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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油鳝糊

 苏迷 2013-02-07

老凡,十七岁当学徒,后成电气工程师。五十过后,偶有文字见诸报章,《传奇唐伯虎》、《古新郭人物》等书也获出版。平生好吃,且不懒做,竭盼有缘相交诸多同好。

 

上世纪的六十年代,是个众所周知的年代。疯玩了两年左右的“停课闹革命”之后,又开始时兴起“复课闹革命”了。没记得“复”了的是什么课,记忆最深的一堂课是在当时的第一丝厂上的“忆苦思甜”课。前半堂课听由苦大仇深的老工人控诉,后半堂课则是排队领取一碗“忆苦饭”。

说它是“饭”,也真罪过,实在是连猪食都不如。一碗米泔水煮白菜皮,不见油星也就罢了,居然连盐都不放一粒。实难想象,旧社会的劳动人民会苦成这个样。私下约了几位思想和我一样“反动”的同学,下课后赶紧寻爿饭店给自己补一堂“思甜”课。

当时,人民桥北堍有一家“南门饭店”。店不大,两开间的门面,加上后堂,放着八九张八仙桌,中午供应有饭有面。四人坐定,点了一个二元钱的“和菜”,三菜一汤一冷盆,冷盆是酱鸭,热菜分别是炒什锦、香菇菜芯,响油鳝糊,汤则是一碗“榨蛋汤”,饭可以随便吃,一共耗费两元钱,真够得上经济实惠。只是最后的代价有点惨,为了这件事,我们几个在接下来的几个月,几乎天天都生活在“斗私批修”中。

旧话重提,一笑了之。不过那天在南门饭店吃的“响油鳝糊”却是实实在在留在了我脑子。关于这道苏帮名菜,王稼句的《姑苏食话》有一段十分形象的介绍:“响油鳝糊,苏州有‘小暑黄鳝赛人参’之说,此菜亦以小暑为时令。烹法是将鳝丝用熟猪油炒熟,加高汤、调料,烧至汤汁收稠,再将淀粉等做成鳝糊,另用滚烫麻油一碗,同时上桌,将油浇在鳝糊上,有‘噼叭’之声,再撒上胡椒粉。”确也如此,当年所吃,正如这般。

浓油赤酱,香气四溢,灶台上就浇上的香油,热腾腾泛着一个个晶莹剔透的气泡,犹如一只巨无霸的螃蟹在不停地吐着白沫,上桌后,起码还持续上三两分钟,哪像现在饭店吃到的“响油鳝糊”,服务小姐端着油盅站在桌边现浇油,只听见“哧”地一声,便没有响声了。吃口更就别提了,黏黏糊糊还外带土腥味,更有几家饭店做得还搞笑,葱、姜、蒜分摊在菜面上,热油一散,香味不见丝毫。也难怪当今姑苏厨界翘楚刘学家老先生要痛心疾首了:“其实,菜肴的好吃坏吃出于吃客嘴里,同样一只‘响油鳝糊’,以前我们是用山药等胶原蛋白调汤汁(加糖也能使卤汁稠浓光亮),烧好鳝糊浇上沸油能在盘中“劈啪”作响,那才叫“响油鳝糊”!而我现在看到有的厨师贪省力,稠汁大多采用生粉勾芡,蛮好新鲜的蟮背,经你一勾芡,卤汁就会发腻,色泽变得暗淡,甚至有的端上来糊搭搭像一盘浆糊,叫客人怎么吃法呢?”

刘老说的一点不错!随便问一下身边人,除了宴请外地客人,点上这道看着好玩,说着好听的“响油鳝糊”之外,还有哪位仁兄有此雅量:“哪天寻爿饭店,点只‘响油鳝糊’煞煞馋?”

其实,做好这道菜,似乎也不是很难,夫人做这道菜就很不错。她的“响油鳝糊”不起油锅,先在锅里放上少许清水,其数量比放油略微多一些,旺火水开,放鳝丝,翻炒几下下作料,再翻炒几下,淋上用皮冻和山药汁调成的卤汁,起锅装盆,在鳝糊中间拨出一个坑,先放蒜茸后加葱,最后才是姜丝,滚油一浇,伴随着腾起的葱姜蒜香,便是一阵“哧啦啦”的响油声,沫停,再撒胡椒粉,伴伴匀,趁着后起的蒜茸胡椒的香味,举箸入口,准保和馆子里味道的不一样。

粗看看,好像也没什么,但细细看,还是很有心得。第一不起油锅就有讲究,旺火过油,鳝丝极易脱水,吃口就显老,清水滑锅更显滑嫩,而用皮冻和山药汁调制卤汁,颇似神来之笔,猪肉和黄鳝称得上绝配,红烧鳝筒、刺毛鳝筒、咸肉鳝筒煲都要放猪肉,而且要油肉才吃得出滋味。传统烧法用猪油,也就是要问猪肉再借三分鲜,调卤时用点皮冻,一可以弥补清水滑锅缺失了的了肉香,二则可以添色增亮,称得上事半功倍。

“吃客”翁先生对此有言:“何止是‘香油鳝糊’,现在的苏帮菜有几个不是今不如昔?说到底还是菜馆的老板、厨师不愿意多化心思。”我看这话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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