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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的味道

 红瓦屋图书馆 2013-01-24
过年的味道
叶良骏
  叶良骏

  这几天,菜场门口挂着一串串腊肠、咸肉、鳗鲞……散发出过年的味道。朋友们寄来春天的问候。北京捎来冰糖葫芦,红艳艳的,我怕酸,不敢尝。重庆快递来腊猪头,狰狞可怖,哪敢吃!上海朋友送来燕窝,天下有多少燕子经得起折腾!不忍碰。望着礼物,心里怅然。

  其实,真有想吃的东西,比如,阿娘做的灰渍团。腊月二十六,她找两只竹箩,分别放糯米和水底清粳米。我跟着她去河边,小鱼围着我们转,阿娘一面淘洗,一面要我撒米,说,小鱼也要长一岁了。米分别浸在缸里两天,就可以磨了。加米是两勺糯一勺粳,如加错了,不是“贼骨铁硬”,就是“烂泥团子”,我一点不敢看野眼。磨一遍,如不够细,还要重磨。湿粉沥一个晚上,用过滤的稻草灰水和,加红糖。阿娘把粉翻来覆去地搓、揉、揿、压,做成一个个鸡蛋大的团子放进蒸笼。蒸熟后在风里吹,不粘手了才好吃。那种甜、糯、硬结结,那股稻草特有的清香,吃遍天下糕团再没了。真想再吃一个。唉,阿娘不在了,谁还会为我做!

  还有,是妈做的酱油肉。腊月初,妈买来五花肉,洗净吹干后塞进坛子。我们几个拿着绍兴黄酒、山东老姜、杭州冰糖、庄源大酱油,争着抢着往里放。倒多了,放少了,次序颠倒了,叽叽咕咕,乱七八糟,被妈笑骂“越帮越忙”。好不容易才把肉和作料放好压紧了,拿筷扎几个洞,用牛皮纸封住。半个月后取出挂在窗口。除夕,切一块放在饭锅里,不到5分钟,香气溢满全楼,我们再没心思玩。家里人多,每人只得一小片,那肉皮晶莹剔透,肥肉厚实油亮,瘦肉黑里透红,那种鲜,没法形容,咬一口,恨不得连舌头一起吞下去,至今想起来还满嘴生津,真想再吃一片。唉,妈已风烛残年,哪里还做得动!

  还有,阿姑做的山芋碧。秋天,阿姑带我去收山芋,她用锄头拉藤,我把藤收在一边。因为人小,又想多搬些,一不小心就摔一跤,阿姑说,这叫黑心吃白粥!山芋翻出来,我挑大的放麻袋,小的放篮里。麻袋挑去交给太婆,眼盲的她一遍遍地摸,凶巴巴地问:“还有呢?”我屏住气,阿姑说:“没了,全拿回来了。”太婆不响了,我赶紧提篮逃回家。挑个大晴天,阿姑来我家煮山芋。柴火毕剥毕剥响,大锅嘟噜嘟噜冒泡,香味传到小屋里,太婆拍桌骂:“死小娘,老鼠管谷仓啊!”我们掩着嘴笑。山芋去了皮捣碎,拌上炒熟的芝麻,切成一条条,放在竹篮里晒。那几天,我坐在小凳上守着,有调皮的男孩抢去一条,就惊天大哭,惹得阿姑骂:“割侬肉啊,介没出息!”晒干的山芋碧装进瓷罐,过年时,含一条在嘴里,甜甜的、韧韧的。真想再闻闻那伴着太阳的芋香。唉,阿姑成了城里人,哪儿再去种山芋!

  过年了,望着成堆的礼物,暖意缓缓淌过我的心田。但我想吃的东西,没人能送来。世上再多的美食,即使是龙髓凤肝,怎比得上乡风土食。过年的味道,原来只是浓浓的乡情、亲情,它们化作柔软的眷恋在心中盘旋、缠绕,记忆就那样地变得悠然、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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