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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堂巷的岁月如歌

 苏迷 2013-01-18

庙堂巷的岁月如歌

俞菁

 

    街巷,就象千年古城苏州流动的血脉,见证着这座城市每一隅的历史。苏州现存一千多条老街巷,随便说出哪一条来都可以演绎出一段动人的故事。譬如庙堂巷,很普通的一个名字,却也透着古朴之风;很普通的一个巷子,却也不乏灵杰之气。

    位于古城沧浪区的庙堂巷,是一条东西走向,长约400米,宽仅二、三米的小巷子,东头至养育巷,西出剪金桥巷。凹凸不平的石板路,道路两旁斑驳的灰墙,貌似不惊人的巷子,却也有着自己的如歌岁月。庙堂巷的名字,在明初已见著录,据说这里古代有座东岳二圣庙,巷子由此得名。

明朝岁月——“一文厅”的传说

    明朝时的庙堂巷,留下两处亮笔,一是包山祠,一是一文厅。包山祠位于巷子东头,是祭祀明代书画家陆治的祠堂。陆治,号包山子,吴门画派代表人物,他的老师是鼎鼎大名的祝枝山、文徵明。一文厅,则由明史中颇有影响的徐如珂所建。徐如珂是万历进士,为人耿直清正,且具将才,在平定永宁大土司奢崇明叛乱及对抗澳葡当局的斗争中都颇有建树,却几度宦海沉浮。他在明末那场苏州人民自发而起声援东林党人、抗击“阉党”暴政的“开读之变”(五人墓)事件中起着关键作用。当时众朝臣危言煽动皇帝,称“吴民作乱造反!”商议要“发兵尽坑之!”眼见苏城要遭受一场浩劫,正在朝中任光禄卿的徐如珂挺身而出,“独倡言于朝,反复抗辩。”最后以全家百口人性命作担保,力争十万吴民无罪。他努力争取到当朝宰辅顾秉谦支持,以苏城为全国钱粮重地,杀光吴人则影响赋税为由,说服魏忠贤放弃屠城之念。但徐如珂终因得罪魏忠贤被削籍归里,回到苏州。苏州人感念他的恩德,为表心意,全城百姓一人一文倾刻筹足了银子,为他在庙堂巷建起养老的住所,一文厅由此得名。然而建成三个月后,徐如珂在招待客人时突然过世。隔了一年,崇祯帝继位,清除阉党,重新起用旧臣,一纸诏书送到苏州庙堂巷,宣布徐如珂正式任命为南京工部右侍郎,才恍然发现故人早已经驾鹤西去。朝廷追其军功,晋升一级,封他一子为官以作褒奖。一文厅后来就成为祭祀这位“徐大老爷”的忠仁祠。

民国往事——“安徐堂”的故事

    时间斗转星移,一眨眼到了民国。曾经香烟缭绕的庙堂巷经过岁月的沉淀渐渐显出书香翰墨的味道来。这时的巷子中段多了一座布局精巧的畅园,园中假山池塘、亭桥廊厅一应俱全。这座占地四亩的私家花园是清末某王姓道台所置,民初时王姓已衰败,园子改开茶馆。民国7年,中国早期的法学家兼大律师潘承锷购下畅园,经过整修,园中景致愈发花木扶疏、赏心悦目。民国25年《江南园林志》中称城中小园“以畅园、壶园为最。”曾几何时,庙堂巷聚集了一批名律师与名医:杨荫杭、吴曾善、蒋建之,姚寅生、邵蟾桂、桂省吾……每一个人的故事都可以载入地方史志。这时的庙堂巷,频频往来进出着一些求医或者请求法律帮助的人。庙堂巷,隐约间似乎成为了一线希望的所在。

    曾经的包山祠成为雷允上主人雷显的别业。曾经的一文厅成为了前任大理院推事杨荫杭的新居。杨荫杭是美国宾西法尼亚大学法学硕士,1913年经张謇推荐,做了江苏省高等审判厅厅长兼司法筹备处处长,驻苏州。后来因工作调任辗转迁徙于杭州、北京、无锡、上海等地。1923年,时任申报社副编辑长兼律师的杨荫杭厌倦了上海滩的复杂社会,决计定居苏州,专心做他的律师。第二年,他在庙堂巷购下一文厅旧址,又花费巨额整修一新并题名“安徐堂”。杨宅落成时,朱栏宽廊,整个厅堂张灯结彩,陈设得很漂亮,正厅上悬挂着张謇题写“安徐堂”三个大字的匾额,俨然一个书香门第。而后园则是另一派风光,添种了许多花树,桃、杏、橙、橘、樱桃、枇杷、石榴、玉兰、紫薇、海棠、玫瑰、蔷薇、芭蕉、梧桐、方竹,一年四季芳菲不断。杏树下还有一个很高的秋千架和荡木船,杨家的孩子就在这里嬉戏。后园建有“旱船”,三面宽廊,靠里一间可充卧房,后面带个厢房。这里后来作了杨荫榆的住处,这位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女性校长因“女师大”风波而黯然回苏,寄居在兄长家中。

    比起杨荫杭,人们似乎对他的妹妹杨荫榆和他的女儿杨绛更耳熟能详。20年代时,杨家的名女人们都生活在这个巷子里。杨荫榆在此期间,先后到苏州女子中学教自然科学、东吴大学教日语、苏州中学教英语,她全然感觉不到别人的白眼,以百般的热情重新投入到自己挚爱的教育事业中去。1930年她离开庙堂巷,在盘门内庙桥湾购得一处住所。这里成为她最终的归宿。苏州沦陷后,她常跑到附近日本领事馆和司令部为受欺压凌辱的中国百姓出头抗议,结果被怀恨不己的日本士兵骗至盘门外吴门桥射杀。而杨绛,在庙堂巷度过了她整个天真烂漫的少女时代,在她的回忆文中,“安徐堂”是道不可磨灭的美丽印记。从12岁到苏州,到21岁东吴大学毕业,庙堂巷中的春华秋实见证着她每一步的成长。1939年杨绛从欧洲游学归来,回到苏州,此时庙堂巷的杨家经过战乱已变得物是人非,曾经与她一起生活在这里的母亲与姑母在沦陷不久后就相继死去,曾经花柳繁华、蜂飞蝶舞的宅院变得荒凉颓败、一片狼藉。那年钱钟书在云南寄来家书,其中赋有一诗:“苦爱君家好苍坊,无多岁月已沧桑,绿槐恰在朱栏外,想发浓荫覆旧房。” 这是庙堂巷,这是“安徐堂”的旧照,可惜这样美好的情景只能活在他们的记忆中了。而这时庙堂巷中的名人们,早因日寇铁蹄的横冲直撞成风流云散状。

今日风流——庙堂巷的今天

    花开花落,人聚人散,小巷静默地观看着发生在它身边的一切。岁月的演变在它眼前只是弹指一挥间,人间正道是沧桑。如今的庙堂巷,因承载着那份厚重的历史,于是象经年的好酒一样,越陈越香。“安徐堂”旧址成了杨绛故居,列入市控制保护建筑单位。雷氏别业解放后成为上海外贸休养院,明间前亭廊、罗马式圆柱、老虎天窗、红瓦屋顶,都显示着民国西洋建筑的特色,90年代被列为苏州市文物保护单位。另一处文保单位便是畅园,“文革”时园林的整体风貌被严重破坏,1988年起开始对它进行修复,到1999年完工,这些年不少游客慕名至此探幽访胜。曲径深巷、粉墙黛瓦,具备着传统风貌的庙堂巷只是2007年被改造的许许多多老街坊中的一条,当我在2007年的最后一天站在它的巷口,望着它因施工而变泥泞的土地,仿佛时空对接,看到了它的过去和未来。这是条令我肃然起敬的巷子。

    正如余秋雨在《白发苏州》中所说: “无数的小巷中,无数的门庭里,藏匿着无数厚实的灵魂。”小巷正是因它独特的人文历史而在摩天大厦成为新宠的今天依然保存着一席之地,这里,是苏州不可割裂的本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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