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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金莲“婚外恋”之巫山上的旖旎风光

 猎人狼 2012-12-09

潘金莲“婚外恋”之巫山上的旖旎风光

 

    题记:夏志清称潘金莲进入西门庆府后的故事,为小说中的“小说”。柔情则更看中潘金莲入西门庆府之前,与西门庆的那段婚外恋情,视为小说中的精品,尽管它只能作为潘金莲与西门庆故事的序曲。尔后故事发展轨道,尤其是潘金莲的性格变迁与行为逻辑,都或明或暗在这序曲中找到源头与依据。在此,柔情品读《水浒传》与《金瓶梅》,搜集评论家们的精辟点评,剖析潘金莲的风流恋爱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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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节  巫山上的旖旎风光
    田晓菲不愧为被西学浸染又不失传统的新派汉学家,再加其才女的独特视角,同是赴巫山潘氏幽欢这段故事,她能将之与《水浒传》、词话本《金瓶梅》相比较,得出一个全新的审美境界。

    柔情在此对田说多有“偏爱”,在这里则再当一次文抄公,好在她的文字鲜美,不会令读者厌倦:
    此回书上半,刻画潘金莲与西门庆初次偷情。《水浒传》主要写武松,“奸夫淫妇”不是作者用笔用心的所在,更为了刻画武松的英雄形象而尽量把潘金莲写得放肆、放荡、无情,西门庆也不过一个区区破落户兼好色之徒。在《水浒传》中,初次偷情一场写得极为简略,很像许多文言笔记小说之写男女相悦,没说三两句话就宽衣解带了,比现代好莱坞电影的情节进展更迅速,缺少细节描写与铺垫。《金瓶梅》之词话本、绣像本在此处却不仅写出一个好看的故事,而且深入描绘人物性格,尤其刻画潘金莲的风情,向读者呈现出她的性情在小说前后的微妙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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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词话本在王婆假作买酒离开房间之后、西门庆拂落双箸之前增加一段:“却说西门庆在房里,把眼看那妇人,去鬓半亸,酥胸微露,粉面上显出红白来,一径把壶来斟酒,劝那妇人酒,一回推害热,脱了身上绿纱褶子:'央烦娘子,替我搭在干娘护炕上。’那妇人连忙用手接了过去,搭放停当。”随即便是拂箸、捏脚、云雨。
    但看这里潘金莲低头、别转头、低声、微笑、斜瞅、斜溜,多少柔媚妖俏,完全不是《水浒传》中的潘金莲放荡大胆乃至鲁莽粗悍的作派。至此,我们也更明白何以绣像本作者把《水浒传》中西门庆、王婆称赞武大老实的一段文字删去,正写了此节的借锅下面,借助于武大来挑逗潘金莲也。

    词话本中,西门庆假意嫌热脱下外衣,请潘金莲帮忙搭起来,潘金莲便“连忙用手接了过去”,此节文字,实是为了映衬前文武松踏雪回来,潘金莲“将手去接”武松的毡笠,武松道:“不劳嫂嫂生受。”随即“自把雪来拂了,挂在壁子上。”我们要注意连西门庆穿的外衣也与武松当日穿的纻丝衲袄同色。然而绿色在雪天里、火炉旁便是冷色,在三月明媚春光里,潘金莲的桃红比甲映衬下,便是与季节相应的生命之色也。

    不过,潘金莲接过外衣搭放停当,再加一个“连忙”,便未免显得过于老实迟滞,绣像本作:“这妇人只顾咬着袖儿别转着,不接他的,低声笑道:'自手又不折,怎的支使人?’西门庆笑着道:'娘子不与小人安放,小人偏要自己安放。’一面伸手隔桌子,搭到床炕上去,却故意把桌上一拂,拂落一只箸来。”须知潘金莲肯与西门庆搭衣服,反是客气正经处;不肯与西门庆搭衣服,倒正是与西门庆调情处。西门庆的厚皮纠缠,也尽在“偏要”二字中画出,又与拂落筷子衔接,毫无一丝做作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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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浒传》以及词话本中,都写西门庆拂落了一双箸,绣像本偏要写只拂落了一只箸而已。于是紧接下面一段花团锦簇文字:“西门庆一面斟酒劝那妇人,妇人笑着不理他。他却又待拿箸子起来,让他吃菜儿。寻来寻去不见了一只。……这潘金莲一面低着头,把脚尖儿踢着笑道:'这不是你的箸儿?’西门庆听说,走过潘金莲这边来,道:'原来在此。’蹲下身去,且不拾箸,便去他绣花鞋头上只一捏。”拂落了一只箸者,是为了写潘金莲的低头、踢箸、笑言耳。正因为潘金莲一直低着头,所以早就看见西门庆拂落的箸;以脚尖踢之者,极画潘金莲此时情不自禁之处;“走过潘金莲这边来”,补写出两个相对而坐的位置,是极端写实的手法;而“只一捏”者,又反照前文潘金莲在武松肩上的“只一捏”也。西门庆调情潘金莲,正如潘金莲之调情武松;潘金莲的低头,宛似武松的低头。是潘金莲既与武松相应,也是西门庆的镜像也。

    《水浒传》在此写到:“那妇人便笑将起来,说道:'官人休要啰唣,你有心,奴亦有意。你真个要勾搭我?’西门庆便跪下道:'只是娘子作成小人。’那妇人便把西门庆搂将起来。”金圣叹在此处评道:“反是妇人搂起西门庆来,春秋笔法”。词话本增加一句:“那妇人便把西门庆搂将起来道:'只怕干娘来撞见。’西门庆道:'不妨,干娘知道。’”则潘金莲主动搂起西门庆来这一情节未改,并任由潘金莲直接说出情怀。
    且看绣像本此处的处理:“那妇人笑将起来,说道:'怎这的啰唣!我要叫起来哩。’西门庆便双膝跪下,说道:'娘子,可怜小人则个。’一面说着,一面便摸她裤子。妇人叉开手道:'你这厮歪缠人,我却要大耳刮子打的呢!’西门庆笑道:'娘子打死了小人,也得个好处。’于是不由分说,抱到王婆床炕上,脱衣解带,共枕同欢。”
    潘金莲“要”叫起来、“要”大耳刮子打,写得比原先的“你真个要勾搭我”俏皮百倍。西门庆不说“作成”而说“可怜”,是浪子惯技;“打死……也得个好处”,是套话,也与后来王婆紧追不放要西门庆报酬而说出的“不要交老身棺材出了讨挽歌郎钱”相映,与潘金莲当日回家骗武大说要给王婆做送终鞋相映,可见死亡之阴影无时不笼罩这段奸情。至于“摸她裤子”、“抱到王婆床炕上”,终于改成西门庆采取最后的主动,而不是潘金莲。

    田晓菲欣赏的是“巫山上的旖旎风光”,以及写出这“旖旎风光”的旖旎文章,她的分析精细到位。而柔情的着眼点是想透过这旖旎文章所写的旖旎风光,看到潘金莲从《水浒传》中的“久惯牢成的淫妇”,被《金瓶梅》改造成了初次偷情的少妇。以此作为她与西门庆恋情生活的起点,与前述潘金莲性格起点(嫁鸡随鸡……)一样,对潘金莲形象的认识极为重要。可见潘金莲并非“天生的淫妇”(或“天生的骚货”),她与西门庆的初次偷情也不是简单地以“淫”视之,倒是一对少夫少妇被生命的激情所鼓动而产生的既浪漫又惊险更不失刺激的婚外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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