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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曾经的人和事啊(冯双梅悲剧)

 zjhzjzc 2012-12-06

一直偏执到生命的尽头

邢卓

母亲拼尽全力,拯救先天性不足的儿子。直到家破人亡,生命垂危之时,她才深深痛悔:这些年来,自己一意孤行,生活在虚幻的梦想里,忽略了丈夫和女儿的感受,亲手毁掉了原本幸福的家……

拼尽全力治痴儿

冯双梅是石家庄一家保险公司的会计,开朗大方,很有人缘。她是在一次舞会上与迟章田相识的。迟章田离过一次婚,身边带着3岁的女儿小芮。冯双梅看上迟章田的精明干练,迟章田也中意冯双梅的温柔贤惠,两人接触了半年,就结婚了。

夫妻俩恩恩爱爱,一年后,冯双梅生下了一个儿子。谁知孩子出生后就不正常,呼吸微弱,目光呆滞,医生诊定为重度脑瘫。夫妻俩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又不甘心,又跑了几家大医院找权威咨询,得到的还是同样的结论。迟章田觉得长痛不如短痛,想放弃这个孩子。他把自己的想法讲给妻子听,冯双梅听后反应激烈,大声说:“你休想这样做!谁身上掉下来的肉谁心疼,我怀胎十月容易吗?我一定要把他治好,我就不信当今医学这么发达,会治不了他的病!”迟章田自知理亏,也就无话可说。

夫妻俩给孩子取名奇奇,希望出现奇迹的意思。为了医好奇奇的病,夫妻俩跑遍全国的大医院,两年下来行程数万里,钱花去无数。奇奇的情况却没有什么好转,依旧不会说不会笑,发育得也是头大身体小。迟章田心灰意冷,冯双梅却还是信心十足,为此两人常有口角,日子过得又苦又涩。

这年冬天,冯双梅听说山西寿阳有位治脑瘫很有本事的名医,就让丈夫带孩子去看。冯双梅近年来没少请假,这回实在出不去。迟章田开着一家木器厂,建厂时借了朋友数十万元,因为忙于为奇奇的病奔波,厂里的业务做不上去。借的钱也还不了,他已是心急如焚。眼下刚刚接了一批活,正要安排大干一场,也难以分身。迟章田就说缓一缓再去吧。冯双梅不干,非让他马上就走,大吵大叫道:“钱重要还是你儿子治病重要!”闹得迟章田没办法,不得已抱起奇奇上了路。为了快去快回,迟章田日夜兼程,到达那个名医所在的村庄已是夜幕降临,庄上灯火暗淡,路上积雪泥泞。迟章田想要打探医生的所在,却不见一个路人,就上前敲开一户人家,不想院内突然窜出一条猛犬,朝他扑来,咬伤了他的左腿。若不是主人制止及时,还不知会出什么乱子。

终于找到了那个乡间医生。医生是个热心肠人,认真地为奇奇做了检查之后,一个劲地摇头,说:“俺是无力回春了。”沮丧至极的迟章田蒙医生好意收留,在医生的家里和衣而卧,睡了几个时辰,天没亮就急匆匆赶往县城防疫站。那个乡间医生叮嘱他一定要去打一针狂犬疫苗。迟章田抱着奇奇行走在崎岖山道上,卷着碎雪的山风打得他跌跌撞撞,一不小心闪失了身体,从路边滑了下去,乱石割得他手脚鲜血淋漓,动也动弹不得。尽管如此,他也没有松开奇奇,把儿子紧紧搂在怀中。此次出行,在迟章田的身上留下了道道伤痕和腰椎损伤的后遗症,给他日后的生活造成许多不便。

儿子的病被所有的医生判定为不治之症,可冯双梅还是不愿意放弃。由于在孩子身上投入的精力过多,自己的工作受到不小的影响,公司领导已经多次对她提出警告。可这时她又听说山东济南有个神医,就又想去碰一碰运气,自己没办法去,就逼着丈夫带奇奇前往。此时家里已一贫如洗,迟章田七拼八凑揣了1000块钱到了济南。找到那个医生,医生对治好这病也没信心。迟章田退了小旅馆打道回府,而兜里的那点钱只够买半张火车票……

几番奔波,儿子的病没有丝毫好转,迟章田的肚子里却积了很多怨气。

一个家劈成两半

不久,迟章田的木器厂倒闭了,一大堆债务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有时不得不东躲西藏躲避债主。迟章田内心十分苦闷,烟越抽越多,酒越喝越猛,无名火常常发泄到冯双梅身上。为了保住家里唯一的饭碗,冯双梅不敢再在工作上有丝毫怠慢,患病的儿子在家又不能没人照看,六岁的女儿小芮就担起了这个责任。小芮正是上幼儿园的年纪,却不能像别的孩子那样享有快乐的童年,迟章田当然心疼,为此和冯双梅时有争吵。

一天,奇奇发高烧,病情发展很快,当晚已经奄奄一息。冯双梅要把他送往医院,可这又将支出一大笔费用,又得去借。迟章田对妻子说:“我们对奇奇已经尽到责任了。他活着没有知觉,没有乐趣,没必要再坚持下去了,还是让他平平静静走吧。我们早晚要老,那时候把奇奇丢给谁?”冯双梅说:“他是我儿子,我活一天就要养他一天,我死的时候带他一块走!”迟章田说:“小芮也该上学了,不能总拖累她吧。”冯双梅说:“你就光惦记着自己的女儿。她上她的学,我养我的儿子,谁也不碍谁。我就是卖肝卖肾也得救儿子,谁要放弃,谁就是杀人犯。”话说到这个地步,谁还能再说什么。深更半夜把孩子送到医院,经过三天两宿的抢救,奇奇转危为安,钱又花去了五六千。

日子还得接着往下过。迟章田不得不打短工贴补家用。小芮暑期过后就要上学,迟章田要女儿尽力站好最后一班岗。可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这天,天气很热,大人出去忙生计,小芮独自在家照看弟弟。中午时候,她按照妈妈的吩咐煮奶给弟弟喝。奶放到电磁炉上煮开后,小芮伸手去端,不料奶锅从手上滑脱,奶泼洒出来,烫伤了她的脚,伤得还很严重。迟章田回家后,见到含着眼泪呻吟不止的女儿,一下子心如刀割,马上抱她去了医院。守在遭了罪的女儿跟前,这个五大三粗的男子汉忍不住默默垂泪。冯双梅闻讯赶到医院,也很心疼。迟章田铁青着脸,对她不理不睬。小芮住了三天院,迟章田沉默了三天。

回到家后,迟章田突然对冯双梅说:“我们各走各的路吧。”冯双梅毫无思想准备,不禁有些惊慌失措,她是深爱着迟章田,深爱着这个家的,只是结婚几年来,她为了儿子的治疗搞得焦头烂额,几乎没有闲暇经营他们的爱情,也忽略了丈夫和女儿。面对丈夫提出的分道扬镳的要求,她如遭雷轰。她不同意分手,想用一串又一串的眼泪感化丈夫。迟章田没有说什么,他去意已决。两天后,他带着女儿小芮离开了家。一个星期后,迟章田写来了一封信,他离婚的态度很坚决,说可以接受她的任何条件,不要房.不要物,只要一纸协议书。冯双梅知道覆水难收,无奈地答应了。

期望在奇奇身上发生奇迹的梦想已经破灭,冯双梅对这个沉睡不醒的孩子的前景开始感到迷茫,对自己今后的人生更是不敢想象。她要赚钱谋生,又要照管病孩,两头抓瞎,人累得瘦成了一条麻秆;接着自己又被诊断出肾炎,而她既没有治疗的时间,也没有治疗的钱,同时还要应对一个又一个上门讨债的债主。离婚时,迟章田承担了大部分债务,留给她的说是少,也有三四万元。

这年元旦前夕,有两个债主找上门来,态度十分激烈,说如果再不还钱,就在她家吃她家住,逼得她做了春节前还钱的保证。可哪有钱还呀!最终,她挪用了一笔公款。债是还上了,可单位的窟窿咋填呢?不久,挪用公款的事情败露了,令她身处险境。领导同情她的苦楚,网开一面,没有把她送上法庭,但把她辞退了。失去这份不错的工作,母子俩的生活一下子陷入了绝境。

生命尽头是忏悔

无奈之下,冯双梅只好去做卖水果的生意。她每天大清早批发来水果,回家照看一下孩子,就马上上街叫卖。中午回家弄过饭,又匆匆出门。

过度的操劳使冯双梅的身体越来越糟。

一天,一个中年男人经过冯双梅的摊位时,驻足许久。冯双梅认出他是自己的高中同学陈海成。当年,陈海成对活泼美丽的冯双梅很是喜爱,也曾向她敞开心扉。当时冯双梅对班上这个其貌不扬的男同学从来没有往眼里放。她没有想到,陈海成的一往情深竟保持至今。陈海成见她面容憔悴,料定她过得很不舒心,一经交谈,才知道她已经离婚了。陈海成说自己一直未娶。虽然冯双梅的姿色已大不如前,但毕竟是自己深深爱过的女人,陈海成心中的那团爱之火至今还是熊熊不熄。从此陈海成隔三岔五到这里来看冯双梅,表露了对她的爱慕之心。陈海成目前的状况很不错,在一家药品公司做销售主管,收入不菲。处于如今这个境地的冯双梅其实很需要有个男人做依靠,况且对陈海成也知根知底,他是一个绝对忠厚老实的人。然而她却迟迟不表态。陈海成锲而不舍,觉得只要工夫到家,胜利一定能来到。

一天黄昏,陈海成又来到冯双梅的摊位前,说要请她吃顿饭。冯双梅惦记着奇奇,急着赶回家去,婉言谢绝了。陈海成说:“今天是我的生日,好歹请老同学给点面子吧。”冯双梅说:“儿子也等着吃饭呢。”陈海成说:“带他一块去呀。”冯双梅说:“今儿就免了吧,改日再说。”陈海成不肯让步,笑着说:“你好大的架子,我今天非把你们娘俩搬出来不可。”冯双梅前头走,陈海成跟在后头。到了冯双梅家的楼下,冯双梅收住步子,脸色冷冷地说:“你回去吧,我今天不舒服。哪也不想去!”陈海成见她神色不对,怔住了。冯双梅直奔二楼家中,进屋就把门插上了。陈海成鼓足勇气上来敲门,冯双梅不给开。陈海成就在门外给她打电话,冯双梅也不接。搞得陈海成挺没趣,悻悻而退。冯双梅从窗口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越想越不是滋味,不禁放声大哭了一场。

遭受了这番挫折,陈海成仍然不想放弃这段情缘,第二天又来找冯双梅。陈海成不再兜圈子,单刀直入地对她说:“我想娶你做老婆。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冯双梅低着头说:“我离过婚,经济条件不好。”陈海成笑着说:“我不在乎。我养得起你。”冯双梅说:“我有病,肾不好。”陈海成说:“我有能力治好你的病。”冯双梅说:“我的儿子也有病。”陈海成热切地说:“那就一块治。”冯双梅说:“他的病恐怕是治不好了。”陈海成说:“现在这么先进的医疗技术,什么病治不好?”冯双梅不再言语,过了会说:“我要是不答应呢?”陈海成说:“你就是铁石心肠,我也要熔化你。”天黑了,收摊了,陈海成跟着冯双梅往家走,这回冯双梅让他进了屋。陈海成站到了奇奇的床前,看了好久,开口问:“他是植物人?”冯双梅点点头说:“也差不多,是脑瘫。”“哪年受的伤?”“一生下来就这样了,看了多少医生都没用。”“那你就一直养着?”“做娘的还能咋办呢?”陈海成默默地摇摇头:“这样的坚持,会有什么意义呢?”冯双梅坚定地说:“活着就是意义。”

陈海成听后半晌无言,走了。此后再也没有露面。

不久以后,冯双梅的病情加重了,浑身浮肿,头晕乏力,需要做透析来维持,当然最好的办法是换肾。可她没有钱去透析,更别说换肾了,拖了一段时间,她就卧床不起了。望着身边浑然无觉的奇奇,回想自己坎坷的一生,冯双梅不禁百感交集。她问自己:四年来自己付出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可这一切值得么?此刻她突然留恋起这个世界来了,世间那么多美好的事情自己未曾体验,带给奇奇的又何曾有一丝一毫的幸福?她格外想念迟章田,自己对他是多有伤害的。2006年夏秋之交,冯双梅支撑起身体,给迟章田写了一封信,也是她最后的遗言:

老迟你好,两年不见,十分十分想念,想念我们在一起的那些时光。我对不起你,让你吃了好多苦,受了很多的累,其实我们本可以生活得很好。都是因为我的执迷不悟。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奇奇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了,安息看来对他真是好事。我也快要走到尽头了。你回来吧,我没有存下什么,只有这所房子,你把它卖掉还债吧……

迟章田接到信后,带着女儿小芮从西安赶回来,含着眼泪将母子两人安葬。(《现代家庭》2007年第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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