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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车行
选自仇兆鳌《杜诗详注》（中华书局1979年版）。兵车行，即事名篇的乐府诗，非乐府旧题。
杜甫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行人〕被征发的人。弓箭各在腰。
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耶娘妻子走相送〕耶，通“爷”，这里指父亲。走，奔跑着追赶。咸阳桥，在今陕西咸阳西南十里的渭水上。。
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干〕冲，抵，直达。云霄。
道傍过者〔过者〕指诗人自己。问行人，行人但云点行〔点行〕当时按户籍和军帖点名强行征调。频。
或从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营田〔或从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营田〕防河，守御西河（今宁夏）地带。营田，屯田。编户屯田，是古代军中粮食自给的方法之一，战时作战，平时耕田。。
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戍边〔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戍边〕里正，唐代的编户制度，每一百户设立一里，有里正。裹头，古代用皂罗三尺裹头。这句意为从尚不能自立的青年一直到头发花白的老年，都在外服兵役。。
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武皇开边意未已〕武皇，汉武帝，诗中借指唐玄宗。开边，用武力拓展疆土。已，停、尽。。
君不闻，汉家山东二百州〔山东二百州〕山东，华山以东。唐代建都长安，把华山和潼关以东称“山东”。二百州，唐代在潼关以东共设211州，这里举其概数。，千村万落生荆杞〔生荆杞〕指土地荒芜，无人耕种。荆杞，荆棘和枸杞。。
纵有健妇把锄犁，禾生陇亩无东西〔无东西〕指阡陌不分，耕种不善。东西，田陇以南北为阡，以东西为陌。。
况复秦兵〔秦兵〕陕西一带的士兵，即作者遇到的“行人”。耐苦战，被驱不异犬与鸡。
长者虽有问，役夫敢申恨〔长者虽有问，役夫敢申恨〕长者，征夫对诗人的尊称。役夫，征夫自称。敢，岂敢。？
且如今年冬，未休关西卒〔且如今年冬，未休关西卒〕且如，例如。未休，古代的征兵制中，被征士兵到期轮休，现在到期未休，所以有上面的怨恨。关西，函谷关以西。即是秦地。。
县官〔县官〕官府，泛指统治者。急索租，租税从何出？
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本句化用民歌“生男慎莫举，生女哺用脯。不见长城下，尸骸相支拄”句，反映兵役的繁重。信知，诚知。。
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随百草〕指战死后弃骨荒野。。
君不见青海头〔青海头〕青海湖边，唐代和吐蕃进行战争的战场。〔啾啾〕哭声。，古来白骨无人收。
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欣赏指要
这首诗大约作于唐玄宗天宝十年（751）。是年四月，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伐南诏，大败。杨国忠在关中大举募兵，再攻南诏。此诗即是当时出征情境的写照。开头一段，作者用尘埃障天、哭声撼地来形容唐军出征的状况。紧接着，虚构了一个行人和士兵的对话，把战争带给人民的灾难淋漓尽致地直陈出来。作者一层层深入下去，从征人陷入长期的战争中而不能归家，田园荒芜而官府照样催租，到征人死亡枕藉，少有生还。诗中说：“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生女犹是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在重男轻女的时代，这可以看做一个悖论，其中所包含的无可奈何的感慨，发人深思。
这首诗寓抒情于叙事当中，揭示了唐王朝穷兵黩武给人民带来的莫大灾难，是杜甫“新乐府”诗歌代表作，一首能体现其“诗史”特征的力作。
有关资料
杜甫写作反映现实的诗篇，经历了不断探索、逐步完善的过程。《兵车行》是这一历程之肇端，到“三吏”“三别”发展成熟。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兵车行》在这一历程中的独特地位：它是诗人创作倾向转向现实题材的开创性作品，他的感时写实作品终于赢得“诗史”的不朽称号。同时，《兵车行》还是唐代这类作品的第一篇，它树立的榜样和传统先为元结取法，后又为白居易、元稹和顾况、王建等人仿效。所以，《兵车行》不特在杜甫自己诗歌创作过程中，而且也为整个唐代诗歌的写实作法的拓展起到了筚路蓝缕的作用。
（何锡光《杜甫研究学刊》1995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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