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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一棵树

 忘之的天空 2012-11-22


散文:怀念一棵树

编者按:一棵老树,让你重新认识站立的意义、静默的意义、等待的意义、奉献的意义。那些春华秋实,那些夏雨冬雪,来来去去,只有那棵树,始终在原地等你。(编辑夏夜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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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会怀念一只蝴蝶,怀念童年纯真的美丽;我们会怀念一只风筝,怀念少年清洁的灵性;我们会怀念一个夜晚一声呼唤一脸笑容,那里有一些人有一些事,总是难忘得让你魂牵梦萦。你信么,也有人会像我一样怀念一棵树,怀念那些永远不会再来的日子。

  一棵树能活到老,活到几十岁,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如果能活几百甚至上千岁,便成了地地道道的树精,那就是我们世界的奇迹了。我们庄上曾有一棵过百岁的老槐树,它竟在我们的门口风风雨雨一站就是上百年,想象那情景真是令人莫名的感动。

  一棵树就是一个庄严的生命,这是我几十年以后的感悟,但不管我们有多少深刻的感悟,有多少莫名其妙的语言,对一棵树来说其实并没有多少实在的意义。树就是树,它就这样坦然地站在你的面前。

  那时候,我们都处在大树的荫庇之下。雨来,我们就在树下躲雨;风来,我们就在树下避风;烈日炎炎,我们享受一地阴凉;细雨蒙蒙,我们享受一片绿伞……每一棵树,几乎都曾给我们数不清的恩泽。人又是太容易遗忘的动物,不懂得报恩,不太理解爱与呵护的意义,整天就知道自己的一亩八分地,心里就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刚刚雨过天晴,走出地头就忘了哪一棵树曾经为他遮挡过风雨。

  就说门前的那棵老槐树,历经沧桑,身躯早已伤痕累累,想见早年经受过多少磨难,多少创伤,几十年的光阴都没有办法把身上的伤疤抹平。看它的样子很平静,它的内心也有难与人言的幽怨和仇恨么?它不说话,它用沉默与你对视,一年四季站在那里,不动不移,守护者我们街里的老井,守护我们乡间的老宅,守护我们淳朴的乡愿。人来了一茬,人走了一茬,老槐树仍不言不语枝繁叶茂,好像我们小时候常念的那句语录“万岁万万岁”。虽然我们谁也不知道“万岁”究竟是多久,但是能感受到老槐树顽强的生命力,在它身上我们好像看到了岁月的博大的真情。

  春天来了,紫燕在它的绿枝上唱歌,儿童在它的绿荫下嬉戏,夜晚,风柔柔地吹,云轻轻地飘,花香浮动,月色迷离,在没有电灯的时代,夜却总是这样的温馨和神秘。夏天来了,燕子不再歌唱,蜂儿蝶儿却整天繁忙,在阳光晃人的正午,总有几只野蜂上下翻飞,总有几只彩蝶翩翩起舞。我常呆呆地站在树下,仰望一树浓密的细碎的绿叶,仰望那精致的翅膀上阳光的灿烂,感受那阳光一般透明的欢乐。秋天来了,西风乍起绿叶间,枝间挂上了绿色的小铃铛,一串一串的,煞是喜人。不久,落了叶的枝干上就照例挂上了地瓜片,等瓜片变白,阳光下,远看就像洋槐盛放的白花,这“白花”也就成了黄叶间岁月的点缀。冬天来了,又到了老槐树经受严峻考验的时候,街面就剩下它和对面不多的几个同伴,黄叶尽脱,****裸面对天地间的寒凉,这除了老槐谁能做到啊,它就毫无挂碍地默默站在大街上,大街空荡荡的,除了几堆麦秸垛,几摊杂草,什么也没有,有时候半天不见个人影儿,老北风整天扯开嗓子干嚎,嚎得麦秸垛和草堆发抖,也嚎不出一片雪花来,把老树枝摇荡得嘎嘎响,像要折断了身腰。日子就这样变得清寒清寒,枯叶到处飞,飞到房顶,飞到结冰的池塘,飞到天边去了。老槐树下,院里狼藉着枯叶的碎片,房内到处漏风透气。这时候,老槐树上,除了偶尔挂着的几片尿布,就再也挂不住什么了,再也没有谁把理想的风筝挂在枝头,煤油灯熄灭时,甚至吹熄了曾经挂在枝头的美梦。

  只有等待,在夜里等待黎明的霞光,在冬季等待明媚的春日。等待那片曾经牵手的深情的云,那片曾在天空头顶哭泣的云;等待为生活而歌唱的燕子,等待曾挽留过的那只天鹅一样的风筝,还有在阳光下起舞的蝴蝶,还有深情抚摸过的老妇和亲切拥抱过的孩童。他们还会再来么,那弯偷梦的月儿,那只恋家的蜂儿,那缕轻柔的晚风,在时光的背后,它们都藏了起来,然而他们藏在哪里呢?

  一如既往,老槐树还是这样真诚,还是这样憨厚和质朴。苦也是它,甜也是它,荣也是它,辱也是它,就像一位恪尽职守的世纪老人,它始终不弃不离,站在这老街的一个很不起眼角落里,风来了就与风对话,雨来了,就跟与纠结,无风无雨的日子,就拥抱这里空空荡荡的孤寂。老槐树耐得百年孤寂,这种脱俗的境界,是我们人类所望尘莫及的。它想过要离开这片土地么?它想过要身前身后的辉煌么?它想过自己未来的命运么?除了天谁知道呢。从我记事起,它就站在这里,一站就是百年,它听过老木桶提水咕咚咚的声音,听过老牛车压过时咣当咕噜的震响,听过老黄牛哞哞的呼喊,听过纺花车嗡嗡的低吟,听过生产队的铁铃当当撞响的嘶鸣,还有老母亲呼呼拉风箱的粗声叹息,这些厚实淳朴杂着泥土气息的乡音,在生命的季节里都留下了抹不去的烙印,与圈圈的年轮融在一起,变成了一个枝条一片绿叶,在每一个夜空里摇晃。

  树有眼睛,看朝霞丽日,看暮云烟景,看炊烟绕着屋檐上升飘散,看村庄人来来去去如风卷,老槐树有嗅觉,它嗅到了麦秸高粱的气息,嗅到了草叶草根的味道,泥土的味道,黄叶的味道,家的味道。

  老槐树的家就在这里,未来就在这里,宿命就在这里,它很知足,因为它的根就在这里。天高月明时,它安然;天蓝水绿时,它淡然。你在它身上拴马,它就是你的马桩;你踩着它登高,它就是你的云梯;你拽下树枝做柴,它就是你的燃料;你把它的皮砍去一块,把它的躯干砍去一截,它都默默地承受,除了承受之外,它还能怎么样呢。乡村人,能对一朵花微笑,就是阳光一样的透明的生命;能安享一树花香,笑看一地金黄,就是丰盈和自足的灵魂。村庄的魂在人的心上,树的魂在人的心上,古色古香的老槐树,浸透了乡村生命气息的老槐树,浸染了千年文化意味的老槐树啊。

  它的一树绿叶在金秋以后,曾钻进作灶下化作热量烘烤漫长的冬天,它的横斜的枝桠间曾安放过蓝鸟的家,树下的像花一样的落蕊,曾撒满了院落的落蕊,铺垫了牛羊的春梦。贫瘠的岁月,它却有热闹的年华。“抓革命,促生产”的标语,经常堂皇的贴在身上,各种白的红的牌子,挂在弯曲脖子上,劳累了一天的村庄人,晚上听戏,它便听戏,听夜场琴书,听人声喧哗,听夜半鼾声;人们开会,它便听会,会后就安然地睡去,然而它听到了什么呢,那些喊口号,那些举过头顶的拳头,什么斗争,什么批判,都黄叶一般一股脑儿随西风飘到天边去了。街坊纳凉时的笑骂,木匣子里播放的《红灯记》《沙家浜》,都飞到了云彩上了,再也没有落下来,都随着一声叹息飘走了。更多的时候,天寒地冻日子打满补丁;更多的时候,是夏日树荫下草席上的清梦,想明天要挖的野草和田野要放牧的牛羊,想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传说,想天宫里翩翩起舞的嫦娥,想着想着一片落叶落进庄稼人的梦里,落叶变成了白白胖胖的一篮子馒头,梦中生产队的地窖里挂着的白光光的粉条,变成了城里人叫卖的扯也不断的白拉面,撅一筷子到嘴里呼啦啦咽进肚里,想有清凌凌的小葱有白花花的豆腐,那该是多么诱人的幸福啊。

  后来,等我也离开了村庄,告别了老槐树好长时间没再听到它的信息,像乡下的留守老人,老槐树就留在了老街里,陪伴它的还有那口滋养了村人的老井,还有身前身后低矮的老屋。一拨一拨的庄稼人离开了庄稼地,去了远方的城里,有的在城里安了家再也没有回来,过年也不见他们的踪影。他们真的能离得开土地么,老年人早就说,属于土地的最终都要归于土地,然而,最终让我回归的那片土地在哪里呢?想着想着,对于一棵树的怀念,让远在让他乡的我,心情变得如此的迫切,是的,怀念一棵树,就是怀念一些人,怀念一些事,就是怀念像一棵树一样的生命。

(文 / 远方的云飞扬   原载:http://article.hongxiu.com/a/2012-11-11/4352018.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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