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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文】清嘉庆十九年小榄甲戌菊花会《菊径荟记》 榄都俗呼为小柴桑，以乡人好艺菊，深知菊性。善栽培，每有新种，悉罗致圃中，虽群芳谱弗备载也。岁岁九秋，菊花盛开，古色幽香，清沁心脾，都人士间醵金为会，名黄华会。周遭数十里，错落安排，金英灿灿，倩梨园歌舞，丝竹管弦之声，集以词客吟咏。清越拔俗，彻夜蜡炬荧煌，人醉人醒，如入异境，然而会无常期，或十年一盛，或数十年一盛、自乾隆辛亥迄今，阅二纪矣。兹秋之会，竞成于彼此讹传，或以为花神所使云。先是省垣暨邻邑戚友，见榄都人辄询花事何若? 都人俱以无是议对，而传闻者卒无异词，及回视各处篱圃，菊日韶秀，间有萎者亦复发茂，莫或使之，若或使之，翩翩然欲动也，爰合众约以成会焉。 是会也，订期为一，结社为十，而来游者遍四方。自榄之东埒海面，一路潆洄至鱼洲，锦帆画桨，络绎不绝。客试推篷露顶一观，觉十二琼楼，宛然天外，而乘航至者，真似海岛浮仙，来赴餐英会也。沿流至东溪，板桥折旋，为麦姓宗祠，峻宇雕墙，轩然大观也。其族人在此结社坛，内列诸般名菊，锦绣千纯,酒气花香，满堂满室，四壁所张帧轴，都非耳目近玩。门外花屋宏开，八面窗棂，章施五采，下砌白石栏杆。俯瞰清溪，溪桥左右长数十丈，绰约花容，似迎人开笑口者。缓步徐过，不独异香盈袖，而翠色岚光，自半峰园峰来者，已尽入怀抱矣。 由此径北折而入，不半里，又见秋花盛开，一河两岸，景物俱幽。中驾长虹百丈，攒红迭翠，令人目不暇给，至此殆不复侈谈苏堤矣。按此处为何大宗十郎祠。左为廷元祠，右为内阁本房祠，后枕凤岭，前漱葵溪，即去岁贯虹诸子所结诗坛处也。坛内古色纷披，悉数不能终物，白帝遥临，故应驻此不去。其右侧为翁陔园，前明何象冈太傅所辟，与诸名人觞咏于此，迄今经二百岁。一家词赋，风流不坠，沿旧址而黝垩之，焕然一新。中有方湖，金波潋滟，傍水栽菊，直一枝分作两枝看耳。园中台榭庄严，不亚神仙洞府。绕砌修竹古松，芙蓉兰芷，相映俱成幽趣，客游其中，殆所谓别有天地非人间耶? 客有询余者曰：菊会止于此乎? 曰：末也。客邀余导之游，至起凤桥，桥上高结花台，镂金错采，登高四望，如蓬壶然。忽有清音，自西北来，袅娜可听，细聆之，则以鹍弦象板，凤瑟鸾笙，谱出满庭芳秋蕊香诸曲也。下桥西导，清溪环绕如带，一路花香，芬芳袭人。至一坛，大地风光，又是别开生面，金凫银燕，晶光闪烁，遥见坛中诸大老，佩茱萸数种，饮酒延龄，陶陶如也。客问此是谁家，余云：此何贵九郎子姓。客云：对此胜似披一卷高士传矣。余曰诺。 客再邀余指引菊径，复与之西下，至梁岱峰祠，两祠并峙，俱新落成者，美轮美奂，气象谲皇，其中所悬采球，张绣幕，陈设备极华丽，五色纷缤，围绕处罔非霜中杰也。祠外花亭高耸，四望花桥，英姿绰约，遥通芦获秋声，旧是榄溪胜景，左右迭成花市，笑掷金钱，买来九秋佳色，酌酒欢呼，催税吏故应不到黄花地也。余向客前致词曰：此段真意，唯先生自领，谓处士为繁华也可，谓处士为澹薄也亦可。余与客游玩良久，忽小使趋至曰：此候合灌菊矣。花欣欣似有待者，请君归勿迟也。余拱别客，客弗许，强为遍作先导，余乃遥指祠之西陲曰：此去二三里，为大榄之山边，萧姓宗祠在焉。依山结社，山名驼山，为四山巨灵。山侧有开元古寺，寺左有梅花泉。栖岩汲谷，何处非玉笥仙人，甘溪寿客乎。客云：地固胜矣。然而花容若何?余云：挹露秋英，得山光映带，红霞渲染，分外精神。其花屋花桥，率与前所见相等，顾盼间红深白浅，映入夕阳半壁，纵王摩诘，顾虎头，画不到也。客云，此处便可偕隐。余云：子至时，贤主人当青眼相逢耳。客遂往大榄观菊焉。 榄分大小，本属一都，绣壤相错，中界石桥一道，名双美桥。桥外一路圩市，西折而南，闾闬绵延，多陇西支派，其小宗慕桥祠。另结一社，灼灼黄花丛绕，歌台舞榭，悉成异样风流。祠中玉砌莹彻，堆红卧紫，殆不减长春国景色也。坛上朱匾额曰锡嘏堂。群从翩翩，故是从十八香熏蒸过来者，一人登坛朗诵唐辇下岁时记，一人题李适从幸慈恩寺献菊图，一人题梦阳倒着纶巾图,又一人赋得青莲圆花簇晚黄句，复一人赋得义山晚节凌霜赏未迟句。题毕，悉贮邺侯架上，俄而门外笙箫响处，又谱出霓裳羽衣曲来矣。 四图结社，近在隔河，与慕桥祠两相辉映。日睹固佳，夜观尤盛，万千灯火，照见七十一种奇英，倒蘸中流，清澈到底，不啻绘此图入水晶宫去矣。右驾拱桥一道，上建花楼，层层雕饰，重檐曲槛，真觉半点红尘飞不到此也。左盼右顾，此燃玉脂，彼烧银蜡，此列千重锦，彼张七宝球，此也急管繁弦，彼则清腔净板，冯夷海若，俨然齐立水面观听笑。处士庐中，何忽有此春光富贵也。是耶非耶? 逶迤东下，为李姓大宗，地瞰清流，岸旁石砌，袤延长可数百丈。左右祠宇，排列十数间，堂构辉煌，弥觉地灵水秀，实为清华气所萃。此处菊社大开，康乐惠连，忘形欢赏。春夜芳园之宴，无此乐也。门外周围曲径，绕以花亭水榭，古香古色，扑人眉睫，坛中栽金折雪，点缀处色色生新，碧荧荧是篝灯，绿盈盈是湘灵，风冷冷是疏棂，烟腾腾是鸭垆馨，响丁丁是羯鼓花铃，对晚节亭亭酌银瓶，长饮养性灵，这里有卫生经，花丛中倏见曩所与游之客，客乃东指询余曰：此登云桥乎? 余然之，客曰：这桥上飞阁层层，缕金错采，真修五凤楼手也。拾级而登，八面玲珑，入望殊令人飘飘乎有凌云之气矣。顾适从前溪来，见道旁有康真君庙，庙外环绕花桥，清香载道。至一古坛，颜曰诗社。社前花亭一座，高耸天际。六角窗开，涵尽九秋佳色，此处美不胜收，请问主人谁是? 余云：此余乡人以神道设教也。神固神花，亦神此楼也，神所凭也。客云：然则到门不敢题凡鸟矣。余云：看菊何须问主人乎? 客曰：菊会之胜，十得九矣，请卒导其一。余相与由登云桥畔，转湾过去，为李氏四世六世宗祠，其左侧为尚书文介公祠，又觉大地文章，不让洛阳锦绣。复东折至一处，其地旧名为王成，卫籍各姓，在此结社，回汀曲渚，面面清幽，中建水心亭，上耸云霄，黄花丛绕，绚目迷离，游至此胜，似入三千花国耳，一折再折，满道艳曲新声，累累如贯，纱笼珠箔，罨画秋容，霜痕遍地。仰见一圣帝庙，宫阙巍峨，备极壮丽，东西廊锦茵簇簇；堂上堂下，寒英绰约，扬芬吐艳。客四顾毕，向余曰：数日看花，不知其名可乎? 余曰：更仆数之不尽也。姑即目下所遇言之，此为小银台，此为鸳鸯锦，为檀香球，此为紫牡丹，为金络索，其左为粉褒似，右为醉杨妃。仰朝者为状元红，正中坐者为御衣黄，后列者乃大黄罗伞也。客乃口占赠菊一律，索余和，余次其韵而赋催梅，客云：子误矣。余云：公醉乎! 汗漫三日游，今日已届小阳春令矣。客大笑，遂拱别。余寻前路东溪而去，竟杳不知其所之。
嘉庆岁次甲戌孟冬朔日 榄溪绿芸山房居士漫述 评论这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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