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辛 同是一中华大地,粥有南北之分,这南粥又有广东和潮汕之别。现在的粥倒是越来越高雅越来越考究了,分类细致,派系复杂,名字多得数不过来,食材乱得傻傻分不清楚。但纵它千般变化,烫了头发的面条也还是面条,穿了西装的馒头那也变不成包子,换成土话来说,这粥不就是稀饭嘛!自古以来,稀饭都是穷苦大众吃的。穷苦人家出身的吴冠中,回忆童年的时候,就写到“在我的童年,粥是与穷的概念紧密联系着的,穷苦人家吃不起干饭,便以稀粥充饥。”吴冠中的胃对稀粥倒是有情有义,童年早晨吃粥吃成了习惯,后来到湖南早上能吃上干饭了,对吃粥的老习惯倒还是不离不弃。而出身殷实之家的梁实秋就一样了,他是一个不爱吃粥的人,“喝粥暂时装满肚皮,不能经久。喝粥聊胜于喝西北风。”说到底,粥这东西不能充饭吃,更何况还只是点粥沫。这粥沫吃下去,大概就跟喝西北风差不多了。 不过吴冠中、梁实秋他们说的这粥是北方的粥,南方的粥,或许就不一样了。李碧华所说的“什么都可以入粥,猪牛羊鸡鸭鹅海鲜鲍参翅肚”,这粥应该就是南方的粥。南粥多鱼虾肉蟹海味山珍,生滚出来味道鲜美,让人一口下去别无他求。李玉莹就深谙饮食之道,要抓男人的心,先抓男人的胃。当年在美国,异乡游子在她家聚会,谈古论今,坐而论道,自然是时光美好,不过聚会的最高潮却是吃她做的广东粥。这帮留学生里面有一个叫李欧梵的,不知道是不是这碗粥,让他有了“彼可取而代也”之心。李玉莹做的广东粥“白米未洗之前先用几滴油及盐腌20分钟”“丸子吃前才放入沸滚的粥中煮一会儿,时间要拿捏得准……太熟不爽口,不熟吃了会生虫”,工艺复杂火候精致,这也是南粥的标志。 这南方的粥已远远超越了临时塞塞肚皮而已的层次。白米清淡粥不够塞肚皮,而这南方的粥营养丰富却是禁得住饿的,可你贫寒人家也没法把这粥当饭吃,偶尔吃吃已经算是打牙祭,就算可以当饭吃也是万万吃不起。哪有鲍鱼来给你?更何况人家熬的鲍鱼没准都是阿娇牌极品鲍鱼。说到底,南方的粥是一锅强身健体泡阿娇的富豪粥。这富豪粥里面最典型粥类就是艇仔粥。旧时广州荔湾是出了名的高消费的高尚地,花艇与花魁云集,骚客与嫖客齐聚,坐花艇喝花酒,船火点点,月色温柔。小商小贩熬粥卖,为方便白鹅潭大花艇上的骚客(嫖客),他们都是摇着小船(艇仔)送过去。春宵一刻值千金,这粥肯定得十全大补,要不然客官也没法风月无边。有近人黄晦闻的诗歌为证:“东去珠江水复西,江波无改旧西堤。画船士女亲操楫,晚粥鱼虾细继齑。出树乱禽忘雨后,到篷残日与桥齐。重来三月湾头路,蔽海遮天绿尚低。” 只是可叹可叹,明明咗的是富豪粥,却也架了一个稀饭的名头。依我看,这粥不分南北,分的是穷苦与富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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