒贬之意。其实,任何民族的文化都是有长有短、优劣兼蓄的。农耕文化中的精神心理往往以其韧性见长,勤劳、节俭是其中的支柱,人们普遍坚持和为贵的观念,尊老爱幼是几千年的传统美德。而游牧游猎文化中又有其难以避免的缺陷,一为柔韧不足,一为侥幸心理严重。游牧文化还有一大劣俗,即散漫成性,时间观念极差,生活节奏松缓。这些,与他们所从事的经济形式仍有着直接关系。 正是这多种文化的交融汇合,构成了黄土文化的特殊形态。在这个形态中,保守与开拓、怯懦与勇敢、开放与守旧、畏缩与开放、柔韧与侥幸、勤劳与懒散、消极等待与积极进取等等交织一起,相互对立又相铺相成,相对立而共存,相矛盾而统一,由此形成它自身的特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