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寒碜,久居南城,却一直不知东莞到底有多大。也不知东莞到底有多少个镇。
前日晚夜色中从深圳回,下了高速明明感觉近住处了,一恍惚,竟大半天找不到进小区的那条巷。 转了半天心生一计,把车开进了路边的一加油店,掏出五十元叫加油(上高速刚加过,多了加不下。),然后开口问加油的小姑娘:“从这儿那条路进石竹新花园呢?”
小姑娘眉毛一扬,怪怪的看着我:“你不是常常在这加油么?找不到石竹新?出油站左转就是了呀。油站后面亮亮的那一片就是石竹新。”
我常常在这加油么?一直到加好油出站后我还在心里问自己,将信将疑,一头雾水。
一些朋友每每为此笑话我这么多年枉自混在东莞的。 想来也是,年少时,每到一地,即使不出门,也总会翻翻图首先把这些弄清的,不知咋的,这些年也没了这兴致,懒于探究。就一直任其在心里惭愧着。
路两边尘土飞扬,人群懒懒散散的,仿佛鸡犬之声相闻。
路变得坑坑洼洼起来,从车窗中透过尘土,向外望去,路边的快餐店一律向尘土飞扬的马路边支着挑子。那风情,使人联想到水浒中孟州道十字坡头孙二娘的人肉包子店,亦或是阳谷县武松打虎景阳岗山脚下的那家“三碗不过岗”的小酒肆。
大抵因为自己本来就是农民,就这素质,这些年,人浸在都市,骨子里依然固执的依恋着尘土。以至但凡是一到郊外,只要闻到了野外尘土味,我就清醒轻松起来。有时甚至以为是误归故乡了的。
这样想来,看看已近晌午,忽然想停车在这路边寻间小店打个尖了。
正准备唤店小二时,不想老人却先开了腔;“吃饭的吧,这儿有菜单呢。”
许是午后的人再清醒都还是有些疲惫,我没开腔,顺手接过老人递过来的菜单,还没选好菜,老人又抢个话头高声向店里喊:“老板,有吃饭的呢。”
店小二乐颠颠的闻声跑过来,对老人说:“大爷,原来你还在这坐呀?”说话间顺手给我倒了一杯白水,在纸上龙飞凤舞缺笔少画地记下了我点的一盘小菜名,高叫一声“马上好。”话音未落,人已一阵风似的去了。
进门时,我以为这老人是店堂内帮忙的或是店老板的亲属,至此,我瞥了一眼对面的老者,明白了:这老人多半也是与我一样的食客,只是吃完了在这闲坐的。
菜很快上来了,老人依然坐在我对面没有走的意思,还时不时跟我找话的搭讪着,给人的感觉有些喋喋不休。一份十元钱的小炒快餐,对于长期飘泊东莞的大多数人来说,只求果腹,是根本不会去计较什么的,可此时在吃的是分明是我,老人却似乎比我更关心饭菜的质量,他看看我,向里望了一眼,轻声问我:“你们在外就天天这样的跑着东一餐西一餐的吃着是不是?”
从进店老人为我喊来小二,到现在菜端上来,在外人看来,我仿佛是老人的熟人了,尽管我觉得这老人有些喋喋不休,但在我心底,此时觉得再不回应一下老人,就有些于心不忍了。
这样想着,我第二次抬眼看了下老人,随口就了声:“嗯。”潜意识里并不愿过多解释。
不料这一句嗯,老人仿佛来兴致了的,接下来,他自顾自地向我说起了许多。
原来,老人的儿子儿媳就在附近的厂里上班,他是刚被儿子接来准备东莞过年的。
可是,来这几天后,他改变主意了,不管儿子回不回去,他还是准备回去过年的。
他对我说,亦又象是自言自语: “老家是冷点,可是那儿有说话的人啊,我也可以村头村尾转转的。在这儿出门吧,抬眼看街上,轰隆隆的,象天天在过兵打仗一样,走路都提心吊胆的。呆家里吧,四邻关门闭户,又象是坐牢。再说儿媳他们有自己的事啊,呆这,感觉自己活脱脱的就是一累赘。”
我要上车了,老人也站起来,随我来到路边,看来他是把我当熟人当能说话的人了,看他那样子,我知道,老人要说的话远远没有说完。
开车前,我被老人的这份孤独感染着,心忽然感觉丝丝隐痛。
关上车窗时,我明显看到老人落寞的眼神里有泪光在闪动……。
六.
车开出去老远,后视镜里老人的身影还兀自站在路边。
还有——我们自己,不远的将来,暮年时会不会也是如此这般的拉扯着路人把生人当倾听者来倾诉心声,排解寂寞?
七.
即使是如老人这样的拉着路人说话,到我们老了的时候,路边还有倾听者么?我开始对这老人不也抗拒着还嫌他喋喋不休么?
这个时代已经变了的,它少有那种经过风吹雨打,沉淀的感情存在的。
为了一个诺言,翻山越岭,披星戴月,不远千里,饥肠咕吐的去看一个人,在远去的时代里原来是一场沉心的醉,一份入骨的思念。而如今在一些人看来,那份执着是一份彻头彻尾的笑话,是一种十足的愚蠢。
常常感到自己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对于朋友间的这些来往,我常常爽约,我当然不是想驳朋友的面子,更不是害怕吃完了放血买单。朋友们不知道:我看到猪肚包鸡四字,老想起少时母亲深夜独自为我蒸的猪肚包糯米饭。
其实,尘世本来是干净的,只不过是那些兴起时红口白牙、天花乱坠、惺惺作戏;兴落时判若两人、青面獠牙、寡义少信的人出现后,尘世便污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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