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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化论的圣像 第三部分始祖鸟:那遗失的环

 晚点 2013-01-16

第三部分始祖鸟:那遗失的环

                      

 

始祖鸟:那遗失的环

 

1859年,当达尔文出版《物种起源》时,他承认化石纪录是他理论所面对的主要难题。「根据自然选择的理论」他说,「所有的生物种(species)都在各亲种(parent-species)的属(genus)之内串连起来,各个种之间的差异不会比现今我们在自然界或家畜的变种之间所见的距离大。」因此,「在所有灭绝和生存的物种之间的过渡型和中间体的数目,必定多到不可想象」。可是在1859年还没有找到那些中间型。

 

达尔文认为找不到中间型是因为「地质纪录不够完全」。他辩称,大多数的生物都不会被保存下来,即使被保存,以后也会被毁灭。所以,「虽然我们的理论将过去和现在同一类的生物种连在一起,成为长长一连串分支的生命链,但我们不能在地层中找到无数的过渡型。我们只需要去找那少数的环节。」

 

两年之后,正当达尔文主义掀起激烈的争论时,其中一个环节已被发现的消息就戏剧化地传开了。1861年,汪迈尔(HermannvonMeyer)描述一块好象介于爬虫与鸟之间的化石。这在德国的苏郝芬(Solnhofen)石灰石矿场出土的化石,有翅膀和羽毛;但它也有牙齿(与现代鸟不同),和一条像蜥蜴的长尾巴,它的翅膀里(指尖)还有爪子。汪迈尔给这新发现的动物命名为始祖鸟(Archaeopteryx,「古翅」的意思)。

 

1877年,有人发现了一块更完整的始祖鸟化石。第一块化石由伦敦的自然历史博物馆珍藏(故现称为「伦敦」标本),而第二块则存于柏林的宏堡博物院(称为「柏林标本」)。(6-1)此后又发现了六块,所以总共有八块(不过其中一块只有羽毛,而另一块不知所终)。柏林的始祖鸟最完整,保存得也最好,因此成为亿万人所熟悉的,证明达尔文理论的中间环。

 

其实,始祖鸟到底是否爬虫与飞鸟间的中间环,还在热烈地辩论中。古生物学家一致认为始祖鸟并非现代鸟的祖先,而它本身的祖先又是甚么却是现代科学上争议得火热的题目。似乎,那遗失的环仍然遗失了。

 

那「第一只鸟」

 

所有的八块始祖鸟化石,都是在苏郝芬石灰石矿场发现的,那地层属于地质学上的晚(或上)侏罗纪(Jurassic),距今约一亿五千万年。这样始祖鸟就成了我们所知的最古的鸟,或说,至少是没有异议的、最古的鸟。有几块标本──特别是柏林标本──是所有化石中最美的化石之一。苏郝芬的石灰石细致到一地步,它被开采来作平板印刷之用,所以它保存的始祖鸟也非常精细,连羽毛的结构也很清楚。

 

古生物学家丁格斯(LowellDingus)和罗尔(TimothyRowe)写道:「对博物馆长来说,始祖鸟的名声像林布兰(Rambrandt)、史塔第发利(Stradivarius,译注:十七、八世纪之交的意大利弦乐器制造家),或米开兰基罗(Michelangelo)一样响亮。以鸟类学家弗都其亚(AlanFeduccia)的话说,柏林的始祖鸟「很可能是自然历史上,现有标本中最重要的一件……。毫无疑问,它是最著名和转载最多的动物标本」。对古生物学家雪曼(PatShipman)来说,它「何止是世上最美的化石……它是一个圣像(icon)──古代留下一件神圣的遗物,如今已成为进化过程有力的象征。那是第一只鸟」。

 

第一只鸟圣像的地位并非没有受到挑战。1983年德州的古生物学家查德基(SankerChatterjee)找到一块后三叠纪的化石,距今约二亿二千五百年,他称之为「最古的鸟化石」。当查德基的同僚检验那化石时,发现它简直是像「汽车压扁碾烂的碎片」。也没有羽毛的痕迹。有些专家还怀疑那些骨片是否属于同一只动物。查德基后来又找到一些标本,但它们都没有羽毛。其它的古生物学家仍抱怀疑的态度。

 

1986年另外一种向始祖鸟的挑战来自英国宇宙学家,海尔和韦克阮马星(HoyleandWickramasinghe)。他们宣称伦敦的标本是假造的;有人在一只小恐龙的化石上涂了泥浆,然后将现代鸟的羽毛印在上面。但英国的古生物学家查锐(AlanCharig)和同事显示,假造的控告并无证据。虽然始祖鸟在鸟进化上的重要性还在争论,但各门派同意化石并非假造。

 

 

 

那遗失的环

 

1861年,当第一只始祖鸟的化石出土时,它被广泛的喻为达尔文理论所预期的遗失环。科学家当时称之为进化论「打不倒」的证据。以前认为在爬虫与飞鸟之间不可跨越的鸿沟如今被一只像爬虫的鸟填补上了。

 

始祖鸟最突出的地方是保存完美的羽毛,它在结构上与现代会飞的鸟毛相似。但这只动物的颚有牙如爬虫,不像鸟;它又有一条长长有椎骨的尾巴,像爬虫。它的翅膀上(指尖)还有爪子,这特征只有在少数现代鸟的发育期才可见。

 

热烈支持达尔文的赫胥黎(ThomasHenryHuxley)大力为始祖鸟宣传,但他本人认为另外一只苏郝芬(Solnhofen)的化石才是爬虫与飞鸟之间更重要的「遗失环」。这化石叫细颚龙(Compsognathus),它是一只小恐龙,看来有点像始祖鸟,但没有羽毛。有一只始祖鸟(1951年出土)因羽毛不很明显,被分类为细颚龙,多年后才改正过来。

 

虽然赫胥黎认为始祖鸟是达尔文理论重要的证据,他看细颚龙为「更接近爬虫与飞鸟之间的『遗失环』。」他甚至提议鸟是由恐龙进化而来。但他也承认,「我们不可能知道哪一只动物在历史上和遗传上连接爬虫和飞鸟,」而化石「只能帮助我们形成一个合理的概念,想象那些中间型大概是怎样的。」

 

在《物种起源》的最后一版,达尔文提及近年发现的化石说服很多人相信他的理论。他写:「虽然爬虫与飞鸟之间的距离很大,很意外地,〔赫胥黎〕指示我们部分问题已经可以靠始祖鸟和细颚龙跨越。」因为两者生存在同一时代,所以不可能有祖先的关系。始祖鸟出尽风头,成为已找到的遗失环。1982年,哈佛大学的新达尔文主义者迈尔(ErnstMayr)称始祖鸟为「那爬虫与飞鸟之间最理想的环节。」

 

但在始祖鸟和现代鸟之间结构上的差异太大,它不可能是现代鸟的祖先。堪萨斯大学的古生物学家马丁(LarryMartin1985年写道:「始祖鸟并非任何现代鸟类的祖先。」纽约美国自然博物馆的古生物学家挪瑞尔(MarkNorell)称始祖鸟为「一件很重要的化石」,但又加一句说,大多数古生物学家相信它并非现代鸟直属的祖先。

 

虽然在这一点上得到普遍的共识,但在另一方面争论却非常激烈。始祖鸟的祖先又是甚么动物呢?争论涉及两方面的问题:飞行是怎样开始的?我们到底怎样确定化石的祖先是谁?

 

 

 

飞行的始源

 

从不能飞的祖先怎样进化到会飞的鸟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因为飞行需要将一只动物的构造和生理作大幅度的改变。现今有两套理论解释飞翔的来历:就是「从树而下」论和「从地而上」论。根据前者,鸟类祖先的进化是从树上往下跳开始的。渐渐它们累积下降和滑翔的适应优势而成。根据第二种理论,小动物在地上追捕食物,渐渐累积有利于跳跃和伸引的小变化而来。两种理论的最后一步,都需解释翅膀的出现和真正拍翅式飞行的能力。

 

「从树而下」的说法面对地心吸力的问题比「从地而上」占优势。我们比较容易想象一只已经在半空中的动物怎样进化到在空中久留一点。相对的,我们较难想象一只在地上的动物怎样进化出起飞的能力。一只在空中向下跌的动物会伸展四肢,像用「降落伞」一样的原理来减缓下降的速度。在生存竞争中,增加表面面积的小变异如多生一块皮,能有多一分优势,它的后代可能有更大的一块皮。第二步可能是滑翔,像「飞」鼠那样,皮大一点的可以滑翔更远一点。根据这理论,滑翔的动物最后能够拍翅飞行。

 

「从地而上」的理论说,鸟是从在地上追捕食物的动物进化而来。自然选择可能对于用强壮的后肢跑路并用前肢来抓食物的动物有利。如用长一点的前肢更容易抓到食物的动物被选择,这些动物(根据这理论)可能进化出翅膀和飞翔的能力。

 

这两种理论,至少在现今的争论来说,有重要的分别。因为它们意味始祖鸟有完全不同的祖先。「从树而下」论指定,鸟的祖先是用四肢爬树的爬虫,然后从树上跳下来;而「从地而上」论要求,一只用两腿跑路和用前肢捉食物的爬虫。会爬树的四脚爬虫在化石纪录中比始祖鸟早出现。但用双腿跑路又有其它特征,可能作为始祖鸟祖先的爬虫却较晚出现。

 

这样看来,「从树而下」理论的可能性比较大。但近年来一种分析化石的新方法──几乎完全依附在达尔文理论基础上──开始广泛受欢迎。这新方法叫分支系统学(cladistics,从希腊文「分枝」而来),用它分析的结论是:始祖鸟的祖先为两腿的恐龙。

 

 

分支系统学

 

生物的分类是依照各组之间特征的的异同。正如我们在生命树一章可见,人可以归为灵长目,灵长目属于哺乳动物纲,哺乳动物纲属脊索动物门,脊索动物门与其它动物均属动物界。这种有层次的归属在达尔文之前林奈就注意到。他因此设立了现代生物分类的系统。

 

根据林奈的看法,这些层次的归属反映了上帝创造的计画。但达尔文则认为这是同源动物分化的结果。自从1930年代达尔文的理论广泛的被接受后,林奈的生物分类法还没有立即受到影响。

 

但到了1980年代,大多数的进化生物学家都应用达尔文的思想,重新解释生物分类学。到1988年柏克莱大学的生物学家迪昆儒斯(KevindeQueiroz)写道,进化论是「一项公理,所有的分类学的理念和方法必须从它推论出来。」(强调字是原文所有)「认进化论为公理,」迪昆儒斯继续写,「要求过去所有的分类学观念和方法在此亮光中重新衡量。采用这样的观点才能……完成达尔文的革命。」

 

当生物分类在达尔文进化论的重新解释之下,所有的组合都成为祖先─后裔的系列。只有从同一祖先相传下来的生物才能归入一组;而且每组都有同一的祖先,其它均为后代。

 

这种新观念首先是由德国生物学家汉尼(WilliHenning)从1950年代开始倡导。他的证据完全依附在同源论上。正如我们在〈脊椎动物的同源肢体〉那一章所见,现代达尔文主义者对同源的定义是:因有同一祖先而得的相似性。一旦如此定义,同源论不可以作为有相同祖先的证据,否则变成循环的辩论。汉尼的方法,首先假设所有生物都是从同一祖先而来,然后利用它们的特征推论它们族谱的分叉点(这是「分支」一名的由来)。

 

在分支系统学中,生物的特征比任何其它条件更重要。古生物学家雪曼说:「解剖的详情或特征就是证据,只要累积起来到最终可以趋近确据以证明」进化的关系。其它的因素都不算数。例如,随着「从地而上」的飞行理论而来的困难──地心吸力──被认为不重要;重要的是鸟在构造上与双腿跑步的恐龙比较接近,而与四腿爬树的爬虫比较远。所以,对一位分支系统论者来说,飞行起源的辩论,最多是次要的,可能根本无关。

 

在化石纪录中,动物出现的次序也是次要或无关重要。如果进化关系单单从特征比较的基础来推断的话,一种动物可以成为另一动物的后代,虽然那被认定是祖先出现的年代要晚数百万年。很简单,化石纪录可以重新排列来将就分支系统的分析。

 

 

 

重新排列证据

 

应用分支系统学来解释鸟的进化得到的结论指出,始祖鸟的祖先是双腿的恐龙。的确,赫胥黎就是因为始祖鸟很像细颚龙,导致他首先提议鸟类是从恐龙进化而来。可是(见上文)那只恐龙被否定为鸟的祖先,祗因为它与始祖鸟同时。

 

最妙的是,在分支系统当权后,相似特征成为分析动物之间关系的唯一条件,古生物学家发现,始祖鸟最可能的祖先,比始祖鸟晚数千万年出现。从此细颚龙被否定为始祖鸟的祖先,不是因为它与始祖鸟同时,而是因为它的特征不够像鸟。根据分支学者,有足够的特征能作始祖鸟祖先的动物是一只像鸟的恐龙。不过它生活在白垩纪,远在始祖鸟灭绝之后。因此,要认这像鸟的恐龙为祖先,必须重新排列化石的证据。(6-2

 

一只动物不可能比它的祖宗老,这是很明显的反对理由。但这样的理由被否定,因为他们假定应有的祖先必定存在,只是还没有找到而已。换一句话说,提倡分支系统学的人认为地质纪录不完全。当年达尔文引用同样的理由分辩缺乏中间环一样。因此,化石纪录中的空缺比以前更大。有极长一段的时间空缺没有化石来支持分支谱系。

 

批判分支学方法论的学者认为,分支论者所分析的一些特征很可能是由不同方法进化而来,不一定是同源的结果。他们又指出,化石纪录虽然不完全,但绝没有像分支论者所推论的那样糟糕。分支论者当然不同意,结果引起火药味很强的争辩。

 

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的古生物学家蔡亚皮(LuisChiappe)是一位分支论者,他不认为鸟类从比它们年轻的恐龙进化而来有甚么大问题。「我们并不把时间看得特别重要,」蔡亚皮在1997《生命科学》(BioScience)的一篇文章中被引用说:「我们只认为化石纪录不完全。」但批判者,鲁斌(JohnRuben),俄勒岗州立大学的古生物学家辩称,化石纪录不完全是可质疑的,但不支持分支论者的妄想。鲁斌被引用说:「我们应该说,『我们不知道』,这里面有太多空想了。」

 

无论分支系统学分析的价值有多大,它带给始祖鸟很严重的后果。它将始祖鸟从「第一只鸟」、遗失环、圣像的高台上打了下来,使它成为另只有毛的恐龙而已。

 

 

 

废黜始祖鸟

 

分支学的一组中必有一位祖先和它所有的后裔。所以,鸟若是从恐龙来的,鸟就是恐龙。分支系统学家丁格斯和罗尔告诉他们的学生,鸟类是有「文件」的恐龙。虽然大多数的人一提到「恐龙」就会想到「大而无当」,丁格斯和罗尔宣言,鸟既然能普遍地生存在现今的世界上,就使恐龙成为「自然之母最成功的故事之一。」

 

宣告鸟类就是恐龙,使大多数的人──包括很多生物学家──感到不安。虽然这结论合乎分支学的理论,但总有点反常。鸟与恐龙虽有相似之处,但也有很大的分别。若说鸟是恐龙,那同理,人也可以说是鱼。正如我们在海格尔的胚胎那一章中所见,这种「逻辑」驱使人在人类的胚胎中看到「鳃裂」,但事实上绝无其事。

 

如果分支学家是对的,鸟类只不过是长了羽毛的恐龙。根据纪亨利(HenryGee),《自然》期刊科学栏主笔的说法,这一下将始祖鸟废黜了。纪亨利在1999年写道:「过去始祖鸟是第一只鸟,独占鳌头。它独特之处使它成为一个圣像,具有祖先的地位」,但既有了其它的祖先,(虽然这些化石较年轻)「显示始祖鸟只不过是一只有毛的恐龙」。

 

可是,若始祖鸟不再是始祖,那谁才是呢?讽刺的是,始祖鸟本来终止了找中间体的努力,但分支系统学的革命使寻找中间环节的热潮复活了。现在每隔几个月就有古生物学家宣布,他们又找到了另一个「遗失环」,好象第一只鸟从来没有被发现一样。始祖鸟这只手上既有的鸟已被放回树林里了。后果之一是自皮尔当(Piltdown)人以来化石骗局中最羞人的一次。

 

「皮尔当鸟」

 

1912年业余的地质学家道森(CharlesDawson)和英国博物馆宣布在皮尔当城附近发现了猿与人之间的遗失环。这标本一直藏在英国博物馆,直到1953年才被揭发为假冒。原来有人将一具古代人的头颅骨和一只现代长臂猿的下颔骨配合起来,并改造使它们看来像一副完整的头骨。「皮尔当人」(我们到第十一章还要再谈)至今仍是科学史上最著名的化石骗局。

 

1999年一位业余的恐龙爱好者,赛克斯(StephenCzerkas)和国家地理学会宣布在亚利桑那州的一个矿物展览会上花了八万美元买到一块「在陆生恐龙和真正能飞行的鸟之间的遗失环」。这化石明显是从中国走私出来的,它有低等鸟的前肢和恐龙的尾巴。赛克斯给它命名为原始鸟龙(Archaeoraptor)。

 

199911月份《国家地理》杂志以Archaeoraptor为吸引人的文章,标题为「暴龙长羽毛了吗?(FeathersforT.rex?)」该文的作者史隆(ChristopherSloan)宣称,我们现在可以称鸟为恐龙「正如我们有十足的把握说,人是哺乳动物一样,」而且在有第一只鸟之前就先有长满了羽毛的恐龙。文中还展示一幅满身长毛的小暴龙(Tyrannosaurus)的画,与文章的题目配合。也有一张原始鸟龙化石的彩照,并说明其中包涵有「高等和低等的特征正是科学家预期恐龙试飞时应有的情况。」

 

不料,那原始鸟龙拥有的正是科学家预期的特性,是因为聪明的伪造者知道科学家想要甚么,他就照样造出来,好在国际市场收取高价。这项假冒被中国的古生物学家徐星(XuXing)发现,他证实这块化石是将一条恐龙的尾巴嫁接到一只早期鸟的身体上。

 

欧森(StorrsOlson),首都华盛顿史密生博物馆鸟类馆的馆长,发了一封火气很大的信给瑞文(PeterRaven),国家地理学会的秘书长。欧森指责学会与「一群狂热的科学家」同流合污,变成「充满偏见,口出狂言,要将他们的信仰强加于人」。这信仰就是鸟从恐龙进化而来。「尊重真理和谨慎衡量科学证据,在他们的治学态度上已成为第一位牺牲者,」欧森写道:「因此很快就造成我们这一代最可观的科学骗局之一。」

 

《国家地理》杂志于2000121日,在它互联网站上公布部分收回错误的声明。虽然如此,2月份他们还受到《自然》杂志严厉的批判,说「幼稚和仓促地发表一篇,由领前的古生物学家所写,但被认为『耸人听闻,没有证实,小报式的新闻报导』,并渗入很多可疑的主张。」

 

这事件使《国家地理》杂志非常丢脸,为了平息风波,他们在20003月刊登了徐星揭发假冒的来信。同时该杂志的编辑抗议《自然》杂志编者的话,声称「有人隐瞒有关该标本完整性的资料」,所以《国家地理》杂志及他们花钱请来研究化石的科学家都被蒙在鼓里。

 

责难及反驳不停地纷飞。有些陷入这场风波的人指责国际化石走私买卖,有人指责不负责任的新闻报导。其实,真正的罪犯可能是分支论者,太急于证实他们的理论。正如急需找猿与人之间的遗失环导致皮尔当人,在恐龙与鸟之间遗失环的需求为「皮尔当鸟」铺了路。在这场喧闹中被疏忽的是,即使原始鸟龙是真货,它还是比始祖鸟年轻了数千万年,所以它也不可能填补分支学方法所留下的化石空缺。

 

20004月赛克斯和著名的分支派学者,联同他们的批判者,聚集在佛罗里达州的弗特罗得达(FortLauderdale),举行一个恐龙鸟类进化讨论会。我也去参加,听听这场争议。虽然有人恐怕原始鸟龙这件丑闻会霸占了整个会议,但假冒的事大致都不提了。相反的,分支论者呈献了他们的新明星,并预告为至今最佳的遗失环。

 

 

 

斑比龙的羽毛花

 

一项新发现代替假冒的原始鸟龙,引人注视。那是斑比龙(Bambiraptor),1993年被蒙他纳州的一家人发现,1995年转交给专业的古生物学家研究。这动物的身体跟鸡一般大,长长的尾巴加起来共有3呎左右。它有尖锐的牙和爪子,很像一个小型的Velociraptor,那在侏罗纪公园电影末后一段成名的凶残的肉食动物。

 

斑比龙原本的骨骼──组装成活的姿态,用厚厚的塑料玻璃保护着──傲然地陈列在大会中。(6-3

 

这化石是在上白垩纪的石层中发现,表示它比始祖鸟年轻七千五百万年。但分支学的分析认为它有始祖鸟的祖先应有的骨骼特征。事实上,检验过它的古生物学家宣布这是「所有标本中最像鸟的恐龙」,并且是「鸟与恐龙之间最出色的遗失环。」

 

顾立(BrianCooley),重组恐龙骨骼化石的专家,组装了这斑比龙供大会展出。他向与会者解释,他尽量使斑比龙像只鸟,还给它在恐龙与鸟之间应有的地位。他重组肌肉时用鸟的解剖作蓝。他并将眼睛照鸟的视线按上,所用的眼球是为老鹰造的假眼球。顾立猜想斑比龙全身一定长满了不整齐的羽毛,他就给它贴上。(6-4

 

每一位与会者都收到一份三周前才出版的,正式描述斑比龙的科学文章。第一次发表一种新化石的报导必须依据严谨的科学准则,非常仔细地描述「模式」标本。这正式的报告中附有几张斑比龙的还原,其中两幅显示全身长着毛状的突出物,而前肢则有羽毛。

 

但在化石标本上没有任何类似羽毛的痕迹。那毛状的突出和羽毛都是想象出来的。因为分支论说它应该有这些东西,它们就被写入化石的科学报告中。唯一指出这些毛突和羽毛并非实存的记载只有从一幅画的标题上找到这样的一句话:「复原标本显示理念当中皮毛的结构」。我大吃一惊。一般来说,我们可预期一些浅白的说明,如:「化石上并没有毛状突和羽毛,但因理论上的考虑,在此加上。」在这种情况之下,这篇文章的设计好象在隐瞒,而非报导真理。

 

在佛罗里达的讨论会中,有几位公开批判恐龙─鸟论(dino-bird)的专家。其中一位是北卡大学的鸟类学家弗都其亚(AlanFeduccia)。他曾预言恐龙─鸟学说将成为「二十世纪古生物学上最丢脸的事件」。另一位是马丁(LarryMartin)。他说如果要我为恐龙─鸟学说辩护的话,「每次我站起来讲话我都会感到难为情。」还有欧森(StorrsOlson)在大会上分派胸章,上面写着「鸟非恐龙」,使不少「恐龙毛」竖了起来。

 

但热中于恐龙─鸟论者远比他们的对手多,所以他们可以任意为斑比龙穿上理念中的羽毛。我不是分支论者,所以对整件事感到很可笑。但以一个分子生物学家来说,我感到更可笑。

 

 

 

三角恐龙含火鸡DNA

 

讨论会的第二天,加斯卡(WilliamGarstka)报告他和阿拉巴马州的一队分子生物学家从六千五百万年前恐龙骨化石中提取出DNA来。虽然其它的研究显示一百万年以上的DNA不可能提供任何有意义的顺序的信息。加斯卡与同僚却扩展复制和读出它的顺序,并与其它动物的DNA作对比,结果显示恐龙的DNA与鸟类最相似。他们认为找到了「第一个直接的遗传证据,说明鸟类是现存动物中最接近恐龙的代表。」侯尔顿(ConstanceHolden)在随后一周的《科学》杂志中也有报导。

 

但是这项发现的详细资料才真正引人入胜。首先,加斯卡与同僚宣称取得DNA样本的恐龙是一只三角龙。根据古生物学家说,在恐龙的谱系中有两条主干。其中一支包括三角龙,牠有点像三角的犀牛,千万人在博物馆或电影上常见到。但鸟却被认为是从另一支进化而来。所以根据进化生物学家,三角龙与鸟的距离并不相近,牠们的祖先在二亿五千万年前已经分手了。

 

更显出问题的是:加斯卡等找到的DNA竟然与火鸡百分之百相同。不是99%,也不是99.9%,而是100%。就算用其它鸟的DNA来比,也不会与火鸡100%相同(另一些研究发现跟火鸡最近的鸟相同率也只不过是94.5%而已)。也就是说,从三角龙的骨内抽出来的DNA不只像火鸡的DNA而已,它就是火鸡的DNA。加斯卡说他和同事也考虑过是否有人在附近吃火鸡三明治,但他们不能证实这种可能性。

 

最初,当加斯卡报告他的发现时,我还以为他讲的是四月一日愚人节的笑话,但那天已是四月八日了。然后我环顾周围,看看有没有任何人笑,居然一个也没有,至少没有公开的笑。第二天我回到家告诉我妻子,她说这使他想到一个孩子不愿上学的故事。母亲将温度计放在孩子嘴里,孩子偷偷的将温度计放在电灯泡旁去加热,可惜放了太久。当母亲回来查看时,发现他体温竟达130度,母亲马上赶他上学。这故事的教训是:如果你要作假,也不能作得太明显。从三角恐龙中抽出来的DNA若不是100%的跟火鸡相同,反而不会那么可笑。

 

公平一点说,加斯卡承认他也怀疑这结果,不单因为火鸡三明治的可能性,也是因为没有人会相信火鸡是三角恐龙的嫡传。当然,怪事也会发生,但是从三角龙中能「抽出」火鸡的DNA来,其中太多假冒的迹象,也许有他人开加斯卡和他同仁的玩笑。

 

这事件使我相信,有些人热切希望相信鸟是从恐龙进化而来,这使他们几乎甘愿接受任何支持他们想法的证据,无论它多么不可靠。另一方面,当然是他们不愿客观地听取别人对他们理论的意见。站在另一方面的人很多,他们在加斯卡以前在台上都说话了。

 

用「裂茶壶的方法」做科学工作

 

在加斯卡讲演以前,柏克莱的古生物学家佩第安(KevinPadian)大骂批判恐龙—鸟理论的人,说他们不科学。佩第安解释,他是全国科学教育中心的主席,他用很多时间教导甚么是科学,甚么不是科学。(全国科学教育中心,名称听来中立,其实是一个鼓吹达尔文主义的组识,他们不鼓励学校告诉学生进化论尚有争议。)佩第安强调科学需要用证据测试假设。如果我们不能测验一个思想,它不一定错,但那不是科学。

 

佩第安说反对恐龙─鸟假说的人不科学,因为(他认为)他们不能提出任何可以用实验求证的假设。他的反对者所引用的假设,他宣称是基于「分离的观察作选择性的解释,」而不是使用一种(分支的)「完全被科学界接受的方法。」虽然「科学并不在乎投票」,分支法已受国家科学基金会、多数用同僚审核的科学期刊,和「多数专家认可」。所以,批判恐龙─鸟假说「在十年前已经不是科学了」,现在「争议已经死了」。

 

不用说,争议已经死了的宣告并不能嬴得在座反对者的赞同。但最奇怪的是佩第安的整篇演讲显出惊人的、不合逻辑的推论。事实上,他使我联想到一个有关律师的老笑话。

 

根据那笑话,钟氏要控告史密斯,因他借了茶壶,归还的时候壶裂了。史密斯的律师这样为他辩护:

 

1.史密斯从来没有借过茶壶。

2.当他还的时候,壶并没有裂。

3.当史密斯借壶的时候,壶已经裂了。

4.根本没有壶。

 

当然佩第安不是在讲笑话。而且将他的演讲比作律师的笑话并不公平。但请考虑他以下辩论的摘要:

 

1.在鸟来源的争论中,批判恐龙学说的人没有提出另外一些可以用证据考验的假说。

2.反对者所提出假设是基于支离破碎的证据。

3.虽然科学不靠投票,也不管有多少证据,科学界大多数人士否定反对者的方法。

4.根本没有争论。

 

佩第安对他的工作是很严肃的。但那付了八万美元买皮尔当鸟的人,将理念中的羽毛沾在斑比龙身上的古生物学家,和在三角龙中找到火鸡DNA分子的生物学家都很严肃。但当我离开佛罗里达的讨论会时,我不禁笑了出来。我所见所闻的种种,真有些傻里傻气。其实,如果我是一位画家而不是生物学家的话,我可能会勾画几幅卡通,并用以下的标题:

 

「热衷恐龙—鸟假设者找到订造的化石。」

「分支系统论狂徒向无助的恐龙乱投焦油和羽毛。」

「火鸡三明治证明鸟由三角恐龙进化而来。」

「老律师的笑话成了新的科学方法。」

 

这不是科学,这也不能算是神话,这是解闷的滑稽戏。但是,好好地笑一场之后,我们要问:到底始祖鸟怎样了?

 

 

始祖鸟的下场?

 

很多生物学课本仍然以始祖鸟为遗失环的经典例证。迈德(Mader1998年的《生物学》称它为「爬虫和鸟类之间的过渡环节。」司睿尔(WilliamSchraer)和史东子(HerbertStoltze1999年的《生物学:学习生命》(Biology:TheStudyofLife)告诉学生「很多科学家相信,它代表爬虫与鸟类之间进化的环节。」

 

但现在争论鸟来源的双方都同意,始祖鸟并非现代鸟的祖先。虽然双方对始祖鸟的来源有异议,但他们都还未找到答案。遵照达尔文的理论,甚至到无稽程度的分支论者坚持,始祖鸟的祖先一定是像鸟的恐龙,虽然它们在化石的纪录中出现的时间晚了数千万年。分支论的批判者分明在找更古的动物,但还没有找到一只跟始祖鸟够接近可以考虑的候选人。因此双方都还在找那遗失环。

 

那早年比任何其它化石更有力,说服人去相信达尔文学说的始祖鸟,如今竟被这些跟随达尔文到极端地步的分支论者罢黜了。这岂不是很大的讽刺吗?世上最美的化石,迈尔称之为「在爬虫与鸟类之间最理想的环节」,现在静静的被束之高阁。并且,寻找遗失环的努力至今不断,而始祖鸟就好象从未出现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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