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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丝彤云挣脱了青苍束缚，恋恋不舍地跌破暮色，自西方山谷沉坠下去。
一弯冷月斜倚着山巅，孤白的光将天幕映的泼墨般苍凉。
她望着一米之外的他，费力的想要挨过去，一寸，再一寸……耳畔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和着嘈杂的人语，间或有火把燃烧时迸出的噼啪声。
依稀间，她好像又回到了那时青涩的岁月，他带着她在冰原上自由地奔跑，他们像是两个旷野中的精灵，身后徘徊着一大片云影与天光。
将晚的时候下了一场雪，凛冽的长风挟裹着满目素简，似欲将天地间的一切冰存封冻。
凭着多年狩猎的本领，他顺着雪地里的足印找到了一窝小兽，可是当她兴冲冲地奔至近前，看到瘦骨嶙峋的母兽紧紧护着身下那几只又冻又饿瑟瑟发抖的小家伙时，原本璨如晨星的眼睛却渐渐黯淡下去。
她垂眸望了望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央求般地对他摇了摇头，阻止了他下一秒的动作，转过身，重又走进漫天风雪里。
望着她羸弱的背影，他足足沉默了良久，才回首望望身后那群小兽，舔舔干涩的唇角，低叹着跟了上去。
月光轻飘飘的落在她身上，白色的霜雪似烟若雾，笼着她玲珑精致的五官。
她不时偷眼瞧着并肩而行的他，清亮的眼神幽幽的像一汪深潭，无辜的神色，怯怯的小心翼翼。
他以眼角余光察觉着她的内疚与不安，心情突然就好转了。他故意皱着眉，仰起下巴，斜斜地睨了她一眼，鼻翼里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哼。
她听到了，于是下一秒便如释重负地呼出口气，笑眯眯地挨过去，用鼻尖在他颊边跟颈间蹭来蹭去。
他心里很得意，却故作冷酷地板着脸，最初只是别扭地不理睬，却经不住她一再示好，终究还是轻轻笑了出来。
夜空中飞过晚归的孤鸟，他和她拖着因多天饥饿而虚浮的步子，顶着风雪缓行。冷凄凄的月光投射在身上，在雪地里拖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百余米的山脚下就是村落，远远的就已看到几扇窗里透出的昏黄，寥落却又无可比拟的暖。
他打起精神，眼神温和地催她加快脚步，她很听话，乖巧地紧跟在他身侧，就好像多年以前同样的冬，为了将掉进冰窟中的她拖上岸，他差点搭上自己的性命，自那时起，她便死心塌地的跟着他，终生为侣，天涯浪迹。
若不是因为太过饥饿，他是绝计不会染指村落里的生灵的，可是这一回，他破了例。即便他可以忍耐，她跟他们尚未出世的孩子也已不能再撑下去。
激烈的犬吠相继而起，惊动了尚未熟睡的人们。禽室内，铺垫平整的枯草被拖拽的凌乱四散，愤怒的猎手抄起挂在壁间的双筒枪，牵着爱犬追了出去。
她欢悦地对着他带回来的美食大块朵颐，一边幸福地望着旁边小口咀嚼的他，只觉得这一生心有所依，再无他求。
正在进餐的他突然僵直了身体，屏息静气，仔细聆听。下一瞬，他迅速抢过她即将入口的美食并随之丢弃，压低了声音要她快走。
她不解的出声询问，可是他却莫名地突然发怒，大声的呵斥她，让她立刻从他眼前消失，只因他不想再看见她。
她愕然，一时间满眼尽是震惊，悲伤，百思不得其解。望着此刻横眉竖目瞪着自己的他，竟是无比的陌生。她难堪地别过头去，忍着几欲决堤的眼泪，迅速冲进了茫茫密林中。
萧瑟的山风吹过丛丛荆棘，吹拂着她的疑惑与怒意。头顶的杉树枝被压弯了，咯的一声响，半空里一蓬雪雾便掉落在身上，澈冷奇寒。霎那间，所有的浮光片影都串连起来，无比明晰。
她颤抖着支撑起身体，发了狂一般，朝着他的方向奔去。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她发誓，她一定不会负气离开，她怎么忘了他从来不会凶她，更不会狠心赶她走。
他静静躺在雪地里，身畔像是盛开着大朵大朵的曼珠沙华，汩汩的粘腻自伤口向外喷涌，触目惊心的红。
虚弱的气息随着体温渐逝，被缓缓抽离。他的目光越过了猎犬白亮亮的牙齿，越过了年轻猎手的风帽，越过了疏星寥寂的夜穹，终于再也无法凝聚。
她低低的呜咽，一步一步由密林深处向着他归宿之地走来，苍白的光痕勾勒着她的清瘦与疲惫，流光隐隐的毛发在月华映衬下现出几分淡淡的灵动，恍若出尘。
年轻的猎手因她的灵逸，有那么几秒短暂的失神，待她即将走至近前，才下意识地扣动了扳机。
她望着一米之外的他，费力的想要挨过去，一寸，再一寸……
终年游弋的寒风扫过旷渺的冰原，吹起时光尘封的衣袂，雪漫千山纷纷落，覆盖了来路，掩去了两只雪狐隽丽的月尾，染白了山脚下的村庄。
文/羽落，君怜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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