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灵长动物的暴力行为研究

 miyasa 2012-11-28

  蜘蛛猴:萌物还是杀手?

  1974年,珍·古道尔(Jane Goodall)在坦桑尼亚冈贝河国家公园(Gombe Stream National Park, Tanzania)目睹了令人不安的一幕:一群雄性黑猩猩闯入邻近黑猩猩的领地袭击一只独自坐在树上的雄性黑猩猩。入侵者把这只黑猩猩拖到地上,抓住又咬又打,直到该团伙中的一只黑猩猩把石头砸到流着血的受害者身上,攻击才算结束。挨打的黑猩猩此后再也没出现过,估计是被打成重伤死去了。

  这群凶狠的黑猩猩与挨打的那只是认识的:它们以前属于同一个黑猩猩群。这个群分裂时,一个团伙占据了北部的范围,另一团伙则占据了南部。从1974到1977年,在这场“四年战争”中,北部雄性猩猩消灭了南部团伙,并追捕、杀害其所有成年雄性。随后,北部团伙占领了敌方的领地和雌猩猩。

  这是科学家们第一次记录黑猩猩“战争”,但不是最后一次。自那以后,在多个动物研究点,研究员记录了类似的动物暴力行为。在与我们血缘最相近的动物中发现这种屠杀行为,让一些人类学家认为,人类和黑猩猩从7百万年前的共同祖先身上继承了这种可怕的杀戮本性。结论是:暴力是人性的一部分,烙印在我们的DNA中。

  对于黑猩猩与人类残暴行为之间的关系,还有另一种解读:人类和黑猩猩并非天生杀人狂,他们的暴力行为可能是一时情境之下发生的。了解另一种灵长目动物蜘蛛猴的侵略袭击行为,能帮助我们理解这第二种观点。

  蜘蛛猴是一种身体非常灵活、苏格兰梗犬大小的灵长目动物,四肢——如果算上那根能挂在树枝上的尾巴,那就是“五肢”——长得出奇。它们出没在中南美洲地区,常挂在树梢上。2002到2003年期间,英国利物浦约翰·穆尔斯大学(Liverpool John Moores University)人类学家菲利波·奥雷利(Filippo Aureli)及其同事在墨西哥东部一个野外观察点研究了来自同一群体的7只雄性蜘蛛猴案例,这个群体突袭了西面的邻居,并进行大肆破坏。这是科学家首次记录蜘蛛猴对其他群体采取暴力行为。

  这次袭击和黑猩猩的袭击过程差不多。东部群体三四只成年雄性从树上落到地面——他们平常不会这么做——鱼贯而行。它们步伐完全一致,尾巴直直竖起——它们平常也不会这么做。它们像特种部队一样悄悄地潜入西部群体的领地,小心翼翼地不折断树枝,不碰到树叶,以免弄出声音。有时,它们会停下来,两条腿站起,环顾一圈,仔细地听。

  在一个案例中,这群雄性蜘蛛猴爬上树吓倒西部群体一只成年雌性蜘蛛猴,并抓住她一番撕咬。这只雌猴尖叫起来,它成年的儿子冲过来保护自己的母亲。一场战斗就这样爆发,在丛林里发出巨大声响,持续了大约7分钟。最后,这场战斗成了僵局,东部群体的蜘蛛猴返回自己的领地。另一个案例中,奥雷利的团队看着东部群体的一群雄性蜘蛛猴把西部群体一只雌追赶到湖边。蜘蛛猴不会游泳,但这只雌猴别无他选,只能跳进湖里。攻击者也跟着跳下去,结果就是一群蜘蛛猴在水里挣扎尖叫。这群雄猴最后成功返回陆地上,雌猴则涉水穿过一个小水湾,逃进了森林。

  蜘蛛猴的袭击听起来和黑猩猩很像。但很难证明蜘蛛猴、黑猩猩和人类的暴力行为源于共同的祖先,3500百万年的演化史早已将蜘蛛猴与黑猩猩、人类区分开来,另外也不乏生性和平的灵长目动物。反而可能是这些动物社会生活中存在的某些相似因素导致了这种暴力行为。

  蜘蛛猴、黑猩猩和传统人类社会(有争议)是典型的裂变融合社会制度。集体成员不会整天聚在一起。一天里,他们会分成较小的、流动的、不断变化的小群体,这可能是因为食物的分散形式使得他们无法在同一处找到足够的食物。比如说,雌性到了一定年龄就会离开原先的群体,加入新的群起,而雄性则一直留在他们出生的群体。因此,一个群体里的成年雄性之间往往是有亲属关系的,而这种亲属关系帮助他们建立强大的联盟,携手合作保卫家园。

  哈佛大学人类学家理查德·兰厄姆(RichardWrangham)认为,裂变融合社会制度为暴力行为创造了机会。白天,大群体拆分成小群体,一个社区里的亚组很可能会在边界遇上另一个群体里更小的亚组(甚至是单独个体)。兰厄姆认为,由于力量失衡,在战斗中较大亚组的成员受伤的风险较低,胜算更大。

  这些暴力行为不是毫无意义的。雄性黑猩猩似乎喜欢以战争手段削弱邻居的势力,以达到扩大的领土、获得新的资源、吸引新成员的最终目标。这条规律适用于贡贝,在贡贝,胜利一方的领土扩展会带来较高的幼崽存活率、更短的生育间隔,以及更好的食物供应带来的其他福利。生活在坦桑尼亚的马哈勒山(Mahale Mountains)和乌干达的基巴莱国家公园(KibaleNational Park)的黑猩猩也通过致命的袭击从邻居手中抢夺领地。

  然而,持怀疑态度的人类学家,如罗格斯大学的R.布赖恩弗格森(R. Brian Ferguson of Rutgers University)认为,黑猩猩的暴力行为是不正常的,是人为干扰的后果。例如,一开始,古道尔用香蕉把黑猩猩引到研究点的行为可能就已经破坏了黑猩猩群体间的自然关系。在另一个研究点,森林砍伐可能是干扰因素——被指责为在刚果民主共和国发生的几起野生黑猩猩攻击人类事件的原因。

  蜘蛛猴的案例中,奥雷利的研究团队称,东部群体雄猴一直找不到配偶,便发起了袭击——这是至少5年内最长的、该群体所有雌性都处于哺育幼猴状态的时期,意味着没有适孕的雌性。冲进邻居的领土可能是东部群体的雄猴找到合适配偶的唯一机会。虽然骚扰行为看起来是种奇怪的求爱策略,但至少在一个案例中,西部群体的一只雌猴在袭击发生后与东部的雄猴待了几个小时(虽然没有交配行为)。

  这些例子表明,相似的社会和生态因素让蜘蛛猴和黑猩猩经过趋同演化,各自演化出使用暴力手段的能力。这并不意味着灵长目动物天生会互相攻击。种内和种间的变异说明,动物的行为非常灵活地随着不同的生存环境而变化。

  黑猩猩就是证明这种灵活性的一个很好的例子。在西非象牙海岸塔伊森林(Ta? Forest)里的黑猩猩就比东非的黑猩猩要温和些。德国马克斯·普朗克演化人类学研究所(Max Planck institute for Evolutionary Anthropology)的克里斯托弗·伯施(Christophe Boesch)认为,塔伊森林里黑猩猩较温和的原因是,那儿的黑猩猩群体内的联系更为紧密,动物彼此间一整天保持较密切的联系。因为在塔伊森林里被豹子吃掉的可能性比其他地方要高,所以团结在一起、“猩”多势众是面对捕食者的最佳防御。因而,一群雄性黑猩猩不怎么可能会找到落单的脆弱个体来攻击。

  再则就是倭黑猩猩。 倭黑猩猩是另一种类人猿,100万年前才从黑猩猩中分离出来,只在非洲刚果河偏远地区有发现。倭黑猩猩和黑猩猩的一样生活在裂变融合社会制度中,但这种灵长类动物生性更和平——可能是因为它们是以雌性为中心的物种。当雌性倭黑猩猩加入新群体时,它们会与其他雌性建立强力的朋友及盟友关系。而当两个群体遇上时,雌性倭黑猩猩会与对方打交道,而无论雄雌,甚至会与对方成员交配。科学家们仍在试图搞清楚黑猩猩和倭黑猩猩为何不同,日本京都大学的古市刚史(Takeshi Furuichi)猜测,这与倭黑猩猩较强的性欲有关。与雌性黑猩猩不同,雌性倭黑猩猩在怀孕期间也会进行交配,这有助于把群内外雄性黑猩猩间的冲突降到最低。

  蜘蛛猴的暴力行为仍存谜团。由于对此类灵长目动物的研究并不如黑猩猩般详尽,人们仍不清楚蜘蛛猴间的袭击有多普遍,以及不同地方的情况是否有所不同。奥雷利与同事预测,一般来说,较之黑猩猩间的袭击,蜘蛛猴间的这种行为比较罕见,这是因为蜘蛛猴生活的领地较小,居住的密度较大。一群雄性蜘蛛猴碰上一只落单的蜘蛛猴的情形很少见。

  这些灵长目动物的行为案例与人类战争的起源有联系吗?如果有的话,能说明些什么?人类学家猜测,早期人类生活在裂变融合社会中。如果确是这样,那我们最早的祖先就很可能参与过暴力袭击。但如现代灵长目动物显示的,这种暴力行为是可变的。并非所有早期人类都袭击、杀害自己的邻居。不幸的是,很难在考古记录中寻找战争的证据。战争的规模和频繁程度很可能一直都没有升级,直到在过去几十万年间,智人进化发展出高智力和较复杂的文化,出现了更多可争夺的东西。今天,人类的生物学、生态学和文化沟通方式,把我们塑造成了地球上最暴力最卑劣的——同时也是最富有同情心、最具合作能力的生物。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